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孤城

    到了巡抚衙门中堂的时候，路清云见方文廷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十分淡然的样子。

    衙役见状就要冲进去拿人，却被路清云拦了下来。

    “路大人，真是久违了，本官等候多时了。”

    “方大人，你我同为一年的进士，想不到会到了今日的局面，真是世事难料。”

    “难得路大人到了此刻也不避嫌，还能记得我们是同年进士，真是多谢路大人了。”

    “方大人说的哪里话，你我只是各为其主，只是本官也没有想到方大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当初给我说的那些宏图大志呢，难道你忘了吗”

    方文廷听言突然大笑。这笑声中充满了无奈。

    “本官刚刚入仕的时候的确有宏图大志，想着为国家为朝廷做些事情，奈何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方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尼心性坚定，又何来身不由己之说。”

    “心性坚定我也曾坚定过啊，可是我不同于你们，我家中贫弱无权无势，想在朝廷中立足谈何容易，我只能铤而走险。”

    “方大人的观点本官不认同，这朝中家境贫弱之人大有人在，可不是所有人都走到你这一步。”

    方文廷听言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家境殷实又有靠山，又如何会知道我的艰难，当初我刚刚入仕，到了朝堂才发现每个人都在忙着站队，你不站队就要被人孤立，所以你只能选一个靠山。”

    路清云听言也是一种无奈，虽然方文廷说的话尖锐，但着又何尝不是事实，朝堂之上不站队想要独立走下去，又谈何容易。

    此刻自己不就是徐大有一党的人吗

    “方大人说的这些本官也是同意的，只是毁堤淹田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说你方文廷也参与了，本官真的不愿意相信，但是眼下铁证如山却容不得我不相信，你方文廷熟读圣人礼法，你怎么下的去手”

    路清云此刻情绪明显变得有些激动，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事居然方文廷也参与了，这跟十年前那个跟自己大谈要有一番抱负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方文廷听到路清云这样一问，也不隐瞒。

    “有时候我我自己也不相信，但是自从加入了王家一党，很多事情就已经由不了我自己了，我过够了受人欺负受人白眼的日子，我只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我要让所有的人都害怕我，尊敬我！”

    “你做到了吗现在的这样的结果是你希望的吗”

    方文廷听言突然怔住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朝廷是个是非之地，江南就像一个大染缸，每一步每一寸地方都充满着诱惑，本官走到今日也是活该，这是我的宿命我认。”

    方文廷说完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官服。

    “方大人请！”路清云客气的说道。

    ……。

    总督衙门。

    方文廷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到了大堂中也不害怕径直走了进来了。

    徐大有和钱有粮李方奎三人看见方文廷这般样子也是面面相觑，这哪里是一个人犯该有的样子。

    方文廷走到中间也不下跪，只是简单行了礼。

    “罪犯方文廷参见各位大人。”

    &




一三六 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胡明远听到方文廷这样说，低下头也不再说话。

    徐大有见方文廷如此，心中顿时来了火，刚才被方文廷这么一出还当真把徐大有给惊住了。

    “既然你承认是你毁堤淹田，那你身后是否为胡明远主使”

    “不错，确实是胡明远主使的，但是主意是织造局总管李明涵出的，只是可惜了我方文廷居然会和胡明远这般庸才一起，此人不足以为谋。”

    此刻的方文廷哪里有一丝罪犯的样子，一口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的慷锵有力，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徐大有刚才的惊讶之情已经慢慢过去，见方文廷这个样子顿时来了火。

    “你和胡明远饱读诗书，但是一念之间让江南几十万百姓妻离子散无家可归，难道就是为了银子”

    方文廷听言哈哈一笑，笑声之中确是诸多无奈。

    “朝廷国库空虚，想要通过改稻为桑填补国库，一纸文书就要执行，江南织造局和南洋人谈成了七十万匹丝绸生意订单明年就要交接，但是到了江南稻农却拒不执行朝廷国策，徐大人你教教我，假如你在我的位置上又当如何”

    这话问的百官惊讶，但也是事实，当时改稻为桑的国策下来的时候，稻农的秧苗都已经插在了地里。

    徐大有听言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谁都知道这改稻为桑是没有办法才想出的办法。

    “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能做这丧尽天良之事，眼下国库亏空朝廷需要银子，改稻为桑也是无奈之举，你身为一方的父母官却不知道体恤百姓，红口白牙几句话就炸毁了堤坝，你当真没有一丝悔过的意思吗”

    徐大有此话一出，方文廷顿时怔了一下。

    是啊，自己又何尝没有后悔过，但是大错已经铸成，后悔也是无用。

    徐大有见方文廷如此，知道说到了他的痛处。

    “此事还有谁参与”

    “李明涵出的主意，桃花汛当天夜里，我按照胡明远的吩咐，将巡抚衙门所有的衙役调往千阴村探查堤坝，然后再由我亲自去稻丰村堤坝指挥臬司衙门和河道衙门的官兵炸堤。”

    方文廷一口气把徐大有问话全然说了出来，完全没有一丝要隐瞒的意思。

    “既然如此，为何稻丰村百姓对于胡明远称为清天到老爷”

    “这也是多亏胡明远高超的演技，当日炸了堤之后，我回了巡抚衙门，而胡明远为了表现自己爱民如子却跑到堤坝上救灾，这才让百姓以为这胡明远是个好官，但是他们又如何能想得到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此时底下的书办笔下如飞快速的记录着方文廷所说的每一句话。

    徐大有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既然方文廷要全盘托出，此刻正是绝好的机会。

    “本官再问你，既然毁堤淹田之事是你们共同所为，那么胡明远贪墨李一两的六万两白银中也有你的份了”

    “不错，当时胡明远给了我五千两白银。”

    台上三人听言，心中也是奇怪，胡明远一共贪墨了白银将近六万两，从胡明远府上一共搜查出卖地的白银大概两万两，那么剩下的三万多两银子去了哪里

    当时海晓天还在的时候，明知道此事说不通，却依然不问，但是徐大有可不一样，所有的事情都要弄个清清楚楚。

    方文廷听徐大有这样问，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徐大人说的不错，当时确实是胡明远拿了六万多两白银，只给我了五千两，剩下的说要打点上面，具体打点给了谁，我也不清楚，徐大人既然有此疑问，何不问问胡明远。”

    胡明远听到方文廷将矛头指向自己也是害怕了，急忙开口。

    “剩下的银子都让我花出去了，并没有打点什么上面，请大人明查。”

    这话一出，只看见方文廷冷冷的看了一眼胡明远，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这胡明远居然还想对上面抱有希望，可他有如何会知道眼下的形势，王家早已经做好了弃车保帅的准备。

     



一三七 说话太深奥，听不懂
    总督府大牢中。

    方文廷和胡明远两人都不说话，胡明远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这方文廷今日为何会如此。

    这件事情一旦坐实将会是什么后果两人心知肚明，胡明远本来以为方文廷会想办法为自己开脱，但是今日方文廷在大堂之上的举动彻底让胡明远死了心，也不知道方文廷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有一丝鱼死网破的意思。

    关在隔壁的赵总兵见两人如此也是奇怪，两人自从关了进来之后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但是方文廷为何也被关了进来赵总兵也是不清楚，赵总兵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所能想到的事情就只剩下毁提淹田之事了。

    如果当真是因为毁堤淹田之事，那么赵总兵自己也难逃干系，想到此处心中怎么也无法再平静下来。

    “方大人，您怎么也被关了进来”赵总兵最终还是没有按耐住心中的疑问开了口。

    方文廷此刻正在暗自伤感，回想自己这被人牵制的一生，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这才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回头之时看到赵总兵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原来是臬司衙门的赵总兵，真是久违了。”

    “方大人，胡明远牵头卖地之事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怎么你方大人也被关了进来，莫非又有了别的什么事情”

    方文廷听到赵总兵叫胡明远也是心中一阵好笑，是啊，此刻的胡明远已经被坐实了牵头卖地之事，再也不是什么江南总督。

    以前的赵总兵见胡明远那是一口一个部堂大人，现在树倒猢狲散，没有了利用价值连一声部堂大人也不愿意再叫了。

    方文廷想到此处也是有些感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身在这个混沌的官场，谁又能做到从一而终，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方文廷自己刚中进士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此刻的赵总兵不就是以前的自己吗。

    赵总兵见方文廷此刻已经陷入深思，脸上的表情时有变化也是心中奇怪。

    “方大人，方大人你想什么呢”

    这句话将陷入沉思的方文廷拉回到现实。

    “我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此刻我方文廷进来也是实属正常，人在做天在看，这是我们的命数。”

    赵总兵听到方文廷这样一说，顿时有些蒙了，也不知道这方文廷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禅学了，一通话居然说的颇有得道高僧的意思。

    “方大人说话真深奥，恕卑职有些愚钝。”

    方文廷听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此刻自己能说出这番话也是由心而生，感叹自己多年的生涯，眼前这个武夫又如何能懂得。

    “不明白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今日我们到了这个局面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总兵听言也不知道这方文廷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些文人就是爱舞文弄墨，想不到现在都被关进大牢里了，还在这边装深沉。

    看来在方文廷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赵总兵转头看了看胡明远，本想开口询问一番，但是想起昨日两人之间的冲突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赵总兵回过头索性也不再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两位下命令的人都没有着急，自己也不用太过着急，何况自己只是接受命令行事而已，毕竟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嘛。

    赵总兵急忙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还真别说这个借口一出，赵总兵还真的就不怎么着急了。

    三人此刻再也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倒是看守牢房的几个衙役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明白这三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正在此时，突然见钱有粮进来，衙役急忙上前。

    “小的参见钱大人。”

    ”不用多礼，他们怎么样“

    “回钱大人的话，刚才文邹邹说了一通话，小的们也是没有听懂，此刻三人都已经安静下来了。”

    钱有粮听言也不再说话，径



一三八 不要让他们乱说话
    ”中饱私囊朝廷眼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钱大人不会不知道，皇上大肆修建宫殿只为享乐，何时又把黎明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国库亏空这样严重，你们这些身在京城的大员谁不知道可是谁又能解决这个问题皇上难道不知道王家做的有些事情过分皇上自然知道，那为何迟迟不敢对王家动手“

    方文廷说道此刻情绪明显变得有些激动。

    钱有粮一时间也被方文廷问主了，虽然方文廷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确实事实。

    眼下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朝廷内忧外患，而京城中的一众大员谁都知道朝廷现在是个什么局面，皇上明明知道王家做的一些勾当，却完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但是这话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来。

    “方大人这话问的不错，所以皇上才会派徐大人来江南，就是为了能够拿到王家父子的证据。”

    “证据你们想拿到什么证据就算是有了证据你以为皇上一定会处置王家吗”

    “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皇上会姑息王家”

    “王家没有了，谁给皇上给朝廷弄银子，徐大有还是万文龙，这些人都也只是为了一己私利，他们只是做事隐蔽点而已，难道他们跟王家不是一样的吗”

    “徐大人和万大人自然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方文廷听言看了看钱有粮无奈的摇了摇头。

    “钱大人这些话说的就有些冠冕堂皇了，这两人难道也不是为了帮助云殿下登基大宝吗云殿下此刻最大的障碍就是太子殿下，王家一旦倒台，支持太子殿下的势力就会大减，到时候云殿下就会平步青云。

    等到云殿下登基大宝，徐大有和万文龙就会成为云殿下的左膀右臂，这事情莫非钱大人看不明白”

    钱有粮确实没有想过这一层，在他的心里徐大有和万文龙都是一心为朝廷和百姓的好官，但是没有想到方文廷会提出这样一个不同的观点，这是他坚持了几十年的信仰，但是随着方文廷几句话却也是有些迷茫了。

    方文廷看着钱有粮脸色变化，知道这钱有粮心中有了想法。

    钱有粮此刻也不再说话，并不是钱有粮不想说，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方文廷。

    再问下去钱有粮不知道这方文廷会说出些什么话，此刻的钱有粮真的不敢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