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miss苏
整个午后,婉兮都一个人窝在长春宫的膳房里剥松塔。来自关外山上野生的大松塔,一个个足有拳头大,要掰开腋状的硬壳,才能将松子一颗一颗剥出来。松子外头还另有一层硬壳,总要用小锤子小心砸裂开缝儿,才能将白白胖胖的松子仁儿给完整地取出来。
取出完整的松子仁儿后,又要炒熟了,炒香了,然后才能放进石头舂里舂成碎。然后与黄豆面子混在一起,擀成大片儿,最后碾成卷子。最新最快更新卷子上还要再洒一层松子碎,上屉蒸熟了。
这饽饽做得反正也需要工夫,她便一不小心直做了整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才终于做得了。
皇后主子的口谕不可违,陆姐姐的托付也不可辜负。她拍拍脸颊,笑笑,将这松子豆面卷子装进食盒.
她故意绕了个远,没从一向出入养心殿的后门走,反倒绕到前头去。
反正常规时,人家养心殿的后门也不开。而前门左右都是值房,只要她一来,值房里的太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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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点背
毛团儿便也笑,陪着婉兮往里去。一路上絮絮地解释:“……我哪儿敢对姑娘鼻子不是鼻子啊我那是后怕,叫姑娘你给吓的。那时候儿主子和九爷身边除了我,就一个御前侍卫,姑娘可明白我这一身的责任有多大!要是皇上有半点闪失,我一定被活剐了!我爹娘,我九族全都一块儿也都给剐喽”
“本来一切都好好儿的,可是偏偏就遇见了姑娘。主子竟心甘情愿因姑娘担了那么大风险,好悬将命都搭上……我这个魂儿啊,早就被吓飞好几回了,我能不怨姑娘么直到现在,我一见姑娘,这腿还打颤儿呢,生怕皇上又为了姑娘奋不顾身再干出点什么来……”
“我明白。”婉兮本来想笑,却不知怎地,笑不出来。
忍不住抬眼望向养心殿正殿去,透过南窗上的玻璃,寻找那一抹英挺身影。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阅读
毛团儿带了婉兮上了月台,他自进去禀报。稍后出来,神色约略有异。
婉兮便瞧见了,问:“怎了”
毛团儿咬咬嘴唇,下意识朝后殿方向看了看。
婉兮便轻轻垂下眼帘:“……皇上在寝殿倒不知今晚是翻了哪位主子的牌子。”
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可不已经该安歇了么。
毛团儿也跟着觉得歉疚,便低声泄了底:“是陈贵人。最新最快更新”
“陈贵人”婉兮在脑海中了一圈儿,也仿佛没什么印象。
进宫半年了,但凡得宠的嫔妃,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了,不过对这位陈贵人却是着实少人提及的。
既然少人提及,便是无宠。一个无宠的贵人,破天荒被翻一次牌子都能叫她给赶上,婉兮只能说自己今儿的点儿真是背到家了。
“那我先走了。”婉兮垂着头转了身:“你帮我呈给皇上,就说是皇后主子送的,别说是我来的。”.
婉兮蹶哒蹶哒地走,大辫子在背后
155、尴尬
婉兮冲毛团儿努努嘴,示意叫毛团儿推门。最新最快更新毛团儿却赶紧一摇摆手,低声咕哝:“有内廷主位在,咱们这时候要是随便推门,就是死罪。”
婉兮只好叹一口气:“行,我不怕死,我自己推。”
寝殿暖阁的大红门可够重,她用胳膊肘怼着,差不点儿要用了吃奶的劲才给推开。结果顾头顾不了脚,没留神宫里所有的门都有高高的门槛,这便好悬一个倒栽葱直接卡进去。
就算整个人都挂在门扇上,好容易稳住了没栽倒,不过一张脸还是早就连惊带窘,红透了。
她本以为门内肯定龙帐缓垂,皇上和陈贵人正在那儿你侬我侬……却没成想好容易站稳了瞧过去,却见炕沿儿上端正坐着的两个人,衣冠整齐,正四只眼睛一齐盯着她呢。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阅读
正对着她的,是宫装丽人,应该就是那位陈贵人;而皇帝则本是背对着她坐着,却扭过身儿来盯着她瞧。
婉兮就傻了。
皇帝哼了一声,“果然是一条门槛都不放过!这回还没摔,却也还是傻了!”
陈贵人也忍不住垂首,举袖掩住樱口笑。
婉兮心上便如同一千只大红蚂蚁爬过,尴尬得真想寻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此时却也只能赶紧请个双腿安:“奴才魏氏婉兮请皇上、陈主子的安。最新最快更新”
皇帝没说话,径自转回头去,也不看向婉兮。
倒是陈贵人亲自起身,猜着元宝底的旗鞋,摇曳地走过来。婉兮眼尖,瞧见了陈贵人裙下的鞋码有些格外小。婉兮心头一撞,便猜中了陈贵人当是缠足的——既然缠足,便定是汉女。
陈贵人走到婉兮面前,亲手扶起婉兮:“快起来。方才那一绊,可磕着碰着哪儿了给我瞧瞧。”
汉女天成的温柔和细致,叫婉兮颇感燠暖。
陈贵人上下瞧了,方笑:“幸好你不是缠足的。若是换了我,刚刚那一绊,便必定起不来了。”
156、扛起
背身而坐的皇帝,这才不慌不忙转过身来:“过来。”
婉兮却梗着,依旧跪在地上不肯动弹。
皇帝也没再说什么,只一片腿儿从炕上下来,大步径自走过来,伸手捉住婉兮的手腕。却不是将她拉起来,而是紧接着一矮身,便将她给扛了起来!
婉兮惊呆了,“皇上!”
他哼了一声,径直将她带回炕上去,矮下肩膀,将她撂在炕上。
这宫里的炕,都是大清皇室按照满洲“口袋炕”的旧俗将宫室改建的,大炕很大,不过宫里的口袋炕主要用于坐卧,倒不是睡觉用的。
婉兮原地一个咕噜,滚到炕里去,跟皇帝拉开了距离。
皇帝却也只是原地站着,两手握着腰上的黄带子,居高临下,清眸里闪过促狭。
“……也没都沉,都比不上个傻狍子。”.
婉兮不想去问心底那股毛酥酥的感觉是什么,只得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凝视。
“皇上缘何这么说皇上难道还扛过傻狍子满宫里走不成”
皇帝一偏身儿,贴着炕沿儿坐下。那一转身的当,衣袂翩然,宛若鎏金的蝴蝶,穿过灯影翩跹而降。
他扭身望住她:“……二月十四,长春宫那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婉兮倒张了张嘴:“那时皇上在先农坛……”明明是他数日之后才回来。
他扬了扬眉:“可伤着哪儿了”
婉兮垂下头去,眼前陆姐姐的身影便更加清晰。那天如果不是陆姐姐,她真的难说能全身而退。
她便摇摇头,不看向他:“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陆姐姐替我受了委屈,贵妃娘娘也气得又是病倒了。”
皇帝细细打量她,点了点头:“储秀宫处,我
157、狡兔
“皇上多虑了,实则没那么严重。”婉兮忙迎上他的眼睛:“奴才在宫里,也不想多惹是非。”
皇帝眯起眼来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终究还是存着想要出宫的心!你不想多惹是非,是因为你觉着等你出宫了,那些是非便都毫无意义。”
他垂下眼帘,扭身坐回去,不再看她。
“……便连我,在你心里也都是毫无意义的。是你说舍就能舍,随时都能转头而去的!”
婉兮低低垂首,指尖攥紧衣袍。
“皇上……时辰不早了,奴才出来不短了,回去还得复命,相信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奴才的回话。”
她顿了顿,用力吸一口气,撑起一抹笑容:“更何况,陈主子还在等着皇上。”
他便又霍地转过身来,这一次眸光里又燃起幽幽的火,紧紧盯着她:“倒是我又错了,你明明还是这样在意!你如果当真那么想走,又何必在乎我今晚翻的是谁的牌子,又是谁在等我,嗯!”
婉兮用力甩甩头:“虽然只是一面之识,可是奴才觉着陈主子是好人。奴才不想扰了陈主子今晚的恩宠……奴才请退。”
他却没说话,只盯着婉兮看。婉兮承受不住,只得偏头去望窗外的夜色。
外头已是夜了,养心殿的夜色又仿佛比这世上任何一处的夜色更为凝肃。婉兮明白,这是因为帝王之威的缘故。可纵然作为帝王的寝宫,这养心殿终究还是太小了。它既无法与皇帝坐拥的整个天下相比,更比不上从前被帝王选作寝宫的乾清宫……这里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都不比民间大户人家的院子大。
在这片屋檐之下的小小世界,人们连一口气都不敢喘重了,言行举止更是要谨小慎微,容不得半点疏忽。
那么身为这一方小小世界里的他呢他在那样一群谨慎的人环绕之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他岂不是活得就更是累
心下一动,她便忍不住转眸看了
158、传讹
皇帝都给气乐了,一副想要捏死她的模样。不过那双清眸里染了夜色之余,终究还是被宫灯点亮。
“这世上唯有聪明人才会装傻嗯哼,我想说:雌兔眼迷离。”
婉兮心下一悸,急忙背转过身去:“奴才愚钝,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夜风幽幽掠耳而过,这早春二月的风还是凉,可是这静得宛若大坟墓似的宫苑里却因为他们两个的这一刻,而显得有了些生机。
他却绕过来,凑在她身后。手臂自然环住她两肩,陪她一起看廊檐下的夜色。
唇就凑在她耳边:“给你说个故事。”
婉兮微微一怔,心道:天子也会说故事的么
“还是阿哥时,我也曾微服行走民间。听见民间有人嚼舌头,说我玛父曾一晚连御四女。”
婉兮愣住,扭头看他:“啊真的”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才更清楚意识到他们两个的身高差。她头顶距离他下巴颏还有一些距离呢,她这么望过去正好能看见他光洁的下颌上,隐约萌生的青涩的髭尖儿。
他哼了声:“倒是真的。我每日早膳前都要先看一卷先祖的实录,玛父生前有关这一段儿我倒也看到过。”
婉兮心中无数想要打听的好奇心奔驰而过,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只能咬住了手指头尖儿,算是堵上了嘴。
皇帝眼角却笑意更浓:“这算什么,民间还有传得更邪乎的。那些人说什么侍寝之后的主位第二天一早都要到玛父正殿谢恩,而有一次谢恩的便多达三十人,他们便捕风捉影地以为,玛父那晚是御了三十人……”
婉兮眼儿都直了。
皇帝抿住笑意,轻叹了口气:“其实全都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自以为窥着了些许宫中秘辛,实则连这养心殿里是怎么回事全都不知!”
婉兮妙目轻转,便已是懂了。她含笑点头:“我猜,那些个晚上,康熙爷的确曾经宣过四位主位,
159、红豆
因那耳钳一直藏在婉兮的袖口里,这会子拿出来,那耳钳上也同样沾上了婉兮自己的体温和气息。她自己的气息和语琴的气息混在一处,便如同她们两人在这宫中这互相扶持的命运。
婉兮心下便更是一定,抬手将耳钳送到皇帝眼前。
“皇上,您可认得这耳钳”
皇帝微微扬眉,便是一哼:“自然认得。今日认得,当日亦认得——满洲旧俗,旗下女子都一耳三钳。宫中女子耳钳多为金嵌珠,可这耳钳却与众不同。这是红豆,叫我一看便知‘红豆生南国’,而这颗颗红豆那晚就是戴在来自江南的陆氏耳上。”
婉兮心下一颤。
皇帝轻哼:“她来自江南,本不懂什么一耳三钳的规矩。可是她那晚偏偏已经从了这个旗俗,又用了这样的耳钳,我便知是有人指点于她。”
他伸手只捏住她手腕,却没接她掌上的耳钳。
“都不用猜,我就知道是你!”
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无奈笑起:“更何况,就算不看这耳钳,单看那扎出来的耳眼儿,我就也能看出是谁的手艺了!”
婉兮的脸红了。
他瞪了她一眼:“那晚我都替陆氏疼,就你那动针线的手艺……她真舍得将自己的皮肉往你手下送,便可见她对你有多信任。”
他轻叹一声,将她手指扣下去,将那耳钳给包住。
“所以你对陆氏的心……我亦明白。况且她之入宫,我亦有我的主张,所以我也同样不会委屈了她,你自可放心。”
婉兮收回手来,只觉那耳钳在自己掌心点点滚烫了起来。
难怪陆姐姐曾说过,那晚皇上本对她没有什么特别,是后来看见了她的耳眼儿,才与她温柔起来。
婉兮只是这一刻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欣慰,还是应该惆怅。
为了陆姐姐,为了自己;却又何尝……不也是
160、退回
婉兮扬脸而笑:“陆姐姐最想要的倒不是位分,而是皇上的心呢!皇上亦肯给么”
皇帝不由含笑,眯眼凝视这灯影里堆一脸笑意的小人儿。
“说不定我肯呢……不如你留下来,看我究竟给还是不给。”
婉兮妙目清灵一转,已是背过身去:“皇上又诓人!”
说了归齐,总想诳她留下来罢了。
皇帝便也收起笑谑,紧紧盯住她的背影:“……那你究竟肯不肯,为了陆氏,留下来”
婉兮背着身儿霍地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夜色。
“奴才不会为了旁人决定自己的去留!即便奴才跟陆姐姐情同姐妹,可是奴才也还没愚到要为了陆姐姐就改了自己的命运。去与留,奴才终究都只看自己的心意罢了!”
皇帝听得便是扬眉。虽则略有失望,不过也只能将那失望化作一声怅然叹息。
“行,我也不逼你。总归十年还远,我等着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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