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虚

    一般商队行商都会雇佣足够的镖师武夫作为护卫，但是雇佣这么多护卫需要花费不少银子，因此行商的商队一般都是几家人合伙，既能分摊各种费用，也能减少危险。

    草原上这支商队打的是淮州杨家的旗号，淮州杨家不算是什么高门大户，在春秋时期评选族品，不过是下上品，在许多人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家族。

    大雍废除九品制之后，杨家借着这个机会大力发展自家生意，不但自己往来草原走商，更是组织起商队，拉拢许多商户加入，一飞冲天，成为淮州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

    这支行走在草原上的商队只是杨家其中一只小商队，不过商队虽小，护卫却不弱，有着不下百人的护卫力量，护卫统领更是一位江湖名宿，在淮州武林有着开山锏的美誉。

    一支小商队能有如此护卫力量，不仅是因为此行护送的货物极为重要，更重要的是这支商队的领队乃是杨家的小公子杨清，杨清乃是杨家家主的小儿子，备受宠爱，此行是他第一次独自领队出塞，家中格外看重，因此才会有这么多护卫力量。

    队伍行走在大草原上，不似中原还有可以住宿的城镇，在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风餐露宿才是常态。

    这一日他们又没有寻到可以借宿的部族，因此只好在一处缓坡下安营扎寨。

    杨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队伍停下之后他将自己的马匹交给下人，看着远方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对身边一位络腮胡大汉说道：“吴伯伯，咱们离西域还有多远”

    此番他们从中原出发前往草原，然后才会前往西域，因此第一次出塞的杨清并不清楚接下来的路途。

    他身边的络腮胡名叫吴戎，外号开山锏，有天境五品的实力，在淮州武林中小有名气，他与杨家乃是世交，此番才被杨家家主请出山护送杨清。

    吴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草原、西域等地那里没去过见识远非杨清能比。

    听闻他的问话，笑道：“还早呢，咱们昨日才绕过克伦木查河的上游，大概明天中午才能到卓尔草原，从卓尔草原往西，穿过西北沙漠才能到西域呢，我估摸着，少说还要一月时间。”

    “折腾这一趟不容易啊。”杨清叹息道：“咱们开春离家，等回去怕是就要秋收了，一年也就能走这一趟，以前不知道这做生意的危险和辛苦，还总觉得父亲赚钱容易，现在自己走一趟，才知道这银子是多难赚，我父亲要操持这么大一个家族，其中艰辛远非我能想象的。”

    “辛苦是辛苦点，但好歹能赚钱，谁不辛苦”吴戎笑道：“就连皇帝老儿也有头疼的时候，咱们这虽然辛苦，但这一趟下来，也能赚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多少人辛苦一年连果腹都困难呢，比较起来已经是不错了。”

    杨清也笑起来，说道：“吴伯伯说得对，我以前不知人间疾苦，现在自己出来走一遭，才知道这个江湖远比我想象的复杂残酷，当然，也比我想象中精彩。”

    吴戎说道：“说到底还是银子在作怪，江湖上这么多人，什么游侠仙子什么大侠名宿之类的，拼命给自己折腾响亮的名声，最后不还都是为银子吗你爹就聪明，从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踏踏实实赚钱，多实在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江湖高手找不到”

    “顾青城就找不到。”杨清嘿嘿笑道：“有钱估计也请不来这些武榜上的高人吧”

    吴戎也笑起来，说道：“你小子给我抬杠啊武榜前十都是些神仙人物，缺钱吗要是那些人也天天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你猜你掏钱请他们出手，他们干不干”

    杨清摸摸自己尚未有胡须的下巴点点头：“或许吧。”

    话锋一转，他有说道：“也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又发什么大事情呢，咱们出发的时候荣山那条出世的大鲵可是闹到满城风雨，听说连云麓仙居的大长老蓝谷生都出手了，大鲵还是被别人抢走了呢。”

    “听说是一伙神秘人干的。”吴戎说道：“但只知道出手的是其中一个白衣女子，修为极高。”

    杨清似是记起什么，呼出一口气，一脸神往的说道：“听说那白衣女子就是之前在青城山击退鲜卑高手的人，那一场大战就连万古长春的牌楼都被震塌了，那可是阴神仙立下的牌楼啊，七百年都是纹丝不动，却被那两人震塌了。”

    吴戎说道：“据说当日两人是互换一招，再没出手，才一招啊。”

    杨清好奇问道：“那谁赢了”

    “那就不知道了。”吴戎摇摇头说道：“这等高手之间交锋，我就算在当面，估计也是一头雾水，更别提只是道听途说了。”

    杨清又问道：“据说那女子后来乘船南下，在峭壁之上以剑气刻下几行大字，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吴戎脸色也是越发崇敬，说道：“我一朋友那一日恰好与这位高人同船，有幸得见这一幕，据说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那高人隔空几十丈，就在江边峭壁上以剑气刻下四行大字，据说自此后那边就成为不少江湖游侠参观游览的地方了，一方面是瞻仰一下高人风采，一方面也想着能不能参悟一星半点高人的剑道，也就足够自己用了。”

    “啧啧。”杨清啧啧称奇，说道：“还是位美人啊，这可真少见呢，再后来呢”

    吴戎说道：“那高人去参加论剑大会，之后据说是被于庄主请到第三剑池，再之后江湖上就没有听过她的传闻了。”

    江湖传闻，半真半假，许多也都是道听途说，口口相传，早就与事实相去甚远。

    杨清说道“怕是也只有这等高人才能引起于庄主的兴趣，说不准那高人就留在第三剑池参悟剑道呢。”

    “有可能。”吴戎说着话，眼角瞥到营地一侧走出来的两个女子，他下意识皱一皱眉头。

    这两个女子是他们昨日夜宿一个部族时遇到的，这两人也在那个部族借宿。

    临行时听闻她们两人也是要去往西域，因此杨清邀请她们一路同行，两人这才跟在商队中了。

    吴戎皱眉是因为他对这两个女子有些戒心。

    两个美貌惊人的年轻女子独自行走在危险的大草原上，不带任何护卫保镖，这对于行走江湖多年的吴戎来说实在太过突兀和怪异。

    他们此行又护送着贵重的货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但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女子太过美貌，可以说是平生仅见的绝色，因此年轻气盛的杨清才会极力邀请两人同行，一同前往西域。

    对于杨清的做法，吴戎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人家身为商队的少主，又是此行名义上的负责人，作出决断，自己也不可能一味反对，因此这两个女子也就与他们一同上路了。

    只是吴戎一路上对两人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

    他觉得杨清年轻，会被美色冲昏头，自己作为他的长辈，一定要警惕，不管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为商队着想，小心无大错。

    吴戎看到这两人，杨清自然也注意到，立刻收起话题，说道：“这一路还长，商队许多事情就要麻烦吴伯伯指点了。”

    “没关系。”吴戎说道：“我与你父亲多年的老交情，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只不过你小子虽然年轻，但是很多事情也应该有一定的判断能力了，这样将来才能帮你爹分担更多啊。”

    说着还看向另一边的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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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卓尔草原
    从伊吾龙城南下，越往南越接近中原，越接近中原就越繁华，哪怕是前往西域的商道上，也能时不时遇到一些行走的商队，称不上络绎不绝，但是走过一段路程也总能遇到几个。

    这些商队多是中原人和西域人，草原人本地的商队反而不多，他们逐草而居，对于行商实在没有多大兴趣。

    这些商队都会打出自己的旗号，一方面是为自家增加名气，一方面也是借着自家的名号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别去打他们的主意。

    遇到相熟的商队，双方还会打个招呼，各自交换一下路上的情报等等。

    杨家的商队虽然有上百的护卫，但是运送的货物其实不多，只是这货物比较贵重，所以才会派遣这么多人护卫同行。

    因为护卫力量充足，一路往南倒也没遇到不开眼的马贼打他们的主意，也就顺顺顺当当走过大半个卓尔草原。

    卓尔草原与东边的哈萨尔草原并称是鲜卑南部的两大膏腴之地，沃野千里，水草丰茂，不过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哈萨尔草原大部分都在鲜卑东部三王的控制中，就连李策是想要染指都困难——千里长驱进攻草原实在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二十年来刨除李誉此次出塞不算，也就只有三次北伐打到哈萨尔草原的深处，其余双方主战场一直都是饶水河南部的七百里地域。

    但是卓尔草原不同，它北方在赫连部和慕容部的控制下，南方在贺兰部的控制之下，而西部却处于混乱地带。

    卓尔草原的西部与西北沙漠接壤，绕过西北沙漠才能到达西域，包括卓尔草原的西部，以及整个西北沙漠，还有与西北沙漠接壤的凉州边境、沙州边境在内都是极为混乱的。

    在这里鱼龙混杂，各方地头蛇势力错综复杂，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情屡见不鲜，就连大雍和鲜卑也都是鞭长莫及，只能算作双方的战略缓冲地区。

    商队在草原上的一路走得轻松，但是越往南却越来越小心翼翼，甚至连一直去向贺兰明月献殷勤的杨清也跑的没有之前那么勤快了，更多的时候也是在关心商队的前行路程。

    贺兰明月与叶菩提骑马跟在商队最后方，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实木讷的年轻人。

    杨清对两人献殷勤，整个商队都看在眼中，因此整个商队的人有眼力见的都不敢去骚扰两人。

    尽管两人一再解释不许要人照顾，但是杨清仍旧是寻来人帮两人做一些跑腿打杂的活计。

    贺兰明月拗不过他的执着，只得应下来，原本他派来的几个人都是极为油滑之人，叶菩提不喜，贺兰明月也就把他们赶走，最后反而是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留下了。

    这个名叫李三才的年轻人是杨家的护卫，他自己本身武功稀松，但是他父亲曾经是一位武功不错的镖师，给杨家走镖的时候牺牲，杨家老爷子也就把他也招纳到府中，给一份活命的生计。

    这李三才的武功实在稀松到看不过眼，别说叶菩提，就连贺兰明月都看不上眼。

    他本就是个老实懦弱的性子，武功又低，因此在商队中就沦为其他人欺负的对象，好在杨清不是一个性格乖张恶劣的人，待人还算厚道，因此这李三才才不至于吃大亏，大家也都是在背地里欺负他，多拿他几文铜钱，或者指使他去干一些别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之类的。

    伺候贺兰明月和叶菩提这两个仙女在护卫们看来那可是最美的差事，不仅能近距离接触仙女，还能躲清闲。

    但是他们这些人的性格太过油滑市侩，叶菩提不喜欢，就都被贺兰明月赶走，反倒是这个性格老实沉默的李三才留下来。

    这就让无数人对这小子嫉妒红了眼，每晚回到帐篷少不得被挤兑欺负一番。

    但是这小子能得到这等好差事已经是乐的找不着北，因此也不在乎别人欺负他，甚至都把这种欺负当成理所当然。

    以他这种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逆袭打脸。

    他跟在叶菩提两人身边，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他却是跟在马后步行。

    这小子这些年跟着商队走过不少地方，倒是也能吃苦，何况商队行走速度不快，叶菩提两人也没有策马狂奔，因此他还能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也没觉得劳苦。

    相比于其他还要护送货物的人，他的工作确实轻松太多。

    而且贺兰明月和叶菩提几乎也不会吩咐他做什么事情，他每天白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沉默跟在两人背后，偶尔能看到两人的侧颜都能开心半天。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闷葫芦性子，贺兰明月才会把他留在身后，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子，两人也不会同他说多什么。

    叶菩提和贺兰明月都不是以貌取人的势力之人，但是面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天助自助者，这小子自己都没有什么上进心，两人也不是古道热肠的女侠，和他有什么说的

    双方各自安静前行，叶菩提偶尔会和贺兰明月轻声细语说几句话交流，她们身后的李三才虽然插不上话，但是心中却也羡慕的很——这个仙女姐姐什么时候能这么温柔的和自己说一句话，哪怕是立刻死了都愿意。

    可惜他从来没见过这仙女姐姐面对外人时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除过面对贺兰明月，永远都是清清冷冷拒人千里外的模样。

    这一日商队已经离开赫连部的势力范围，进入鱼龙混杂的卓尔草原西部，整个商队的气氛也严肃起来，再不似之前的嬉闹轻松。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路只要能平安穿越卓尔草原西部和西北沙漠地带，那就算是安稳一大半，从西域回中原，一路上沙州、肃州、凉州等地再怎么民风彪悍，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大雍土地，是王化之地，做事总要有章法规矩的。

    只是这千里的路上可不好走。

    不说马贼、强盗、流兵这些外患，单是各处的地头蛇都极为不好打交道，还有些强大的势力趁着鲜卑、大雍都没有功夫插手这里的事情，直接圈地称王，坐地收钱，来往的商旅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贺兰明月侧脸问道：“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叶菩提轻声说道：“约莫有五成实力，足够让咱俩安稳穿越这里，你呢”

    因为有杨家商队做掩护，这段路程两人走的比较安稳，叶菩提也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调息，因此修为恢复的不错。

    但是贺兰明月却没有她这么幸运了。

    她身患寒疾，但是身上却只带一瓶药，两人离开北海没多久就服用完了，

    这一路上贺兰明月寒疾发作几次，每一次都是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就连叶菩提摸着她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

    这几次寒疾发作折磨的贺兰明月痛苦不堪，都是叶菩提不顾自己的状态，运功帮她压制寒气才让她渡过难关。

    也是因此两人并未选择脱离商队，而是继续跟着商队南下，毕竟这商队的物资比较充足，也方便两人疗养。

    这种状态一直要持续到不夜城，在那边贺兰明月拿到药之后才可以缓解。

    听到叶菩提的话，贺兰明月说道：“你能恢复就好，五成功力也足够吊打江湖上九成九的高手了吧”

    若是换做别人问话，叶菩提还会谦虚一下，但是换做贺兰明月，两人一路走来，关系亲近，她也就老实说道：“差不多。”

    贺兰明月眯眼笑起来，说道：“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至于我你就别担心了，我这都是老毛病，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叶菩提想了想，说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遇袭（上）
    晚一些时候，出去逛集市的人也都陆续回归，而这时李三才已经吃完羊腿，连嘴角的油渍都已经擦干抹净，装作没事人一样躺在自己的帐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