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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1933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旅行蛤蟆

    “那以后说不定就得麻烦刘站长了,”耿朝忠面带感激之色的点点头,微微沉吟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刘站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只要不违反纪律,随便问。”刘洪波很是爽快。

    “不违反,只是想讨教几句,”耿朝忠呵呵一笑,“我能问下,您是怎么混入日本国内的吗”

    “这个”刘洪波的表情变得有点凝重。

    “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是想取取经,毕竟以后说不定还有人过来,能像您这么潜伏的天衣无缝可不太容易。”耿朝忠连忙摆手。

    “我养父是日本人,”刘洪波却没再犹豫,很快就开了口,“他是日本满洲垦荒团的日本侨民,来中国的时候,妻儿都在船上生病死了,到了中国,就收养了我,我那时才十二岁,家里穷,看养父有钱,就把我卖给了他。”

    耿朝忠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刘洪波竟然是日本人扶养长大,怪不得谈吐气质根本和日本人无异,一凝神间,耿朝忠马上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日俄战争时候的事”

    “对,”刘洪波点了点头,“明治三十六年时候的事。”

    “原来如此”

    耿朝忠点着头明治三十六年是1904年,那时候民国还没建立,日本人战胜俄国后,曾经派了第一批垦荒团到东北,看来,刘洪波的日本养父就是那时候来的东北。

    “我养父去东北的时候,没把妻儿已死的事情泄露,当时第一批垦荒团组织也很松散,他收养我以后,就把我的身份报成了他的儿子言木太郎,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日本人”刘洪波的双眼望着窗外,显然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耿朝忠不好打断他,只好静静的等待。

    “后来,我就在养父的关照下念书,可他不知道,我私底下还和生父生母有来往,不对,”刘洪波突然摇了摇头,“也许他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那时才十三四岁,又怎么能瞒得过他这么精明的人”

    “看样子,您的养父是个好人。”耿朝忠适时的插了句口。

    “是的,他是个好人,”刘洪波看着耿朝忠,感激的点了点头,“他供我读书,把我养大,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又花钱找关系把我安排去了满铁当扳道工,慢慢的,我也不再当自己是中国人,我从身体和心灵上,已经是一个日本人了。”

    “那”耿朝忠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按道理,这种被日本人养大的孩子,很难再变回中国人,甚至有些人,比日本人还像日本人,比日本人还要瞧不起中国人,而刘洪波显然不是如此。

    “你很好奇啊”刘洪波突然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奇怪的打量了耿朝忠一眼。

    “不好意思,我失礼了。”耿朝忠连忙致歉。

    其实从刘洪波说出他的养父是日本人开始,自己就不应该再问了,毕竟,这种冒充日本人的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绝无可能在特务处大规模复制,而刺探别人的**,实在是一件不够礼貌的事情。

    “没什么,”那边刘洪波却又开口了,“我一个人在日本居住了三年多,平时跟人也没什么来往,你能来听我的故事,我真的很高兴。”

    说罢,他严肃古板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个笑容,与刚才那种日式假笑截然不同,看得出,他真的是很高兴,顿了顿,他的脸又变得严肃起来,恢复了那种沉湎的表情,开口道

    “大正三年的时候,又一件事发生了。我的生父死了。”

    “哦”耿朝忠一愣,心中换算着公元纪年大正三年,是1914年,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年,日本人占领了青岛,”刘洪波说出了答案,“而那时,我的生父已经举家迁回了青岛,他本就是闯关东而来,回家也只是落叶归根而已。只是他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日本人。”

    “您的父母也是死于日本人之手”耿朝忠无语道。

    刚才听刘洪波说他的妻小死于日本人之手,没想到,他的父母也是死于日本人之手,而他本人却被日本人扶养长大,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是啊,我的父亲那时才四十多岁,在码头做点小买卖,没想到,一发炮弹过来,他就死了。”刘洪波苦笑了一声,“其实,那时我与父亲已经多年未见,感情也淡漠了很多,父亲的死讯,还是我养父告诉我的。”

    “也许,你父亲一家去青岛,也是你养父的安排。”耿朝忠突然开口道。

    “也许吧,”刘洪波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至于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再说,我也相信我的养父是出于好心。”

    “是的,这不是谁的错。”耿朝忠点头。

    “总之,我父亲死了之后,我又想起了小时候他对我的好,有段时间,我又换上了中国人的衣服,又开始学习汉语,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妻子,她是奉天女校的学生,人很漂亮,说话也很大方,我好喜欢她,我热烈的追求她,直到她成了我的妻子,我们还有了一个孩子,我教他读书认字,日子过得可真是”

    说到这里,刘洪波的脸上突然焕发出了一种夺目的神采,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很多,但紧接着,他的眉头又纠缠起来,整个脸也变得特别狰狞可怖,双手更是握紧了拳头,那种择人而噬的样子,实在令人生畏耿朝忠见状,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刘兄,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呼”

    刘洪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伸出左手,拍了拍耿朝忠的手,看着耿朝忠的眼睛,低声道

    “昭和的事情,不说也罢。”

    “是的,昭和是个不太好的年号。至少,昭和天皇所做的事情,和他的年号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耿朝忠附和道。

    “呵呵,”刘洪波被耿朝忠逗笑了,大声道“何止是牛头不对马嘴,简直是狗屁不通x他妈的昭和”




第四章 小田切次郎
    与刘洪波的交谈持续了大约几个小时,刘洪波做了几个寿司,弄了几个东北小菜,搞了个中日结合的“晚宴”,两人酌酒对饮,耿朝忠说一些中国的政情轶事,刘洪波谈一点日本的风土人情,倒也颇为相得。

    只是关于自身任务,耿朝忠却绝口不提,刘洪波也知趣,丝毫不提起这茬对他来说,耿朝忠执行什么任务并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扮演好日本人,为耿朝忠留好退路。

    一直喝到傍晚时分,刘洪波早已醉的不省人事,耿朝忠趁着夜色溜了出来,快步走向大阪火车站的方向。

    夜色中的大阪分外幽静,除了远处港口传来的汽笛轰鸣声,几乎没有了任何动静,柏油马路上,偶尔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员走过,但这些警员有说有笑,看上去与中国的巡警也并无不同。

    与此时的中国相比,日本的国内治安其实算是极好,少有恶件发生,日本的警察也就显得清闲许多,至于居民,由于经济危机工厂停业,或者早早回到居所,或者去了“居酒屋”,“歌舞町”一类的场所取乐,更是无人注意到耿朝忠这个“假东洋鬼子”。

    耿朝忠一边往火车站的方向赶,一边想着刚才和刘洪波见面的情景这个特务处大阪分站的光杆站长,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专业的特务,估计代老板对他的训练也很有限,但刘洪波本身无妻无子,又有十几年做“日本人”的经验,只要他不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那是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也许也是代老板看上他的原因。

    算了,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耿朝忠默默的摇了摇头,只要不出意外,应该用不上刘洪波这个闲棋冷子,当务之急,还是先到东京,和阔别半年已久的云蔚接上头吧

    经过一夜的火车,第二天早上9点钟,伴随着汽笛的轰鸣声,提着手提箱的耿朝忠随着滚滚人流,走出了东京火车北站。

    身穿西装,手提文明棍,上唇却“贴”着一字胡的日本“绅士”;脚着高跟鞋,身穿长风衣,头上却扎着传统日式发簪的“时髦女郎”;还有就是众多身穿黑色学生制服,头戴工人帽的年轻人,这些,构成了东京火车站的独特风景,这一切,与耿朝忠在上海见到的并无太大不同,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这里人走路的速度要比在上海的中国人快的多,表情也普遍很严肃,这也是工业化社会带来的一个显著变化所有人的生活节奏都被加快了。

    不过对耿朝忠来说,这一切都还比较容易被接受,因为他见过走路更快和表情更严肃的。

    出了火车站,耿朝忠轻车熟路的向外面走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这并不是因为耿朝忠来过东京,而只是习惯使然他不会像一个陌生的游客一样翻出地图东找西找,也不会像初到某地的陌生人一样四处纹路,他更喜欢淡定的研究道路和路牌,这会为他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几个面容凶狠,穿着敞胸和服,一看就是黑道人士的人就没有麻烦自己。

    上了电车,找了一个邻座的老太太,在对方略带嫌弃的眼神中,耿朝忠问清楚了东京师范学校的位置,直到起身离开的时候,才听到对方一句低声的吐槽

    “北海道的养牛汉”

    原来是自己的北海道口音惹的错耿朝忠苦笑着走下电车,看来所谓的地域歧视,在哪里都不会例外。

    半小时后,东京师范学校。

    东京师范学校,也就是后来的日本筑波大学,此时还只是一所全日制专科学校,校舍也很简陋,除了两间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四层“高楼”,剩下的就全都是低矮的平房了,不用说和上海的几所大学相比,就是与南京的几所学校比,也是相去甚远。

    “上海来的访问学者”

    传达室的看门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耿朝忠几眼,直到从耿朝忠微笑可亲的脸上发现了几分“教书育人”的影子后,才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向上级汇报情况,耿朝忠则在一旁静静的等候。

    没过几分钟,一个穿着西装的眼镜男子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了学校门口,一眼瞄准了耿朝忠,飞快的走过来弯腰九十度,开口道

    “尊敬的阁下,我是学校的教育次长助理小田切次郎,欢迎来到日本,欢迎来到鄙校,您就是周宣合,周桑吧”

    “是的前辈,谢谢您的亲自迎接,您太客气了”耿朝忠同样报以鞠躬。

    教育次长助理,应该是教育处长秘书一类的角色,看来,这个小田切次郎应该处于学校管理机构的下层,不过,应该也是自己了解学校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渠道。

    “请跟我来,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说有从中国来的学者要到我们学校访问,如果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您原谅。”小田切次郎一边殷勤的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跟耿朝忠寒暄着。

    “没有关系,这是我们的原因,你懂的,那些愚蠢而又效率低下的教育部官僚。”耿朝忠耸了耸肩。

    “呵呵,我懂,我懂。”

    小田切次郎古板的脸上露出几分微笑,对教育部官僚的吐槽,可以说是两国教育界人士最大共同点了,小田切次郎对这个从遥远的西方来的中国人,顿时产生了几分好感。

    “前辈,如果不算冒昧的话,我以后可以称你为小田切兄吗您知道的,在中国,我们会把尊敬的同辈称之为兄长,所以,我这样称呼您,没问题吧”耿朝忠笑道。

    “当然,荣幸之至,您当然可以这样称呼,如果一直叫前辈的话,那也太生疏了。”小田切次郎笑着回答。

    “那就谢谢了,严格的说,您是我在日本正式认识的第一个人,我很想为我的日本之旅开一个好头,也能更好的学习贵国先进的教育制度。”耿朝忠一边走路,一边微微欠身。

    “那是当然的,我也十分仰慕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了”小田切次郎连忙点头。

    一阵热情而又不失恭敬的交流后,小田切次郎把耿朝忠带到了一间办公室,处在学校四层办公楼三楼的一间屋子,招呼耿朝忠坐下,小田切次郎再次鞠了一躬,开口道

    “周桑,您和我见过的中国人不同,您很有风度,也很有魅力,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朋友,用中国人的话来讲,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希望,我成为您在日本的第一条路。不过,现在请您捎待一下,我们次长铃木先生去教育部开会了,估计半小时后就能回来。”



第五章 铃木次长
    “没关系,如果小田切兄有事情的话,可以先出去忙,我自己在这里等就可以了。”耿朝忠连忙欠身道。

    “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我手头确实还有一点别的事情,请您稍待。”小田切次郎向耿朝忠鞠了一躬,走出了屋外。

    耿朝忠也不多话,随手拿起旁边摊着的一张朝日新闻,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隔壁屋子里,小田切次郎正走向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同时恭敬的称呼道

    “铃木次长,人我已经安顿在隔壁了。”

    此人,赫然竟是小田切次郎口中的铃木次长,显然,他并没有到教育部开会。

    铃木次长五十多岁,虽然头发花白,但脊背笔直,线条硬朗,一看就是精力过人之辈,他一边听着铃木的汇报,一边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开口道

    “小田切,这个新来的交流学者,你看怎么样”

    “报告铃木桑,此人的日语非常流利,带有明显的北海道地方口音,显然学习日语的时间已经不短,而且,他的言谈举止也非常自如,甚至带着一点潇洒,看得出,他对自己也十分自信,总之,这是一个比较有魅力的男人。”小田切次郎回答道。

    “比较有魅力”铃木次长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小田切君,你看人的角度还真是与众不同,那么,以你的意思,我们是否要将他放入待观察名单”

    “这个”小田切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你知道的,军部已经给教育部下了名额,每个学校,都要在来访的中国留学生和教师中划定可疑人选,我们的名额还差三个,但下半年来我们学校的留学生最多只有八人,要在加上这位周宣合的九个人中选三个,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铃木次长开口道。

    “也不知道那些头脑里全是肌肉的军人都是怎么想的,我们只是师范学校,就算中国人想要刺探情报,也该派人到帝国工业大学,陆军士官学校,后方勤务养成所这些地方,为什么要在我们教育学校里划分嫌疑分子难道,我们师范学校里,还有着帝国的重大机密还有教育部那些官僚,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任由那些蛮横的家伙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小田切次郎忍不住抱怨道。

    “噤声”

    小田切次郎此言一出,铃木次长立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用手指用力的敲了敲桌子,低声道

    “小田切,这种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但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公安警视厅的饭团子,可没有你妈妈做的那么甜”

    “嗨依”小田切次郎连忙低头认错。

    铃木次长的话虽然严厉,但小田切也知道是为了他好,但军部的手实在是伸的太长了,尤其这几年,上到帝国的内政外交,下到庶民白姓的衣食住行,军部都要插一手,现在居然又把手伸到了教育系统,简直是不知所谓

    “小田切啊,你的政治意识太差了”铃木次长叹息着,“对内肃清,严防间谍,这是日俄战争前才有的经历啊,你还小,没经历过这些,我不怪你,不过以后你可得管好自己这张嘴,我可不想动用我的那几个老朋友,只是为了从警视厅里救出一个多嘴多舌的次长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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