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卒斩天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三青色
悍卒斩天
作者:三青色
戏子门前客不绝,将军坟前蒿草深;
美人要看风和雨,枯骨坟上起楼台;
才子俊杰楼上豪情泼墨,无名小卒楼下血染浊泪;
悍卒一怒横刀行,砍了这个太平盛世!
第一章 大旱
西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名叫柳家村。村子不大,仅有二百多口人,村民多以种田打猎为生。
柳家村村口有一棵老柳树,饱受岁月侵蚀,就连村里最老的老人也不知其年岁。
往年此时节,那遮天蔽日的柳条上早已抽出翠嫩的柳叶,层层叠叠,绿意盎然,清风吹过,婀娜摇摆。可今年此时,枝干上却不见半点绿色。干褐的树皮由树干上一层层翻起脱落,枯黄的柳条簌簌地往下掉,似乎这棵不知年岁的老柳树已经枯死了。
清晨五时,天边刚露鱼肚白,柳家村的村民就早早地起床,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往村口的老柳树走去。
今天是三月二十,春分,当地有祭天的习俗。意在祈求上苍庇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稻谷满仓。
是个喜庆的日子。
然而,村民的脸上并未看见喜庆日子该有的欢喜。恰恰相反,年迈者,蹒跚而行,时不时摇头哀叹;中年者,紧锁眉头,步伐沉重,一脸苦色;年轻者,握拳踢石,暴躁不安;就连活泼好动的小孩,都低着头一步一步跟在大人们的身后,没了该有的朝气活力。
沉闷与压抑笼罩着整个柳家村。
确切点说,整个南方大地都在被这种沉闷与压抑笼罩着。
自去年立春至今,一年又四十八天,整个南方大地滴雨未下。现如今江河断流、湖泊干涸,大地干裂、草木枯萎,入目尽是枯败死寂之色。地里的庄稼连着季地颗粒无收,老百姓吃尽了存粮,吃光了草根树皮,正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
旱灾,这头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已然扬起它手中的镰刀,准备收割南方大地千万人的性命。
往年春分祭天,柳家村都是猪头三牲摆在老柳树下,由老村长念完祭文,然后锣鼓齐鸣,全村老少欢欢喜喜地过节日。可今年却是不可能了,因为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了,哪里还有什么猪头三牲,就连摆上三碗白米饭都是奢求。
老村长名叫李德贵,今年七十有六,身子骨尚且健朗,若无大病大灾,再活几年不成问题。别看他年纪大,可脑子一点也不糊涂。现如今旱灾荼毒,各家各户都是数着米粒煎熬度日,所以今日虽是祭典大日,他并没有死板遵从,非要准备猪头三牲等祭品不可,而是吩咐村民们摆上三碗清水即可。他说若苍天有眼,自会体恤百姓疾苦,不会怪罪。
村民们照老村长的吩咐,在老柳树下的祭台上摆了三碗清水。
六时整,红日跃于东方天际,光芒喷吐,刺破苍穹。苍穹之上,万里无云,蔚蓝如洗,又是一个大晴天。
“哎——”老村长捋着雪白长须,透过老柳树的枝桠缝隙望着蔚蓝天空,长叹一声。又是一个大晴天,再不下雨,百姓何以活命啊。
苦笑着摇摇头,拄着柳木拐杖走到祭台前,整理发冠衣衫,跪伏于地。其身后二百余村民皆跟着跪下。
呼——
一阵风吹过,枯死的柳条簌簌地落下一片,打在众人的头上身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颤颤巍巍地捡起一根柳条,捧在粗糙干瘦的手里,凹陷的眼窝里噙满泪水,额头抵着柳条伏在
地上,悲由心头起,禁不住呜咽道:“柳树爷爷枯死了。”
老婆子的这一声呜咽激起了所有人压在内心的凄凉与悲伤,霎时间,男女老少眼眶全都红了,抽泣声连成一片。
老柳树在柳家村人的心中,更像是一位陪伴他们成长的至亲,他们与老柳树之间的羁绊,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人,或许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刻骨铭心。眼下老柳树枯死了,他们自是伤心不已。
“安静!”老村长厉声呵斥,吓得所有人立即收声。
老村长对着祭台三叩首,随之朗声道:“吾携柳家村二百六十三人,诚惶诚恐顿首告知于苍天上帝与四方神灵:自先祖立根建村于此,至今已有六百余载,历经大小旱灾、水祸、战乱,不知其数,幸得天地与四方神灵之护佑,助柳家村百姓每每渡过劫难,又有四季之神庇佑,风雨霜雪,应时而至,从而五谷丰登,六畜蕃盛,而后有柳家村百姓安居乐业,代代相传,星火不灭。此天地诸神之所赐也。今日春分祭日,本应敬献猪头三牲,报答天地诸神护佑之恩。然哉,旱灾荼毒,家家户户数米度日,艰难困顿,苟且偷生,今献三碗白水暂代,待渡过此难,必当翻倍补之。望天地诸神体恤吾等疾苦,勿要怪罪。”
“望天地诸神体恤吾等疾苦,勿要怪罪。”众人跟着喊道。
“先祖有训,春不猎,夏不伐,以养山林。奈何哉,旱灾荼毒,吾等别无生路,不得不违背先祖训诫,进山狩猎,寻一线生机。先祖在天之灵,必能体谅吾等苦处,不究破诫之罪。望天地诸神以及先祖在天之灵护佑,保我儿郎山中无险,平安归来。”
“望天地诸神以及先祖在天之灵护佑,保我儿郎山中无险,平安归来。”众人跟着祈祷道。
九叩礼毕。
老村长叩首起身,转过身,脸上缓缓地堆起了笑容,朝人群中招招手,唤道:“大娃,小卒,你二人过来。”
人群中应声走出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肤色黝黑,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名叫牛大娃,另一个少年比牛大娃矮了半个个头,肤色一样的黝黑,身材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线条分明,匀称而又结实,相貌普通,不丑也不俊,这少年名叫张小卒。
这二人同岁,今年刚满十六岁,按照当地的风俗,当于春分祭日行成人之礼。
牛大娃和张小卒走上前,并按照老村长的吩咐跪在老柳树下,现场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压抑,人群里也响起了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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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抓阄
张小卒接过白布,摊于掌心,只见白布上写着三个字。他识字不多,但刚好认识这三个字,因为这三个字正是他的名字:张小卒。
字迹娟秀,想是女人所写。
不知为何,见到这三个字,张小卒的心脏猛地一抽,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一般,疼且窒息。他急切地抬头看向老村长,他知道,这三个字定与他生身父母有关。
老村长似知张小卒心中所想,冲他点了点头,道:“这三个字确是你亲人所留,只不过不是写在这白布上,而是以指代笔写在地上的。我觉着这是与你身份有关的唯一线索,便拓印下来,描在这块白布上。今日你成年了,便交与你亲自保管吧。”
“谢村长爷爷大恩。”张小卒重重叩首,捧着白布,忍不住鼻头发酸,眼圈泛红,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父母是真实存在的。
老村长捋捋胡须,接着道:“吾观字迹,娟秀婉软,故猜测应是你母亲所留。你且收好,莫要弄脏了。日后寻亲认祖,它是关键。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父母把你遗弃在这里,或许是出于某种无奈而被迫为之,是当时他们能为你做的最好抉择。退一步讲,即便不是,你也不要恼他们恨他们。人生在世,不过区区数十载,当畅怀行快活活,潇洒而为,不应在怨怼仇恨中苟活。你明白吗”
“谢村长爷爷教导,小卒明白了。”张小卒使劲点点头,把老村长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把白布折起,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把白布包起来,这才揣进怀里放好。
“这是我要与你交代的第一件事,接下来是第二件事。”老村长道,“今日你成人,当取表字,可你父母尊长不在这里,我们不能为你做主,便要问你意见,是今日就取还是等你寻到父母后再取”
“自是今日取。”张小卒毫不犹豫道,“我生身父母虽不在,但我一众至亲皆在这里,如何做不了主。还望长者赐名。”
“既如此,吾便给你取个字。”老村长点头道,“汝今日起大名张小卒,表字大用。小卒卸甲可下田种地,上阵可攻城破地、杀敌擒王,当得大用。”
“小卒大用。”张小卒嘴里轻念,不由眼前一亮,忙叩首道谢:“谢长者赐名。”
“呵呵,好。”老村长满意地点点头,这可是他苦苦思索好几个日夜才想到的,见张小卒喜欢,自是高兴不已,又道:“接下来是第三件事,你既已取了表字,理应入族谱,人生在世,当有根有家,不能如浮萍一般。按理说你当寻到亲生父母,认祖归宗。可寻亲之路漫漫无际,或一日寻得,或十年寻得,甚至可能一生都寻不得。若是一生都寻不得,当如何你在柳家村长大成人,这里算得上你一个家。我与各位村老商议一番,皆同意你入柳家村村谱,自成一脉,开枝散叶。你觉如何”
“真——真的吗”张小卒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村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老村长竟允许他这个外人入柳家村村谱,还是自成一脉,简直做梦一般。
可要知道,在这宗族森严的世界,无根之人就相当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轻视鄙弃,即便被人抓去做奴隶,甚至是当街打死,都不会有人为你说一句话,而一个无根之人想要扎根入谱,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真的。”老村长点点头。
砰砰砰——
张小卒结结实实地磕了九个响头,激动哽咽道:“全由村长爷爷及村中族老安排。大恩大德,张大用此生不敢忘。”
“好好好,愿你早日成家,开枝散叶。”老村长给予祝福。
张小卒眼中噙泪,突地抱住跪在身侧的牛大娃,开心大叫道:“大娃,我有根啦!我有根啦!哈哈——”
“哈哈——你有根啦!有根啦!哈哈——”大娃与他一同高兴,一同大笑,一同大吼。
“我,
张大用,有根啦!”张小卒仰天怒吼,似要告诉全世界。
待张小卒从兴奋中平静下来,老村长手里拿着柳条,绕着张小卒和牛大娃,柳条轻打在他们身上,边打边道:“汝二人今日成年,当谨记父母生养之恩孝字当先,当肩负责任勇于担当,当无畏困难勇于拼搏,当益人益世有所奉献,当无愧于心快活一世。不求你们日日行善,但生而为人,且务必为善。”
“谨记长者教诲!”张小卒和牛大娃叩首道。
“好了,起身吧。”老村长道。
二人起身行礼,带着成人的兴奋折回人群。
老村长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敛起笑容,恢复祭天时的严肃。大家都知道村长接下来要讲的事,不由地便肃静下来。气氛的突然转变,让尚不知烦恼的孩童不知所措地看向父母,得到的是父母禁声的手势。
“春不猎,夏不伐,养山林,育子孙。老祖宗的训诫代代相传,六百余载不敢有违,万万想不到,即将毁在咱们手中。哎——”老村长长叹一声,万分的悲伤与难过,但随即又释然一笑,道:“训诫是死的,人是活的,死遵训诫则死,变通则活,料想祖宗们会理解并原谅我们的。好了,废话少说,直入正题吧。旱灾当道,官家又不管咱们死活,想要活路只能咱们自己找。咱们柳家村世世代代以种田打猎为生,如今田种不了了,那就只剩打猎一条路。所以想要活命,咱们只有进山打猎。家家户户的粮缸都见底了,甚至已经吃完了,所以刻不容缓,今天就要选出捕猎队伍,明天便进山。”
“老村长,您就直接点名吧,大家伙谁被点到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是啊。抽签抓阄太麻烦了。”
柳家村村民皆友善团结,愈是艰难愈能抱成一团,不分彼此。
老村长摆摆手,道:“独断专行,有失公允,还是抓阄定吧。当然,有几者不能参与抓阄。家中独子者、妻有孕身者、成家尚未有子女者、未成年者、年过五旬者,以及体弱多病者。各家各户我都知根知底,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那些不符合规矩,却又暗暗打鬼主意的,顿时抱怨连天。
老村长不理会这些人,朝一人招招手,那人抱着一个木箱子走上前。箱子放在地上,正上方有个拳头大的圆孔,顺着圆孔可以看见里面盛着许多小纸团。
“我算过,符合条件的有六十三人——”
“村长爷爷,算俺了没算俺了没”
老村长刚开口就被牛大娃嚷嚷着打断了,他今日刚举行完成人礼,生怕老村长给忘了。
 
第三章 雀儿
“草你娘的王八犊子!”李荣喜两眼含泪,捂着鼻梁跳脚大骂,实在太疼了,感觉整个鼻梁骨都被捣碎了。
“敢抢老子东西,看老子扒了你的皮!”
“嘿嘿,喜子哥,你可睁大眼睛瞧好了。”张小卒站在十步开外,炫耀地朝李荣喜晃晃手里抢到的纸阄,然后在李荣喜气急败坏地叫骂声中把纸阄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小王八蛋!”李荣喜瞧着张小卒那挤眉弄眼的得意样,只感觉七窍冒烟,整个人都要着了一般,怒骂道:“你他娘的脑袋被驴踢了啊,你又不符合进山的条件,抢了也白抢,尽害老子白挨一拳。”
“嘿嘿,村长爷爷已经同意我进山了。所以嘛,抢了不白抢。”张小卒朝李荣喜得意地挤吧挤吧眼。
李荣喜急切地扭头看向老村长。
老村长干咳两声,压根不和他的目光接触,冲人群喊道:“抓到名额的去刘大爷那里报个名登记一下,然后回家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便出发。”
李荣喜气急,撸起袖子吼道:“谁也别拦老子,老子要把张小卒的皮扒了!”
“对对,把他丫的皮扒了!”
“打一架,打一架,谁赢了谁进山!”
“让开,让块地出来!”
李荣喜想多了,非但没人拉着他,反而一群老爷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着让他和张小卒打一架,场地都给让出来了。
李荣喜倒也不怂,冲着张小卒就扑了过去,抓着张小卒的衣领把他摔了个大马哈,疼得张小卒跳脚大骂,奋起反击。
二人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我一脚你一脚,打得好不热闹,围观的不停地拍手叫好。
最终在张小卒的求饶声中分出胜负,可进山的名额张小卒打死不让,李荣喜无可奈何,在张小卒屁股蛋.子上使劲踹了几脚,这才气呼呼地拉着婆娘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李荣喜的婆娘瞧着他满身的尘土,以及鼻青脸肿的凄惨样,心中甚是心疼,忍不住埋怨道:“小卒这孩子,下手也忒不知轻重了,看把你打得,等下肿起来都没法见人了。”
“哼哼,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李荣喜悻悻道,瞥了婆娘一眼,见其黑着脸,似乎对张小卒颇有芥蒂,叹了口气道:“你知小卒为什么偏偏抢我的,还蛮不讲理地和我干了一架”
婆娘摇头。
“还不是因为咱们娃生病了,他知我进山后会惦记娃,可若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挑明了说,出于面子我定是不会答应把名额让给他的,所以他就想出一个既不扫我面子又能让我不得不让出进山名额的法子。你瞧他求饶时那瘪犊子样,明明就是装出来的。要是撸袖子真干,两个我加起来都不够他揍的。”
“真的假的他这么能打”婆娘不相信,要知道她家男人可比今儿才刚刚成年的张小卒大着三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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