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绯红之月
支持赵嘉仁的有,不支持赵嘉仁的也有。自打赵嘉仁开始在福清县讲课以来,这算是课堂上最热闹,最有互动性的一次。
然而学生们顶多听过这样的说法,并没有更多现实证据,争论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辩论不下去。赵嘉仁拍了拍桌子,阻止了两对争论者的意气之争。
诸位一定都坐过船,水无常形。大地若是平的,我等看到远处的船只,必然先看到一个模糊的整体影子。而实际上,从海上的任何方向看远处的船,都是先看到桅杆,整个船仿佛是从水面下过来。这说明水是呈现一个球面。
说到这里,赵嘉仁举起双手,圈出一个圆形。若是球很小,我等当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是圆的。
然后赵嘉仁挥起手臂,画了一个大圆。若是这样大的圆,大家看到边缘的时候,大概只会觉得不怎么平。未必一眼就能看出它是整个圆的一部分。若是这个球极大,我等看到的周围,还觉得是平的。然而到了海上,我等的视野极为宽广,于是就能看到曲面。
看着下面一群听的目瞪口呆的学生,赵嘉仁做了个总结,所以,我说,我等居住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上。
福清是个临海的县城,乘船出行并不罕见。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见到过赵嘉仁所说的书面的情况。赵嘉仁的逻辑自洽,又不是单纯空谈。学生们并没有办法来驳倒赵嘉仁提出的事实。不过这并不足够,有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打破了众人面面相觑张口结舌的短暂沉默,除了看船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能证明我等居住在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上么?
有。赵嘉仁回答的极为果断。学生们登时就来了兴趣,大家盯着赵嘉仁,想听听他的办法。
派一支船队,一直向东或者向西开。如果他们能够再次开回我等这里,不就说明我等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圆球么?南辕北辙也说得通啦。赵嘉仁说到最后,回想起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和同学们讨论南辕北辙这个词时候的争论,脸上露出了笑容。从词意来讲,南辕北辙是指解决事情的思路完全不正确。从物理上讲就是个效率高低的问题,而不是思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谬误问题。
台下的学生们沉默了,如此简单粗暴的建议把他们骇得无言以对。坐在屋里怎么讨论都可以,赵嘉仁则跳出书房的范畴,直接提出了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用询问,赵嘉仁知道这些读书人为何沉默,环球航行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就在此时,之前说话的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又开口了,赵先生,朱子说存天理灭人欲,我等所处的天下到底是天圆地方,又或者是一个巨大的圆球,这就是天理么?
赵嘉仁心里面一震。这个问题让他回想起上一世为了挽救大宋而做的努力。面对蒙古人的进攻,赵嘉仁狗急跳墙的想试图通过普及知识来挽救大宋。那时候只有少数人回应了赵嘉仁的努力,而他们的回应全部都是质疑乃至反对,‘你说的就是天理么?’
想到曾经的经历,赵嘉仁心中觉得不安。自己马上就要磨勘,把未来命运都寄托到贾似道身上明显是愚蠢的做法。贾似道不过是整个南宋文官乃至文人系统中的一员,现在贸然推出自己的体系,只是徒然激发起反对者。
这赵嘉仁准备顺着理学的经典论述,把理学那套思路巧妙的讲述一番。可话到嘴边,赵嘉仁怎么都说不出来。让他在卷子上写理学理念的文章,赵嘉仁能办得到。让他照本宣科的讲述理学的理念,赵嘉仁也能办得到。可让赵嘉仁用理学的理念去解释科学,赵嘉仁从内心有种强烈的抵触。
这,你们相信太阳是三角形的么?赵嘉仁终于开口了。
下面一阵哄笑,大家都是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嘉仁没有笑,他正色提了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从来没见过太阳的盲人,有人对他说,太阳是三角形的,有人对他说,太阳是方型的,有人对他说,太阳是圆形的。大家认为,盲人应该相信太阳是什么形状的?
听了这话,下面的学生中有个少年气愤的涨红了脸,他起身说道:怎么能骗人呢?
看着少年单纯的气愤,赵嘉仁笑道:你说骗人,那是你把自己的想错了。我等不是那些说话的人,我等是那个盲人。
此言一出,好几个成年人立刻肃然起敬,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等相信大地是圆的,或者相信大地是方的,这都是我等自己的事情,因为现在没有证明。等到证明出来的那天,我等就如瞎子开眼,看到太阳是何等模样。那时候不会再争论太阳是什么形状的。现在,我等首先要清楚,我等不知道。我等在不知道的时候,当然可以选择我等自己所相信的。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第47章 赵嘉信成婚
宝祐三年十二月,庆元府(宁波)知州赵知拙的长子赵嘉信成婚。赵知州在庆元府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政绩,也没有什么劣迹。上下关系马马虎虎,朝廷里面的人脉四平八稳。各种送礼道贺的让赵家府里人流涌动。
送走了一大波人,赵知拙有些疲惫的坐在花厅里休息,他的夫人也略显疲惫的到了花厅。夫妻两人相对而坐,赵知拙费了好大劲才找出话来,这几年你过的可好?
赵夫人展颜一笑,有何好坏,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吧。
赵知拙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嘉仁已经考上了进士,你一个人留在泉州只怕冷清,不然的话还是到庆元府来吧。
呵呵。赵夫人看着丈夫笑了几声,若是我来,你那些侍妾就需遣散。你舍得么?
赵知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夫人的话好像是在指责赵知拙好色。天可怜鉴,这完全是冤枉。赵知拙也是二十几岁考上进士,然后成亲。夫妻两人关系谈不上不好,成亲十年,生了五个孩子。本是很兴旺的一家。
然而生下赵嘉仁之后,赵夫人告知cd府判官赵知拙,‘我不想再生孩子了’。然后赵知拙带着长子次子以及长女继续在外地当官。赵夫人带了次女和三子返回泉州。
分居十余年,中间也是见面的。赵知拙长女和次女出嫁,还有三次过年时候到赵知拙在任的地方,一家团聚了至少五次。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外地当官,找几个侍妾再常见不过。这却也成了赵夫人不愿意来庆元府的借口。赵知拙觉得赵夫人就是不想到处奔波。
这个话题谈不下去,赵知拙勉强再找个话题,你把嘉仁教养的不错。
此次前来道贺的人当中,每个人自然都要提到赵嘉信的婚事,大部分又提及了赵知拙的三子赵嘉仁。就这么一两天时间,赵知拙提及自己三子赵嘉仁名字的次数,就是过去十五年总和的好多倍。
在泉州没什么事情,教养他很开心。提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赵夫人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赵夫人叹道:这孩子自小就像你,好当官,好做事。才这么大就独自出门去了。
赵知拙能理解夫人的感受,却没办法有共同的快乐感。长时间的分离,让他与两个孩子太过于生分。此次成亲时候被人反复提醒三子赵嘉仁的存在感,赵知拙并没有生出强烈的身为父亲的自豪感,而是让他有种困惑。他的理性知道赵嘉仁是他的儿子,然而感情上却过于淡薄。赵知拙心里知道,如果是长子赵嘉信考上进士,他会更高兴。
婚礼也不能永无止境的办下去,几日后走完流程。赵知拙送在临安做官的亲家回临安。亲家一开口就谈起了赵嘉仁,不知赵兄可有想让我为嘉仁推荐的差事么?我等是亲家,这等事无需迟疑。
听亲家提起这个,赵知拙长叹口气。官场上讲的是亲朋师生故旧,大宋的官员磨勘结束之后需要有人推荐。若是没有后台,也不是说没官做。赵嘉仁头两年考评都是优等,磨勘之后必然得到提拔。但是好官位一定是先给有背景的人,坐等吏部安排,结局往往很糟糕。
现在磨勘马上就要开始,连赵知拙的亲家都主动要介入此事,赵嘉仁反倒毫无动静。赵知拙表面上敷衍着亲家,心里面则是不高兴的想,‘这孩子的作派怎么和他娘一样?’
宝祐四年的正月来了,按照规定,官府休假七天。到正月十五,大宋都沉浸在过元旦的气氛之中。过了正月十五,赵知拙终于受不了自己三儿子赵嘉仁那听天由命的作风。他把赵嘉信叫来。
听老爹要自己去福清把弟弟带到庆元府,赵嘉信一开始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等老爹讲完了理由,赵嘉信笑道:爹,我觉得此事不用着急。你不是说三弟背后有靠山么?
看老大也是不以为然的模样,赵知拙更加不爽,他教训道:你泰山讲了临安的事情,丁大全与董槐斗的很激烈。嘉仁想继续走丁大全的门路,你以为那么容易么。丁大全若是能赢了董槐,那还好说。若是丁大全败了,你弟弟必然被御使弹劾。你爹我毕竟当了二十几年官,也不是全无门路。咱们自家的事情,还需自家人办!
赵嘉信觉得老爹说的有道理,他却不想这么跑去找弟弟。若是弟弟赵嘉仁几个月没准备,赵嘉信或许觉得弟弟是没准备。现在事情到了关口,赵嘉仁还是没动静。赵嘉信就觉得弟弟必然有了打算。
爹,此事我们不妨再等等。此时朝廷刚评定完,磨勘还需时日。三弟此时还要前往临安,路途之上必然要经过庆元府,那时候再找人也来得及。赵嘉信给了老爹一个建议。和弟弟相处了这么久,赵嘉信发觉自己更相信弟弟多些。
赵知拙也觉得有道理,他问赵嘉信,你二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看他最近读书倒是真的能沉下去心。
听到这个问题,赵嘉信心里面登时不爽起来。他直言不讳的将二弟在花田劳动中的种种不认真,怕辛苦的事情向父亲讲了一遍。对于二弟离开花田,赵嘉信告诉老爹,他已经尽力去劝说二弟赵嘉礼。
赵知拙知道了自己次子的经历,他忍不住连连点头,你二弟能够吃些真苦头,才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前他哪里知道辛苦,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说完这个,赵知拙心里面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妥。其实长子赵嘉信人品聪明学问都不算差。他更没有赵嘉礼那种轻佻,做事沉稳坚持。本来他是最该先考上进士光大门楣,然而赵嘉信对科举有种说不出的不搭调,总是弄不到点上。赵知拙觉得方才评价二儿子的话,对赵嘉信好像是批评一样。
为了缓和气氛,赵知拙问赵嘉信,你真的准备种田不成?
赵嘉信对赵知拙的话并没有激烈的反应,他笑道:有爹在,有三弟,自家们种地也不怕有人敢刁难。爹,我现在种植的东西保不准能赚钱,就让我试试吧。
赵知拙知道长子赵嘉信不爱打诳语,他敢说也许能赚钱,大概就是可以赚钱。只是赚多赚少。在大宋,读书当官自然是最高,读书种田同样被人看重。他也就不再提这个。
又过了半个月,赵知拙估算着儿子赵嘉仁也该到庆元府(宁波)了。见到家人急急忙忙领了亲家的仆人进来,赵知拙被吓了一跳。他觉得亲家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亲家的仆人看着就着急赶路,风尘仆仆的模样。递上了一封信给赵知拙,赵知拙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两句话:官家下覃恩,除赵嘉仁福建路提点刑狱。临安震动。
看完信,赵知拙手猛的一抖,幸好他又本能的抓了一下,才算没让信纸飘落在地。
第48章 前往临安的路上
手拿了抄写着磨勘内容的小册子,赵嘉仁躺在吊床上仔细读着提点刑狱的部分。上一世没机会当提点刑狱,赵嘉仁也没关心过这个职务。这次官家下了覃恩,,赵嘉仁该做的功课自然不能少。
磨勘针对提点刑狱的有十几条,和这个官名有关的内容是‘按察并失按察所部官,流以上罪及按察不当’,这个排在第八位。福建路提点刑狱理论上是福建路最高检察院检察长,和检察长有关的职务内容考核,只排在第八位。
排在第一位的是,‘诏行手诏有无违戾’。
之后的内容则是劝农桑兴治荒废修水利招流亡兴利除害,弹劾不法,举廉能赈灾封桩钱
读着有关提点刑狱的内容,赵嘉仁觉得大宋的差事实在是太有趣了。数百年的斗争以及调整,让大宋的制度变得越来越可操作。真心说,赵嘉仁原本以为提点刑狱的主要工作是断案。
放下手抄本,赵嘉仁躺在吊床上看着头上的甲板。既然提点刑狱现在是个民政官,建设灯塔就在赵嘉仁的职权范围之内,他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能力。唯一能够制约赵嘉仁的不是地方上的官员,提点刑狱还有监察官员是否违法的职权,那帮地方官员怕赵嘉仁更多些。
制约赵嘉仁的只有一件事,国家不会给赵嘉仁的理想埋单。兴修水利,修建灯塔,除非上头有自己的目的,才会给专项资金。赵嘉仁自己想做事,就得自筹资金。
翻身坐起,赵嘉仁看着并排的几个摇摇晃晃的吊床上几位身穿丝绸长袍的同行者。看得出,这几位对船身晃动的习惯度比较高,他们舒舒服服的躺在吊床里面呈现似睡非睡的模样。福建几大香行派这几位到庆元府开设制香铺子,计划将制成的蚊香与香粉就近销售到江南西路与江南东路。这帮人承担了赵嘉仁初期资金的来源,可是宝贵非常。
见赵嘉仁坐起,那几个人连忙起身。靠中间那位真的睡着了,同伴把他给摇醒。
为首的李四川先给赵嘉仁唱段蜜糖经,赵官人,你的船真干净。别的船,都是把我的鞋给弄脏了,到了赵官人的船上,倒是我的鞋把赵官人的船给弄脏。这艾草香也熏得恰到好处。还有这吊床。以后出海,我是真的没办法再坐其他的船啦!
虽然是蜜糖经,却也不能瞎编乱造。其他几人听完,也纷纷抨击他们以前乘坐的船只。让人滚来滚去的铺位,地上发霉的恶心稻草垫子,还有弥漫船内的各种味道。所有这些都是实情,众人说的也是真心实意。
诸位不用担心,我准备建立船行。专门运送货物和客人。船行的所有船都是我这条船的模样,诸位可以在指定船厂造船,加入船行。赵嘉仁则不遗余力的希望这帮人带着资金加入。
一听这话,几个香行代表陪着笑拒绝了。我等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造船,我们以后出门一定会坐赵官人的船,这个还请赵官人放心。
有过以前失败的劝说经验,赵嘉仁也没有着急,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合作制香的事情上。你等觉得我们的香可否卖去占城与越南?
听了赵嘉仁的话,香行代表们纷纷皱起眉头,其中一位和广东关系有比较多生意的代表说道:大宋与占城的买卖多是蒲家在做,我们听说蒲家对我们大宋到占城做买卖的船只经常下黑手。
这位大概是把听到的消息讲述一下,其他几位看到赵嘉仁听的极为认真,另一位连忙岔开,只是听说而已,做不得准,做不得准。我们只管制香,海运的事情还是赵官人说了算。
赵嘉仁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几句,就以上甲板看看为理由离开了船舱。蒲家在福建的行船还算是规矩,找不出什么毛病。有关蒲家在占城附近海域对大宋船只下手的消息让赵嘉仁感觉非常兴奋,提点刑狱的职务之一就是缉盗,如果此事能坐实,消灭蒲家就有了法律上的合法性。原本赵嘉仁可是决定不惜使用非法手段解决蒲家。
海上北风凛冽,蔚蓝的天空下,冰冷的海水不断飞溅到船上。船上的水手们身上半湿,非常不好受。赵嘉仁知道那种感觉,他与水手们一起在船上经受风吹雨打。半湿的衣服被北风一吹,更是冰冷刺骨。若是水手不能进行有效的处置,很容易就受寒落下病根。
看着船上整齐的索具,训练有素的水手,还有第二根桅杆上换成硬帆面的大三角帆,赵嘉仁杀心大起。只要有一支船队,就要抓到蒲家的罪行,彻底歼灭蒲家势力。怕被水手们看到自己发狠的表情,赵嘉仁趴在船舷上脸朝外。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恢复心情回到船舱。继续与香行代表们谈笑风生。那些香行代表既然不肯投资,他们知道的就越少越好。
船只抵达庆元府的海港,赵嘉仁下船登陆。庆元府作为京杭大运河的端口,有两个港口。海边港口停泊体积巨大的海船,运河港口则是停泊体积小的内河船只。赵嘉仁把香行代表安置好,自己前往父亲赵知拙的府上。
见到三儿子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赵知拙怒气勃发,他冷笑一声:哈!赵大官人,你可是走的好门路!
赵嘉仁到现在还是个从八品的县尉,即便领了提点刑狱的差事,也不过是个正七品下的官。他不配被称为大官人,与老爹这个正五品的知州完全没有可比性。即便老爹态度如此恶劣,赵嘉仁一点都不怕。自家老爹若是想揍自己,赵嘉仁完全可以按照宋代的孝道来应对,那就是扭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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