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II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绾紫彤
“把自个儿给勒死的”一名年纪稍小的衙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事儿,我也听过。我老家就有个常年生病的,家里穷,拖累不起,就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将绳子的一头系在窗子上,然后打个圈儿把脖子给伸进去。待家人发现的时候,身子早就凉透了。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我娘告诉我,这都是人给逼的没办法了,但凡还有些希望,谁都不会自己去走绝路。”
“这邻居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这年头,好人活着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若换成了我是他,我估摸着也会寻个时机将自己给了断了。
邻居站在原地叹了几口气,越发觉得这个病秧子有些可怜,于是上前想帮他把生活给解下来。结果,这一解又发现了问题。”
“发现了什么问题”
“邻居发现在这病秧子的脖颈两侧有几个指头印,且这印子还是留在绳索下面的。”
“指头印”
“对,就是指头印,且还是十分清晰的指头印。这用绳索勒脖子是种什么感觉,咱没体验过,但之前
第153章 莲鱼香囊(3)
牢头张牟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从桌子上爬起来。桌角放着一盏油灯,油灯的灯芯是单支的,火苗很小,只勉强照的见他方桌周围的那一块儿地方。
牢房本就是阴暗的,到了晚上,更多了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张牟喜欢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他的祖辈都是做牢头的,他打从刚刚记事起,就喜欢在牢里待着。
这个小地方,犯事儿的人不多,犯大事儿的就更少了。如今,这牢里关着的就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白天刚押进来的,县老爷还没顾得上审问,听说是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张牟用手捏了捏因为趴着睡觉而有些发硬的胳膊。按说,这女牢有女牢的管事儿,可这地面小,牢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所以这县衙里的男牢女牢都归他一个人管。张牟不算是一个很操心的人,也谈不上有多正直,但他极为反感那种没出息在家揍自己女人的男人,以及不好好过日子,还有胆子坑杀自己男人的女人。
如今牢里关押着的这个女囚,恰好是他所讨厌的那种人。
可再讨厌,该看的犯人还是要看的,该巡的牢也是要巡的。想到这里,张牟站了起来,他提起桌上的那盏油灯,晃晃悠悠往女牢的方向走。
牢里很安静,看样子女囚是睡着了。
“真是够心大的,我还是头一回瞧见杀了人被抓到牢里还能睡着的。”
张牟往牢里看了一眼,用手在外头敲了两下。
“喂,说你呢。还睡,你就不怕你那死鬼丈夫会去梦里找你讨命吗”
囚牢里,女囚背对着张牟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牟皱眉,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将牢门给打开了。右脚刚踩进去,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常年在牢里待着,都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本能,一种对死亡感知的本能。现在,张牟就嗅到了那种死亡的气息。
他提着油灯慢慢靠近女囚,在轻轻“喂”了一声之后,用手推了推她的后背。一股凉意从掌心传递了过来。
“死了”张牟向后退了半步,将手里的油灯举起,照着女囚:“这怎么能死呢”
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扳住女囚的肩膀,使她躺平了。
只一眼,张牟就坐在了上,脊背处一阵阵发凉。白天还好端端的女囚,此时竟睁大了两只眼睛,七窍流血的对着他。
“我死的好惨!”
“你夫君死的更惨!”
“我死的好惨!”
“你夫君也是这么说的。”
“我死的好惨!”
“比着你夫君,你算是蛮好的了。”
街角,一人一鬼蹲在那里。
“我死的好惨!”
女鬼又重复了一句,刑如意扶着腰站了起来。
“咱能换个台词吗你老是重复这一句,很没意思。”
“我真的死的好惨!”
女鬼抬头,幽怨的看着刑如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牢里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她不认识刑如意,但她知道,这个女人能看得到自己,也能听得到自己说话。
她给自己看了一块牌子,说是鬼牌。女鬼不认得鬼牌,但初为小鬼的知觉告诉她,女人手中的鬼牌是她惹不起的东西。
“我看见了。”刑如意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女鬼的脸:“死不瞑目,七窍流血,看着是挺惨的。”
“我娘很疼我。”女鬼幽幽开口,终于不再重复刚刚的那句话了:“如果她还在的话,我一定不会这么惨。我爹原本是个打鱼的,我娘也是生在河边的渔家女。每每我爹去河上捕鱼的时候,我娘就会带着我在岸上修补爹的渔网。日子虽然清贫,但很快乐。
大概是在我七岁的那年,爹到城里卖鱼,不知怎么就认识了那个赌徒。他告诉我爹,去赌坊里赚钱比在河上打鱼好多了。我爹半信半疑,就跟着他去了赌坊。结果,还真赢了。
一锭银元宝,那是我头一回看见那么多的钱。爹娘也是。娘问爹,银元宝是打从哪里来的爹骗娘,说是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看中了我们的鱼,定了一整年的,这元宝是人家给的定钱。
我娘没有多想,就信了我爹的话,还嘱咐他往后打鱼要更加仔细,千万不能辜负了那位老爷的信任。第二天,我爹又去卖鱼,路过赌坊门口的时候,没忍住,就拐进去了。用我爹的话说,他当时只是想进去瞧瞧
,毕竟能赢一个银元宝回来已经不少了,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小半年的花销。
可里面的人好像都认识了我爹似的,起哄让他再赢一些银子。果然,我爹又赢了,虽然不多,却好过卖鱼赚的。尝到了甜头的我爹,开始频繁出入赌坊。最初,有输有赢,但手里好歹还能落点儿,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输了。
我爹他不光输掉了之前赢回来的银元宝,还输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到最后,输红了眼睛的我爹竟然将我娘抵卖了赌坊的老板。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娘。
有人说,我娘被赌坊老板娘给卖到青楼里去了。
有人说,我娘气不过
第154章 莲鱼香囊(4)
女鬼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刑如意摇了摇头。
刑如意叹了口气。
“当真不记得”
女鬼摇头,接着目光直视刑如意,说:“我不怕死的。那些捕快上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谋杀亲夫,一定是死罪。我想的很清楚,如果县老爷问我,我就承认是我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你倒是痛快。”
“有时候死比活着容易。”女鬼扯了扯嘴角,嘴角又有血淌了下来:“不瞒姑娘,刚和我那个病鬼丈夫成亲的时候,我就想过死。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不得主,况且那个亲口允下我婚事的又是我爹,我违逆不了,也不敢违逆,但命是我自个儿的,我总能做得了主吧。
出门的时候,我趁着我爹不注意,偷偷藏起了一把剪刀。我寻思着,等到了新房,我就用那把剪刀了解了自己。活着,我做不了他的人,死了至少是清清白白的。”
“那你为何又……”
“为何没有死对吗?”女鬼苦笑着再次扯动嘴角:“因为我怕,还因为当我拿着剪刀对准自己喉咙的时候他出现了。我好像说过,他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但我没有想到,成亲那日他居然去了,而且还出现在我的新房里头。
他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身衣裳,就那么突兀的站在新房门口。那一刻,我有些恍惚,我竟觉得我是嫁给了他。
手,不知怎么就松了,剪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来。他听见了,也看见了,然后一脸慌张的就冲了过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将我抱在了怀里,然后不停的说我傻,说我怎么能够想到去死呢。他还说,他不计较,也不在乎我嫁给别的男人,他只希望我活着,好好活着,活着让他随时随地能够见到我就行。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再也不想去死,而且也没有勇气去死了。”
女鬼充斥着血污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光来。
“因为他,再难的日子,我都能熬过来。”
“可他未必愿意为了你熬日子。”
“没有关系。”女鬼抿起了唇瓣:“他是大丈夫,他原本就不该为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况且他对我真的很好。他说过,等到我那个病弱的丈夫不在了,他就带我离开,然后寻个小院子,跟我一起过日子。我知道,他办得到,他一定办得到。我也知道,他不会娶我,甚至连做他的妾氏,眼下的我都没有那个资格。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自己会以怎样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我要的仅仅只是守着他,就像那天晚上他对我说的那样,我也只要随时随地能够看见他就行。”
“傻!”刑如意撇撇嘴。“虽然自私的爱情让人摒弃,可这种自认为伟大却要自我牺牲的爱情更让人唾弃。我相信,这个男人是喜欢你的,但他一定不爱你。至于你,你或许很爱他,但你的爱,他不一定在乎。”
女鬼没有理会刑如意,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虽然我很想跟他过他说的那种日子,但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我摆脱了我的死鬼丈夫,却再也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了。”
“机会还是有的。”刑如意摸了摸鼻子。
女鬼看了刑如意一眼,十分坚决的道:“我是不会将他拖累进来的!”
“ok,我了解了,我了解了你对他的一往情深,也为你对他的无私的爱而稍稍感动。那么现在,你能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被关在了牢里。县衙的大牢与我想的有些不同,我以为牢房很大,很黑也很恐怖,后来发现它很小,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犯人,潮湿的味道有点像是婆家之前关我的那间柴房,只不过它里面没有柴。
我说过,我是不怕死的,所以一直很安静的待着。我问过来抓我的人,他们告诉我,就算我被判了死刑,临死之前也是允许亲人探视的。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他,我不想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是憔悴的,哭哭啼啼的。
我坐了很久,久到我都要快睡着了,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是谁叫你”
“一个捕快,牢里的捕快。他是来给我送饭的。”
“送的馒头”
刑如意问,女鬼却摇了摇头。
“一碗干的小米饭。那米,一定是陈年的米,带着一股子的霉味儿。我勉强吃了几口就把碗放下了。”
“没有馒头吗”刑如意又问。
女鬼抬脸看着她:“你为何一直问我有没有馒头?”
“你先回答我有还是没有,然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牢里送的饭是没有的。”
“话外音就是旁人送的饭里是有的了”
“也不是旁人,还是送饭的那个捕快。”女鬼抬了抬眼:“那饭是后来送的,很丰盛,有两样还是我喜欢的。”
“那捕快送饭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他将饭桶放下的时候说了句,让我能吃的时候尽量吃,说是黄泉路难行,吃饱了才好上路。”
“你都吃了”
女鬼摇头:“没有,桶里没有筷子,我又不好下手去抓,所以只吃了一个馒头。”
“馒头里头有什么”
第155章 莲鱼香囊(5)
女鬼沉默了。
她静默地看着刑如意。
终于,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抖动,最后弯下身子蜷缩成一团。
“为什么我根本……根本不会害他啊。”
“你说过,他的家世不凡。”
“可我从未期许过什么。”女鬼抬起头看着刑如意的眼睛:“我清楚我与他之间隔着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从未期许过他会给我什么承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他的身边。他明白我的心思,他又怎么会害我。没必要,没必要的是不是我杀了人,我是杀人犯,兴许天亮之后县老爷就会提审,就会判我的罪,我迟早都是会死的啊。”
“可是他怕了。”刑如意蹲在女鬼的跟前。
“那我该怎么办”女鬼淌下两行血泪来。
“尘归尘,土归土,你既已香消玉殒,那么阳间的是是非非与你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你若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打开一扇通往阴司的大门,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可我不甘心。”女鬼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然后旋出一阵风来消失了。
刑如意摸摸鼻子,起身,向后靠去,正好靠在一具及时出现的温热的胸膛里。
“你明知她留有执念,为何还要告诉她真相”
“我为什么不告诉她”刑如意转身看着狐狸:“杀人偿命,这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那个男人,也该受些教训。”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如意。”狐狸深看着刑如意的眼睛:“以前的你,会强行送她离开。”
“人都是会变的。”刑如意低了低头:“若我变得不好了,你可还会如从前那般的爱我?”
“如意,我是妖!”狐狸轻叹了口气,将刑如意轻轻搂住:“累了吧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她不是坏人,却做了坏事。”刑如意环抱住狐狸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身上:“我没有强行将她送到地府,一是因为我累了,我不想在自己很累的情况下再行使什么鬼差的特权。我本来就是挂号的,捉拿游魂野鬼也不是我的分内之事。退一步来讲,就算是我的分内之事,凭着你我与那个人的关系,他也不会怎么着我。二是因为我知道,依着她做下的那些事情,到了地府少不得要受些惩罚。若是不给她寻个机会发泄一下,只怕她也会成为地府里的恶鬼,到时又要劳烦地藏菩萨超度。”
“你一向考虑周全。”
狐狸说着,抱起了刑如意。一阵风吹过,方才两人站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
深夜子时,周府的门被人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跟着一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弯腰,鬼鬼祟祟的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微弱的月光将白天热闹的大街照的有几分可怖,尤其是在心怀鬼胎的人看来,眼前空无一人的街到更让其觉得心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