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往下走去,一阶一阶地往下走。
她虽然是本地人,但对神坛也不是太熟悉,还是小时候跟着父母来的,因此对迷宫谈不上了如指掌。
她心里暗想着,这条路要是走回入口,她就懒得再往上走了,就在下面等他们。
让他们几人玩个够,恋爱谈个够,她坐在下面跷个二郎腿坐俩小时岂不是美滋滋?
白茶看看时间,然后继续往下走,结果走着走着,路突然又蜿蜒向上盘旋了。
靠。
白茶认命地往沿着路往前走去,见到有岔路的就随便选一条往上走,想着去最上面的神坛跷个二郎腿等待。
一路上,遇上三三两两的游客,大部分的游客都是走最直上直下的一条小道,很少选这里的。
半山腰的层层云雾下建着一个亭子,亭前立着一座雕像。
雕像是个妇人,妇人正蹲崖边,手上拿着一片荷叶往前倾出大半身体去接水。
有一道溪流自上而下,流经这里,妇人接这里的水活下命来。
“……”
白茶一个人走过去,静静地站到妇人身旁,只见妇人的一双眼眼雕刻得尤其好,不是多美貌,而是特别坚毅。
她就是故事中的女孩,一个连名字都没流下来的人物。
当年,她就是在这里执着地等待,无水则崖边取水,无食则林中摘果,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神坛。
多少次,她是在踩在死亡边缘的,一个不慎便会落入悬崖。
“等一个人的滋味一定很苦吧?”
一对情侣从亭子边走过,女孩有感而发。
白茶看着眼前的雕像,苦涩地笑了笑。
不是。
是那个人不知道自己在等才苦。
白茶拿出纸巾,将妇人雕像擦了一遍,才转身离开,一转头,就见前面的雾气更浓,几乎是到了地面,都不怎么能看清路。
今天的雾这么重。
也不知道那几个能不能好好走路。
她蹙眉正想着,就看到森森白雾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白茶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直到那人完全走出浓雾,静静地站在那里拂一身雾气,模样似真似幻……
“……”
白茶的脚瞬间跟灌了铅似的沉沉地扎在地上,一双杏目呆呆地望着他。
林子茂密,地上铺着不平的岩石板,弯弯曲曲地拼凑成路,浓雾笼罩,少年穿一身羊毛灰大衣,修长而立,脖间随意搭着围巾,仿佛穿错时空一般。
他一双眼平静地看向四周,视线没有意外地投到她的方向。
白茶看到他笑了起来,唇角上翘,牙齿洁白,一双眼睛漆黑而明亮,满满的少年感,美好得一点尘埃都不带。
看到你笑,真好。
哪怕你像丰大将军一样,永远不知道我在守护着什么。
下一秒,应景时朝她走来,然后一个趔趄人就往前栽去,整个人差点扑到地上,他迅速收脚,连往旁边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
小弟弟,走路不看路吗?
白茶无语地跑上前,问道,“怎么样?”
“还好。”
应景时应了一声,眉头却蹙得厉害,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先去亭子那边坐一会。”
“嗯。”
应景时颌首,一脚踩下去,整张俊脸都白了,额上一颗冷汗沁了出来。
“崴得这么严重?”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白茶皱眉,应景时将肩上的包卸下来给她,“没事。”
他一深一浅地往前走去,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很久,这才到亭子里坐下来。
白茶抱着他的包走过来,见他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密,知道没那么简单,“把鞋脱了看看。”
“……”
应景时抬起脚要去解鞋带,一抬起来就暗暗倒吸一口气。
“行了,你别动,我来。”
白茶将包往旁边一放,在他面前蹲下来,一手托着他的脚,一手替他解开鞋带,小心翼翼地将鞋子脱下来。
“……”
应景时坐在那里,低眸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她的眉眼专注,干净美好。
他的疼痛在逐渐缓解。
白茶将他的袜子除掉一些,就见脚踝处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肿得跟个泡发的馒头似的。
这是严重到家了。
“怎么办?我找人借电话打救援,抬你下山吧?”白茶抬起脸看他,“这肯定是走不了了。”
“……”
应景时正盯着她,她突然一抬眸,视线直直撞上,他恍了下神才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包里有药,喷一下缓缓就好。”
“真的?”白茶将他的脚小心地放到鞋子上面,然后翻他的包,从里边翻出膏药贴和喷剂,不禁道,“你带得还挺齐全?”
第1292章 我背你(3)
“是你妈妈给的,说你大咧咧的,上山必崴脚。”应景时一脸深意地看向她。
“我妈?我妈干嘛不给我,给你?”
白茶莫名。
“不知道。”
应景时定定地看着她,眼角微微上勾,不笑却带着几份揶揄的意思。
也不知道在揶揄什么。
“是吗?那现在崴的也不知道是谁?”白茶嘲笑地道,“平地摔,啧啧,大小脑发展很不均衡啊。”
“……”
闻言,应景时沉默地别过脸去,拒绝聊天。
白茶再一次蹲到他腿边,拿起药给他喷在患处,用手缓缓揉开,也不敢用了力。
应景时低眸看向她,女孩柔软的指尖就贴在他的脚上,揉开冰凉的药水,力度柔得撩人。
她莹白的指尖一不小心划进他的裤管,擦过他的小腿,应景时喉咙一阵发紧,背紧绷起来,忽然有些不大想让她揉了。
“可以了。”
他去拉她的手。
“……”
白茶无语地看他一眼,切,搞得谁愿意伺候他似的。
她撇撇嘴,拿起膏药贴给他贴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那先休息会吧,看看一会儿能不能走路。”
“嗯。”
应景时颌首。
白茶坐在那里,拿纸巾擦掉手上的药水,问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照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和周纯熙甜甜蜜蜜着呢。
“我是乱走的。”
应景时淡淡地道。
好吧。
肯定是凌宇和万程那两个智障,没搞懂地图。
悬崖边上溪水潺潺,穿过石头击出白色浪花,水质十分的清。白茶见他看雕像,便道,“你刚才来的一路上应该看到很多雕像吧,大多都是这女孩的事迹,她后来暗中救了不少的童男童女,又在这里隐秘生活,所以从山脚到神坛上到
处都有她生活过的影子。”
“他们虽然没有在一起一辈子,却各自为战,救了很多人,很伟大。”
应景时看着妇人几乎快掉出悬崖的身影道。
白茶的目光黯了黯,“是啊,只要能救到人,就是活得有意义了,其余的不重要。”
“女孩三十年的寂寞很重要,可惜大将军不知道。”
他道。
“……”闻言,白茶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转眸看向应景时棱角分明的侧脸,笑容有些苍白,“不可惜,大将军是有后人的,如果他知道,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厮杀疆场,与妻子相
敬如宾呢?”
不可惜。
可有他这句话,她也够了。
“他有妻儿?”
应景时一怔。在他看向她时,白茶已经转过脸去,很好地收敛了表情,“是啊,他有,对于大将军和他的妻儿来说,难道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好么?三十年后一遇,大将军自刎而亡,
一个好好的家庭就散了。”
“……”
“我相信,如果那女孩知道后来的结局,一定会从一开始就选择不去等待。”她道。
“为什么,不是应该在一切没发生之前去争取么?”
应景时不理解她的脑回路。“因为在她身边的丰殷未必能成就大业,大将军三十年都不曾踏足这里一步,也未必是真爱她……”白茶微笑着道,“我一直觉得丰殷自刎,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对女孩
三十年等待的羞愧。”
“……”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等,成全丰殷一生的完美,解脱自己,对谁都好。”白茶凝视着妇人的雕像说道。
应景时坐在她身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对这个故事特别感触,仿佛已经融入其中。
他抬起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眉头微蹙,可能是情景太过交融,他竟然听她的字字句句听到心疼。
“你说的对。”
他应道。
白茶转眸看向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吧,你也赞同我说的。”
“嗯,丰殷对她未必是真感情,若是,应该是一辈子不娶。”应景时低沉地道。
“是啊。”
白茶点头。
两人坐了好一会儿,白茶看看时间,转眸看向应景时,“怎么办,是上去还是下去?要不下去吧?”
“我想上去看看神坛,来都来了,不看可惜。”
应景时看她。
国人最可怕的四个字——来都来了。
“那你站起来试试。”白茶说着蹲下身去,替他将袜子穿上,又穿上鞋,鞋带系得很松。
肿得更厉害了。
这要上到神坛,明天指定爬不起来。
应景时试图站起来,人晃了下,白茶急忙去扶他,应景时一把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另一只手去搭她的肩膀,面朝着她站起来。
她抬眸看他,脸是白的。
结果不言而喻。
“别逞强了,你这样是走不到神坛的。”
白茶蹙眉说道。
“……”
应景时沉默地站在她面前,没有说走,但也没说放弃,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像小孩看着大人。
看屁看,她被他这种眼神霍霍了多少年,怎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
白茶在心里冷哼一声,冷着脸不妥协。
他修长的五指牢牢地握着她,掌心热到发烫。
小小的亭子里,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真是够了……
白茶败下阵来,臭着脸将他的包往前面一背,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来吧,我背你上去。”
这是应景时没想到的,他只想让她陪他上去,他顿时愣在那里,“什么?”
“快点,还想不想看神坛了?”
白茶不耐烦地道。
“我可以自己走。”
“自己走你别想好好地回家过年了,你得废在这里。”白茶催促他,“快点,我力气大,我可以背你。”
“……”
发现她真的不是开玩笑,应景时却失笑了。
背他,亏她想得出来。
他看着她瘦弱的背,实在不忍心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茶忽然将手伸到后面,一把攥过他两条手臂搭上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