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罪之名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厌笔川
这次,轮到叶止白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要怪也是怪我,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毁了她的一生。”
“你的确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从始至终都在逃避。”白中元已经捋顺了思路,推导出了些更让人心寒悚然的东西,“其实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马雅是你的女儿,如果我没猜错就连孟兰都不知道吧”
“中元,这又是怎么回事儿”谢江一惊。
“这就要问他了。”白中元朝着旁边指了指。
“白队说的没错,这一切孽事的根源都在我身上。”说到这里,叶止白垂下了头,脸上有了些痛苦的神色。
喝杯酒,陷入了回忆中……
往事:
情窦初开时,最甜蜜的是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最痛苦的则是在你喜欢我之前,我早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叶止白青春期的真实写照。在被孟兰拒绝之后,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人们对待爱情是多样性的,有的人可以轻易放下,而有的人则会羁绊一生,叶止白便属于后者。
那时的他,愤怒、嫉妒、绝望却又不切实际的憧憬着,一副十足十的舔狗相,在阴暗的角落中苟且着。
当然,叶止白从不会这样认为,在他自己编织的世界中,孟兰是冰清玉洁的公主,而他则是威风凛凛的骑士。
当爱情需要靠想象时,足以说明暗恋的是那么卑微。
随着何清源考上大学,随着分手信的寄出,在家苦苦等候的孟兰崩溃了。
抛却孟兰刚烈的本性不提,就单说那个时代的女性,她们的身上存在一种当下很难再觅见的特质。
——坚韧和骨气。
通俗的说,就是我可以死,但必须要死的明明白白。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被诸多外界因素影响着。
很多时候,都会做出让步或妥协。归根结底,还是爱情变得不再那么纯粹,掺杂了一些其他的杂质。
当然,这并不代表就是错误的,是时代的进步赋予了人们更多的选择权。而偏偏,很多时候选择是大于努力的。
事业如此,生活如此,爱情也是如此。十分的爱情抵消不掉柴米油盐,八分的爱情也能收获幸福的人生。
但在那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大多数年轻人成家都是通过两种途径。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情说爱拿不到明面上来。至于第二种,要归结于奇妙的缘分,而往往这样的人,都将爱情看得十分神圣。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言放弃。
比如孟兰,她的想法很简单,去找何清源,当面把话说清楚。
拥挤的车厢中人头攒动,装有心事的孟兰根本不会注意到,叶止白正在角落中偷偷注视着她。
何清源的态度较之书信中更为决绝,孟兰彻底死了心,那顿分手饭喝的酩酊大醉,几乎人事不省。
何清源就算再铁石心肠,那个时候也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比如去小旅馆开了个房间,将孟兰安顿好后再离开。
因为着急回去见陈玉燕,所以何清源走的很匆忙,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钥匙还插在门锁上面,这给了叶止白可乘之机。
当然,那时候的叶止白的确只是心急,担心孟兰的情况如何,他想在女神最伤心无助的时候陪伴着。
熏天的酒气、痛苦的呓语、眼角的泪花、呕吐的狼藉,就像是一根根针,深深刺进了叶止白的心里。
倒水、擦拭、安抚、盖被,叶止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惊扰了孟兰,直到对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托腮蹲坐在床头,他目光痴迷的看着那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脸,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翌日,红霞遍天。
孟兰离开小旅馆的时候,额外掏了赔偿床单的钱,走起路来脚步透着几分虚浮,脑海中画面似虚似幻。
“该不会生个三胞胎吧”
……
人,从来都是自私的。
大半年之后,凭借陈玉燕家的关系,何清源成功留在了省城,并走上了心仪的工作岗位,一切都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前进。人前风光,前途似锦,人后却是寂寞,锥心蚀骨,他经常会想起那个夜晚。
还有,那个喝的烂醉如泥的女人……
当时,她对爱情的那种执着令人感到厌烦和憎恶,怎么如今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感动和思念呢
如果用粗俗的语言去形容何清源前后看法的反差,大概只有“犯贱”这个词了,但他给自己的定义是青春迷茫,男人当以事业为重。自欺欺人也好,自我麻醉也罢,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偶然的机会,何清源去了孟家镇,看到了那份心心念念的牵挂,同时也看到了令他心碎的场景。
从孟兰的肚子来判断,已经快要临盆。
这像是迎头一棒,将何清源打的晕头转向,因为按照时间去推断的话,孟兰怀孕时他们还没有分手。
背叛!
从古至今,任何的雄性动物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这是基因里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以此作为前提,何清源当时的反应可想而知,那已经不是单纯的背叛了,也是羞辱,更是恶人先告状的反泼脏水。
表面上信誓旦旦的说始终在坚守那份感情,暗地里却行着放浪淫荡之举,果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何清源愤怒是正常的,只不过他没有认清真正的根由,绝不是因为孟兰怀孕了,而是源于孟兰离开了他。在他的内心深处,坚信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可以让孟兰等他一生,如今完完全全的被颠覆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何清源是极为无耻的,同时也是可怜的。当然,这不就是自私自利之人的正常反应和表现吗
每个人在愤怒之下做出的举动是不同的,心善的人选择祝福,心宽的人选择原谅,正常人会选择老死不相往来,而对于自私自利却又生性多妒多疑的人而言,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报复,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孩子出生,是要有名有份的,最基本的便是上户口。
利用陈玉燕家的关系,何清源对孟兰是百般刁难。为了孩子,孟兰不得不跳进火坑,委身于了好吃懒做的张勇。
但这还不是最恶毒的,最恶毒的是张勇根本就是何清源安排的人,所扮演的也不是什么丈夫的角色,而是一个监守者。
何清源目的残忍而又简单,孟兰不能嫁给任何一个男人。
——守活寡!
一波接着一波的打击,几乎让孟兰垮掉了,当她终于决定放弃那份自尊、那份倔强、那份执着去找何清源时,曾经的恋人在她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那一刀,真正击溃了孟兰对于生活的向往和坚持。
“孩子是你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兰脑海中是何清源背着她走进小旅馆的场景,是那三次翻云覆雨,以及第二天染着血的床单。
“你还有脸说是我的”何清源愤怒的咆哮,表情狰狞无比,“我庆幸当初没有碰过你,没有沾染上令人作呕的肮脏。”
“你会遭报应的。”
“那又如何,你已经在遭报应了。”
短暂的见面,将彼此间的关系推到了冰点的顶峰。他们两人都不知道,在那窗户外面藏匿着一双眼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叶止白被置于了左右为难的火架上,他不敢说出实情,他不敢去得罪何清源。退一步讲,就算何清源心胸豁达原谅了他,孟兰也不会。不仅不会,还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可是被毁了一生啊……
终日饱受着煎熬,叶止白的状态越来越不好,终于在一次醉酒之后鼓起了勇气打算去找孟兰解释当年的事情。
可残忍的现实是,当他脚步踉跄来到梦兰家门口时,看到的是同样喝了酒的张勇,左手拿着棍子,右手牵着一条凶光毕现的狼狗。
与其称之为打斗,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虐杀,张勇一棍子下去之后,那条狗便疯了一般的扑了上去。
当叶止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西山的山洞里,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尤其是眼睛和脖颈处,剧痛难忍。
借助洞内燃烧的篝火,他看清了旁边的那个人,衣衫褴褛的云游道士,正在咚咚咚咚的鼓捣着草药。
“眼睛就不要想着痊愈了,被狗吃了。”
“……”
叶止白没有说话,非不想,实不能。
“回头弄个眼罩吧,就像山贼海盗一样。”道士出着主意。
“……”
叶止白依旧没有做声。
“还有个法子,跳崖吧,一了百了。”
“我……”
叶止白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如果可能,给我弄只狗眼吧”
“安上也看不见的。”
“我没想看见。”
“那为何”
“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这一代了。”
“你不怕将来后悔”道士没有劝解,只是事不关己的问着。
“我后悔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
“那就依你。”
“还有一事相求。”
“讲。”
“俗话说十道九医,涉猎诸多杂学,能不能教我点儿本事”
“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能帮人向善的。”
“帮鬼的学不学”
“学。”
“你的目的是报仇,为什么要学向善的”道士不解。
“因为……”
叶止白挣扎着站起来,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相由心生,精研向善之道可以磨砺掉身上的戾气,到时候算计人更容易。就如伪善,表面看起来是善,实际比之罪恶更甚,却又不会落人把柄。”
“杀人于无形”道士稍有意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心怀这样的心思,迟早成为一个祸害。”
“祸害挺好。”叶止白不以为意,“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倒是看得开。”
“不是看的开,而是心死了。”走到山洞口,叶止白指了指那片墓地,“到时候我会弄一块墓地,谁先死谁埋那里。”
“你和谁”
“害我心死的人。”
“给你个建议,到时候弄个铁碑,压着一魂一魄,无法投胎转生。”道士完全是局外人说话的口气,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你也好,害你的人也罢,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死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应该这样。”
“有来有往,你能回报给我什么”道士问。
“你想要什么”
“我这一生,如浮云随风,遍览浊浊大世,世人千般珍重,于我而言皆是身外之物,入不得我眼。”
“说点儿我能听懂的。”
“管饭就好。”
“成交。”叶止白点头。
“我喜欢吃肉,最好是狗肉。”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一天你把黑手伸向了别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到时不劳你动手,我会自己了结。”
站在洞口,叶止白提着一只刚刚宰杀的狗。
……
叶止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抓起一块狗肉凝视着说道:“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杀狗,什么狗都杀。”
“所以狗都怕你”白中元努力摆脱了那段往事给予的沉重感,“正是因为狗怕你,你才在肉联厂扎下了根。”
“那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我的目的是监视何清源,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叶止白提示着重点,“当然,流浪狗多也是我选择留下的原因之一,我恨这种畜生,不光要杀它们,还要折磨它们。”
“我知道。”白中元点头。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怎么养狗的。”白中元指了指门外,“比如大黑和小黑,如果我没有猜错,是采用九犬一獒的方式饲养的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叶止白稍稍意外。
“一般的狗,是不吃狗肉的,但那两只不同,视之如命。”白中元打着比方,“就像是王蛇一样,生来便以其他的蛇类为食。不同的是王蛇是先天的本性,大黑小黑是被你调教饲养出来的。”
“这就是流浪猫狗真正怕你的原因吧”谢江插嘴。
“没错,功劳全在它们。”叶止白点头,“每每到了合适的时候,我都会弄很多条狗关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留下最凶残的那只加以训练。或许你们觉得这很血腥甚至没有人性,但我很享受。”
“我想这就是那位道长离开的原因,在他看来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白中元心中很清楚,那样训练狗确实残忍,但与叶止白着了魔般的心性转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完完全全的小巫见大巫。
“他是怕遭天谴。”叶止白喝了口酒,“你知道的,他们那样的人信的东西比较多,尤其是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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