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弥香君
却是没再说完。
顾华杉心里有些乱,当下胡乱安慰了一句,“你放心,那表小姐应该不是那肤浅之辈。”
燕离转动轮椅,一侧的梧心上前来推。
燕离冲她笑笑,“多谢公子安慰,只是得失皆命,凡人不得不从。我已经让沐兰准备了一些银钱,算是我的一番心意。若是我进了宫迟迟不回,还请华公子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保命才是。”
顾华杉愣住了。
男人的眼睛是如此干净深邃,像是星空下的湖水。她从未见过那样纯碎的眼睛,她只觉得难言的情绪填满了心间,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从未打算履行婚约。她也不会后悔。
可是不知为何,她此刻心底却是酸涩。
她……这算是负了他吗
潺潺夜雨之中,轮椅碾过青石地板,发出几声闷响。梧心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燕离。燕离坐在轮椅上,双膝上盖着毛毯,他似乎是强撑着去了顾华杉那里。
此刻脑子里崩的那根线松了之后,他整个人有些颓然的坐着,那张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夜风吹来,他的衣袍飘飞,似要将他人也带了去。
而只有他的眼睛,依然是锋芒硕硕,难掩锋利清冽。
等走远了,他方才问道:“顾老爷子那边怎么样了”
梧心答道:“信已经送出去了,但是顾老爷子看过之后就给烧了,这几日迟迟不见动静。殿下……我们是不是要放弃顾老爷子这根线了”
“顾老爷子要是够聪明,自然会跟我一条心。”
“殿下为何这般笃定顾家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燕离凤眸微眯,锋芒尽出,“你忘了当年燕丘的娘是怎么死的了”
“被先皇后杖责而死。”
“不错。当年燕丘曾经跪在顾老爷子面前求他救人,可顾老爷子不敢与慕容皇后冲突,因此选择避而不见。”
“当年的燕丘不过是个没有封号的亲王,他那娘身份卑微,顾老爷子怎么会为了他们去得罪风头正盛的慕容家”
“可惜啊。风水轮流转,谁又能想得到,当年出生掖幽庭备受冷眼的四皇子燕丘,竟是父皇最爱的儿子这燕丘继位,明里暗里已经开始处处掣肘顾家。顾家已经孤立无援,他除了归顺我燕离,没有其他办法。”
梧心心头一惊,“殿下英明。”
燕离淡漠的眸子微微转动,语调转冷,“若是顾老爷子心有顾虑,迟迟不肯动作,那派些人,推他一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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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顾家宅院失火走水,好在发现得及时,倒也没有什么伤亡。
那顾家下人们同那纵火之人打斗之时,无意之中从那人腰间扯下了一枚腰牌,交到了顾老爷子手上。
顾老爷子看清那腰牌上的字时,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立刻打发了下人,去叫顾良来见。
顾良那是顾老爷子的心头肉,如今年方十七。
五年前怀姜之乱,顾良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之后,只留下了十一二岁的独子顾良。
顾老爷子可怜这个孙子,便将其接到了自己
第037章 进宫
顾续周只觉胸中晦气难舒,连连叹息,“难不成眼下当真只有投诚离王殿下一条路可走”
顾良心中翻腾,他虽年纪不大,可早已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前有新帝燕丘,后有魏家门庭,顾氏夹在其中,不出半年时间便是举步维艰。百年世家,大姓顾家,如今却像是摇摇欲灭的烛火,只待风一起,便灯尽油枯。
顾良却淡淡道:“离王殿下既然已经找上我顾家,想必已有万全之策。太公,投靠殿下,也许当真是我顾家的活路。”
“活路”顾续周沧然一笑,“离王殿下想要洗刷冤情,堪比登天之难。”
顾良却道:“玉和宫一乱疑点重重。孙儿曾找人暗中调查,那日在玉和宫当值的禁军不足五百,且全部战死,无一活口。尤其是几个关键人物,更是死得不明不白,太公不觉得蹊跷”
“可为何先帝却口口声声说是离王造反,且一口咬定说是离王殿下杀了当日在场的二殿下和三殿下”
顾良眼波低垂,皱了皱眉,“太公,孙儿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
“当年俪嫔死后半月,大楚史上最昭著的巫蛊之案东窗事发,先皇后被褫夺皇后之位,死状惨烈,整个慕容家死的死,亡的亡,从此一落千丈。孙儿认为,先帝从始至终只对丽嫔娘娘动情,最爱的也是那个出生掖幽庭的陛下。先帝深知陛下无显赫母族,无权无势,若是当时立陛下为太子,只会将陛下推入众矢之的。而离王殿下则成了最好的选择。玉和宫则是最好的时机。”
“可虎毒尚不食子。”
“可天子,非虎,而真龙也。”
顾续周听完久久不语,顾良抿着唇,余光却瞥见顾太公沟壑纵横脸上露出的些许赞赏笑意。
那双苍老的手重重落在顾良头上,只听见太公叹息一声,“我顾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顾良惊道:“太公同意孙儿所说”
“先皇后是个脾气骄纵且嫉妒成性,眼线遍布整个深宫,若非先皇从中斡旋,俪嫔娘娘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带着四殿下,在掖庭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来”
顾良微微颔首,“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看来先皇只把多情给了丽嫔娘娘母子。”
“却只将无情给了离王殿下。”
顾良盯着那腰牌上的“魏”字,“太公刚一调查玉和宫之事,魏家马上便派人来火烧我顾家,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玉和宫之乱,应有魏家一份心力。”
顾续周仰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外面连绵细雨不断,大楚远空,似有一团阴影笼罩。偌大的京城犹如坟场一般死寂。
他突然想起今日下朝时经过集市,那些孩童们唱的歌谣。
“三国烽火,紫薇星动,北归之燕,奉天止息。看来就这两日,陛下便会宣离王殿下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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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王府还是一片风平浪静,而大楚的朝堂之上,众臣们已经为这块石碑吵翻了天。
大楚皇帝燕丘此刻一身明黄,冕旒贯五彩玉石,十二珠垂下,帝王赫赫之威,令人望而生畏。
燕丘年纪不大,年少称帝,眉宇间却有不符他年纪的阴狠。
魏敏盛自顾岿然不动,余光瞥见众人面色隐隐发白,朝堂之人竟无人敢应答。他跨出半步,微微躬身,“圣上无需忧虑,不过是些民间流言而已。臣已经派钦天监的人来细细看过了,说是无碍。”
“朕继位不久,此事便闹得满城风云,朕如何能安心”
见魏敏盛
第038章 一入深宫
百奇正坐主位,倒还冷静,“天降预言,京城人心惶惶,想必今日朝堂之上,百官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殿下此去皇宫,是为自己辩解。”
“可眼下这锦衣卫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要怎么才能救殿下”
百奇唇角噙着淡笑:“为何要救”
沐兰微微一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奇走到窗边,眼看四下无人之后,方才低声道:“今日一切都在殿下预料之中。等殿下离开后,你马上通知洛京各处人马,发出信号,今夜便要动手。”
沐兰脸色微微一变,“今晚”
沐兰年纪小,虽同是燕离手下,却只负责情报传递。筹谋大事等自有百奇、胡达、玉卿等人。
她隐约只知道燕离这半年来一直在筹备一件大事,这件事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要么从此天高海阔,要么便是葬身洛京。
一切都在今晚了吗
沐兰敛了神色,“我知道了。我会立刻通知各处的人手开始准备。只不过殿下身边只有那两兄弟,我担心……担心……殿下会在宫中遭遇不测。”
百奇却道,“燕丘不敢在宫里就对殿下下手,难道你忘了那封遗旨了吗”
沐兰冷冷一笑,眸子狠戾,“怎么能忘。好一个慈父,利用完殿下,还要施一份恩德,保全殿下的性命。”
“虽说是先帝一念之仁,但至少也让燕丘和魏敏盛等人有所顾忌,不敢做得太过分。宫墙之中,也许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沐兰叹息一声,“我只盼望着殿下能够活着出来。”
而此刻离王府门前,前后十几个锦衣卫,身着黑衣,由指挥史楚沐领队。
楚沐抱剑而立,站在马车身侧,瞧见箫沐身边的奴仆将他抱起,随后另一人掀开了帘子,那奴仆头一低,便将箫沐放在了马车内的垫子上。
楚沐眼底是一层变幻莫测。
曾经高高在上风华万千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成为了一个残废。
似乎看穿了楚沐的心思,燕离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虚无的笑意,“我这腿脚不便,让楚大人久等了。”
楚沐面若冰霜道:“若殿下准备好了,我们便出发吧。”
“请楚大人带路吧。”说完这话,梧心便放下了帘子,车夫坐了上来,正要扬鞭,却听得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殿下且慢。”
楚沐转过头去,只见王府之中跑出来一个清瘦的小厮。
那小厮低着头,手里捧着铜制暖手炉,脚下不停,直到停在马车面前。
此人不是顾华杉是谁
只见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破旧的麻衣穿在身上,她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眉毛细长,眉峰凸起,多了两分男子的粗鲁。
她低着脑袋,将那暖手炉双手捧着,粗声粗气道:“殿下,沐兰姑娘说今儿个天气严寒,您身子不好,梧心梧尽两兄弟不够细心,让奴才跟着照应着。”
燕离如何认不出她,当下狠狠斥道:“本王有要事在身,休得胡闹!还不快些回去!”
华杉心知燕离不愿他跟着,这才故意沉下脸来想要赶她走。
可她哪里是这么容易甩掉的
顾华杉充耳不闻,只看向楚沐,哀求道:“楚大人,殿下平日里都是小的照顾着。请楚大人开恩,让小的跟着殿下进宫吧。”
楚沐见燕离脸色青白,只是靠在马车上便连连喘息,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楚沐坐在马背之上,高高在上的瞥了一眼顾华杉,面露不耐:“此乃离王殿下家事,你求我做什么莫不是分不清谁是你的主子”
正僵持之下,燕离先开口了。
他一双眼睛沉沉盯着华杉,似十分不赞同
第039章 往昔
燕离双目沉静如海,眉宇之间清朗如风,却不见一丝慌乱和惧意。仿佛泰山压顶,他仍是不动声色,“再往内便是金銮殿了,梧心陪着我,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出来。”
华杉点头,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凝重,“好。我在这里等着你。”
梧心起身抱着燕离下了马车,梧尽则推来了轮椅,燕离坐在轮椅之上,清风白衣,背脊挺直,便由梧心推着往前走。
而他身后数十锦衣卫寸步不离的跟着。
华杉心头微跳,那金銮殿的朱门大大的敞开着,数百台阶犹如登上云霄之上。
她知道,一旦燕离踏进去,将是生死未卜的较量。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里等着。等着他平平安安的走出来。
以卵击石的事情,她不做。
而此刻金銮殿内,众人屏住呼吸,全都看向那入口一处。耳边传来轮椅沉闷碾压过大理石地板的响声,犹如闷雷响在心上。
殿内以黄彩琉璃瓦制作了仙人形象和各种飞禽走兽装饰物,阳光透过正门斜斜的压了进来,那光晕之中,只见燕离一身白色锦袍,上面绣着祥云暗纹,他长发高束,露出苍白的肌肤和深邃如海的眼睛。
燕丘在看见燕离的那瞬间,整个人不自然的坐直了。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轮椅缓缓入内,看着那张自幼熟悉的脸庞,手心里竟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玉和宫之后,世上便再无燕离。
燕丘一双眸子幽深似海,思绪飘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幼时长在掖庭宫,一直到六岁才回到父皇身边。在掖幽庭时,他最常听见宫女太监们议论着那个高高在上绝代风华的太子殿下。
按说掖幽庭出生的孩子,自然是没有资格见到太子殿下的。只不过那次燕离为抄近道去贤妃娘娘的宫殿祝寿,恰好经过掖幽庭。
而他当时,正被掌事大人一顿毒打。
那掌事太监更是个见风使舵心胸狭窄的小人。因欺负他年纪小,经常动不动便是一通毒打出气,燕丘记得自己幼时经常被打得皮开肉绽,痛苦不堪。
这皇宫之中人人都欺软怕硬,遇着一个奴才被打,自然是只当不见。但独独燕离经过的时候,呵斥了那太监一句。
他记得他的手骨节分明,通透如玉,那不是一双凡人的手。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坻,冲他这样的蝼蚁伸出了手。
他不过比他大几岁,却已生得极好的样貌,唇红齿白,双眸清冽,一袭白衣如雪,千树万树却不及他风华。
而他穿着一身破烂脏兮兮的衣衫,只恐玷污了那人的衣衫,竟不敢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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