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域之皇

    赤龙驹的脚程不慢，驮着两个人赶路还是轻快无比。

    不等太阳落山，它已将两人送到海枯市坊。

    未到海枯市坊以前，钟纬在心中无数次想象过它的样子。

    然而真正置身于其中时，他才惊觉自己的想象力贫乏——海枯市坊比他想象中要大了无数倍。

    这是一个建立在平原上的庞大城市群落，地处灵玄境的中心位置。

    海枯市坊由六个互为犄角的超大型坞堡组成，在平原上构成了一座梅花大阵。

    按明蕴玄的介绍，每一个坞堡，其实都是一个城市。

    六个大型坞堡分别属于墨门（西偏北）、阴阳云笈宫（正北）、道域天机阁（北偏东）、稷下学宫（东南）、兵锋堡（正南）、百草药庐（正中心）掌控。

    它是整个灵玄境的物资集散中心，是各大门派之间的互市之地，所以才称之为市坊。

    海枯市坊内有条名为济世的河，起初它是从西南向东北流动。

    当它蜿蜒穿过平原中部，将百草药庐的坞堡一分二后，又转向东南而行，从兵锋堡和稷下学宫的坞堡间流过。

    黄昏时分，海枯市坊内早已亮起万家灯火。

    连通各大坞堡的长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景象好不热闹。

    明蕴玄一路信马由缰，放任识途骏马自行前进。

    小半个时辰之后，赤龙驹在梅花阵中心的坞堡前停下。

    明蕴玄把钟纬放下马，她指着坞堡大门道:“此地便是百草药庐的坞堡门口，一会你自己进去。我还要继续追踪卓缈缈的下落，就不陪你去拜会白仙子。”

    “明姑娘，谢谢你的援手。”钟纬笑嘻嘻道挥手告别，“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没准我已经是富家翁。到时我请你吃饭。”

    明蕴玄放下头盔面罩，她的声音从头盔内传出:“想请本姑娘吃饭，你记得带上好酒，没有好酒我不会来。”

    “茅台酒行吗”

    “可以。”

    送走了兵家少女，钟纬转身朝着坞堡大门走去。

    “站住，你是谁天色已晚，坞堡内不接待外人，请你明日再来。再不走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大门外的卫兵刚冲钟纬吼了两句，突然觉得头晕目眩。

    无比熟悉的眩晕感，立刻让他堆出笑脸:“原来是白仙子的贵客，请恕小的眼拙。贵客光临，欢迎，欢迎。”

    白仙子给的辟邪香囊，五行估计属刺猬的。

    谁敢怼钟纬，它就敢让人家天旋地转。

    ----

    作为白仙子的贵客，钟纬在百草药庐的坞堡内受到热烈欢迎。

    白仙子师徒事务繁忙，并未在第一时间与他会面，而是传话嘱咐招待者不可怠慢贵客。

    有了她的吩咐，钟纬住的是雕梁画栋的二楼包厢、吃的是叫不出名的百花美食拼盘、洗的是百花瓣浴、渴了喝的是白花蛇草水——没错，就是白花蛇草水。

    好些个德高望重的潜龙行商，都向白樱尊主提出同样的要求:他们要喝白花蛇草水。

    百草药庐历经三年，尝试过数百种药材后，才将这款饮料复原出来。

    根据上菜侍女的说法，白花蛇草水是潜龙境的最高级饮料，只有最高贵身份的阶层才能喝到。

    为了招待钟纬，侍女特意把东西拿出来。

    “或许那几位行商前辈会喜欢，但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钟纬赶紧挥手让她把东西拿下去，同时在心里咒骂那个坑爹的前辈。

    这班不干人事的家伙，教灵玄境的人做什么不好

    偏偏要做什么白花蛇草水

    格瓦斯都比这玩意好喝。

    看见他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侍女只能诚惶诚恐的将东西撤下，快步端出门外。

    端着白花蛇草水出门的侍女并未下楼，而是穿堂过院，七弯八拐来到另一间屋子外边。

    “他怎么说”

    屋内传出一个完全中性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侍女躬身低头回报道:“客人不喜欢这个味道，虽然他为了照顾我们的面子，说是自己口味独特。

     




017 考验
    灵玄境的姑娘果然是天真质朴，几个塑料袋就能打发走。

    哪像地球上的女孩，动辄就要“哎呦喂”的包包。

    钟纬一边吐槽，一边拿出厚厚一沓塑料袋递过去道:“暮雪姑娘的要求，钟纬自当牢记在心。”

    女孩接过袋子搓搓，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嗯为何公子拿来的水晶纸袋如此之厚我从来没有见过品相如此好的水晶纸袋。这要花掉你不少钱吧”

    “举手之劳，你喜欢就好。”钟纬笑而不答。

    比起超市里提供的便宜塑料袋，钟纬特地花钱专门挑了最好的那种。

    反正再好也花不了几个钱，能哄女孩开心，何乐不为

    他唯一忧虑的是，后人对他的做法会不会是这种评价——灵玄境本没有白色污染，钟纬来的次数多了以后，于是有了白色污染。

    暮雪高高兴兴的举着塑料袋，跑去白仙子面前显摆。

    “不是说好三十天后才来，为何公子提前了整整二十七天”白仙子倒是显得很平静，“公子提早前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钟纬解下背包放在地上，他打开背包将药品一样样放在桌上。

    “白仙子放心，我一切安好。这次提前过来，是因为我听人说稷下学宫的孙公子在药庐治伤，考虑到白仙子开的清单里，有很多药都是孙公子用得上的。”

    “我不愿耽误白仙子的正事，所以将交货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

    “尤其是这件东西，我认为你们非常需要——手术后缝合伤口用的羊肠线。它有个妙用，不需拆线直接能被身体融化吸收。”

    说者无意，听者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前两次钟纬回去的时候，其实白仙子都悄悄跟在钟纬身后。

    钟纬只顾埋头赶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

    她亲眼看着钟纬回到恶水河畔，亲眼看着他进入虚空跳点消失。

    大半个时辰之后，她又亲眼看着一盒盒的药品，从虚空跳点内凭空出现。

    在药品虚空浮现的过程中，她甚至看见几瓶没有传送完整的双氧水。

    种种迹象都表明，钟纬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然而一个不折不扣的新手，却对发生在灵玄境的大事了如指掌。

    最重要的是他的能力与众不同。

    低级虚空行者，在初次来到异界的时候，往往是全身光溜溜不着片缕。

    有些人传送不慎导致断手断脚，也不在少数。

    只有经过足够多次的练习后，才能做到勉强把衣服一起带过来。

    至于说携带大量的药物一同前来——很抱歉，整个灵玄境如今约有五十个虚空商人，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不到十人。

    能带钟纬五分之一药量的人，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潜龙行商。

    根据昨夜守门人的回报，钟纬是由兵家弟子护送而来。

    那名弟子所骑的骏马，乃是兵锋堡内门弟子专属的赤龙驹。

    钟纬坐在马上与骑士谈笑风生，完全不惧旁人知道他与兵锋堡的关系。

    有兵锋堡内门弟子护卫、有灵玄境的消息渠道、有弄到大量药物的渠道，足见钟纬出身不凡。

    可是钟纬待人接物全凭赤子之心。

    他丝毫没有警惕和防范，说话也好似不经过大脑。

    细细推敲起来，他至少遇到过四次致命危机，然而都被他一一躲过。

    真可谓是福大命大。

    难道就从没人跟钟纬说过，灵玄境究竟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

    像他这种性子的人，往往是死得最早、死得最惨的那种

    若非白仙子心思缜密，上次跟在钟纬身后一来一回走过两趟，此刻怕是早已心生疑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到底是谁派他来给我挖坑的

    但是此刻，白仙子的疑虑并未集中在钟纬身上。

    她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钟纬究竟是谁的绊脚石是谁想借我的手杀掉他

    若是此条推论成立，他带来的药是否可用，还是个未知数。

    “公子过来时，路上有无遇到可疑人士”想到这，白仙子忍不住出言询问。

    “说出来白仙子可能不信，我遇到了南荒妙巫族的卓缈缈。”钟纬完全没有察觉白仙子的疑虑，按照之前的设定实话实说。

    “起初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现在想想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卓缈缈是灵玄境的人，她现在自顾不暇，不会对你造成太多影响。”白仙子耐着性子道，“我说的是潜龙境的其他人，他们难道没有对你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有啊，好些笑面虎想在背后给我来阴的。”钟纬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



018 反制
    “能被调包的时间地点有三处，最近的一处就是昨夜，我在坞堡客栈休息的时候。”

    钟纬竖起三个手指缓缓道:“因为已经踏上百草药庐的地盘，我完全放松了警惕，睡得很沉。

    “但是百草药庐就算有我的敌人卧底，为了这么一件事而曝光，显然是得不偿失。而且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看出我在盒子上做的手脚，甚至是把所有的药都替换干净，不留任何破绽。

    “所以，这个可能性排除。”

    说到这，钟纬缩回一个手指头，“第二处是雁回林，从前夜到昨天清晨我就在那处过夜。

    “当时一同在那里过夜的卓缈缈、或者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人，也有机会换掉我的药品。

    “鉴于卓缈缈自身难保，她不可能有机会这样做，更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换做是其他暗中跟踪我的人，估计也不敢半夜摸过来。就算他们有自信瞒过我的耳目，恐怕也难以瞒过草木皆兵的卓缈缈。看在我赠她食物饮水的份上，卓缈缈也不会坐视我被人欺负。”

    听到这里，白仙子不觉微笑道:“你倒是什么样的朋友都敢交，卓缈缈的事情以后休要再对他人提起，免得稷下学宫的人找你的麻烦。”

    “多谢白仙子的提点，”钟纬微微点头致谢，“所以说，能把药品调包的位置只有剩一个，恶水河畔的虚空跳点。”

    自从钟纬来过一次之后，青橙酒店路边的虚空跳点，便不再是无人知晓的机密。

    任何一个虚空行者埋伏在恶水河畔，只要他没有修炼过灵玄境的功夫，地球上的钟纬是根本看不见的。

    想替换掉这么多盒药，而且每一种药物的厂家都不能弄错。

    足以说明幕后黑手的信息渠道够广，早就在暗中观察他，暗中做好坑他的准备。

    万幸的是，黑手没看见钟纬在宾馆的最后一步。

    没给准备好的赝品做同样的记号，是这个计划最大的疏漏。

    也许是时间来不及，也许是没有想到钟纬会跑到青橙酒店开房间，所以他们没有提前在房间里布置下探头。

    这也能解释得通另一件事，为何还有两盒药没被替换

    因为那是最后才被传送的两盒药，搞鬼的人需要足够时间撤离，不然就得和钟纬面对面撞上。

    一系列的分析，让白仙子不住的点头称赞:“既然公子已经知道有人在针对你，想借我的手杀你。不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按照灵玄境的方式解决问题。”钟纬不假思索道，“白仙子，不知灵玄境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是给幕后黑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还是以牙还牙让他再不能对我造成威胁”

    白仙子微微一笑:“自然是斩草除根。别人都要你的脑袋了，你还打算多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顺利摘掉你的脑袋”

    “既然如此，还是在灵玄境一劳永逸就地解决比较好。”钟纬冲白仙子深鞠一躬，“此时此刻，我真心恳求百草药庐的援助。”

    白仙子:“人海茫茫，你要我们如何帮你”

    钟纬露出自信的笑容道:“被替换的那批药物很值钱，弄到灵玄境来也花了我不少的气力。

    “执行计划的幕后黑手未必舍得将其销毁，他应该会尽快把东西脱手。要论识货的人选，百草药庐自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他要销赃，必须赶在我到海枯市坊之前把东西脱手。

    “因为被替换的假药一旦闹出乱子，百草药庐对潜龙境的药物会有着深深的戒心。他手里的真药，到时就一分不值，失去快速变现的能力。

    “找到卖药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抓住幕后黑手。当然了，他也可以将药品就地销毁——就看他对身后组织的忠诚度如何。”

    白仙子举起手轻轻拍了两下



019 对弈之局（上）
    海枯市坊处在一个巨大的盆地中，由六个巨型坞堡组成。

    相邻两堡之间的直线距离，在两三公里左右。

    每个坞堡收售的东西各有不同，就连管理模式也风格不一，反正是沿袭了身后门派的风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