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珠户人家

    “正是，今日一见，才知世间果然有仙人！”

    “这通身的气派……”

    一片七嘴八舌的赞扬里，楚南天带着不悦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谭大家就只有一人演歌吗”

    婉娘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方沁湄道:

    “他不会就此甘休的……”

    话说了半截，一下停在那里——方沁湄的小小身影竟是早不知去了何处。

    婉娘微松一口气，迈步走出屏风，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来，候在了谭仙儿身后。

    楚南天的视线狠狠地锁定婉娘，冷哼了一声，这才抬起手臂，饮了半杯酒。

    …………

    方沁湄溜到了外间，抬眼四处瞧着。

    这会儿已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分，西斜的阳光自关闭的菱花窗外头射进来，给甬道内的地板铺上了一层带着花纹的阴影。

    这一层的甬道内没有什么人影，人声却一阵阵飘来，是来自于总掌柜房间内大声叫好的喝彩声、欢笑声。

    也就是说，现在她们是安全的，方沁湄轻轻呼了口气，抬头打量四周。

    甬道内铺陈着的地毯看起来用的时间不短了，细细闻嗅，能闻到一股隐约的陈腐气息，这股气息让方沁湄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就好像在自己的前世也曾多处闻到这股味道。

    究竟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呢

    方沁湄一边想，一边缓缓地向下一层舱室的甬道入口走去，才绕过去，就听到一阵喧哗的人声自入口处一涌而出，这里面既有大声的笑骂声，也有伶人歌唱之声，还有大声地掷骰子、抹骨牌的声音、碗碟磕碰之声等等，比起市井的热闹之处，丝毫不差。

    这一层的甬道上还有密集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却是伺候的仆役们在四处奔忙。每个人都看起来目不斜视，手里捧着托盘，装满了酒菜等物品，进出在每扇开合的房门之间。

    似乎没有人关注甬道上忽然出现的小小少女，方沁湄却分明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缠绕在自己身上。

    她屏住呼吸，缓缓扭头看去，果然，在离开她约五六尺远的后方，站着一名仿佛融入到阴影中的灰衣人，一双锐利的眼睛从蒙面巾的上方透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所以婉娘也只是在赌，可惜，她赌错了。

    并不是没有人留意自己。

    方沁湄心下了然，却做出毫不畏惧的样子来，冲那个灰衣人眯起眼笑了笑。

    灰衣人盯着她，毫无反应。

    方沁湄干脆转过头，大摇大摆地又下了一层舱板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可有火折子!
    灰衣人看着她清澈含笑的双眼，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追问了一句:

    “到底找到什么了”

    方沁湄却笑眯眯地回到了总掌柜的房间门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裙，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会儿正好有一名丫鬟端着餐盘进来送餐，方沁湄站在门口，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去，笑道:

    “这位姐姐辛苦了，我帮您送进去吧！”

    这个小姑娘是谁丫鬟愣怔了一下，抬头对上灰衣人冷然的面容。灰衣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点头道:

    “可！”

    丫鬟即刻笑着将餐盘送到方沁湄手中:

    “好，那你小心些，总掌柜不喜欢手脚太慢的人。”

    “谢谢姐姐指点，我会小心的。”

    方沁湄从善如流，稳稳地接过了她手里的餐盘，微微垂头，端着餐盘便正大光明地再度进入了总掌柜的房间。

    入门之处仍是冷气四溢，绕过装冰的大冰鉴，方沁湄端着餐盘仪容恭顺地直接走向总掌柜，在行走的过程中，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整间屋子。

    屋内绕着墙边，摆放了一溜约四五张桌子，总掌柜自然是在主座，面色阴沉的楚南天则在他的左手侧下方。其余桌案后面，都是笑容满面、举止轻佻的年轻公子模样，这会儿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红，眼睛发亮，动作也越来越显得放任，不停揉搓着身旁陪坐着的年轻女郎，显然都喝得有了几分醉意。

    总掌柜座位的正前方，谭仙儿已经不再吹奏，而是手持长笛与披帛翩翩起舞。

    她本姿容皆美，舞姿更可称惊艳，所到之处，自是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再兼她轻言慢声，唱起一首曲调悲凉的歌曲，更是吸引了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

    歌声绵长悠远，伴随着她轻柔缓慢的舞蹈动作，显得优雅，又带着几分忧郁。

    方沁湄将歌词听清的一瞬间，却是不由一愣。

    这显然是诗经中的《小雅采薇》，讲述的是驻守边疆的战士，戍役劳还时之作。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中瞬间掠过了裴玉明的身影。

    这个大周朝，显然并不如自己刚穿来时感觉的那样平静淡然。想来像他这样的人，每天都要面对极多的问题吧！

    不知道他在边疆过得如何

    方沁湄才一晃神的功夫，就觉得身侧射来一道惊讶的视线，她瞟了过去，就见谭仙儿身后，婉娘迅速地垂下了眼眸。

    方沁湄心知肚明，并不停留，只是笑吟吟地将餐盘送到总掌柜面前的桌案上。

    楚南天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如楔子一般，几乎要扎进她的身体:

    “总算你识相，没敢乱跑！”

    方沁湄冲他翘了翘唇角，微微屈膝，便放下餐盘，退回到了婉娘的身边。

    这个过程当中，楚南天一直狠狠地盯着她，直到她站定身形，才挪开了视线。

    总掌柜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南天和方沁湄，展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笑道:

    “这位姑娘很是面生，楚大人与她有旧”

    楚南天犹如鹰视狼顾般回头盯了他一眼，半个字没回。

    总掌柜讪讪地摇了摇扇子，自我解嘲:“……也是，这世上那么多人，哪有空一个个认过去。”

    婉娘垂着眼站在且歌且舞的谭仙儿身后，声音极细极低: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逃吗”

    方沁湄带着平静的笑容，只回了几个字:

    “火折子，有吗”

    婉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带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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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你不够有意思!
    画舫这一层甬道的尽头，背对着一扇打开的窗户，方沁湄手里握着火折子，凝视着熊熊燃烧的一整条红色地毯，唇角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充满讥诮的笑容:

    “怎么办，我的心肠好像越来越硬了！”

    她承认，这是一个充满破坏性的行为，但是，她对此莫名的有些满意。

    小小少女的瞳孔中映着那片灼人的红色，感受着船舱地板的震动——已经有人发现异常，快速地向这边赶来。

    然而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够的，几乎是一刹那，火舌就已经在舔舐着窗棂，画舫的顶部已经冒出了火苗与浓烟！

    在离开津南河约一里多地的一片树林里，十数名精壮的黑衣军士猛地窜了起来，为首的正是换下了文士服装的许先生！他盯着河面上浓烟烈焰包裹中的画舫，飞身上马，大喝:

    “快！出事了，快赶过去！”

    哒哒哒！马蹄飞奔！一哨人马即刻如狼如虎般冲出了树林，向着津南河狠狠地扑了过去！

    “一、二、三……”

    方沁湄默数完毕，蓦地转头，飞身扑出了敞开着的窗户。

    噗通！水花飞溅！

    …………

    注视着门口骤然燃烧起来的火焰，楚南天脸色铁青，猛地站起:

    “方小湄！我竟小看你了！”

    总掌柜也是陡然色变，厉喝一声:

    “快灭火！”

    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冲向门口，袖子一展，已经裹了一包碎冰扔向火光冲起的地方！

    随着啪啪的打击声，碎冰扑在木质门扉上，火势略停了停，却又瞬间再度疯狂燃烧！

    一瞬间，总掌柜手脚冰冷！

    这艘画舫是他好不容易才拿到手里的，可按此时的火势来看，便是抢救下来，也难免要严重损毁，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么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

    忽然，楚南天越过他身旁猛地飞起一脚，踢飞了那个半冰半水的大冰鉴，哗啦一声，碎冰铺陈了一地，充当了门内与门外的阻隔，一时之间，虽然无法灭火，外面的火势却也无法延烧进屋内来！

    “别愣着了，这火一时半会儿烧不进来，先安排人逃生！”

    楚南天抬头，看向画舫的屋顶，总掌柜头脑一清，点头道:

    “好，我们往上走，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大火封了门，屋内其他人早已尖叫哭泣、乱成一片，再也无暇关心谭仙儿和婉娘。

    婉娘眼睛一亮，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关键所在，即刻猛地一掌击飞自己身后关闭的窗扉，拉起谭仙儿就跃了出去！

    总掌柜猛地向后方一伸手，美少年立刻跃入他怀中，两人拔地而起！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总掌柜已经如同一只巨鸟冲破了屋顶！

    房间内，其他不知所措的客人与女子们，眼看着房间里最重要的主心骨总掌柜竟然第一时间跑了，顿时倍加慌乱。那位年轻的秦公子推搡着身旁哭喊的女子，抬手就“啪啪”扇了两个耳光，哭骂道:

    “嚎丧什么只会叫，快想办法啊！本公子的命可比你们这些贱人金贵多了！便死了十个、百个你们，也抵不过一个我！”

    女子捂着脸，也不敢哭泣，只抬头去瞧总掌柜，却只看到他抱着美少年在屋檐上点了几脚，身形如纸鸢一般就向画舫后方落了下去！

    那里，系着一艘逃生用的小船。

    楚南天却并未跟上总掌柜的脚步，在满屋纷乱的人影和掉落的砖木灰尘中，他的目光如锥子般扎向缺失了一大块的舱室——那里是婉娘和谭仙儿跳跃下去的位置。

    总掌柜提前逃走，楚南天非同一般的镇静态度，令屋内其他慌乱不堪的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不约而同沿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缺口，立刻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

    “快！我们快跳



第三百三十三章 水下的人脸与纹身
    闯入眼帘的一幕，瞬间令她睁大了眼睛！

    身后，离她约两三尺远的位置，有一方小小的窗户，窗户的材质如前世的玻璃，透明度与密闭度极好，仔细辨认之下，应该是类似于琉璃这样的物品。

    一张下巴尖尖、毫无血色的脸此刻正在窗户后面，大睁着一双漆黑如点墨的双眼，定定地瞧着她！

    方沁湄这一惊非同小可！

    水下的光线本就幽暗，一切物体都是影影绰绰罢了，然而这张脸孔却白得如在发光，一下就将她的视线牢牢定住！

    这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艘画舫上

    联想到之前看守画舫的人把守着不让下去的那层舱室，方沁湄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守着入口的真正原因！

    她有心想要潜行过去，然而此刻一串细密的水泡从她的嘴角、鼻翼处缓缓冒出，她吸入的空气不够用了。

    方沁湄咬了咬牙，毅然快速蹬腿浮上了水面，警惕地向四周扫了一眼。

    就听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不断传来，显然因画舫失火，之前搭乘的众人正在弃船而逃。

    暂时还没人顾及自己……方沁湄深深吸了一口气，飞速地下潜，再度来到了那个水下舷窗旁。

    这一次，方沁湄努力接近了窗口，虽然琉璃材质的窗户无法映出所有细节，却也足够让她将窗内那张惨白的面孔瞧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张形状完美的瓜子脸，下颌尖尖，长眉入鬓，鼻尖翘翘，毫无疑问是一位美人，若不是实在没有丝毫血色，是会令人一见惊艳的那种。

    美人的目光中含着麻木与呆滞，眼皮微垂，扫视着窗外的方沁湄。

    虽然光线幽暗，但因距离够近，方沁湄再度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白得发亮的美丽女子，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八岁，五官轮廓极深，头发是罕见的深亚麻色，并且带着明显的卷曲弧度，没有梳任何的发式，只是蓬松地披散在双肩。

    又是带着异族血统的人！

    方沁湄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时也很难想到有效的沟通方式，只有用手指在舷窗上比划着写了三个字:你是谁

    那异族美人原本显得呆滞的眼睛陡然绽放出光芒来，蓦地举起手掌一下扑到了窗上！

    方沁湄却是心中一沉:她纤细的手臂上，赫然系着足有鹅蛋粗细的铁链！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竟会被人用此等暴烈的手段囚禁在此！

    仔细看去，异族美人的瞳孔带着和她发色近似的亚麻色。此时，她略显丰厚的嘴唇急速开合着，显然是在讲述什么。不过，她也很快意识到方沁湄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语，长眉紧簇，停止了这种无效的诉说。

    异族美人沉吟一瞬，蓦地再度举起手来，将自己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了窗户上，手指缝间，可以看到她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方沁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