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桐

    裴长庚像是在等谁一样，吩咐人在亭子内准备了一些果茶和一些点心。因为入秋的关系，这些石凳上还被提前铺上了厚厚的垫子。

    “你喝酒了”景瑟刚走进亭子里，裴长庚便递了杯果茶给她，“喝点醒酒的。”

    他是习武之人，指骨分明指尖细长，这是一双极好看的手。

    景瑟知道，其实裴长庚的袖口再撩上去一些，便是无数的伤痕。

    她不知道一个被瓦刺王宠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多的疤痕在身上。

    她想着，思绪就有些混乱了，“你的手腕还疼吗”

    裴长庚怔了怔，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手腕上有伤”

    景瑟接过他递过来的果茶，轻轻的啜了一口，“我就是知道。”

    她这些日子总是瞻前顾后，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小心，用尽心思来维持自己紧绷的思绪。因为景瑟知道，一旦她出错，那么身边的人就会受到伤害。

    张含玉这些年，埋在景家有太多的探子和眼线了，想要一个个拔出得费不少力气。

    此时，在面对裴长庚的时候，她像是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前世那个和她纠缠了许多年的男子，可不知为何，她对他一直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似乎只要他问什么，她就会回答。

    就如前世，他待自己一样。

    裴长庚哑然失笑，他还记得在白府那一日景瑟临危不乱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小姑娘，更像是个沉稳的老先生。

    可现在她微醺的时候，说出这番无理取闹的话时，终于像个心无半点城府的孩子。

    “你在等人吗”景瑟看着亭子的东西，又问，“入秋了太冷，你身上又有伤，夜里还是要多穿一些。”

    她碎碎念的和裴长庚说起，受伤的人要注意的事。

    裴长庚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四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景瑟愣了一愣，对裴长庚说，“方才我遇见方家的人了。”

    “嗯。”裴长庚的笑意淡了一些，“是十一小姐身边的人”

    景瑟微微抬眼，“你知道”

    “我猜，她也会去找你。”裴长庚说，“我听人说，这方家的六小姐性子骄纵，可对十一小姐却很不错。当年十一小姐的手受伤后，六小姐学琴才用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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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傀儡
    是从前，景瑟当真说不出这些话。

    小姚氏教导她，女子应该谨言慎行，要知男女有别。

    她过了年就十四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更应该知道避嫌。

    可是若一味的知道避嫌，把所有的倾慕都藏在心里，那么她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前世她和裴长庚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彼此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后，才明白了所谓的感情。

    可知道了又如何呢太晚了。

    她名声狼藉，而他的身子也彻底的毁了。

    好在上天怜惜她，给了她如今的机会。

    若不是碍于她怕连累了裴长庚，她早就醒来的时候，就想方设法的去见他了。

    景瑟明白知道有的时候太顾全大局，可身在其中，她也有诸多无可奈何。

    “四小姐这是在和我提亲吗”裴长庚笑了笑，那张清冷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更是白皙。

    他的容貌虽然儒雅，只是修长的眉梢却有锋芒。

    虽然温润，却也略带了习武之人的不羁和张狂。

    景瑟收回盯着他的视线，虽然她自认为此时的自己，已经不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连婉转二字都不知道，直接又率直的告诉，她对这个人的感情。

    “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的话。”景瑟抬起手想要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却忘记了自己离石桌尚且有些距离。在一侧的裴长庚不动声色，直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顺手放了回去。

    两个人她递他接，配合的天衣无缝。

    只是景瑟有些醉了，如今又被裴长庚的话，搅了本来平静的思绪，自然也没有察觉到这微小的动作。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景瑟咬着饱满的唇瓣，皱着眉头又道，“时间会证明，我今日所言非虚。”

    裴长庚听了又是一笑，“那我就当你今日，是在和我提亲了。”

    “我家里的长辈，除了远在瓦刺的外祖父，京城里边只有一人了。”裴长庚想了想，“你应该也会见到他。”

    景瑟怔了怔，“谁”

    “快了。”裴长庚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女子，认真的说，“虽然今夜的话，是你的醉话，可我记下来了。”

    他本就大了景瑟几岁，又因为习武的缘故，身子比常人更挺拔高大。他俯低了身子，弯腰和景瑟的视线持平，两个人的距离其实没有太远，景瑟几乎能闻见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酒味。

    “年后，我会……”裴长庚顿了顿，才说，“算了，说了你这个醉鬼也不记得。”

    “你虽然喝醉说话的样子很有意思，可是往后还是少喝一些吧。”

    景瑟本来就不灵活的脑袋瓜，这会裴长庚的话弄的更糊涂了。

    这和她喝醉有什么关系

    她虽然是有些迷糊，但是也不至于醉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听诸谨说，观梅楼下个月就会开张了，你若是有什么想用的点心，也可以去哪里看看。”裴长庚说完，又想起身边的人，约摸是醉了。

    月色下，景瑟的面容似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娇柔清灵。

    可就是她眼下的那颗泪痣，又给这一抹纯善里增添了几分妩媚。

    只是这么看着，便不难猜出她日后会出落的多么夺目。

    景秉之本就生出不错，而白素梅更是出了名的好看。他们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长庚对站在假山上的闻小月招了招手，闻小月立即小跑了上去。

    “你家姑娘醉了，你快带她回去歇着吧。”裴长庚往后站了站，又说，“你家姑娘太喜欢用甜腻的东西了，往后要让她少用一些。观海楼下个月就在西城开张了，你可以去买一些那里的点心给她用。”

    “这家的点心，清淡可口。”

    闻小月这会那里有心思听裴



第154章：乐师
    “臣柳行知见过长公主。”男子双手作揖行礼，“见过四小姐。”

    “柳先生你终于来了。”长公兴笑了笑，“我还以为婉碗不肯放你走呢！”

    长公主的名字乃是施悦盈，而永乐公主的名字是施悦婉。

    她口中的婉碗，指的便是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向来喜欢瑟的声音，她说这瑟的声音虽然空乏，可比起琴音多了几分婉约。”柳行知笑了笑，清俊的面容里还带了几分谦虚，“臣的指法并不好，是公主心善，愿意赏臣一口饭吃。”

    “柳先生客气了。”长公主转头看着景瑟，“这边是柳先生，从前也教过你的母亲。”

    “他很厉害，十六岁那年便能用不同的指法奏出各种好听的曲子，连陛下对他也赞誉有加呢！”

    景瑟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柳行知的容貌实在生的年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快四十的中年人。

    她第一次见柳行知的时候，还以为柳行知约摸二十六七岁。

    书上说，人不可貌相。

    或许另一层的意思，说的便是柳行知这样的人。

    “见过柳先生。”景瑟对柳行知行礼后，又道，“多谢先生愿意指教我这个榆木。”

    “四小姐谦虚了。”柳行知说，“当年你母亲和你一样，也是这般谦虚，可后来她的指法和弹奏出来的意境，却是我远远达不到的。”

    “只是可惜……”

    柳行知说到这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连长公主的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像是在惋惜又带了几分愤怒。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长公主终究是开了口，“我今日有些事还想同梅妃娘娘讲讲，那么接下来就麻烦柳先生了。”

    “桐桐会很听话的。”

    长公主没有多停留，便领着嬷嬷和丫鬟们，朝着殿外走去。

    偌大的屋子，便剩下景瑟和柳行知，还有几个候在屋外的丫鬟。

    柳行知的眉眼依旧和温和，他询问景瑟可否有瑟的时候，景瑟便让闻小月取来了昨日长公主送给她的瑟。

    柳行知坐下看见景瑟拿来的瑟时，还怔了一怔，“这是……”

    “是我母亲的瑟。”景瑟回答，“柳先生见过吗”

    “见过。”柳行知说，“你母亲和你一样性子温顺，无论长公主说什么，她都愿意去听。那时她还和我说，长公主于她而言，既像是母亲，又像是恩人。”

    “若不是长公主，她怕是活不到现在呢！”

    景瑟皱着眉头，“那柳先生是否见过，我的……外祖父。”

    “没有，也没有听你母亲说过。”柳行知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听长公主提起过，她说，你外祖父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当初也是可怜你母亲，才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他顿了顿，看着景瑟的眼神，带了几分沉思。

    不知为何，景瑟能感觉出来，柳行知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种感觉，当真是怪异。

    “先生你请说！”她道，“我愿意一听。”

    “无论你是母亲也好，还是你也罢。你们即使再感谢一个人，也要记得一件事，你就是你，你不是其他人。你们不用刻意的去模仿谁，做其他人的替代品。”柳行知说，“你母亲当年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太晚，最后抽身的太迟，到头来过的太辛苦。可四小姐我见过你聪慧的一面，你不输给你的母亲。不，准确的说，你比她更明白一些事情。”

    “你要感谢一个人，可以用很多的方式，但是切记，不要因为感谢，而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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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姑母（两章合并4000字）
    长公主对景瑟的确有些失望，她虽不指望景瑟能和昔日的白素梅一样聪慧，却不想景瑟能蠢笨到如此地步。

    等景瑟离开时，长公主气的一连喝了两盏茶。

    “长公主你少吃些茶，不然夜里又要睡不好了。”老嬷嬷劝道，“再给四小姐一些日子。”

    “我倒是愿意给她一些日子，可眼看就要到陛下的生辰了。”长公主皱着眉头，“我同他说，我……”

    “不如，让四小姐来白府小住几个月”老嬷嬷见长公主一脸愁眉不展，便走到她的身后，替她揉了揉肩膀，想让长公主情绪舒缓一些，“只是四小姐终究不是姑娘，她能取代姑娘吗”

    “这由不得她能不能。”长公主说，“我本都放弃这个念头了，谁知道她那张脸居然好看了。”

    “再说，能替她母亲伺候陛下，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事情，她还有什么不满”

    “一个不受宠的伯府小姐，能为嫔为妃，是她的福气。”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希望四小姐有这个福气。”

    “她，应该会有的。”长公主说，“我瞒着陛下这件事，就是想弥补当年我对他的歉意。”

    “素梅，也辜负了我的好意。”

    长公主越说越是心烦。

    老嬷嬷怕她多想，只是一个劲的安慰她，而彼时景瑟已经回了屋，看着摆放在眼前的瑟，却没有动手去弹奏。

    闻小月又何尝不心疼景瑟，有些不满的嘀咕，“长公主何必强人所难。”

    景瑟神色茫然，她在这些日子里，听到了不少的消息，把这些细微的线索全部串联在一起，其实已经快构成了一个真相。

    柳行知的话让她明白，她的母亲当年或许是真的认命的，会生出变故也是有原因的。

    景瑟想到这里，终究是苦笑出声。

    她的母亲视长公主为生母，当年在江南和大燕边境游历，想绘一副无人绘制出的山水图，作为给长公主的贺礼。可惜长公主却不愿意去领情，长公主认为白素梅不听话了，像是生出了叛逆之心。

    为此，长公主对白素梅也愈发不待见。

    “她想要的，哪里是什么女儿，无非是个傀儡。”景瑟喃喃自语，“母亲说她是恩人，可我觉得——”

    她是恶鬼。

    “四小姐你怎么了”闻小月没有听清楚景瑟的话，有些不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景瑟摇头，她的心里憋了太多的不满。

    她为母亲不值，又恨长公主和外祖父。

    景瑟走到窗前坐下，抚摸着眼前的瑟，最后在拨动瑟弦的时候，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断了这弦。

    这一夜长公主没有睡好，而景瑟也是一样。

    翌日清晨，柳行知依旧早早的到了长公主的寝殿，他在教导景瑟指法的时候，又提起了景瑟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