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讨逆

    李嗣业捧着一瓮酒，阔步到杨铣身侧盘膝坐下。

    杨铣爽朗的笑道:“想起近日连续大战，不由得后怕。难得月色醉人，故独自饮酒，缅怀亡故的同袍。”

    “怕不是这么简单，不曾听过缅怀同袍之人，还给自己做寿面。”李嗣业指着杨铣面前一大碗自制的寿面。

    杨铣低头看到冒着热气，难吃至极的面，苦笑不已。遂如实道:“实不相瞒，今日是某二十岁生辰。只因出征在外，多有不便，没有打扰诸位。”

    李嗣业正坐拱手道:“愿杨将军福寿安康。”

    杨铣立刻正坐回礼。

    李嗣业大笑着抱起酒瓮同杨铣碰杯，一起饮下美酒。

    不知是谁，竟哼唱起一首常听到的折杨柳。歌声悠扬，惹得杨铣和李嗣业大起思乡之情。

    “不知何时才能返故乡！”李嗣业长叹一声。

    杨铣望着天上的一弯残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长安城里的亲人和爱人。

    转眼到了八月初五，小勃律国王苏失利终于熬不住了，带着妻子赤玛禄，以及仆人数十名，在孽多城投降大唐。

    高仙芝信守诺言，当着众人的面赦免了苏失利。并说带他和赤玛禄，前往长安面见大唐皇帝。

    这就是明摆着坑苏失利，见到皇帝，高仙芝的赦免等于无效了。

    如今苏失利成了阶下囚，只能是任由高仙芝摆布了。

    八月初八日五更天，高仙芝开始带兵返回安西四镇。自四月初一从龟兹都督府出发，到八月初八起兵返回。唐军经过长达四个月的苦战，终于要凯旋而归。

    此役过后，据《新唐书高仙芝列传》记载:“于是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附”。

    听着挺夸张的，实际上就是这些国家送来了礼物。

    大军返程，是沿着赤佛道北上，抵达连云堡。那里还有当时留下来的急待治疗的伤兵，和他们汇合后，继续沿着昔日进军路线返回。

    九月末终于抵达大唐国土播密川，再往北就是葱岭守捉镇守的碣盘陀，往西是鸟飞州都督府。再无后顾之忧的高仙芝，终于可以让大军好好的休整几天，再返程。

    主帅高仙芝终于可以放心的宴请自己的部下。

    中军帅帐内，高仙芝举杯贺道:“本帅自四月引大军自安西过拨换城，入握瑟德，经疏勒，登葱岭，涉播密川，遂顿特勒满川。后拔城破寨，一路披靡，使大功得成。此全赖诸公死战，方有今日。本帅请在座诸位将军满饮此杯，聊表寸心。”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谢大帅。”

    唐军诸将立刻学高仙芝，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诸将喝得略醉。

    监军边令诚进言道:“高将军有大功于朝，应当立即写表章上奏朝廷，才是正经。”

    “好，”高仙芝有些酒醉，喝道:“判官李允则何在”

    李允则起身道:“下官在。”

    高仙芝命道:“本帅命汝速写奏报，完成后拿来

    给本帅看。等本帅过目可行，便盖上本帅大印。再请监军遣人献捷朝廷。”

    李允则应声而走。

    封常清起身，劝谏道:“大帅，此事不妥。大帅虽是本次行军主帅，但职务仍是安西节度副使。安西节度使乃是




第五十六章 如意算盘
    书接上回，且说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恼怒安西副节度使高仙芝越过他，上表朝廷报捷。于是亲自在白马河迎接高仙芝，先礼后兵呵斥高仙芝。并当着众将的面叫道:“当杀此高句丽奴。”

    三军震惊，高仙芝更是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夫蒙灵察愠怒道:“念汝立下大功，暂且免汝一死。”

    高仙芝立刻作揖谢道:“谢节度使开恩，仙芝铭感五内。”

    就在诸将以为事情过去了，忽然听到夫蒙灵察喝道:“听闻随行判官李允则代拟奏折，是否属实”

    李允则心头一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罪道:“下官全是遵照大帅之意行事，请节度使开恩。”

    高仙芝冷眼旁观，心里暗骂李允则窝囊，不自请受罚，还敢肆意攀扯。

    夫蒙灵察别有深意的望向高仙芝，随后呵斥李允则:“汝不劝谏，反而一夜写出表文。汝文采华然，莫非存心卖弄乎”

    李允则惊恐，慌忙磕头告罪。

    夫蒙灵察不听，喝令手下将李允则拖下去打二十军棍，革去判官之职。

    唐军诸将无人上前求情，皆知是节度使在拿人开刀，杀鸡儆猴。高仙芝有大功，只能言辞吓唬。边令诚是朝廷之人，不敢轻言得罪。只有李允则是一介书生，无权无势，最好下手。

    远远传来李允则挨打的惨叫声，夫蒙灵察得意；高仙芝惴惴不安；边令诚冷眼旁观。

    唐军诸将都知道这件事本身是高仙芝做的不对，因此无人出面替高仙芝说话。

    高仙芝原是高句丽人，少年时随父亲到龟兹。先后在安西四镇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手下任职，均未受到重用。是夫蒙灵察慧眼识人，一手提拔高仙芝到今日。

    越过夫蒙灵察上奏，于情不合。

    陛下敕令高仙芝出征，给的职务是行营节度使，那是临时性职务。高仙芝本来的职务是安西副节度使，受夫蒙灵察节制。

    越过夫蒙灵察上奏，于理不合。

    这也是为什么封常清一再劝谏高仙芝，请他不要听边令诚话的缘故。

    高仙芝不听执意上奏，如今是后悔不迭。更重要的是越权上奏，会让其余诸将误以为高仙芝是不知恩图报的小人。会心存疑窦，导致高仙芝以后军令不能贯彻执行。

    高仙芝因此惴惴不安。

    随着李允则被二十军棍打得七窍生烟，欢迎仪式终于结束。

    唐军诸将各自散去。

    杨铣看在霍小玉的面子上，取了最好的棒伤药，亲自登门送给李允则。

    监军边令诚不懂情理那一套，也不需要懂。连夜派人上奏朝廷，只说夫蒙灵察如何跋扈，高仙芝如何委屈云云。

    详细内容，暂且不说。

    且说霍小湘在十月初产子，遵照杨铣临行前

    的意思，取名杨昭。至十一月末时，快近两个月。

    说也有趣，杨鉴和承荣郡主在杨铣前成亲，至今尚无子嗣。而杨铣在他们后面成亲，却一举得男。

    郑珺高兴坏了，专门给霍小湘安排三个奶娘，协助霍小湘带孩子。

    两个月大的孩子，长得虎头虎脑，霍小湘抱在怀里觉得挺沉。孩子戴着虎头帽，身上穿着厚棉袄，胸前挂着贵妃娘娘赐的长命锁。

    霍小湘正耐心哄弄昭儿之时，看到小鹃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娘子……娘子……”小鹃终于缓过气来，“有郎君的消息了。”

    霍小湘大喜问道:“情况如何”

    小鹃回道:“主人遣心腹小厮先行回来禀报，郎君随高将军出征小勃律大胜而归，擒得小什么什么王和吐蕃公主。奏报是九月末，在什么什么川写了送抵阁部。按时间计算，大军应该已经返回龟兹都督府。还有……”

    “还有什么”

    “奏报上说，不日郎君起程押送小什么什么王和吐蕃公主回长安献捷。”

    霍小湘身子一软，险些没站稳。幸亏身旁奶娘眼疾手快，搀扶住霍小湘。此刻霍小湘是心绪翻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这时，兴儿来报:“主人回府，特请娘子带着小主人，前往家庙酬祖。”

    霍小湘点头应允。抱着昭儿径直前往，杨家的宗祠。到的时候，公公婆婆已经站在宗祠内。

    一家人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诚心跪拜。

    结束后，郑珺挽留霍小湘，称有话想对她说。

    霍小湘将昭儿给身边的乳娘，让她们先带回屋。自己随婆婆到后堂叙话。

    婆媳分礼坐下。

    郑珺和颜悦色道:“霍娘子生下昭儿，为杨家延续香火，真是大功一件。”

    霍小湘谦卑道:“婆婆谬赞，儿媳愧不敢当。全赖祖宗庇护，婆婆细心照料才能有今日。”

    郑珺满面微笑拉着霍小湘的手，柔声道:“有件事儿，做婆婆的不得不实言相告。你的真实身份如何，我很清楚。但天下人不清楚，更不能对他们明言。所以当日只能委屈你当二郎妾室。”

    霍小湘忙道:“不委屈，不委屈。”

    婆婆在得知儿子即将返回长安的消息后，突然找到霍小湘谈心。霍小湘自知绝不是一般闲聊，其中必大有深意。

    于是直言道:“婆婆有话请直言，媳妇儿听着就是了。”

    郑珺见霍小湘都这样说了，也不再绕圈子，直言道:“我想请贵妃娘娘代为求陛下，以宗室女或者是仕宦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许配给二郎。”

    霍小湘身子一歪，极力保持仪容。

    片刻后，霍小湘哽咽道:“一切听凭婆婆处置，儿媳无不依从。”

    郑珺笑道:“好、好、好。

    ”

    为儿子娶妻这件事本不需要问霍小湘，但她



第五十七章 返京
    杨铣心里很厌恶郑德诠，倘若郑德诠不在他眼前出现。过一段时间，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偏偏就在杨铣回营的时候，郑德诠骑马从杨铣身旁路过。

    郑德诠不仅不下马行礼，甚至在马上把刚才嘲笑杨铣的话，又当着他的说了一遍。

    杨铣气血翻涌，大骂道:“小儿安敢如此！”拔出腰间唐刀，似一阵疾风，冲到郑德诠的面前。

    举刀将郑德诠砍于马下。

    等杨铣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失手杀了郑德诠。心里不免一阵后怕，于是去掉身上的铠甲，命兵士绑了他，带着郑德诠的尸体，向高仙芝请罪。

    “诠儿！”

    高仙芝的乳母看到儿子的尸体，差点昏过去。

    醒来后，指着杨铣泣道:“仙芝，他杀了我的儿子，你一定要拿他给我儿子抵命啊。”

    杨铣跪在那里，眼神充满了不屑。

    高仙芝此刻心乱如麻。他对自己乳兄弟日常行径，多少有所耳闻。只因安西诸将畏惧他，故没人敢把郑德诠怎么样。他亦多次警告郑德诠。没想到郑德诠不知收敛，终于撞到刀口上。

    杨铣是杨贵妃的堂弟，杀了他等于是自绝于陛下之前。前段时间刚得罪了夫蒙灵察，再得罪贵妃娘娘，等着被抄家吧。

    高仙芝冷冷地问:“杨将军何故杀郑德诠”

    杨铣冷声回道:“郑德诠屡次藐视于我，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今日我一时气愤，怒杀小子。自当领罪，无需多言。”

    对于纵容自己的乳兄弟到处欺辱人，还贪财的高仙芝，尽管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杨铣是打心底不喜欢。

    或许是有王忠嗣珠玉在前，杨铣有意无意拿高仙芝和王忠嗣相比，才会观感不佳吧。

    乳母啼泣道:“仙芝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杀了他为我儿偿命啊。”【 最快更新】

    高仙芝恼怒杨铣的不给台阶，又不敢真的听乳母之言，杀了杨铣。

    正左右为难之际，李嗣业和封常清双双赶到，跪拜在高仙芝前。

    封常清道:“末将有一言，请副节度容禀。郑德诠平素不敬将士，诸将心多有怨言。今日郑德诠随行之人言道，杨将军在东城门被郑德诠言语羞辱一顿，回营帐之时，又被郑德诠言语羞辱。杨将军气愤之下，怒而杀之。此间详情，请副节度思之慎之。”

    李嗣业亦道:“副节度，杨将军虽然有错，罪不至死。念他先登之功，饶恕他这一回吧。”

    高仙芝正愁没有台阶下呢，于是道:“二位将军之言，是也。”随后扶起杨铣道:“杨将军请回营吧。”

    杨铣向高仙芝深深作揖，又向封常清、李嗣业拱手，转身离去。

    封常清和李嗣业互看一眼，也向高仙芝拱手离开。

    乳母见高仙芝放走杀子凶手

    ，顿时哭得惊天动地。

    连在后堂的高仙芝之妻，听到哭声出来看发生什么事情。当看到郑德诠的尸体时，失声道:“何人所为胆敢杀害夫婿乳兄弟。”

    高仙芝冷冷地道:“杨铣。”

    高妻惊道:“杨贵妃之弟，杨铣”

    高仙芝点头确认。

    高妻奇道:“杨铣与郑德诠并无私仇，何故杀郑德诠”

    “哼！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辱骂别人一次不够，还自己专门绕道跑去骂第二次。”高仙芝被郑德诠气得浑身发抖，“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的命往人家刀口上撞。”

    高妻道:“那他也不该痛下杀手。”

    高仙芝扶额，沮丧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郑德诠平素飞扬跋扈，没有将领不恨。此事只能到此为止，散了吧。”

    高妻遂不敢再言。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高仙芝不再追究杨铣，但二人从此心存芥蒂。

    转眼十二月中旬，朝廷敕令终于到了。

    敕令分几部分。第一部分是高仙芝征讨小勃律有功，擢升仙芝为鸿胪卿，假御史中丞，代夫蒙灵察为安西四镇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