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入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朴杨盛兰
幼薇道:“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只怕要活生生地饿死了。真相如何又怎么去证明呢要是密室逃脱的游戏就好了,答对了题就可以出去。”
庾遥道:“密室逃脱是何物怎么闻所未闻”
幼薇尴尬地捋了一下头发,回答道:“那是我家乡的盛行的一种游戏。众人被关在一间布置了许多机关的屋子里,只有将谜底揭开才能出得去。”
庾遥道:“若是解不开呢”
幼薇笑道:“到了时间,自然有人放大家出去。”
庾遥道:“说的是。那我们也暂且等一等,看看是否有人会放我们出去。”
室中粗陋,庾遥和幼薇只能席地而坐。
庾遥头靠着墙壁,簌簌落下的不知是蛛网还是墙灰。
幼薇紧紧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想起惨淡的前路,不禁滴下来两行泪。
蓦地响起庾遥的声音:“相伴出行这么久,你还从未说过原来的你是什么样子的人。”
幼薇苦笑道:“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不提也罢。”
庾遥道:“怪我粗心大意,本以为来取玲珑骰子轻而易举,很快就可以与永安重逢,不想关隘重重,你我还要相伴许久,不如趁此时机聊聊。不知你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姐妹”
幼薇闻言更是悲从中来,说道:“父母健在,只是在我的家乡,像我这般年纪的人,甚少有兄弟姐妹,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也都不是省事的人,打小就各怀鬼胎,一个比一个地精明。从前我还傻傻地拿出真心对人家,吃过几次亏之后便也学得乖了。”
庾遥叹了一口气,说道:“与你相比,我是家中几代单传,活得真是过于容易了。不知妹妹芳龄几何从小读了些什么书没有”
幼薇道:“在我家乡,原不似你们这般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学童所学十分庞杂,天文地理、经史术数,无所不包。不过如今想来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多看几集荒野求生的节目。”
庾遥道:“那又是何物”
幼薇道:“那是我家乡的人编排的戏,全是教人怎么在恶劣的环境里活下去,有时候甚至要将捕来的猎物生生吃下去。”
庾遥惊讶不已,说道:“还有这样的戏”
幼薇道:“都是些乡野之人胡乱编排的,难登大雅之堂。像你这样的名门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当然看不得也不需要看这样子的戏了。”
庾遥道:“听你说起来我只觉得新奇有趣,好想见识一番。”
幼薇微笑道:“还是不要见识为妙。”
庾遥和幼薇所在暗室不见天日,不能知晓光阴的流逝,亦不知外面是月华如练还是晨曦微露。
幼薇渐渐被困意笼罩,朦胧睡去。
梦中,她回到了公元2018年7月的北京。
夏日的北京,异常的闷热,即便入了夜也难得清凉。
北五环边上的一个小饭馆里,一群年轻人推杯换盏。
刚满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温诗龄刚刚考取了理想的大学,但是此刻的她却难以高兴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餐桌布的毛边儿,眼睛还时不时地往旁边的桌子瞟去,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温诗龄的同桌兼死党崔云冲见状凑上来说:“还等什么呢九月份人家可就去山西了。”
崔云冲口中的“人家”指的是夏融高中三年的暗恋对象——林羽。
原本以林羽平时的成绩考取北京的名牌大学完全没问题,谁知他发挥失常,最后被外地一所普通大学录取。
温诗龄连忙示意他噤声,还说了一声“嘘!”
崔云冲的酒劲早就上了头,反而站起身来,大声嚷道:“你还怕什么啊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温诗龄小声说道:“你先坐下!别一惊一乍的吓人!”
崔云冲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冲着林羽嚷道
第九章 黄雀在后
眼想心思梦里惊,无人知我此时情。
昏睡中的幼薇被急急涌入的一束光惊扰,从梦境中醒来。
她抬眼望去,光亮处站着一个人,玉树临风,皎皎明月。
迷糊中,幼薇一时分辨不清,说口而出:“林羽。”
随后,那人渐渐走得近了,幼薇方才看到他长发长鬓,衣袂飘飘,并不是林羽。
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温苍。
原来这玲珑山庄里面密室密道纵横交错,温苍为了不惊扰守卫,通过自己房中的密道到了这间暗室。
温苍开口道:“庾家妹妹像是被梦魇住了。”
庾遥道:“这暗室黑漆漆的,不做梦又能做甚”
温苍道:“庾兄,我正是为此而来。夜深了,祖母已然入睡,暂时顾不得这里。我带了白福和红染来,让他们代替你们在这,你们速速随我下山。”
庾遥道:“那明日你如何向她交代”
温苍道:“事急从权,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此刻幼薇已经清醒过来,问道:“那白福和红染会不会受连累”
温苍道:“此处自有黛儿照应他们,事不宜迟,快走!”
温苍急匆匆地带了幼薇和庾遥经密道下山。
谁知刚刚走出山脚下的密道出口便看到玲珑山四周火光闪烁,朝廷没有退兵,反而在四周安营扎寨,处处设立了关卡。
庾遥道:“看来大汉对长公主是势在必得了。”
幼薇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温苍道:“为今之计只有退回玲珑山庄,我先将你们安置在我书房的密室里,再徐徐图之。”
庾遥道:“也只能如此了。”
庾遥心想,这玲珑山庄殊不寻常,数不清的密道、密室,怪自己江湖经验太少,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如今先不用提玲珑骰子,能保住自己和幼薇的命就已经不易了。
于是,庾遥和幼薇随着温苍返回玲珑山庄。
他三人刚刚行至温苍的书房外,突然间,暗着的屋子亮了起来。
三人深知大事不妙,转身便要走。
“站住。”
那语气平缓坚定,胸有成竹。
是老夫人的声音。
“苍儿,请公主和驸马进来。”
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老夫人端坐在前,温黛一脸愁容地站在老夫人身后。
“怎么公主、驸马嫌我们招待不周,这就要走了么”
说罢又是一声冷笑。
庾遥循声望去,果然齿若珠贝,不似寻常老妪。
庾遥理了理衣襟,说道:“老夫人治家有道,却不想病卧了几年,下人都懒怠了,竟然这样忘恩背主。”
老夫人道:“玲珑山庄的下人究竟是如何忘恩背主,还请驸马爷赐教。”
庾遥笑道:“若我没听错,那时在仙乐谣说的明明是软禁。即便没有高屋暖枕、锦衣玉食,也该宽敞明亮、三餐温饱吧可是那些下人竟然将我们关到他们兄妹俩顽劣时关禁闭的所在去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有损玲珑山庄的颜面么”
老夫人也笑道:“驸马爷教训得是。苍儿,着人添上一根蜡烛,两个蒲团。你亲自陪着二位贵客回去休息。”
温苍无奈地道:“是,祖母。”
老夫人又道:“黛儿,你也回房去,不许再出来。”
温黛低眉垂首,轻轻说了声:“是,祖母。”
一灯如豆,宛若心花。
灯烛点燃之后,庾遥和幼薇方才第一次看到那间“暗室”的模样。
幼薇道:“没想到金堆玉砌的玲珑山庄还有这么衰败的地方。”
庾遥道:“那是自然,即便是富丽堂皇的皇宫,也有些荒芜的禁苑,埋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斑驳的墙壁上沟壑纵横,还有些深入墙体的小坑。
庾遥的目光轻轻扫过四面墙壁,说道:“方才我只是随口一说,如今看来,这间屋子倒是真有可能是温苍、温黛兄妹俩小时候被关禁闭的地方。你看,这些痕迹像是挂字画留下的。我小时候家里也有这样一间屋子,挂着庾家先祖的《哀江南赋》。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
幼薇指着墙上几条错落有致的痕迹说:“那又是什么”
庾遥道:“也许是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划上去的。”
幼薇幽幽地道:“划得倒是齐整。”
庾遥道:“可还饿么方才好不容易出去了却忘了为你寻些东西吃。”
幼薇道:“不打紧,我虽然贪食,却有一个旁人没有的好处。”
庾遥道:“除了只吃肉,还有什么”
幼薇道:“吃肉是特点,却不是好处。我的好处是一顿吃得饱足了,便可以饿上三天都没事。当然,我说的饿并不是什么都没得吃,而是肉没有吃得那么饱足罢了。”
庾遥道:“你可真是天潢贵胄的命,所幸到了永安妹妹的身体里,若是去了普通农家,一年到头都不能开一次荤,可怎么办”
幼薇道:“那我说不定可以教他们养些猪牛羊鱼虾,发财致富奔小康。《大雅民劳》中有‘民亦劳止,汔可小康’的句子,你可记得”
庾遥道:“你总说自己不通诗书,怎么《诗经》的句子却记得这般清楚”
幼薇道:“我所说的不通诗书是跟你们这些文人骚客比,我在我们乡下,那也算得上是品学兼优的。何止《诗经》,《礼运大同篇》中也提到过呢。这些啊,都要考的。”
庾遥道:“我有时候对着你,总是会混淆不清。忘了你是你,并不是永安。如今听你说了许多你家乡的事,倒是比从前清晰些了。”
幼薇道:“你也有混淆不清的时候那便不枉费我悉心钻研这许久了。我听宫里的人讲过,永安长公主爱吃甜食,我也难免要装一装。可是我实在不爱吃那起子甜腻之物,吃两口就觉得饱了,还怎么吃得下肉不吃肉一会儿就又饿了!”
庾遥若有所思地道:“永安她爱吃甜食,也许是因为她活得太苦了。”
庾遥转身坐在蒲团上,又再开口说道:“方才我留心细看了看老夫人的牙,果然如你所言。”
幼薇道:“不仅如此,此番我还有个新发现。”
庾遥道:“是什么”
幼薇道:“你记不记得初次见老夫人时,我对你说,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庾遥道:“仙乐谣本身宴饮作乐之所,香气弥漫,哪里奇怪”
幼薇道:“不是。仙乐谣固然香气弥漫,但是那香气是茉莉浸膏的味道,十分幽微。直到老夫人驾临,屋子里随之多出一种混杂的香气。像是敬香、檀香夹杂着胭脂香粉的气味。”
庾遥道:“你的鼻子倒灵,我却没注意到。”
 
第十章 新妆待夜
幼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饱读诗书,对诗联句一定难不倒你!我记得语文课上老师说了一个上联,没人能对得出下联。现在左右也无事,你不如试试。”
庾遥道:“看来是个绝对了,说来听听。”
幼薇道:“上联是:个个门前千竿竹。”
庾遥沉吟良久,说道:“的确很难。这是一个双重的拆字联。个个便是竹,千竹便是竿。如果没有个个,大可以对做‘阶上万芳草’。多了‘个个’两个字,可谓是难上加难。”
幼薇道:“竟然连你都对不上那我信它的确是个绝对了。”
庾遥思量着对子,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无意中又往墙壁上的诗句那侧看了几眼。
突然他又惊又喜地道:“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这个一,不是一,而是千。”
庾遥将原本写作“一叶叶”中的“一”,添了几笔,写作“千”。
“这一句须得改了。”
幼薇眼见他将原来那句《更漏子》词改为了“景阳楼畔千条路,一面新妆待晓风。”
由此,从上至下变成了这样: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湲一夜声。
景阳楼畔千条路,一面新妆待晓风。
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
幼薇道:“这都是温庭筠写的诗句”
庾遥道:“不错。”
幼薇道:“可是第二句和第四句中的一在同样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是先写哪个,后写哪个”
庾遥道:“你说的有理,其实,‘一’在同样位置的还有‘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因为是一首七言律诗的颈联,我猜想应该不会写在这里。至于现在墙上的第二句和第四句,我原本也是不知该谁先谁后,可是第三句改动之后,我确定这样的顺序是没错。‘声’字和‘风’字同属‘中东辙’,一定是放在中间,否则会有头重脚轻或头轻脚重之感。”
幼薇道:“你所说的我虽不能全然明白,但是你既然如此安排,就一定不会错。可是如今已然填好了,我却还是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庾遥道:“我记得鱼玄机写有一首六言诗,名为《寓言》,里面有一句是楼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墙上第三句也有‘新妆待’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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