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讨逆

    少女径直入内，一路到了内院。看到父亲仆固怀恩忙行礼，然后命人将猎物全部抬了上来，摆在父亲面前炫耀。

    仆固怀恩笑道:“哟，敏儿今天打猎颇有收获啊！”

    仆固敏一甩披风，得意的笑道:“女儿出马，岂容空手而回。今天正好给父亲和大姐加餐！”说完，马鞭一扬，命下人将猎物抬出去，吩咐厨房做几道菜。

    仆固怀恩道:“看来老父今天是要沾女儿的光。不过女儿啊，我们刚来长安觐见大唐皇帝陛下，不要太张扬。”

    “知道！”仆固敏依偎在父亲身边道，“长安城是很大很热闹，只可惜终究不是我们的家。而且一点都不自由，出去打猎还有很多禁忌，叫人很不习惯。”

    仆固怀恩拿这个二女儿一点办法没有，只得道:“以后偶尔出去就行。不过你该去向奶奶请安问好，才能吃东西。”

    “是。”仆固敏起身行礼，然后径直奔着奶奶的屋子去了。

    仆固怀恩膝下有儿有女，但是女儿只有三个。分别是大女儿仆固蓉、二女儿仆固敏、三女儿仆固惠。其中大女儿随仆固怀恩的母亲在长安久居，实际上是仆固在长安的人质。三女儿很小，刚满八岁。

    仆固敏生于开元二十八年（740年），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自幼追随在仆固怀恩的身边，最得仆固怀恩的喜爱。十一岁就开始随军出征，以弓箭见长，有百步穿杨之绝技。且聪明可爱，思维敏捷，锐气逼人。

    仆固怀恩常说:要是仆固敏是男儿身，一定让他继承自己的名爵。而仆固敏却说:倘若身为男儿，一定自己开疆拓土。依赖父辈荫封，不是真好汉。仆固怀恩听了，哈哈大笑。

    仆固敏到祖母屋里跪拜行礼，又向伺候在祖母身边的姐姐仆固蓉行礼问

    安。

    仆固蓉性情温柔，看仆固敏这一身打扮略有不适应，笑道:“女儿家怎么能一直穿着征袍呢，还是去换了，再用晚膳。”

    仆固敏双手叉腰道:“姐姐久在长安，将长安女子特有的精气神没学会，却学会了装柔弱。”

    仆固蓉听了眉头微皱，却不反驳。

    仆固敏瞥见，知道自己一时口不择言，忙拉着姐姐的手摇晃着说道:“好姐姐，这次是我说错话了，下次不敢了。”

    仆固蓉又没有真生气，随即笑逐颜开。

    晚宴时刻，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着仆固敏从外面打回来的猎物，其乐融融。

    席间，仆固敏想起一件事来，询问仆固蓉道:“姐姐久在长安，肯定对长安颇为熟悉，可知道一匹神骏的马的来历。”

    怀恩母怕仆固蓉回答不上来，会很难堪。解围道:“你姐姐在长安城，一直很少出门。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刚到长安几天，找各种借口出门游玩。”

    仆固敏不敢反驳，嘟囔着嘴，不吭声。

    仆固蓉怜惜二妹，道:“你说，看我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的话，就怨不得我。”

    仆固敏立刻来了精神，介绍道:“我刚在亲仁坊附近，看到有个青年男子胯。下坐骑神骏无比。此马全身赤色，没有一根杂毛。而且马身高大，宛如腾龙驾海之状。我怀疑是西域汗血宝马。”

    仆固蓉仔细一想，立刻想起来了。

    “石国未叛唐之前，曾向陛下进贡六匹汗血宝马，均用颜色命名。其中一匹红色的马，赐给了和政郡主的丈夫杨铣。此人府邸就在一街之隔的亲仁坊，想必妹妹遇到的是他。”

    仆固蓉这番话，引起了仆固敏的兴趣。

    仆固敏道:“我拿金银财宝同杨铣换马，他愿意吗”

    “胡闹！”仆固怀恩立刻申斥道，“那匹马是陛下御赐给他的马，他怎么可能再转送给你。”

    仆固敏也觉得不可能，郡主的丈夫什么金银财宝没见过，还会稀罕她的那点财宝！

    仆固蓉道:“就算是杨将军肯割爱，妹妹未必能驾驭此马。听闻此马性烈如火，是石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却无人驾驭。陛下赐给杨铣后，此马却换了性子，温顺异常。”

    仆固敏问道:“杨铣现居何职有这般能耐。

    仆固蓉回道:“左龙武军将军，殿中监兼飞龙使。曾随大军多次出征，弓马娴熟，号曰:万人敌，有万夫莫当之勇。”

    仆固敏眼珠飞转，立刻计上心头。

    她请父亲多次打听，得知杨铣除了例行公事外，基本上不出门。想要在街市上堵杨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一想到那匹绝世好马就心痒，于是决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比箭
    仆固敏看杨铣还在犹豫，又激将道:“我还只是一个尚未到将笄之年的小女子，而你是堂堂的将军。不会是因为惧怕吧如果是的话，不如把你的职务都给我。”

    杨铣随着年岁的增长，稳重了许多，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女孩。

    “小娘子，不如我们换别的东西当作赌注吧。你要的叱拨赤，乃是陛下御赐给我的坐骑，恕我不能拿它当赌注。”

    杨铣思前想后，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做这种事情。

    仆固敏本来就是冲着那匹马来的，自然不依:“不行，我就要你的坐骑，如果你害怕会输，不如就把坐骑直接给我算了。”

    就在杨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下人来报:金微都督仆固怀恩求见。

    原来仆固怀恩入宫觐见皇帝回来时，知道二女儿去了杨铣府，连府都没进便慌忙赶到杨铣府求见。

    仆固敏听自己的父亲来了，自知赌赛的事情泡汤了，气得直跺脚。

    不一会儿，仆固怀恩在烟儿引路下，来到了前厅。

    仆固怀恩初见杨铣，立刻叉手道:“小女无状，有冒犯将军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杨铣还礼道:“仆固将军这话言重了。令嫒活泼可爱，并没有对我有多大的影响。”

    仆固怀恩要求仆固敏回府，仆固敏不敢不从瞪了杨铣一眼，转身离开。

    杨铣本来想宴请仆固怀恩，但仆固怀恩以府中事情繁忙为由拒绝了。杨铣不好强行挽留，只得亲自送仆固怀恩出府。

    一场闹剧看似收场，谁知并没有如此。

    此后不久，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此事后，找来杨铣和仆固怀恩详细问起此事。皇帝是一位风流天子，最喜欢了解一些趣闻逸事。对这件事自然起了好奇之心，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皇帝道:“听说仆固卿家的女儿要同杨卿赌赛，胜者取得朕赏赐给杨卿的那匹叱拨赤。”

    仆固怀恩回道:“启禀陛下:臣家中小女仆固敏自幼好习武艺，弓马娴熟不亚于成年男子。尤其酷爱良驹，只因曾见过陛下赐给杨将军的坐骑叱拨赤，心生妄念，才会闹出此事。”

    皇帝听罢，哈哈大笑:“仆固卿家一门皆是熊虎之将，连女儿也不例外。既然卿家女儿如此喜欢此马，不如朕做主，让卿家之女同杨卿比试一回。胜者得到叱拨赤，败者朕也会有赏赐。”

    仆固怀恩怕女儿惹祸，忙道:“小女雕虫小技，岂是杨将军的对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比斗的地方在麟德殿前的球场，那里宽阔最为合适。”

    仆固怀恩只得遵旨。

    杨铣全程没有出声。他太了解这位皇帝，知道皇帝专门把他和仆固怀恩找来绝对不是问事情那么简单。索性闭口

    不答腔，皇帝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去做。但情绪异常低落。

    四月初十，麟德殿前。

    皇帝并没有安排文武百官观看这场比斗，除了仆固怀恩之外，只是命杨贵妃的亲族和太子及其子女场外观看。

    宽阔广场四周皆是禁军。皇帝和杨贵妃坐北朝南，面朝广场。左手侧是太子及其子女，按长幼有序依次坐位。李柔芸也在受邀之列，坐在姐姐延光郡主的身侧。右手边是杨国忠及三位国夫人和她们的子女。

    仆固怀恩和陈希烈侍奉在侧，站着随时听候传唤。

    李柔芸虽然知道杨铣的对手是个小女孩，还是忍不住替杨铣担心，紧张的揉捏着手中的手帕。宝章郡主看姐姐这样，温柔的握着姐姐的手。

    由于是亲族，皇帝尚未出嫁的女儿们也出来了。其中有一位万春公主，生母是皇帝的昭仪。这位公主的生母在皇帝面前不受宠，但她是个特例。因为她性格开脱，又师承于琵琶圣手张野狐，研习音乐。还同胡姬学习胡舞，经常接触各种番邦贡品。

    另外再说一句，这位万春公主和杨贵妃的关系极佳。杨贵妃编练的霓裳羽衣曲，除了张云容，就属万春公主跳得最好。只是她贵为公主，不会轻易的抛头露面而已。

    万春公主早听杨贵妃提起杨铣，早就想见一见。况且一个小女儿挑战有“万人敌”美誉的将军，本身极具看点，于是到场观赛。

    杨铣身着光明铠，悲伤背着弓囊，里面装着十二支去了箭头的羽箭。仆固敏也是如此。

    不过和仆固敏的兴高采烈相比，杨铣多了一份凄然之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成为他人取乐的工具。这和安禄山在皇帝面前，跳胡旋舞有什么区别。

    随着鼓声起，杨铣和仆固敏各骑马入场。

    这回杨铣换了一匹坐骑，叱拨赤被作为打赌的物品，拴在广场右上角的木桩上，有专人看守。

    杨铣和仆固敏在马上向皇帝和贵妃躬身行礼，然后互相行礼。

    宝章郡主注意到杨铣的神色不对，悄声问李柔芸:“三姐，姐夫的脸色好像很难看，是昨晚没睡好吗”

    李柔芸悄声回道:“你姐夫认为这种做法，就像是在街上耍杂耍卖艺。身为大将应该冲锋陷阵、保境安民，而不是给人当取乐的工具。”

    仆固敏看杨铣情绪低落，笑道:“莫非杨将军知道自己今天要输，所以提前认输。”

    杨铣微微一笑，只拱手回道:“请了。”

    两人几乎同时扬鞭拍马，在宽阔的广场绕圈。彼此盯着对方，随时准备抽箭射对方。

    比赛的规则是，谁能射中对方的后背、前胸和头顶为胜。

    双方像旋转的花灯似的，在场内骑马游走。

    仆固敏拔出后背弓囊的羽箭

    ，弯弓搭箭率先一箭射出。杨铣眼疾手快，身体往后一仰，将箭踢飞。

    仆固敏有抽出三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贵人！
    杨铣与仆固敏麟德殿前比斗射箭，最终杨铣心存不忍而将最后一支明明可以射到仆固敏的箭，给对天射出。

    虽然仆固敏没能获得杨铣的坐骑叱拨赤，但得到皇帝赏赐的一匹汗血宝马紫叱拨，同样美滋滋。谢过杨铣后，随众人跟随皇帝离开。

    杨铣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若有所思，他发现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昏聩。在这件事情上皇帝展现出对仆固怀恩最大的拉拢，同时也不让杨铣吃亏的手段。又能看得高兴，的确是很有手腕。

    杨铣正若有所思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婉转动听的女声传来:“你为什么不射中大雁呢”回头一看，原来是万春公主。

    杨铣叉手道:“臣杨铣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千秋。”

    万春公主摆手道:“免了那些虚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杨铣装聋作哑反问道:“不知公主刚才问臣什么问题臣一时没听清楚。”

    万春公主笑吟吟的上下仔细打量杨铣，再偏头看了眼杨铣身后不远处的叱拨赤。才又问道:“你明明可以轻松赢了这局，获得陛下的紫叱拨，为什么不那么做”

    杨铣回道:“武应该是止戈为武。一切无意义的争斗，都违背了先贤的微言大义。何况我怎么能和小丫头过不去呢！”

    “那为什么故意不射中大雁”万春公主又把问题绕回来了。

    杨铣见万春公主不依不饶，只得回道:“其实我本来是想射大雁。但想到我为了刻意平手，而伤害无辜的生命，最是可恶。于是放弃了，只故意射偏。”

    “原来如此！”万春公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旋即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万春公主突然回头道:“你是我见过比较特别的将领。”

    杨铣微微一愣，望着公主靓丽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唐的内部在同年六月，爆发一场激烈的争论。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皇帝打算委派将领李宓，担任正式的剑南节度使留后，着手准备明年征讨南诏国的行动。

    皇帝例行将在京大小武将召到宣政殿，聆听他们对此事的看法。原本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在会上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有人极力反对南征南诏国，这个人就是杨铣。

    杨铣不顾皇帝铁青的脸色，直言道:“南诏多瘴气，若不准备充分必然会受到巨大的损害，此其一也。其二，剑南兵远不及其他边镇士兵，而吐蕃与南诏国勾结兵势强大，不可与之贸然争锋。其三，南诏路远，若敌人坚守不出故意诱我军深入，再袭扰我军粮草，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其四，武力的根本是吊民伐罪。南诏国本身和大唐没有冲突，是边将故意挑衅所致，南诏百姓必然誓死追随其王。师出无名，难以取胜

    。综上所述，望陛下明察。”

    杨国忠听罢，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当面申斥杨铣:“南诏国背叛我大唐，有剑南百官作证，怎么能说是边将挑衅呢！再者南诏仗着有吐蕃在其背后撑腰，不服王化，讨伐他是名正言顺。第三，大唐兵威正盛，其实你一小小的将领所能尽知。”

    杨铣哈哈大笑，反讽道:“好个兵威正盛。昔日杨相公用鲜于仲通兵败南诏的事情，难道我不知道吗本来南诏是用来钳制吐蕃东面，又是谁把南诏推向吐蕃的怀抱呢”

    杨国忠指着杨铣喝道:“杨嗣业你别指桑骂槐，当着陛下的面有一说一，现在是讨论南征南诏国的事情，别扯其他的事情。”

    杨国忠的确老奸巨猾，生怕牵连出太多的事情。立刻把事情拉回到南征的事情上，不让杨铣继续说下去。

    杨铣冷哼一声，对皇帝道:“启奏陛下。臣曾在剑南待过一段时间，甚至那种地方多瘴气。唐军不容易进入，同样南诏军同样不容易出来。他滋扰当地，是为了应付吐蕃。相信以吐蕃贪得无厌，南诏必然疲于应付。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归附大唐。”

    杨国忠认为不可，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应该派遣李宓将军南下，务必征讨南诏国，彰显大唐的威严。”

    皇帝道:“准杨国忠奏请！敕令李宓担任剑南节度使留后，整军征讨南诏”言讫，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