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侠

    “明日我赴罗府之约后，也会赶回沂南。”蒙齐给了王梦一个安心的眼神，表示不会置身事外。旋即又对王胜道:“能与王兄相识，甚是荣幸。今日我与友人上香求签之事已毕，便告辞了，他日也许我们还能在沂南再会。”

    “好说好说，告辞。”王胜举起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拱。

    待蒙齐等人离去后，王胜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塞到灵雨妹妹的手中，露出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道:“灵雨妹妹，多谢你这两天的陪伴，该办正事了，哥哥去也！”

    说着，这位来自顶级高门的青年才俊手腕一抖，折扇尽展，摇晃着四字草书“随心所欲”的扇面，抬脚便要离开。

    “王家哥哥，你可和小妹……啊！”灵雨妹妹便要追去，忽见王胜猛地回头，不由惊叫一声。

    脸上虽带着笑容，但在王胜眼神中透出的，却是刺骨的冰冷与淡漠……

    高门，岂是小家碧玉可妄想。

    ……

    又转过一日，王梦终究与朱家告别，带着王胜向沂南镇出发，临走前与朱华芝相约，若是下次从沂南归来，便是提亲之日。

    蒙齐如约前往罗府以赴罗三小姐之约。

    淄州诸顶级势力，紫阳书院位于淄川西城，苍雷镖局位于淄川南城，圣武州堂按照惯例坐落于每座城池的东城，中原道六支精锐军队之一的威虎军则驻扎在城外大营之中。罗家，便落座在淄川的北城之中。

    淄川府北有矿山，产铁，西北有煤，一直延伸至邹平县境内，储量丰富，乃是大康炼铁铸兵的重地。

    淄州罗家支脉起自百年前。

    金陵罗家嫡系子弟罗炼赴中原道，出任正四品的淄州刺史，主政淄州，后金陵罗家子弟陆续前来淄州，任主管淄川铁矿炼铁铸兵之事的工部员外郎。

    自此罗家便在淄州另起支脉，历代出任主政淄川铁矿的工部员外郎，皆为罗家或子弟，或门人，延续至今。淄州官府上下三分之一的官员，均与罗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罗家在淄州之地，编织了一张庞大的网络。

    炼铁铸兵之事，内有乾坤，油水丰厚，每年都能为罗家带来白银二十万两的利润。从罗府的规模便可看出，在中原道，淄州罗家富甲一方。

    数千亩的宅院层层叠叠，既有江南水乡的曲径通幽，又有北方宫殿的豪迈大气，蒙齐随着罗府管家行走其中，处处可见细节上的匠心，偶有罗家下人经过，皆低首快步，寂静无声。

    转过一处九曲回廊，一池百米见方的人工小湖入眼，水波淼淼，湖底两尺长的锦鲤肆意游动，湖畔数座太湖石制成假山林立，侧有茂盛的垂柳相伴，清风拂过，缥缈摇曳，自有一番仙家意境。

    一座小桥伸入湖中，在桥的尽头，少女娉婷而立，闻声回首，淡淡一笑，酥了千百人的心肠。

    “三小姐。”蒙齐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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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仙踪难觅
    “法藏寺之事，相信蒙少侠一定熟悉。如今该处理一下这处宝地了。”

    近在眼皮底下的问仙遗迹，强龙都来争夺，身为地头蛇的罗家自然不会放过，欲将法藏罗汉遗址，圈成自家后院之地。

    蒙齐点头道:“当然知道，据我所知，大德寺与太原王家已经遣人前往沂南，目标便是法藏寺。”

    “那么少侠可愿以罗家辰星客卿身份，与汐瑶一起，会会这些天下顶级势力的天骄们”罗汐瑶笑颜如花，双眸眯起。

    骄傲如她，也只有与天下顶尖势力的天骄相争，才能激起她的兴趣。

    “此正是蒙齐之愿。”蒙齐朗声道，年少轻狂，当与天下争。

    “来人。”

    立时便有罗府家丁，从远处回廊隐蔽处走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深蓝色虎型玉佩一枚，以及铭刻有“罗”字的罗府金属令牌四枚。

    罗三小姐亲手拿起玉佩，递与蒙齐道:“此乃辰星客卿信物，凭此物可通行任意一处罗府，另可每年在金陵、淄州、雍州、襄州任一处罗府，领取年例五百两白银。另外四块令牌，分别是四处罗府通行所用，遇紧急事情，可与人前往罗府通报求助。”

    大康年间，淄州刺史一年的俸禄，不过百两白银。寻常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用度更只有三四两而已。

    罗家出手，仅蒙齐一人供奉年例，便可养活五六百人。

    世家高门，莫不如此。

    “走吧，既然已成罗家自己人，带你去见见三叔祖。”

    蒙齐精神一振，闯荡淄州江湖三月有余，终于能得见淄州第一高手，“风郎君”罗钰。

    十八年前，沂南王家以九烈檀花暴富发家，此九烈檀花，便是由罗家以万两白银买下，给予当时已经炼魂圆满的“风郎君”罗钰服用，最终冲击外相成功，“风郎君”罗钰成为罗家第六名外相强者。

    如今罗钰五十八岁，在外相强者中依旧可算年轻，可见当初年仅四十岁便成外相的罗钰，是何等的天资卓绝。

    当罗三小姐带着蒙齐走进罗钰的房间，罗钰正在临摹作画，时而看向身边一副画卷，时而持笔在桌上宣纸轻描淡点。

    蒙齐呼吸一紧，这正在被临摹的画卷上，画得是一副松山流水图，苍松自崖壁伸出，一流飞瀑倾泻而下，落入崖底潭间，潭中寒气隐现，潭畔有林，郁郁葱葱，似有鸟鸣传出。一股淡淡的仙灵之气从画中散出，令蒙齐体内的圣武内息都不禁加快运转了三分。

    此画正是昨日在静安寺所见中年妇女卖与罗家的仙家之物，而画中场景，竟是蒙齐习得石壁功法并从中得到云霄宗传承的沂山寒潭。

    “蒙齐来了”待两人走近桌前，罗钰微微抬头。

    蒙齐这才看清罗钰的面孔，好一个风流倜傥的风郎君，长发随意在头上箍起，余者散落肩头，面似润玉，黝黑深邃的眸眼中溢散玄意，若非双鬓略有斑白，竟似三十余岁的儒雅书生。

    “蒙齐拜见前辈。”蒙齐躬身拱手，心意诚服，淄州唯一外相高手，是他自小崇拜的对象。

    罗钰将手中的狼毫笔放下，道:“淄州武林平庸久已，能有你这等人物出现，我心甚慰，但需知天外有天，即便以汐瑶百年不遇之资，也未必可说在同代中人间独领风骚。希望你能帮助汐瑶，在未来两百年间，继续带着罗家前行。”

    与仙法之道类似，圣武之道可延年益寿，五炼境强者极寿之数在一百五十年左右，外相强者可至两百年，法则境可至三百年。

    言语间，罗钰也是早已默认了蒙齐必入外相境。

    “蒙齐谨遵教诲。”

    “好了，三叔祖，不要给蒙齐压力了。”罗汐瑶开口，绕过长桌，站到罗钰身侧看向罗钰临摹之画，“三叔祖研究仙画研究得如何”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虽看似一模一样，却没有水之流动，潭之冰寒，鸟之鸣叫，更别提能助圣武之道修炼加速的神奇功效，不愧为仙家之物。”罗钰感叹。



第四十章 人走茶凉
    “罗家虽良田数万顷，但主要的收入来源，早就是江南的纺织、淄州的炼铁铸兵、大江帮与清水镖局的护卫运输。真要实行摊丁入亩制，对罗家影响不大。”罗三小姐否定了摊丁入亩制对罗家的影响，但依旧摇了摇头，“但罗家为何要冒触怒诸多高门的风险，去支持摊丁入亩呢”

    “因为……因为……因为无论是纺织、炼铁还是运输，都需要人力，按照三小姐所说，摊丁入亩后，就有了足够的闲置人力。”蒙齐脑中灵光一现。

    罗汐瑶赞许的点头，道:“算有道理，蒙少侠悟性不错，不过罗家善待用工，从不缺人力。摊丁入亩一事，远非表面有理便会赞成或反对，背后尚有更深的角力，青羽社向来与罗家井水不犯河水，罗家在此时不会表态。”

    “风郎君”罗钰在一旁听着两位年轻人的讨论，出言赞许道:“汐瑶当真成长了不少，你父亲定会高兴。蒙齐，你以前很少接触这等事情，将来会慢慢熟悉。加入罗家，即便行走江湖，以后也会越来越多的遇到类似的情况，需要自己加以判断，每一言，每一行，很可能都代表了罗家的对外态度。”

    “蒙齐明白。”

    蒙齐已经知晓罗家的态度。

    在青羽社与五姓七望这等传统高门的角力中，罗家选择中立，但从罗三小姐和罗钰的言语中，至少可以看出罗家对摊丁入亩制并不抵触，这令蒙齐心中坦然了许多，道若不同，如何并肩作战。

    接下来，罗三小姐带着蒙齐熟悉了下包括“穿心剑”罗杜在内的罗府诸位核心人物，众人无不对淄州武林榜排名第四的蒙齐加入表示欢迎。

    当初在沂南镇对蒙齐有所轻视的罗家子弟面孔，蒙齐已经想不起来。

    随即蒙齐脸露笑容，那便忘了吧。

    与罗三小姐相约前往沂南镇的日子后，蒙齐便离开了罗府。

    八神门李然……

    在赴罗府之约的后半段，这个名字一直萦绕在蒙齐的耳边。

    因为蒙齐欲得天宫令，李然死于他的刀下，静安寺李家大婶落魄的样子，不断浮现在蒙齐脑中。蒙齐依稀记得，当初八神门众人在山洞外的对话，这个李然对伤及无辜之人颇有惭愧，而李然临死前，既然说出了地址，定然有所寄托，那么，去看看吧……

    水井横街十六号，当初李然说出的地址，与卖仙画的李家大婶所住地点，完全一致。

    蒙齐按照这个地址，往城东走去，但求心安。

    ……

    水井横街距离圣武州学不远，诸多家境不错的武道中人，均是居住于此。

    昔年八神门诸门主健在的时候，算得上淄州二流势力，李然作为八神门副门主，这里的地价对这个家庭来说，算不得多大负担。

    然而李然骤然离世，对于李家娘子来讲，犹如晴天霹雳，不仅家中收入来源断绝，更是留下三名不满十岁的亲生儿女，以及这些年门中兄弟意外阵亡后，遗留下来的十余名孤儿。

    因此李家娘子才不得不出售当初李然珍若至宝的那副画卷，她逝去的相公曾经说过，如果出售，定要选择实力最为雄厚的罗家，否则人财两空的可能性极大。

    罗家厚道，以五百两白银买下此画，李家娘子与众孤幼，数十年生存，不再成为问题，只是……

    “吱呀——”

    “方门主，这边请。”

    李家的院门被打开，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引着三名面色不愉的中年男子，走入了院中。

    李家娘子慌忙迎了上来，神色诺诺，小声道:“方门主。”

    方门主方耀，曾是八神门长老，地位仅在四位门主之下，炼皮后期境界。历经两个月争夺，方耀终于在诸位长老中胜出，成为新任八神门门主。

    此刻方耀上下打量着前任副门主李然的遗孀，冷笑道:



第四十一章 远方来客
    “你是谁”

    方耀的层次尚接触不到淄州武林顶层的争斗，因此没见过蒙齐，但本能的觉得蒙齐不好惹，戒备了起来。

    “留下十两银子做医药费，你们走吧。”蒙齐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方耀，用刀鞘指了指两名倒地的孩童。

    方耀带来的两名手下，可没有方耀的眼力，立刻便喝道:“可笑！你可知这里是谁八神门方门主在此，此乃八神门内部事务，还不快滚”

    蒙齐一个眼神，令两人顿时浑身发冷，不禁后退一步。

    “你的意思呢”蒙齐又盯住方耀。

    方耀头颅微低，似乎是在思索，可就在蒙齐眨眼的一刹那，方耀竟是整个人如同奔马一般朝蒙齐冲去，先下手为强！

    在方耀的带动下，他的两名手下，极其默契地分列两侧，与方耀一起从三个角度杀向了蒙齐。

    碰！碰！碰！

    蒙齐刀鞘轻挥，八神门三人便以更快的速度跌了回去，口中流出鲜血。

    如此年轻！这黑色刀鞘！方耀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最近在淄州武林横空出世的名字，惊呼道:“你是——”

    刀鞘击在方耀的下巴上，没有让方耀说出那两个字。

    “若是今日之前，你们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蒙齐冷冷道，“既然知道了，还不滚”

    “是！是！”方耀慌忙站起，就要离开。

    “等等！”

    蒙齐指了指两名倒地的孩童。

    “啊这就给！这就给！”

    方耀慌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李家娘子面前，带着两名手下与李行落荒而逃。

    李家娘子从地上爬起，扶起两名被方耀踹伤的孩童，走到蒙齐面前，怯怯地道:“妾身谢过恩公相助，不知恩公是……”

    这……难道要告诉李家娘子，你的恩公便是这些孩子的杀父仇人，你的杀夫仇人么

    蒙齐喉间动了下，犹豫半晌，说道:“一名路人。”

    “恩公既是不愿告知姓名，请受妾身一拜。”李家娘子眼神闪动，对着蒙齐伏身拜了下去。那姿势，便如同昨日在释迦摩尼殿的三拜。

    李然心存善良，收养兄弟遗孤，即便临死也对门主隆安心怀最后的忠义；李家娘子在李然死后，纵使生活艰难，也坚持抚养着这群孩子，更勇敢的挡在远比自己强大的方耀面前。

    本该幸福生活的一家良善之民，踏入了江湖，卷入天宫令的漩涡，美好的未来便支离破碎。

    毁在自己的刀下

    蒙齐看了眼手中的蝉翼刀，心中浮起一丝惆怅，一丝迷茫。

    “恩公”

    李家娘子的声音唤回了蒙齐的思绪，蒙齐从怀中掏出五十两的银票，递给李家娘子，道:“我与李然兄有旧，只是……财力有限，这些算是留给这些孩子们的吧。”

    “这怎么行”李家娘子慌忙道，“恩公，恩公——”

    蒙齐已经转身离去，银票悠然飘落在李家娘子的面前。

    “蒙……恩公……”两行清泪从李家娘子脸颊滑落。蒙齐争夺天宫令，击杀她的夫君，又将淄州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李家娘子久入江湖之人，刻意关注下，如何不知蒙齐的相貌。

    这一刻，李家娘子的心中，五味陈杂，亦是不知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