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虚

    在叶菩提这艘船的左前方有一艘十丈大小的大船，上方一杆大旗上书一个“周”字。

    听闻周围人谈话，叶菩提才知道这是江南大户周家的船。

    这周家是江南望族，与她曾经路过的平阳郡太守陈龙凤所在的颍州陈家相仿，都是上品士族，但是又不是最顶尖那一撮，因此得以在大雍立国之后保存，而且借着顶尖大族覆灭的时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跃成为顶尖的门第，在王朝内享有盛誉。

    周家如今的家主周明儒官拜礼部尚书，乃是朝中重臣，周家的地位就更加的水涨船高，比之清贵的颍州陈家更加显赫。

    这周家不仅是家世显赫，生意也是遍布王朝内外，他们家族的丝绸、瓷器生意甚至远达西域南洋等地。

    这艘周家的大船显然也是货船，周家的声音遍布海内外，这样的货船并不稀奇，只不过不同于叶菩提所在的这艘船，周家的船是私人船只，不搭载客人，只供自家人以及客卿、护卫、仆人乘坐。

    周家的船虽不如叶菩提所在的这艘船庞大，但精致华丽远胜这艘船，因此甲板上不少书生对着周家的船指指点点，语气中颇有几分羡慕。

    他们多数也只是家境殷实，出行也都是搭乘别人家的船只，不可能如周家这般豪奢。

    叶菩提目力极好，远远看到周家大船的甲板上也有一大群年轻人，在对着大江指指点点，大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气。

    这群人多数衣衫华贵，无论男女，从衣衫到手中的折扇、头上的发簪，无一不是金贵至极，时刻彰显着周家财大气粗的气势。

    行过片刻，两岸风景再变，高山对峙，悬崖峭壁，水势湍急，最窄处不足百丈，叶菩提所乘大船已经是极致，若是在大就有触礁的危险了。

    旁边周家穿上一群人指着山崖峭壁上的某处指指点点。

    远远看去，竟然是那峭壁上生长着一簇野花，春意正浓，迎风绽放。

    这群周家的公子小姐们对着那一簇野花指点，显然有兴趣至极。

    然后就在无数人的目光中，那甲板上有一个白衣青年一跃而起踩着护栏之上，然后下一瞬间扑到江面上，脚下水花四溅，踩着水面飞跃向那生长着野花的峭壁。

    这青年天境九品的武功，以他的年龄和出身来看，如果不和叶菩提这样的武道天才相比较，修为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了。

    他显然是想要在万众瞩目之下秀一把自己的武功，因此踩着水面来到那悬崖峭壁之上，在峭壁上一借力，一跃有三丈高，接着再一借力，又是三丈，已经够得到那一簇野花了。

    青年一脚落在野花簇下，伸手摘下一捧野花，然后放声大笑，令大江上无数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传闻昔年魔道第一高手高白玉与正道第一高手桓剑通激战于有大江第一险的鬼门峡，高白玉曾双手托起一江波涛，宛如水龙舞空，而桓剑通则一剑如仙人下凡，斩落他的水龙，顿时大江中激起无边狂澜，浪涛拍岸，声震千里。

    这等景




第五十二章 面子
    半空中，叶菩提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抓着这老渔夫落回小舟之上，然后将把正在游水的年轻儿子拽上来，这才一点脚尖，自小舟之上返回自己的大船。

    同样是在小船上借力，叶菩提一脚就能如仙人般凌空跨越几十丈，那小舟连晃都不晃，方才那青年不但把小舟踩翻，还需要借力十多次才能回去，双方差距之大，难以形容。

    江面上寂静无声，唯有江水滔滔，奔流向东不复回。

    叶菩提落回甲板，旁边那些正在吟诗作赋的年轻书生们都不自觉后退一步，但是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热切。

    他们害怕她的武艺，却又倾慕于她的风姿。

    她翻转小舟时溅起无边波涛，将周家一众年轻人浇了个透心凉。

    初春三月，乍暖还寒，江风一吹，会武功的还好，不会武功都已经冷的直打哆嗦，瑟瑟发抖。

    尤其是那些女子，为了美丽早早都换上单薄裙装，但是叶菩提这一袖从天而降的江水就让她们全身湿透，甚至连某些地方也露出来了，一群姑娘尖叫着跑回船舱，引起周围人的哄笑。

    甲板上的周家人望向叶菩提这艘大船，眼神隐隐有些愤怒。

    有人说道:“方才那女子好生无礼，绝对是故意这样做的。”

    有人附和他的说法，也有人默不作声。

    刚才叶菩提凌空飞度，又一袖卷起小舟的一幕给他们太多震撼，以至于让他们此刻只能在这里嚼舌根自，却没有谁有勇气跑到叶菩提面前套要个说法。

    至于这件事谁对谁错——在他们心中自己会错吗

    那采摘野花的青年沉默一下，然后露出笑容，对着其余青年人拱手说道:“诸位兄弟对不住了，都是因为我一时鲁莽，才让诸位跟着我遭这无妄之灾。”

    其他人纷纷说道:“二哥太客气了，咱们自家兄弟何须说这些”

    “就是，二哥只是踩翻一艘渔船而已，而且必然会给他们补偿，这女子好生不讲理。”

    “哪里是不讲理，我看她是想借助咱们周家的名头给自己扬名呢，真的是好算盘。”

    一群周家的嫡系、旁系弟子语气一致，总的来说就是自家二哥绝对没有错，错的一定是叶菩提。

    在这群年轻人中，有一个黑衣青年站在甲板最前方一言不发，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

    这黑衣青年面容冷峻，双目有神，顾盼之间鹰视狼顾，站在这群年轻人中颇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他站在那里，周身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都下意识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摘花的青年听着众人对他的恭维，心中颇为满意，转头又看到陈默的黑衣青年，立刻笑容和煦的对黑衣青年说道:“这件事大哥怎么看”

    黑衣青年转身往船舱内走去，冷声道:“衣服湿了就要换，面子丢了就要找回来，实力不行就认命。”

    一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黑衣青年走进船舱后就有一个青布老者从船舱内走出来。

    这老者弓腰驼背，腰间别着一根烟杆，走起路来不急不缓，看着一群被江水浇透的周家子弟笑道:“受教训了吧”

    这老者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这些周家弟子却不敢对他不敬，纷纷上前和他打招呼。

    就连那被称为二哥的青年也走过来恭敬说道:“杨老，抱歉，这种事情还要惊动您。”

    老者说道:“二少爷这件事做的不地道，人家渔民打鱼也不容易，这块又是险滩，一不小心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您说得对。”青年说道:“等到船行到平稳的地方我会让人给那一对父子送些银钱作为补偿的。”

    老者笑起来，说道:“是这个道理。”

    话音一转他又说道:“不过咱们周家人错了，自然会有自家人来教训，还轮不到外人插手，大少爷说了，面子丢了就要找回来，所以啊，我这把老骨头就出来转转，看看是何方神圣，够不够资格在太岁头上动土。”

    青年说道:“辛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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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剑
    叶菩提本欲转身回船舱，但是听到周家船上的声音又停下脚步。

    这个世道不讲理，叶菩提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习武是为追求武道巅峰，亦是为眼下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时能让对方心平气和的讲理。

    这老者做足高人派头，叶菩提决定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于是她樱唇轻起，冷冷回了一个字:“滚！”

    同时一声凤鸣，腰间茱萸剑出鞘。

    叶菩提一剑在手，身上气息立刻就如同出鞘的茱萸剑一般，锐不可挡。

    茱萸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轻轻一剑——

    那原本站在栏杆上摆足高人架势的老者还准备在以长辈的身份倚老卖老，教训叶菩提几句，也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至于让四下人听去觉得周家人都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之辈。

    却没想到这小姑娘张嘴就是让自己滚，老者勃然大怒。

    好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刁蛮丫头，不教训你几句，真当自己无敌了

    他想要一步跨过这几十丈的距离，来到叶菩提的船上教训他——对于天境二品实力的他来说，这个距离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当他看到茱萸剑出鞘时，心中猛然一突。

    一线剑气如同激矢，瞬间跨越两艘船只见的距离，老者面色骇然，再也没有想要教训叶菩提的心思，转身扑通一声跳进江水里，这才躲过叶菩提的这一剑。

    剑气去势不停，自空荡荡的甲板上穿过，一直撞到一块江岸突出的礁石才散开。

    轰！

    江水拍石，礁石在这一线剑气之下化作齑粉！

    莫说周家一群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其他一直注视着这两艘船上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该惊叹还是喝彩。

    噗

    那老者自江水中钻出来，攀着大船的船锚两三下回到甲板上，他周身湿透，比之前被浇湿的一群年轻人更显狼狈，回到甲板之上后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回了船舱，他已经没有颜面站在这里和叶菩提说什么了。

    其他周家人如梦初醒，纷纷返回船舱，再没有人叫嚣着要教训叶菩提了。

    之后周家的船扬帆加速，超过叶菩提所在的大船前行。

    船行出这处险滩，前方是一片平静的江面，两岸绿树成荫，兽嚎鸟鸣，风景宜人，本应是书生诗人吟诗作对的好地方，但是因为叶菩提的两次出手，甲板上的书生们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什么身外风景了。

    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哪里还用去看别处的风景

    叶菩提准备返回船舱，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做富商打扮，他拦在叶菩提面前，说道:“在下越州苏西平见过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菩提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冷冷说道:“不借。”

    苏西平愣住了，这姑娘怎么说话呢。

    但是想起她的武功，再想想自己此行的目标，他无法发作，只是陪着笑脸说道:“那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菩提摆摆手说道:“知道是不情之请，就别废话了，我和你不熟。”

    说着绕过苏西平返回自己的船舱。

    苏西平有点蒙，刚才看到这姑娘渡江救人，在看她一剑当空，完全是一个侠肝义胆，不畏强权的新时代女侠形象，还想着能请她出手帮自己一帮，却没想到竟然被她连怼两次。

    当真是性格古怪至极。

    叶菩提并不喜欢怼人，只不过眼下她心情不好，又看得出这中年人是有事情相求自己，因此才会如此。

    对方求自己的事情无外乎是因为自己这一身武功，所以她连听都没兴趣听对方的事情，就直接拒绝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誉，能开出让她心动的筹码。

    ……

    ……

    周家船舱内，一大群人围着驼背老者，面有忧色。

    之前一群趾高气昂的年轻人此刻也都如没了爪牙的老虎，沉默坐在老者身边一言不发。

    船舱门被推开，黑衣年轻人走进来，一群人也都起身和他打招呼，只是笑容勉强，显然都是心绪不宁。



第五十四章 兄弟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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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大船靠岸，准备在一座小镇上过夜。

    船上乘客可以选择去往小镇的客栈休息，也可以留在船上。

    大部分人都留在船上，毕竟这样能省去一笔钱，但是叶菩提还是选择离开船上到客栈过夜。

    无他，客栈可以洗澡，这能让她舒服不少。

    她从船上走下来，注意到那周家的船就停在不远处，在岸边还有两个周家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叶菩提下船，就看到这两个周家人向她走过来，于是她就知道这两人是为她而来。

    这两人一个是天境九品的实力，一个尚不到天境，她揣测这两人绝不是为找麻烦而来，八成是来和解道歉的。

    于是就停下脚步，等候两人走过来。

    这两人走到她面前，同时躬身行礼，黑衣男子开口说道:“越州周义昌见过女侠，这位是舍弟周义盛，先前在猿啼峡多有得罪，还望女侠大人大量，不与我等计较。”

    那周义昌的弟弟周义盛，也就是先前踩水摘花的白衣青年同样说道:“先前是在下鲁莽，伤及无辜，女侠侠肝义胆，出手的正是时机，在下在这里向女侠赔罪了。”

    两人态度都很好。

    叶菩提其实对于周家说不上厌恶或者喜欢，只是看不惯他们为了自己出风头，枉顾其他人死活的做法。

    人，无论出身如何，都要有一些做人的善心，只要不被这善心影响智商就好了。

    周家人家世优渥，普通渔民在他们中与蝼蚁无异，但是对于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的叶菩提接受不了他们这种观点。

    叶菩提杀人时心狠手辣，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很多情况她不杀人，别人就要杀她。

    她要活下去，就要杀人，所以该杀人时，她绝对是会雷厉风行的下杀手。

    但是在这之外，她还是对生命抱有足够的尊重。

    听到周家两人的话，叶菩提瞥了两人一眼，说道:“事情到此为止，只要你们不再来惹我，我也没有与你们为难的心思。”

    听到叶菩提的话，周家兄弟两人暗暗松一口气。

    这女子来历神秘，武功更是高深莫测，他们此行是为运送货物回家，遇到这样的人自然是能不为敌就不为敌免得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