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未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大冯,不能这么说,中央也许矫枉过正。但过去那种随便拉起一千多人,就敢自授上将的情况,也的确不应该继续存在。” 李若水怕他祸从口出,又朝窗外看了看,同时小声反驳。
这个动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六)
第四章矢交坠兮士争先 (六)
“轰隆!轰隆!轰隆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日军的飞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秃鹫,追着三十一师狂轰滥炸。坦克与战车架着机枪,如恶虎扑向群羊。得到飞机与坦克助阵的鬼子步兵,则疯狂地迈开双腿,恨不得立刻就将对手包围起来,然后一举全歼。
而被日寇追杀的国民革命军三十一师,却既没有防空手段,又不敢原地寻找隐蔽处躲藏,只能一边将队形尽量分散,一边努力加快“转进”速度,日夜兼程,在广袤的华北大地上,留下一道屈辱且血腥的直线。
损失无法不惨重,很多投笔从戎的学子,没等看到日寇长什么样,就血洒山岗。许多被强征入伍的壮丁,连枪都没学会开,就化作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骸。还有许多刚刚恢复了些许斗志的溃兵,发现三十一师被日寇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士气迅速归零,寻找一切机会,拖着武器钻进了深山老林。
“鲁参谋长,你带着军部和其他人先撤。我带着九十二团断后!” 发现日寇有全歼三十一师的企图,池峰城情急之下,毅然决定壮士断腕。
“什么话要留,也是我留!” 鲁崇义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驳,“九十二团留给我,其他各部你都带走。我尽量替你们争取一天一夜后撤时间。”
话音刚落,向来不喜欢主动揽事儿的军训团长肖国涛,忽然站了出来,大声请缨,“你们两个都走,我带着军训团留下。军训团士气旺,人员也齐整!”
“胡闹,军训团是咱们二十六路的种子。把它留下,今后二十六凭什么延续薪火!”
“老子当团长的时候,你还是大头排长呢,断后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
池峰城和鲁崇义两个哪里肯听,齐齐扭过头头,大声呵斥。
“如果二十六自身都保不住了,种子留下,是留给了谁” 一向以老实人著称的肖国涛,却不肯服软,梗着脖子高声反驳,“你们俩别跟我说中央会派人来支援,中央答应的事情,哪次认真兑现过!”
“那也不能杀鸡取卵!”
“比本事,谁指挥下打的胜仗多,谁留!”
鲁崇义和池峰城瞪圆的眼睛,寸步不让。
就在三人争得不可开交之际,头顶上的飞机轰鸣声,忽然远离。紧跟着,身后的枪炮声也迅速稀落。连续数日咬着二十六路军军部和三十一师的不放的日寇,集体停住了脚步。然后掉转头,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儿小鬼子忽然良心发现了” 反复确认了特务营探查回来的敌情,池峰城顶着一脑门子雾水,喃喃自语。
“管他呢,趁着着机会,赶紧撤往新乡。” 肖国涛迅速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听天由命模样,晃了晃脑袋,懒洋洋地说道。
“等找到安全地方停下来,咱们给二战区司令部发份电报。那
边应该知道大致情况。” 参谋长鲁崇义对肖国涛的态度不敢苟同,想了想,低声提议。
这也算一个稳妥办法,特别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先保全自己,然后向更高一层指挥部们求教,可以有效地避免指挥者做出错误判断。只是目前三十一师的装备太寒酸了一些,电报机发出的信号,根本越不过周围的群山。
信号越不过群山,部队就只能在与二战区司令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七)
第四章矢交坠兮士争先 (七)
“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仅将我们的血书打回,还没收了我们的枪!”
“小鬼子灭绝人性,在南京城大肆屠杀普通市民,中央政府不想着以牙还牙,却眼巴巴望着国联来主持公道!国联啥时候给中国主持过公道,东三省、察哈尔还有热河是怎么丢的,难道就不长记性吗!”
“明知道南京守不住,为什么政府没安排百姓提前撤离为什么不严惩那些临阵脱逃的将领!”
“汉奸,中央政府里头一定有汉奸,否则,小鬼子不可能那么快就打进了南京!”
“汉奸肯定不止一个。几十万百姓被杀,半边国土沦丧,政府至今居然还没向日寇公开宣战!”
……
新乡县城,一间临时开辟出来的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几十张面孔上写满痛苦年青人,声嘶力竭地拍案怒吼。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从小到大,都没踏入过南京城一步。然而,他们的心脏,却因为发生在南京的大屠杀,而不停地滴血。
此时此刻,他们恨不得立刻沿着铁路杀到浦口,向江对面的鬼子发起反击,将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碎尸万段。
他们全都做好了牺牲性命的准备,甚至还提笔写下了请战的血书,然而,除了怒吼与流泪之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而上头的命令就是,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为了避免有人年青的军官抗命不尊,“破坏”中央的抗战大计,上头还专门派人收走了他们的随身武器。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最大敌人,而南京城内烧杀抢掠的鬼子们,全都是政府请来的贵宾!
“团长,这里就数你官最大。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哑着嗓子发泄了片刻,王云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李若水始终没有说话,扭过头,冲着后者大声催促。
“对,团长,你池师长熟。孙总指挥和冯副总指挥那边,你也说得上话。你跟上头提一下,咱们去南京,立刻去南京!”
“团长,收缴上去的武器,就统一存放在火车站旁边的仓库里。负责看守仓库的老周我认识,是个老好人。咱们今晚偷偷将他拿下,然后威胁其余守卫开门,取了武器自己去给报仇!”
“报仇,报仇!”
“报仇,让鬼子血债血偿!”
……
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青年干部,也纷纷将头转向李若水,逼迫他尽快替大伙出头。
“仇肯定要报!” 李若水紧紧抓着一张报纸,缓缓站起。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的血管,根根乱蹦。“但该怎么去报,却需要有个章法。否则贸然乘坐火车向南赶,有可能正中了鬼子的奸计!”
“还能中什么奸计,首都都丢了。如果放在过去,相当于亡国,亡国!” 纵使平时对李若水尊敬有加,此时此刻,王云鹏等人却听不进去他说的每一个字,先后跳将起来,大声反驳。
李若水本人,何尝不希望能带着军训团的弟兄们,痛痛快快赶赴南京哪怕战死在江畔,也好过像现在这般任
由自己的同胞被鬼子如猪羊般屠杀,却无所所为。然而,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性却告诉他,自己不能做,也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甭看这间会议室内的同龄人,个个义愤填膺。如果大伙此刻将目光转向窗外,转向脚下这座新乡城。就会无比绝望的发现,街面上一切依旧。绝大多数百姓和地方士绅们,对南京城内刚刚发生的惨案,根本无动于衷。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八)
第四章矢交坠兮士争先 (八)
下半截报纸,是日军暴行的缘由寻根。某位工作努力的记者,将1937年11月中旬,日本陆军航空本部通过的《航空部队使用法》,原封不动给搬了出来。其中第103条赫然规定:“战略攻击的实施,目标是破坏要地内包括政治、经济、产业等中枢机关,并且重要的是直接空袭市民,给其国民造成极大恐怖,挫败其意志……”
一言以蔽之,早在上个月,日本政府,就已经为这次大屠杀,提前制定了法律依据。那群自诩为亚州最文明种族的东洋禽兽,开人类战争历史之先河,将针对平民的屠杀,公然写入了其国法律!按照这条“法规”,日本鬼子在中国的任何一次屠杀,都“符合”他们自己所规定的“正义”。凶手永远不用担心得到报应,永远可以自称英雄!
“你早就不该阻拦他们!” 发觉李若水主动放弃了对王云鹏等人的约束,王希声快速走到他身边,摇着头小声嘀咕,“眼下驻扎在黄河两岸的,不止是咱们。还有二十九路军、桂军,以及从江南撤到江北的中央军各部。抽调几个师兵马杀向南京,根本不会影响黄河防线!”
“我不是要阻拦他们,我是觉得,不能因怒儿兴兵!” 不愿意被好朋友误解,李若水只好再度大声重申自己的理由,“要报仇,也不能单独行动。至少得集中起足够的兵力,否则,等同于去送死!”
“有这种可能么” 王希声撇了撇嘴,叹息着摇头,“小股部队单独行动,也许还能打小鬼子一个冷不防。集中起足够兵力从七七事变开始,哪次有组织的战役,咱们不是提前集中起了兵力哪一次,不是消息泄露,然后输得一败涂地!”
“你……” 李若水无法反驳对方的话,紫着脸连连跺脚。“你不能帮我阻止他们,至少不该给他们火上浇油,万一…”
“我跟他们一样年纪,你也不比我们大得了多少。” 王希声看了他一眼,迈步去追赶王云鹏等人,“年青就该有年青的样子,不能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老气横秋。偌大中国,总得有几个热血上头的莽夫,站出来推着整个国家往前走,否则,即便迁都去了重庆,不过是另外一个南明!”(注1:南明,明朝失去北京后,在南京建立的朝廷。自建立起就忙着内斗,最后迅速被清军击败。)
说罢,也不管李若水如何回应,脚下生风,转眼追到了所有年青军官的前头。“李团长肩负着给整个二十六路造血的重任,不方便为大伙带头。这个头儿,王某替他来带。咱们这就一起去师部请愿。如果师部不肯答应,咱们就改道去……”
“就干什么, 王希声,你长本事了。打算来一个兵谏么!” 迎面面传来一声怒斥,将他的话直接憋回了肚子里。紧跟着,旅长老徐和特战队长冯大器,带着五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弟兄,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徐旅长,大冯,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明知道对方来意不善,王希声依旧昂首挺胸,大步向枪口靠近,“弟兄们的血书,不知道师长到底看没看到。如果……”
“大王,冷静!” 性子向来比王希声还激烈的冯大器,却好像换了个人一般。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大声打断,“师长现在比你还愤怒。但是……”
“但是什么冯队长,没想到你也这么冷血!” 跟在王希声身后的王云鹏、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人,哪里冷静得下来快步走上前,冲着冯大器厉声质问。“冯兄,莫非你也以为,南京城内那几十万尸体全是假的,莫非你练好了枪法,一直等的对着我们!”
“开枪,冯队长。有本事就让你的人开枪!死在你手里,老子也算
死个明白!”
“冯队长,大伙一直以为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最擅长的是枪口对内!”
“开枪,不开枪就是孬种……”
话语,有时候比子弹还要伤人。特别是朋友和故交的话语,有时候就像刀子,可以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戳入他的心脏。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九)
第四章矢交坠兮士争先 (九)
“让各位弟兄受委屈了,我军初来乍到,人地两生。驻地周围不晓得藏着多少日军的耳目,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将大伙叫到师部里头来!” 刚一进三十一师临时指挥部,大伙就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冯总!”
“总指挥!”
“司令,您老什么时候到的!”
……
李若水等人又惊又喜,争先恐后走上前,向说话者敬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六路军的两大主心骨之一,现第四十二军军长冯安邦。只见他先笑呵呵地向大伙还了个军礼,随即就又板起了脸,冷笑着数落:“行啊,才几个月没见,大伙都长本事了。居然连逼宫这套都学会了。如果手里给你们发了枪,你们是不是想直接掉头去打重庆,问蒋总裁一个丧师辱国之罪!”
王云鹏、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人,个个低头耷拉脑袋,不敢与冯安邦的目光相接。作为他们的副团长,李若水虽然先前并不赞成他们的行动。此刻却不得不站出来替所有人分辨,“不,不是,弟兄们真的没逼宫的意思。冯总,您,您误会了。我们,我们真的没想逼宫。我们只想问一问,上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决断。”
“连几个毛头小子都管不住,你这个团长怎么当的我看,不是不能,是故意纵容才对!” 冯安邦将眼睛一瞪,冲着他大发雷霆。“纵容他们在前面闹,然后你再站出来,替他们跟老子讨价还价。别以为这招很聪明,根本不值得明眼人一看。”
“冤枉,冯总,我冤枉!” 李若水心内憋屈至极,忍不住当场喊冤。王希声见了,也赶紧上前半步,小心翼翼地替他作证,“报告冯总,若水兄的确一直在劝大伙不要给上级添乱,只是当时……”
“还有你!” 冯安邦早就猜到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李若水一个人挨训,立刻将目光转向他,劈头盖脸地问道,“别以为你暗中搞的那些小动作,老子听不见 飞夺南京,还利用现有铁道线你拿什么夺你知道浦口到下关的江面有多宽你是有飞机还是有轮船你总不能让大伙全都抱着扁担游过长江去吧即使游,扁担呢你给来找来十万大军需要十万条扁担,你王希声这就给老子变出来!”
“这……” 王希声被训得面皮发紫,低下头去,两只眼睛瞅着地面,气喘如牛。
冯安邦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头又转向其他所有年青军官,“还有你们,先前闹事的本事呢,都哪里去了怎么关键时刻,又让你们团长出来顶缸一个个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学别人以下克上你们倒是跟日本鬼子有的一拼!你们以为打仗是唱戏呢,羽扇一挥,对面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没有统一指挥,没有兄弟部队配合,没有物资准备和足够兵力安排,就你们这几头臭鱼烂虾去打南京,不是上赶着插标卖首,又是什么”
“那也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干看着!”王云鹏憋得满面通红,脖子一梗,大声反驳。
“谁告诉你我们是在这干等干看”冯安邦走向他,抬脚将他又踹了个趔趄,“你当我们来河南是猫冬的吗!你知不知道上面正在统筹调度!知不知道政府正在做全国动员!你知不知道日军下一步的进攻方向是哪知不知道华东日军围着南京挖了一个大坑,就等着像你们这样的小年轻主动跳进去,一举全歼!”
“这……” 不止是王云鹏,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青年干部,也全都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同样的话,若水也曾经说过。做为军训团里出来的翘楚,他们当然知道,如果带着弟兄们一头扎进日寇预先布置好的陷阱里,等待着大伙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只是,他们当时,没把李若水的话当一回事,而已!
他们的团长李若水,这会儿却忽然若有所悟,悄悄地将
头转向了冯大器,目光中充满了谴责意味。而冯大器,则赶紧站直了身体连连摆手,同时嘴唇以极小的幅度上下移动,“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预先也不知情。我只是奉命去抓你们过来。连冯总什么时候到的我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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