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

    大夫看了许久，又让绿瑶脱下了手上的面纱，顾华杉这才看见绿瑶的十根手指指甲被人生生掰断，上面一片鲜红，新长的指甲只有一点，看着有一点白嫩。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十指连心，绿瑶是如何撑下来的

    顾华杉眼眶一红，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里竟是一片冷汗。

    她甚至不敢去看，那大夫细心，又查看了绿瑶身上的其他伤口。

    绿瑶浑身都是伤，胸前有一块被火钳烫伤的疤痕犹在，猩红狰狞。

    而她的手臂上、背后、腿上几乎无一块完整的皮肤，全是紫青一片，鞭痕、剑伤、烫伤，看着便触目惊心。

    顾华杉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大夫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虽不解绿瑶经历了什么，却仍是低低叹息道“姑娘，真是苦了你了。”

    绿瑶难为有些羞赧，看了一眼沉默不发一言的顾华杉，当下勉强一笑，“算不得什么的，都过去了。”

    那大夫道“姑娘忠骨，老夫佩服。”

    顾华杉只觉得眼眶泛酸，她的绿瑶，跟在她身边年，何曾受过一丝一毫的苦。

    就算在尚书府内，不过也是挨几个耳光，做做粗活罢了。绿瑶……如何能忍得下这样的疼痛。

    顾华杉看着绿瑶那明显弯曲的手指指节，知道那是用过夹板大刑后的症状，她心头猛跳，别过视线，竟不忍再看。

    她顾华杉不是哭哭啼啼的妇人，她只知道要报仇。

    不管是谁伤害了绿瑶，她都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那大夫细细检查完了之后，招来了徒弟，摊开宣纸，提笔而言“姑娘这病好在都是皮外伤，不过伤了骨头，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只怕要从此落下病根。”

    顾华杉急忙问道“什么病根”

    大夫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瘦成一张纸片的绿瑶，沉声道“以后阴天或是下雨，她的膝盖会疼痛非常，甚至无法下地走路。我先开几张方子，给她调养一下，至于后面，只能慢慢调养。”

    顾华杉喉头一滚，眼眶泛酸，只是沉沉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沐兰却在一旁提醒道“大夫，还有一位呢。”

    顾华杉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肩头，那里的血已经凝住了，衣料嵌在烂开的皮肉之间，她竟现在才觉得疼。

    那大夫只斜斜看了一眼，“不妨事，皮外伤，用点药就好。但是若有风寒发烫等迹象，一定记得看大夫。”

    沐兰连声道了谢，又对顾华杉道“姑娘，奴婢去送送大夫，顺便将药取回来。”

    “你去吧。”

    沐兰走了没多久，便有小厮丫头们将浴桶抬了进来，热水倒进去，一瞬间整个屋内都是雾气濛濛。

    丫头们捧了精油、木梳、毛巾等依次放在托盘上，还有一瓶白花瓷瓶。

    。




第353章 背水一战
    顾华杉眉梢一挑，她认识那瓶精油，那是京城老字号所产，价值不菲，顶上知府一个月的奉银。

    这偏远的知府家中，竟也会有如此贵重之物

    这路上便已经听闻刘夫人娘家乃是一方富贵，今日见了这知府家中的布置装潢，果然是挥金如土。

    顾华杉拿着那百花瓷瓶在手心，早有大胆的丫头道“公子，这是殿下嘱咐我们大人送来的药膏。说是您一定用得着。”

    顾华杉淡淡一笑，“多谢了。”

    那小丫头一愣，没料到眼前这男人黑黑瘦瘦，其貌不扬，但不知为何，却自有气度风华。

    想起府内汹涌如浪的传闻，那小丫头不禁多看了顾华杉两眼，原来离王殿下喜欢的竟是这样的男人吗

    顾华杉哪里理会这小丫头的花花心思，当下屏退了众人，顾华杉便携了绿瑶缓缓走近浴桶，命令道“脱吧。”

    绿瑶脸上终于绽开笑意，“你身为离王殿下的男宠，竟然敢背着离王殿下找女人”

    顾华杉却不理她，只是道“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绿瑶眨巴眼，瞪着她，“小姐先出去。”

    顾华杉知道绿瑶性子倔强，当下也不勉强，干脆走出了门。

    眼看了她走远，绿瑶方才松下一口气来。

    她不愿看见顾华杉那自责的神情。

    绿瑶动作很慢，一件一件的脱，身上的衣衫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换过。

    自从那一晚白莲教带走了顾华杉之后，她便一直跟着赵高沐寻找顾华杉。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她心知自己身手反应慢，只怕赵高沐觉得她是个拖累而扔下她。

    她只能一声不吭，紧紧跟着赵高沐。

    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绿瑶闷哼了一声，一张小脸煞白，那衣料嵌进了伤口之中，一动的时候疼得她浑身发颤。

    勉勉强强脱了个光，绿瑶坐在浴桶之中，岂料刚一坐下，便听见门“吱呀”一声，一个人影飞速窜了进来。

    绿瑶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华杉手里抓起了那白花瓷瓶，强势按下了绿瑶。

    绿瑶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顾华杉却已经转到背后，自顾自拖了个凳子坐下。

    绿瑶急忙躲，一边躲一边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顾华杉道“我帮你洗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再说你现在手上有力气吗你自己能动吗”

    绿瑶被她斥得脸色一白，努了努嘴，嘴硬道“可再怎么说你也是个主子，这天下哪里有主子伺候奴才的道理”

    顾华杉沉声道“这天下哪里有你这么自作主张的奴才”

    绿瑶低下头，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搭话。

    顾华杉挽起衣袖，拿起毛巾，轻轻绕过绿瑶背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她一看见那些伤口，就想着绿瑶是怎么熬下去的。

    那漫长的三个月里，她一定每天都在等着自己，只靠着这股子信念和对她的信任才活下去。

    顾华杉想到这里，心中更恨上了赵高沐。

    若是她能更早从南景王府脱身，若是她能更早发现绿瑶……

    顾华杉摇了摇头，只觉心中苦涩。

    主仆两谁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只剩下了一深一浅的呼吸声，以及潺潺的水溅开声音。

    顾华杉动作很小心，洗干净之后，她才开始给绿瑶上药。

    她又想起小时候绿瑶和她都怕疼，每次娘亲打她的时候，都是绿瑶抱着她给她求情。

    可是绿瑶也怕疼，疼得直哭，却死死抱着她不松手，直到娘亲气消了为止。

    这样怕疼的绿瑶，到底是如何忍过了那三个月

    顾华杉眼眶泛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低下头专心给绿瑶上药。

    她背部的伤口有一些开始溃烂，一片一片，看着像是盛开的红莲。

    却又尽显狰狞丑陋。

    绿瑶生怕顾华杉自责，赶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小姐，你觉得夫人真的抢走了华南公主吗”

    顾华杉顿了片刻，手上不停，那清凉的触感自手指传来，她的声音淡淡，“你也知道我娘的脾气。你觉得她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吗”

    绿瑶想了半晌，才道“本来这些事轮不到我置喙的，夫人的脾气……是有些古怪。更何况白莲教的人做事向来没有章法，若说夫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亦不会太惊讶。”

    顾华杉点点头，随后脸色怅然，“可惜死无对证，只有元清皇后的一面之词。”

    绿瑶这才问道“那夜京城大乱，你我都被带离了京城，那夫人的尸身……”

    “我娘的骨灰现在在京城近郊的寺庙里。”顾华杉自然略过了赵高沐，“等你伤养好了，我们便去京城去将娘接回来。”

    绿瑶却摇头，“夫人说过，她希望死后葬在大夏的一个小镇上，好像叫江平镇。她说那镇上有一条小街，街道尽头的田野上有一座孤坟，她希望葬在那里。”

    顾华杉一愣，总觉得心头怪怪的，“我倒是从未听娘亲提起过。江平对她有什么意义吗”

    “那便不知了。你也知道夫人这个人，就算真有什么，也不会和我们说的。”

    “那倒是。她就是那样的脾气。”

    “对了，元清皇后呢”

    绿瑶笑道“那一晚世子殿下和离王殿下联手，加之本来又是在离王殿下的地盘，元清皇后只能吃闷亏。见打不过我们，便带着仅剩的十几个人撤了。”

    顾华杉低低叹息一句，“元清皇后不会放过你我的。”

    绿瑶脸色也沉了下去，悠悠附道“的确。咱们知道了她的秘密，就算这次侥幸逃脱了，下次她还是会派人追杀我们。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靠，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更何况华南公主的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可以让百年元家毁于一旦。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只觉前路凶险。

    半晌之后，顾华杉方才悠悠道“看来我们只有背水一战了。”

    绿瑶皱眉道“如何背水一战你我手中并无半分谈判筹码，难道你准备……杀了元清皇后”

    。



第354章 要不要去
    “那是下下之策。我们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永久的脱身。”

    顾华杉思来想去，却总觉得这一切一切似乎在慢慢迷雾，渐渐清朗了起来。

    绿瑶沐浴之后，便回房休息了。

    顾华杉利索的换洗，她身上那件衣衫全是灰尘包裹，又是血污，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顾华杉脸上粘的东西遇水不化，但是用皂角过后，倒是能洗干净。

    顾华杉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衣衫，却瞥见门外有一道人影立着，似是站在那里许久，却一直没有敲门。

    顾华杉心生疑惑，快走两步打开门，却看见刘知府站在门外。

    那刘知府起初一愣，随后一扫屋内屋外，惊道“顾公子呢”

    顾华杉微微一笑，“我就是。”

    那刘知府又是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华杉，那人脸发生了变化，可是身形身材都相差无几。

    他此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当下只觉得惊奇万分。

    顾华杉便简单说了一句“之前脸上抹了点东西隐藏容貌，倒是让刘知府见笑了。敢问刘知府找我一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刘知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她拱了拱手，“前厅设宴，恐下人招待不周，卑职特意亲自来请顾公子入席。”

    顾华杉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这刘知府当真会察言观色，一个小小的幕僚，他也亲自来请。

    竟还不惜站在门外等候多时。

    这身段放得如此之低，莫不是还真把自己当做是燕离的男宠了

    顾华杉心中只觉得好笑，本不想前去凑热闹，可他亲自来请，她又无法回绝，当下点头，“请刘知府先去，容在下收拾妥当便来。”

    那刘知府笑道“那卑职便先后退了，天黑路滑，留个小丫头给公子掌灯。”

    “好。”

    顾华杉将头发扎了起来，用竹冠束之，露出一张干净白皙的脸来。

    他这一推门，倒是令等候的丫头吃了一惊。

    不是听下人们传言说离王殿下的男宠面目丑陋吗

    为何眼前这公子一袭白衣如雪，眉目如画，风度翩翩

    那小丫头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急忙收回了视线，低着头红着脸道“公子这边请。”

    宴席只摆了五六桌，却都是附近的县官富豪，可美酒佳肴却是最好的档次，席间觥筹交错，底下人已经喝得七七八八，唯有燕离坐在主位，正和刘知府低声说话。

    顾华杉听了一耳，似在谈边防布置的公事。

    当下也不打扰，她瞅见席中有一熟脸，便自顾自的坐在了言又生的旁边。

    言又生脸色郁郁，只顾喝着闷酒，冷不丁听见了顾华杉的声音，“书呆子竟也学会借酒浇愁了”

    言又生转头一看，方见顾华杉在身边坐下。

    他脸色绯红，双目含星，已有了些许醉意。

    他拿起酒壶将空杯斟满，自嘲一笑，“都说一醉解千愁，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我真喝醉了，明日起来便什么烦恼忧愁的没有了。”

    言又生给她也倒了一杯，顾华杉浅饮了一口，只觉得那酒又辣又烧，像是刀子一样，烧到了喉咙里。

    她放下酒杯，转头问言又生“为了赵高阳”

    言又生不语，本想否认，可是酒劲上头，他又觉得再否认，那便真成了小人。

    身边的人淡淡笑道“很喜欢她”

    仍旧是不语。

    顾华杉话锋一冷，“既然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你也没有必要惺惺作态。”

    言又生转头，似乎有些赌气道“没错，我就是喜欢赵高阳，怎么了。”

    谁料那人只是轻轻一笑，“喜欢就去找她啊。这里离南境不远，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月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