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

    梧心愣了两秒，随后抬眼看向床上那人。

    那里躺在的却是沐兰。

    一行十二人瞬间“噗通”此起彼伏的跪在燕离面前，梧心脸色发白，抱拳道“是卑职失职，没有察觉到屋内的动静。大约一个时辰前，卑职看见沐兰姑娘走了出去。大约是姑娘扮作了沐兰的样子离开了这里。”

    燕离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之下有压抑的怒意，“你是说她扮作了沐兰的样子，一个人离开的”

    “是。”

    燕离脸色清白交错，手指微微卷曲，随后张开。他眸子黯淡，似气似恼，又仿佛在思考。

    梧心问道“殿下，姑娘走了没多久，卑职现在就去把姑娘追回来！”

    谁料那人只是沉沉一声道“不用。”

    梧心梧尽皆是一愣，梧尽却已经率先开口，“殿下难道就这么任凭姑娘离开吗”

    燕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朗。他一身白袍，肩头似还有风尘仆仆的寒霜，屋内的灯火跳动，光影变幻在他脸上。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分，喉头一滚，“阿华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她既然已经决定离开，自然是想好了一切，我是追不回她的。”

    梧心胸脯起伏，有些愧疚和不解道“姑娘身上余毒未清，为何还要在此时离开”

    燕离望向外面沉沉的月色，“那日在白莲教里得到了绿瑶的消息，她大约是等不及了吧。也罢，她既然有她想要做的事情，我若非把她留在这里，反而只会让她不快。梧心，你立马去给大夏沿路上的人消息，就说若是路上看见了顾华杉，不用靠近，只要暗中保护着，并将消息带回来即可。”

    一屋子的人听得皆不敢言语。唯有梧心问道“那殿下就这么让姑娘走了”

    燕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笃定，“她会回来的。”

    梧心叹息一声，“姑娘当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让人担心。”

    “这就是顾华杉。”燕离眼底有极浅淡的暖意，“有情有义的顾华杉。”

    抬眼，燕离落在那帮哨卫身上的目光登时一寒，眼底似乎有凉薄的冷意，“但是你们，竟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溜走，你们头上还挂着我离王精锐部队的名头，处事却是如此大意懒散，此次若是不罚你们，你们怕是不会长记性。”

    燕离此话说得极重，声音不大，却雷霆万钧。一席话说得底下的人各个面红耳赤，只恨不得切腹自尽，皆低垂个脑袋，一言不发的等待着发落。

    “来啊，全都给我拖下去……”

    话音未落，便听见梧心远远传来一句，“殿下，姑娘留了一封书信！”

    。

    。




第272章 书信一封
    梧尽刚才正四下查看了一圈房内，目光却被案几之上的信封吸引。

    他弯下腰，拿起那信封，只看见上面写着“燕离亲启”等字样，当下便反应过来，这是顾华杉留给离王的手书。

    “快拿来！”

    往日沉稳冷静的离王殿下此刻神情是如此慌乱，他脚下带风，衣摆飘飞，快步而来。

    梧尽双手奉上，燕离的动作看着慢条斯理，实则手指上那发白的骨节却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惶惶。

    白纸黑字上，那女子的字苍劲有力，狂放不羁，只有简单两句交代了一番。

    燕离，我去大夏找绿瑶了，勿念，等我。

    明明只有一排字，可燕离却看得极慢。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似乎在读什么机要文书一般。

    那人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脸色由刚才的铁青转为柔和，她说等她，那便是她救了绿瑶会回来找他

    不知为何，梧尽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只觉得那人仿佛在笑，又仿佛在极力忍着。

    总之表情不似刚才阴冷。

    梧尽也不敢多问顾华杉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余光瞥见底下跪着的一排排人，当下便问“殿下，他们…要作何处置”

    燕离淡淡一瞥梧心等人，随后收回了视线。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卷起那封信，一面漫不经心道“仅此一次，下次若是再犯，绝对大刑伺候。下去吧。”

    众人不解此话，明明刚才看着那架势，分明是要处置他们。

    众人早已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谁知却迎来离王殿下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燕离。

    梧尽却已经听懂了，急忙道“愣着做什么，没有听见离王殿下的话吗还不快出去”

    梧心方才反应过来，殿下这是要放他们一马了

    众人急忙谢了恩，站起身来，缓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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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明州城城门外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出了城去。朝着大夏皇朝的方向而去。

    赵高沐细心，马车格外改装过，里面一半面积是一面软榻，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

    顾华杉精神不济，面色疲倦，蜷缩在马车之中躺着。

    一路上颠簸不已，那人却像是睡死了一般，一路不曾睁开眼睛。

    马车之中另外还坐着赵氏兄妹，赵高沐靠着马车的木板，闭着眼睛调养。

    而赵高阳则一直盯着顾华杉，那人脸色白得吓人，几近鬼魅般的苍白，半点血丝也无。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浅浅呼吸着，气息若有若无。

    哪里还有往日半分嚣张跋扈的样子。

    赵高阳叹口气，却听到旁边赵高沐幽幽声音传来，“人又没死，你叹什么气”

    “我这不是怕她死了吗。”

    赵高沐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视线轻飘飘的落在顾华杉脸上，眉头轻轻皱起……顾华杉是不是睡得也太久了

    赵高阳只觉眼前一道风灌了进来，赵高沐已经掀开了车帘，冲着走在最前面的商游道，“你，过来！”

    可怜那商游好端端的待在家里，眼前这帮人突然从天而降，劫走了他不说，还一路将他掳到了明州。

    原本以为他口中那位顾华杉姑娘脱离了危险，他们就能放人，谁料他又被绑到了大夏朝。

    这刚松绑了不过一天，商游一看见赵高沐那张脸便浑身发颤，当下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过来看看！”赵高沐不由分说道，商游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下马，走进了马车里。

    马车之内便没那么冷了，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小的浅口炭盆，里面烧着银炭。

    商游一走进去便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他坐到了顾华杉的对面，替她把了脉。

    抬眼冷不丁瞧见赵高沐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如何”

    商游正色道“她体内余毒未清，身子虚弱是正常的。这样昏睡几日，再吃几服药，应该是不碍事的。”

    “你说她一直要这么睡着”

    “嗯。牵机之毒凶猛异常，她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奇迹，现在还能下地走动，那是她身子底子好，若是换了常人，只怕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才是。”

    赵高沐略略放下了心，嘱咐道“那你赶紧去开一副方子来。”

    商游讨价还价道“我开了方子你是不是就让我走”

    那人冷冷的目光瞥过来，“等这个女人完全好起来了之后，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

    “你们还要去大夏，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也跟着过去，作为她的贴身大夫”

    “大夫就好，不用贴身。”赵高沐一副土匪模样，“总之现在顾华杉就是你手上唯一的病人。她要是磕了碰了，哪里不舒服了，或者是身体没有调养好，就别怪我把你拆了分批还给商先生。”

    商游脸色惊惧，心中连连怒骂眼前此人就是个土匪头子。

    若不是看在此人跟师父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他早就一把毒药将他们全都给药死过去。

    那商游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等他走了之后，赵高阳好奇问道“哥，你跟商英老先生到底有什么交情。我听说老先生早已不问世事了，怎的你还能请得动他”

    赵高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去年在京城的时候遇见过商先生一次，我请他来府上小聚，他无意之中打碎了我府内最值钱的一个翡翠九连环。”

    赵高阳愣住了，脸慢慢憋得通红，她想了半晌，方才一字一句问道“哥……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在王府时候打破的那个翡翠九连环吧”

    怎么能忘记，当年她失手打破那九连环的时候，赵高沐险些将她谋杀了。

    得亏她跑得快，跑到母妃的房间里躲了大半个月，才等到赵高沐气消，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赵高沐眼底的尴尬一闪而过，他轻咳了两声，赵高阳继续一脸震惊道“你竟然为了让他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供你使唤，就把这件事栽赃给无辜的商先生”

    赵高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语气淡淡，“东西既然坏了，总得有一个人要负责吧不找商先生，难道找你负责”

    。



第273章 赶路
    赵高阳摇了摇头，立刻怂了，“不用不用，还是让商先生负责吧。”

    可怜的商先生，大约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就去了一趟世子府，便莫名其妙被人讹上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顾华杉浑浑噩噩的睡着，不知白天还是黑夜，就连晚上投宿，也都由赵高沐抱到床上。

    期间她似乎醒了一次，迷迷糊糊觉得有人似乎给自己灌了药。

    大约是知道自己跟着赵高沐，她便也放松了戒备，任凭他们摆弄。

    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顾华杉方才精神好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自己已经在马车里了。

    马车颠簸不已，车帘翻飞，外面是一望又生的晴空和群山。

    她琢磨着，自己大约是已经出了明州城了。

    眼睛一转，却看见了赵高沐坐在对面，他穿一身月牙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花鸟的暗纹，那鸟儿似要振翅而去，栩栩如生。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闭目休息。

    风斜斜的吹进来，吹起他额前的一缕长发。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直觉，赵高沐蓦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犹如寒潭一般幽黑的眸子，似闪着点点波光。

    看见顾华杉醒的那瞬间，那人眼底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醒了”那人声音有些干哑，“渴不渴”

    话虽是询问，可不等顾华杉回答，那人却已经拿起桌上的羊皮酒囊就到她的唇边。

    顾华杉确实口干舌燥，靠着他的胳膊，喝了小半水。

    赵高阳此刻也转过头来，大喜道“顾华杉，你终于醒啦”

    顾华杉咳嗽了两声，看了看窗外，“我睡了很久了吗”

    “已经一天一夜了。”

    啊，竟然这么久吗

    赵高阳笑道“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哥可要拿商游开刀了。”

    顾华杉眉尖轻蹙，“商游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商英老先生的徒弟了。商英先生外出游历不知所踪，我哥只好抓了商游过来滥竽充数。谁知人还没回来，你的毒却已经解了。没办法，我哥只好带着他一起去大夏，路上专门给你调养身体。”

    商英老先生的名号是何等响亮，别说他本人，就连他的徒弟也身价不菲，只给王公贵族看病。

    这赵高沐竟然抓了他来给自己调养身体，当真是疯了不成

    等等……

    顾华杉一愣，一双眸子转了又转，似有些不相信般“你之前…之前离开明州，是去找商先生去了”

    赵高沐盯着她不言，一侧的赵高沐心知自家兄长那别扭得要死的性子，当下解释道“当然啦。我师父没有把握能够解你的毒，刚巧他又认识商先生，便先行离开了刺史府去找商先生。四百里路，我哥只用了四天，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回来。”

    赵高阳伸出三根明晃晃的手指，险些晃瞎了顾华杉的眼睛。

    四百里路，四天时间一个来回，那是一刻也不曾休息，没日没夜的赶路才能做到。

    顾华杉脑子里想起沐兰那似是而非的话，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当下皱了皱眉。

    抬眼去看那人，却见赵高沐独自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无波无喜，沉沉如海，仿佛赵高阳说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赵高沐，性子还真是别扭。

    顾华杉低咳了两声，润了润嗓，方才悠悠道“谢谢…你。”

    赵高沐唇角一勾，“我赵高沐的人情可不是白欠的，以后我自会找你来还。”

    见赵高阳默默瞪了一眼自己，他方才想起自己说过要对顾华杉温柔一点。

    当下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然了，似有些坐立不安一般，他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淡淡道“不用还也行。”

    顾华杉对于他这前后矛盾的话感到不解，她眉头紧锁成“川”字，“算了，我还是还吧。”

    “都说了不用还了。”赵高沐脸色微微沉了一分，“你欠我的东西多了去了，还差这点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