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神殿的建立

    门岗的哨兵向李立文敬礼并按照章程替他准备了好了代步的敞篷车。但李立文却谢绝了在今天这个晚上他反倒是更愿意多走一点儿路。

    经过岗哨之后就是笔直的一条道路。道路两旁，是一栋栋形制统一的小巧别墅，别墅栋与栋之间隔着花园和树木于是房屋就掩映在花木之间。此时万籁俱精，只有调成柔光的路灯映照着树木花草与房屋的影子，别有幽静。和平军总部的高级军官宿舍总是这样冷清一年四季。绝大多数将军都在他们舰上指挥巡航或者作战，少有落地的时候。即便偶尔回到灯塔星开会或者述职也往往来去匆匆甚至停留上几个钟头就走仿佛常年在星海里漂泊的人一旦回到大气层就像穿错了旁人的衣服那样充满了紧迫与焦虑恨不得马上逃回到他们已经习惯了的人工重力与人造空气里去。只有碰上难得的休假，这些作息规律已经无限接近于海盗的高级将领们才会扭扭捏捏地回到这里吃上几顿家常的饭菜，睡上几觉不再是晨昏不分的睡眠。但他们依然在房间里呆不住往往要去招蜂引蝶串联聚会，在军官俱乐部里面通宵达旦的赌博欢闹，直到把自己喝得烂醉回到宿舍。

    “这些昏昏不知的天明的糟糕生活啊，就这样就要结束了吗以后我就是个良家的男人了，不，明天，明天我就要变成个正经人了。”李立文默默地想，“这可真是古怪……”

    门口值班室的灯全部都灭着，工作前几天就已经交接完毕，副卫僚属们无事可做也不必值班，大概已经提前下班或者休息去了。李立文没有叫醒门房，他自己打开栅门，穿过花园，进到主楼。主楼里到处房间的灯倒是都开着，楼上楼下到处都亮晃晃。已经打包以及打包到一半还半敞着的行李箱横七竖八地散放在客厅，地毯上、桌子上，甚至沙发上，到处都有。楼梯上摆放着各种还没有来得及归类和打包的杂类物品，从台阶的第一层一路摆上了二楼。

    “将军么”少年的声音从楼上的房间传出来。

    “洗澡水我还没放，我没想到你今天宴会这么早就回家，我正在整理更衣室。”他说，“等一下，马上就好。夜宵需要么今晚就只有外卖和速食加热类的东西了哦，厨房我下午已经叫人过来整理过了，厨师我也提前叫他下班了。明天的早餐我叫了中心食堂的送餐。”

    “哦，不用，不用夜宵了。你忙你的吧，我暂时也还不想睡。”李立文应道，然后解开纽扣连着绶带和勋章一起把参加宴会的军礼服外衣脱下来，对折搭在靠墙壁的椅背，走去隔壁酒窖。

    但推开了门，他立即就大吃了一惊。酒窖宛如遭遇过一场洗劫，酒架空空如也，只在地上摆了几只大木箱。他那些来自历年倥偬得到的美味好酒大概已经全部被打包装了箱，并且木箱也已经钉上了。李立文在找一只撬棍和单手劈木箱之间迟疑了几秒钟，然后默然无声地退出了酒窖。

    然而重新退回的厅房的李立文依旧无所适从，这里一片混乱连坐的地方几乎都找不到。他站在那些数不清的行李箱中间几秒钟，然后就挽起衬衫的袖子，提起脚边的一只大箱子把送到门厅，然后回来又提起一只摞到前一只的上面。就这样，已经动了手的李少将很快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没过多少时候，凌乱不堪的房间就焕然变了景观，所有已经打包好的箱子都被运到门厅，叠成三层靠墙摆成整齐的一排。而所有还没有装完的行李箱则被他放到了楼梯背后，依次排列，好像队列的士兵一样，连盖子翻开的方向都朝向同样的一边。

    “放着我来！”

    李少将摆到最后一只箱子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一大捧衣服楼上冲下来，了李立文与箱子队列之间，抢过箱子气势汹汹地指责说：“将军您怎么能干这个”然后他就将那一大抱衣服往地板上一扔，在那些敞开行李箱中间东拉一只，西拽一只地翻翻捡捡，很快，那些排列成整齐划一的箱子就又变得七扭八歪。

    李立文目睹自己半天辛劳的成果转瞬就被破坏了一半而面不改色，听从少年的指示退几步坐到沙发那里，说道：“也没什么，像这样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其实经常做。只要没给你帮了倒忙就好……”

    “才不会，”少年埋头翻那些行李箱，听到李立文说只不以为意地“呵呵”道，“将军您是骗我呢。您之前是个贵族呢，这我听说过的，后来您也一直都是高级军官。怎么可能做过这种粗话呢，您可别逗我了……”

    “不骗你，”李立文就说：“我上大学那个时候，被派去搬运东西是很经常的事情，而且还要




寻根之旅
    一名军人怎么可能对跟他同样而仅仅曾经是他上司是另外一名军人存在人身依附关系呢

    在李立文的祖国所有在役有军职的军人都是国家军人属于且只属于国家怎么可能公私不分糊里糊涂就划归于某个私人名下成为他的私人附属者呢哪怕这名军人是属于奴隶与贱民的阶级理论上讲在他服役期间也应当公平平等地完全属于国家与他原本人身的所有者不再有任何的依附关系。而任何试图拉拢掌控军人将国家军队变为自己私军的行为也都无疑于是谋逆。无论这个人是高级军官还是皇族贵胄只要他不想被扣上阴谋颠覆国家的罪名被全家处死。

    而当李立文叛离他的国家来到宇宙他才知道，原来军队是还可以这样玩的……

    脑海里猛然冒出来的“叛离”两个字让李立文的心脏骤缩，仿佛被冰针刺了一下。

    是了没错，叛离——他的确是背叛的了他的祖国，逃离了他的祖国。

    他自嘲地想一个叛逃者。

    无论如何他的的确确都已经是一个叛逃者了。

    少年螭璃絮叨的声音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军务部那边打过通讯过来，您的退役文书他们会在明天早上八点准时为您送过来。还有您的退休金单子也已经确认过了一半是宇宙币一半是储备券大约文书生效之后一天之内就能到账。搬运行李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听说行李会被直接运送到地球去所以明天会直接搬上飞船。我们也要一起住到飞船上去么，将军我们会立即启航到地球去么”

    “啊，也不知道地球是什么样子。我们到了地球之后能进入他的内圈住到他的地面上去么将军我听说在地球内圈居住的税金非常昂贵，连一般的贵族都无力长期负担，朝霞贸易，那家地球公司，他们会为我们支付这笔钱么应该会吧，地球公司都财大气粗。”

    “他们会为您提供宿舍么，就像在和平军这里一样还是说我们应该在地球买一栋房子既然考虑要在地球安家并且长期居住了，应该要买一栋更大一些的房子才够用吧像和平军这样提供的宿舍，对于家来说总觉得过于狭窄逼仄呢。我这几天研究了地球的物价，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样昂贵到不可以思议，特别是他们的房价，几乎可以说得上低廉。一栋带庭院差不多够用的住宅别墅大概只需十几万储备券的样子就能买下，这几乎比灯塔星还要便宜了，您的存款完全可以支付的起。”

    “并且我们还可以请几个工人还有司机和厨师照应家事。我在您的书房找到一本《地球旅行指引手册》，您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么，将军地球竟然是没有奴隶的，那么也就买不到仆人，家里的事情只有花钱雇佣人来做——这真让人难以想象，那是多么的别扭和不方便。我们人类的摇篮地球母星竟然还停留在使用雇工的落后时代——不过好在总算还能雇得到，不至于完全没得使。”

    “所以，我们要买一栋房子吗，将军将军将军！”

    少年螭璃猛然提高的声响让李立文回过神来。

    “唔，”他说，“我们不需住到飞船上去，朝霞贸易会为我们安排暂时的居所。我大概还要在灯塔星耽误一些时候，飞船计划三天后才起飞。”

    “你其实根本不用为房子和仆人的事情烦恼，亲爱的小螭璃，因为我们应该大概根本没办法在地球买房子安家。按照地球的法律，既没有地球原住民的直系亲属本身也不具有地球国籍的外星人是根本就没有权力去申购地球的土地、房屋以及其他一切属于地球的资源矿产和不动产的。地球的房价低廉只是因为它只卖给地球人而已，那是一桩公共福利。像我们像我们这种外星旅居者——地球人管我们这种持有工作签证因而获准在地球大气圈内暂住的外星人称做为旅居者——我们旅居者在地球一般只能选择签证工作单位所提供的宿舍作为居住地。不过你不用担心，朝霞贸易会为我们提供住房。房间只会比这里更大，不会比这里更小。毕竟，跟灯塔星相比，地球远远要更加地广人稀。他们的个头差不多一般大，同样一块地方，灯塔星的人口至少是地球的一百倍。”

    他笑：“至于说照顾房屋的仆人，这你就更加不必担心了。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地球人会情愿受雇于一个外星佬为他服务做事，即使这个地球人再贫穷而那个外星佬再富有，事实上，很少会有穷困潦倒的地球原住民，他们都很富有。”

    “地球人没有役使仆从的传统，这或者跟他们的生育率低下，人口数量很少有关。跟活人相比，他们显然更喜欢机器。机器的侍应生，机器的家政系统，甚至机器的脱衣舞娘和床伴，”李立文娓娓讲到，借助着这种轻松惬意的交谈，他很容易将自己从之前那种黯淡失落的情绪里解脱出来，他讲道：“而即便是雇工，他们也往往比他们



长安风月
    “司令官……”勤务兵少年看见倚门靠在门口的男人吃惊地长大嘴巴。

    只见和平军第一舰队的no1方楚瑜大提督左手抓两只杯子右手擒一盘酸味四溢的老醋花生米胳膊下面还夹一瓶酒门一开就仿佛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

    “老李李立文”方大提督气冲斗牛，放声吼道，“快出来接我一把！”

    李立文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老醋花生往桌上一放，微微一笑：“司令官好兴致啊。”

    “屁的兴致，”方提督秀眉一挑出口成脏“下午六点的破会，以为六点半就完事偏偏一群猡酸货白痴二傻子扯皮扯个没完生生把老子耗到夜里一点半饿得差点一头撞南墙那不得找点夜宵啊。”

    “想着你老李今天肯定回家早明天你又要拍走人，所以找你做个伴顺便也给你送个行。”他四下看了看，笑道“归心似箭嘛李将军。”

    然后就将手里捏着的那俩酒杯往起一提：“早就知道你这里肯定是啥啥都没有，全都打了包，所以你看，我连酒杯都一起带过来了。”

    说罢将两只杯子一起递给勤务兵，说：“洗洗，不知道多久没用的，我从会议室桌子底下翻出来的。”

    螭璃忙接过杯子去清洗消毒，然后又跑着送回来。

    方楚瑜小蛮腰一拧，抄起酒瓶亲自倒了两个满杯，说道：“咱俩喝一杯吧，老李，你这也算洗脚上岸，从此不再干咱这刀头血的狗屁营生，也是可喜可贺。”

    李立文默无声息地喝了一口，方楚瑜则提杯一口就喝完整杯，然后一抹嘴，问道：“如何，宴会上见到地球来的贸易商了么，感觉怎么样”

    李立文略做考虑，言简意赅地用了一个词语作答：“纯真少年。”

    “纯真少年”方楚瑜咀嚼着这个词，就追问说，“那么那位凭一己之力把灯塔星搅和得血雨腥风还让他给全身而退的药霸二代呢”

    这次李立文没有迟疑，直接就点点头道，“亦是纯真少年。”

    方楚瑜听完笑了。“那你可得小心了，老李，”他说，“纯真少年可比老奸巨猾可怕多了。”

    “就像卫城……”李立文接过方楚瑜的话说道。

    “对，对，对，”方楚瑜怔了一下，然后就拍腿大笑道：“一眼就让你抓到精髓了，你可是越来越懂幽默了……”

    “你见到了”于是他问。

    李立文微微点头：“远远地看到一眼。”继而感慨：“谁能想得到呢，看起来那样纯洁而天真的小姑娘，裙摆下绽放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血花，脚底下踩得全是累累白骨。”

    “可不！”方楚瑜大点其头，“纯真有毒啊，那是连大卫杜兰都给折进去了。”

    继而又语气一转，把之前说的话全都作了废：“可别这么说，去年咱们舰队那点外快可都是指着人家才赚到的。咱不能吃着人家的还骂人黑，这是不道德的。”

    “老李，鼓起劲儿来，别这么哭丧着脸一副要上刑场的样，”方大提督一拍李立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给你说，跟着干有前途的！”

    李立文微嘲地笑了一下，道：“承司令官吉言吧。”

    他这样一种态度，倒搞得方楚瑜不好再一味地耍光棍无赖与不要脸了。“老李你这明天不干了今天就不把我这司令官当盘菜了啊。”方大提督挠头道，“也不必如此悲观嘛。”

    他又为李立文添了些酒，道：“无论如何，能有机会再次回到新长安，回到家里见一见亲朋故旧，总是一桩好事。”

    “是啊，长安，”李立文叹了口气，“家，应该也没有什么亲朋故旧在了吧……”

    “一定会有的，”方楚瑜劝慰他说，“当年的情报显示，襄王案并没有加以株连牵涉。”

    李立文并没有作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小勤务兵已经紧急加热了几样速食，用一次性的盘子端上来。

    “我还真饿了呢”方楚瑜立即就把自己带的那盘老醋花生给丢到了一边，甩开腮帮大嚼起来。

    李立文则对小勤务兵说：“螭璃，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东西明天再收不迟。”

    小勤务兵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已经差不多收完了，”他说，“地下室还有几个箱子，我去把它们清出来就睡。”然后就离开了房子。

    方大提督埋头一通猛吃，吃完之后一抹嘴，说道：“老李，如果你回到新长安，我是说如果——根据朝霞贸易公布的航线分析，情报部门认为与李唐现有贸易体系发生关系的概率极大。而一旦发生这种交集，作为贸易公司的军事顾问，根据地保留地公约附件五地球贸易总协定的规定，你将必定能够带领护卫舰队护送贸易谈判代表团李唐的疆域。并且作为首席军事顾问，你本人同时也必定将是谈判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之一，会和代表团一起来到新长安——真是讽刺啊，将军，联合国唯一授权的和平军别想有一船一舰开进李唐的星空，然而地球公司的私募兵团却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唐帝国的中央腹地。我看这宇宙最大的邪教与反动派，应该被被轰成渣子的，根本不是什么神殿教或者神殿解放者组织，而是咱们伟大的地球母亲。”

    发了这样一通牢骚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您到了新长安，那么，李立文将军，希望



争锋
    几番周折顾晗晗回到杏花巷的家时夜已经深至了拂晓。

    飞艇早在小镇之外就降落变换为陆上车模式并且收叠起了绝大部分空间以便于在镇子千回百转的小路间穿行——这也是杏花巷的宅邸最受卫城贵族诟病之处。狭窄逼仄、道路难行世俗凡杂人等出没甚而夜晚飞行器起降的声音稍微大上那么一点都有可能引来所谓邻居的投诉烦扰此番种种都令那些号称为了攻略安东尼打算要矢志不渝奋斗终身甘愿奉献毕生甚至出卖列祖列宗也在所不惜的卫城群众们每每都要升出摔桌不干的冲动然而卫城寡妇住得甘之如饴，对于轮番进献而来的庄园宅邸毫不关心，安东尼也就惯会装聋作哑地无视各种有关搬家的鼓噪心安理得地让所谓自己的府邸蜗居于“贫民窟”的一隅，委屈得一干整日寻机上门求见的卫城权贵心里苦的。

    地面车转进巷口，巷子里影影绰绰人群纷纷退开到两边在灯光的映照下，并看不他们的模样。杏花巷的别墅的门前就是这样一直有人等候着拜见即使从露夜到天明也不间断并不因没有候见得门房就各自散去。顾晗晗屡屡抗议然而抗议无果也就孩子气地将此当成是一种示威和胁迫，更加不肯搬家索性闭眼不看，当这些人根本不存在。

    守门的奴隶瞭望着车灯远远地将两扇大门推开顾晗晗坐在车里面，忽然其来的一阵悸动，引得本来就颇不熨帖的能量场涟漪不止。她不由回过头，透过车窗眺望那些等候的人们，然而在暗夜的微光里，却只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她不安的道，“我们要去看看吗，安东尼”

    安东尼一直阖着眼靠在座位上，这时候伸手把顾晗晗的头扭回来：“不用管他。”

    “真的不用么”顾晗晗看着安东尼深情没有任何波澜的脸，有些迟疑，地面车已经驶过那些人影，开进了院子。

    顾晗晗再次回首，恰好看见院门在车后关闭。

    “好吧，”她嘟囔道，“你说不管就不管，反正也不关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