一顾芳华

    叶十三垂下眼睛，看不清他神色，良久才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我这人，做事之前，喜欢先考虑最坏结果，能承受我才做。选择喜欢明珠，这是自然要承受的结果，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况且这次能留得性命，已经不错。”

    萧遥坦诚的话语，倒让叶十三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叶十三才道：“去年雪灾，辽国已经损失惨重，今年又是严寒，玉门关迟早危险，杨霆老国公老矣。”

    “有玉门关兵事防御图，或者周围详细地图吗？当年我虽然去过，不过很多地方已经记不清楚。”

    萧遥也一直在做准备，以防万一。

    叶十三低低叹口气，轻声道：“我会让人送过来，玉门关的折子，我也尽力抄一份过来。根据一些信息，开春也许就有恶战。”

    萧遥有点惊讶，不过没有说话，只是遥遥举杯，两人对饮而尽。

    叶十三回到家中，丹竹远远迎上来，不仅亲自给他解开大氅，扫掉上面的雪花，并且还服侍他擦脸净手。

    “夫人，这些我能做，你不用辛苦。”

    “老爷，这是妾身应该的，要是连服侍老爷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妾身还能做什么？”

    说话间，丹竹已经捧过一盅热茶。

    叶十三喝了一口，放下笑道：“如今你也是五品诰命夫人，还这样温柔贤惠，为夫实在是三生有幸。”

    “老爷说笑了，能伺候公主，嫁给老爷，我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听说顾二公子要去江南？是不是去看公主？”

    说起明珠公主，丹竹的脸上满是思念。

    “夫人可是要带什么东西去，让人交给顾二公子就是。”

    “我正好做了一件斗篷，听说江南多烟雨，公主爱出门游玩，正好用得上。”

    叶十三看丹竹欢喜的样子，笑道：“前些日子才看到，你给霜儿做了衣服。怎么又赶着给公主，做了斗篷？夫人可别伤了眼睛。”

    “不碍事，我看老爷的袜子有些旧了，老爷看这双竹叶边的如何？”

    丹竹还有点羞涩的，从柜子里取出一双新袜子。

    叶十三接过一看，针线织密，竹叶边栩栩如生，心中十分温暖，不免感慨。

    公主如同明月，高高在上只可仰望不可亵渎，还是丹竹如烛光，虽然不甚明亮，却可长伴照明。

    “多谢夫人，最近年关上门来的人多，你也要多歇息，不要太操劳。”

    丹竹看叶十三直言关心，欣喜不已笑道：“来往的夫人都知道我的来历，对我十分和善。还旁敲侧击公主的喜恶，你放心，没人为难我。”

    叶十三看着烛光下，丹竹幸福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罢了，既然丹竹不愿把霜儿做的事，来说与自己听，怕伤了兄妹感情。那自己年后把霜儿送走就是，也许让她去惠安寺，才能让她迷途知返。

    想到妹妹叶霜，至今仍然做梦嫁给太子，叶十三就想让人给她看看脑子。

    如今东宫里就几个女人，哪怕都是名门望族闺秀，尚且头破血流，何况叶霜。

    不能再惯她了。

    看着忙忙碌碌的丹竹，叶十三的心里，多出了份惜取眼前人的温情。

    江宁，梅宅。

    上个年，是在山海关过的，这个年，却是在江南过的。虽然只有外祖母同自己，顾芳华却感到分外温馨。

    谢绝了梅老夫人等来请安，陪同守岁，祖孙俩窝在房间里，闲闲的守岁。

    “这么多年，还真是未出阁时，才有如今这样悠闲。明珠，我们要在外多玩几年。”

    顾芳华半趴在贵妃榻上，笑道：“今儿半夜，梅府外就会全是人，初一整个江南的官员，岂有不来拜见太后娘娘的道理？”

    这是实情，估计远一点的，今日年夜饭也没吃，怕都在赶路。

    钟太后耍赖道：“明儿是明儿，今日总归清净。再说那些糟老头子，有什么好见的，让他们在门外挨着磕头就是。”

    “外祖母不接见女眷？我当初在山海关，可都换了朝服接见女眷，彰显皇恩。”

    顾芳华说着话，难免又想起了萧遥。

    钟太后任性道：“哀家都耳顺之年了，谁管她皇恩不皇恩。反正哀家是回来修身养性的，谁还敢勉强？”

    “是是是，您说了是。其他人不多，梅家的人都会来磕头请安的，您也不见？”

    顾芳华好笑的看着，越来越老还小的钟太后，心中感概良多。

    笑道：“不如让那些女眷，也进来磕个头，最多祖母看哪几个小姑娘好看，赏脸赐点东西就是的。”

    钟太后笑个不停，明珠最近也越来越乖巧，当初看着有点左的性子，竟然自己就长直了回来。

    说不得，真是女儿、女婿在地下保佑，那可要多保佑一点。让明珠能嫁个如意郎君，举案齐眉。

    等过了年，顾芳华又接到顾世年，任江南巡查的消息。

    “外祖母，顾二哥要来江南了，还有二嫂也一起。我让岑嬷嬷把旁边院子收拾一下，到时候给二嫂住。”

    钟太后挑眉笑道：“明珠，你还没有死心吧？也只有容凌能同意你无礼的要求，顾家二郎新婚燕尔，又被你拽过来。小心你祖父知道，收拾你。”

    (iishu)是，，，，！




第五百五十八章 二哥谈心
    【】(iishu)，

    顾芳华凑过去，低声道：“我第一眼看见觉空大师，就觉得有缘，我还想试试。”

    “那就把觉空叫下山来，带到梅家，难道我个老太婆，还认不出我女婿来？非要巴巴让顾家人来认？”

    钟太后觉得多此一举，又实在是心疼顾芳华，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顾芳华凑过去，摇摇钟太后胳膊，撒娇道：“我知道，父亲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只是这么多年没见，万一你看走眼了？再说，父亲是顾家人，说不得顾家人还有什么胎记之类的，难道你也知道？”

    钟太后哭笑不得，只能由她去了，当她做个美梦，想有双亲罢了。

    等到春暖花开，顾芳华和娇娇已经吃上河豚，顾世年才姗姗来迟，彼时已经到了三月三。

    “二哥！二嫂呢？”

    顾芳华听到消息跑出来，只看见顾世年一个人，站在钟太后面前，有点奇怪的问道。

    顾世年脸上遮不住的笑意，拱手道：“太后，明珠，夫人有孕在身，在黉城先安顿下来。等过了三月稳了胎，再启程来江宁拜见太后。”

    “这么快就有小娃娃了？二嫂没事吧？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们来。”

    顾芳华又惊又悔，要是害得小侄子有什么问题，那可就是罪过，太不应该了。毕竟，二哥他们不像娇娇，事先没有准备。

    顾世年笑着，看向又长了一截的顾芳华，摸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明珠，你及笄礼没能亲手送你礼物，这里我和你二嫂，给你补了一份。看看喜不喜欢？”

    顾芳华打开盒子一看，原来是一支域外风情的八宝簪。

    上面将密蜡、碧玺、琥珀、玛瑙等磨成大小不一的圆片，然后镶嵌在金簪上，看起来十分大气又华贵。主要是，造型十分独特。

    “谢谢二哥，二嫂。”

    等钟太后又问了顾世年几句，让他先回去梳洗歇息一下，顾芳华迫不及待将他拐去侧边的屋子。

    “明珠，你有什么事，等我梳洗一番再说？好不好？”

    顾芳华老脸一红，点点头吩咐：“二哥快些弄好了就来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明珠，你又做什么错事了？娇娇和长信都摆不平？”

    不是顾世年胡乱猜忌，实在是难得从顾芳华脸上，看见羞涩一说。那种忐忑，就是闯祸后，找人受过背锅的写照。

    顾芳华如今真是恼羞成怒了，转身就走：“狗嘴吐不出象牙！”

    “那你又是什么？”

    “我当然是小狗啦！快点梳洗出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看顾芳华真的是有急事的模样，顾世年也不敢耽搁。很快梳洗完，只用帕子绞到头发水不滴，就出来看顾芳华了。

    顾芳华还在院子里没走，西墙的爬山虎开得热闹，她就站在山墙下看。

    “明珠，你在看什么？”

    “哦，我在看这爬山虎长得这样喜人，却只有一季就枯死。”

    顾世年走过去，站在她旁边，也在欣赏绿意盎然的爬山虎。笑道：“昙花一现不过刹那，绽放光彩了就好。”

    “是吗？听很多人说过，我父母当年很恩爱，堪称伉俪情深。所以母亲才会在父亲走后悲痛过度，生下我就撒手人寰。她们太相爱，想着生死不离，却忘了我。”

    顾世年听出，顾芳华话语中，淡淡的怨念。

    忙劝慰道：“骤然痛失爱侣，的确伤害太大，何况当时怀着你，大家都劝她不要悲伤。那悲恸压抑久了，难免是种解脱，明珠，太后和祖父，还有我们都很爱你。”

    顾芳华随手扯了片叶子，然后丢弃在风中。

    “我知道，但还是怨过母亲。虽然明白她的苦衷，还是想她更坚强一点。”

    顾世年叹口气，回忆道：“当年大伯和公主，是京城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也许就是情深不寿吧。”

    “是吗？听说我父亲当年，文武双，比之萧遥如何？”

    顾芳华看着容颜如画，丰神俊朗的顾世年，想象一下父亲当年的风采，突然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顾世年怔了怔，回忆了一下大伯的模样，暗自在心中比较一番。

    “听父亲说，当年大伯同萧遥相比，不相伯仲。可能论功夫，萧遥更胜一筹，文采上，大伯应该要压他一头。毕竟，萧遥杂学丰富，但经义来说，不知道高低。”

    顾芳华又想了想，基本整张脸都毁了的觉空，心里更有点退缩。

    “明珠，怎么回事？你还没有告诉我？”

    顾世年察觉到不对劲，开始追问，顾芳华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有点犹豫。

    “明珠，你要不告诉我，我只好再去叨扰太后娘娘。”

    顾芳华也不想再等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己做了几个月美梦，就是醒了也无憾。

    “二哥，当初我父亲出事，祖父来江南找人，一直没有找到父亲尸体吗？”

    顾世年有一点意外，不曾想明珠竟然，会问起这等往事。看样子是和她父亲有关的事儿，她才会如此的焦虑。

    “是，当初祖父亲自来江南，找遍了瓶山方圆百里。是挨着地毯式搜索，还挖出了二十多具尸体，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大伯。”

    顾芳华咬咬唇，低声道：“那会不会我父亲被人救了，还活着？”

    顾世年呆住了，原来明珠还在做这个梦。有点结结巴巴道：“明珠，你遇上骗子了吗？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相信祖父当年是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去的。但是京城的却是衣冠冢，对不对？”

    顾芳华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想找出任何一点理由，来说服自己相信父亲还在。

    顾世年理解明珠的想法，苦笑安慰道：“当初大伯遇上暴雨，瓶山滑坡下来毁了道路。随后又山洪决堤，所以一行人，无一生还。”

    “可是十五年前，有一个人在瓶山附近，不足两百里的地方，救过一个受伤的人。”

    顾芳华边说，边看向顾世年。

    本以为他多少也会吃惊，没想到他笑容却更加苦涩。

    (iishu)是，，，，！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真伪故事
    【】(iishu)，

    顾世年长叹一口气，有些萧瑟的笑了笑。

    “明珠，你可知，自从大伯出事以后，祖父前后见过上百人，都是自称救过瓶山受伤的人。却没有一个是真的，祖父的病，大半都是因此而来。”

    这个顾芳华真不知道，再一想，瓶山范围那么大。

    山洪决堤又冲了那么多庄子，有人发现幸存者很正常。只是不曾想祖父竟然承受了上百次，从希望到失望。

    “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吗？”

    顾世年点点头：“明珠，真的是全无线索。而且这种找到人的消息，直到五年前才基本没有了。”

    “那些人凭什么找上门，总归是有点线索吧？”

    顾芳华咬咬牙，总不可能大家都失忆了，总有人见过父亲吧？

    顾世年有点怜悯的看着顾芳华，回答道：“大部分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但有些衣裳类似，或者有大伯的贴身物件。还有身形类似大伯，冒充失忆的，毁了容貌的。”

    顾芳华突然无话可说了，觉空大师又毁容又失忆，幸好没有直接告诉祖父。

    否则，怕是顾二哥也不会来。

    顾世年追问道：“明珠，你还没有说，究竟怎么回事呢？谁救了人，不讹祖父改讹你了？”

    “没有，没有谁，是我自己猜测而已。”

    迎着顾世年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还有眼神里的怜悯，顾芳华有气无力交代。

    “呃！就是我发现一个人，他毁容又失忆，但是却有几分你和祖父的品格，所以想试试。看老天爷是不是，还给了一个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