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领主时代

    刘表不愿跟鱼不智有太多交道，而且查案子这种事，也轮不到州牧来，负责调查燕氏公案的是蒯良。半月之期满时，也是由蒯良负责接待鱼不智。

    蒯良知鱼不智来者不善，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也只得硬着头皮周旋。好在他是豪族名士，待人接物极有礼数，说话更是滴水不漏，以三寸之舌，将荆州府敷衍的调查，吹成穷尽洪荒之力，意思是查不出来，不能怪州府。倒是武陵寇犯下恶行，荆州府必不姑息，已向武陵发出公文，严令近期调派郡兵对武陵寇发起征剿行动，以彰国法，以祭燕氏。

    末了蒯良说，刘表对燕氏遭遇很同情，愿对燕氏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帮助燕氏复兴。很明显，这是荆州府作出的妥协姿态，但这份妥协不白给，蒯良暗示，希望燕氏放弃对蔡氏的追究。

    鱼不智耐着性子听完，冷冷道“也就是说，燕氏讨不到公道了”

    “查无实证，如之奈何”

    蒯良语气依然谦恭平静，眼眸深处却掠过一抹愠意。他好歹是蒯氏当代家主，州牧帐下重臣，秩比不如太守，也没有在太守面前矮一头的道理。既然发现鱼不智不打算和平解决，蒯良也不会逆来顺受，弱了荆州气势。

    鱼不智起身“既如此，告辞。”

    蒯良微笑如故“不送。”

    商谈不欢而散。

    鱼不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蒯良独坐皱眉沉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见刘表和蔡瑁从侧厅屏风处转了过来，蒯良赶紧起身，对刘表作礼“主公。”

    刘表点头“子柔，怎样”

    蒯良面色凝重“有备而来，无斡旋可能。”

    蔡瑁嘴角微微抽动，心情糟糕到极点。

    荆州府内部同样有派系之争，襄阳蔡氏最大竞争对手，便是中庐蒯氏，为各自代表的利益团体，两家没少明争暗斗。但平心而论，蔡瑁对蒯良蒯越哥俩的眼光和识见是认可的。蔡氏通过联姻，陆续与太尉张温、沔阳名士黄承彦、以及刘表建立亲密联系，在荆州，外势无匹，却一直未能斗垮蒯氏，不难看出蒯氏兄弟能力多么出众。

    蒯良认为无斡旋可能，对蔡氏显然是坏消息。

    蔡瑁并不认为蒯良借机坑政敌。

    首先，荆州府对鱼不智要求彻查往年公案之事定性，表面是蔡氏的事，但联系益州府刚经历的遭遇，有理由认为蔡氏只是借口，一如那陈留吴家，逐鹿领的最终目标可能是荆州府。既然如此，这次就不再是襄阳蔡氏私事，而是荆州府公事。上升到如此高度，政敌间如果再互相拆台，那不叫机灵，那是找死，以蒯氏的眼光和谋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其次，蒯良这人讲究仁德，道德值很高，不象其弟蒯越那般喜欢用诈，藐良的话具备相当可信度。刘表让蒯良负责与鱼不智接洽，而不是蒯越来，附带说明刘表不愧是富有经验和智慧的政治家，权谋之术运用娴熟。

    “观鱼镇东神情，恐不会善罢甘休。”蒯良担忧道。

    刘表冷哼道“兵来将挡，老夫可不是刘君郎。”




第1129章 舆论战2.0
    谈判不欢而散后，鱼不智立即以逐鹿领主名义，控诉荆州府的不作为。

    燕氏被贼寇袭击的陈年公案，开始进入大家的视线。

    鱼不智近来风头正劲，自带顶级流量，剑指荆州府，当即引朝野关注。逐鹿领刚取得对益州府的斗争完胜，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而转火荆州府，令人惊讶，关注度提升。再往细里看，鱼不智居然为替领地某位平民伸冤，不惜直接跟荆州府杠上，吃瓜群众惊讶之余，欣然进入看戏模式。

    巴郡太守涉入荆州公案，手伸得是不是长了点

    确实！

    可那又如何

    鱼镇东不就是向来如此剽悍吗

    朝堂中人大多对此持负面看法，认为鱼不智锋芒过甚，才折腾完益州，又找荆州麻烦，以为你是虎仗着最近接连办成不少大事，名声如日中天，目中无人，胡搞瞎搞，只要干得不是太出格，没人愿意在此时跟这厮较真，但得罪那么多人，真以为没有后果等哪天热度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图痒图森破。

    民间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虽说也有人隐隐觉得鱼不智最近飘了，行事孟浪，但绝大多数老百姓终究对官场了解不深，只道拓土英杰不愧为耿直波依，冲冠一怒为孤女，为民请命大丈夫，难得出这么一位人物，自当爱惜之、拥戴之，至于鱼不智似乎得罪很多人，皇帝不急，太监急啥

    有过一次舆论战经验，逐鹿领这次造势越发驾轻就熟。

    鉴于燕氏被袭击属于家族不幸，跟涉及到国土安全的飞地归属两码事，民众接受度和容忍度颇不同，逐鹿领没有完全照搬前次经验，不再派遣玩家宣传员，而是选择由出面炒话题热度，针对性明显。

    到哪里去找

    简单！

    玩家拿着逐鹿领准备好的通稿，到各县城拜访当地有名气的年轻士子，最好是寒门子弟，恳请他们站出来，为公理和正义发声，为燕氏讨要清白。年轻士子通常有理想有热血，正义感普遍比较强。鱼不智为大汉屡立大功，在年青士子心目中形像极其伟岸，鱼不智托人专程找上门这当然是胡扯，浮屠为证，保证指控非恶意构陷，只为讨个公道，绝大部分士子愿意帮忙。

    不过是出来说几句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蔡氏是豪族，可再豪也豪不过天下，豪不过公理，襄阳算他蔡家厉害，荆州很多地方也有相当影响力，但其他地方蔡家算个屁！

    另一方面，逐鹿领优先找寒门，也是有原因的：寒门难得能攀上豪族，做这种事不象名门世家有那么多顾虑寒门大部分都有被大族欺凌的经历，燕氏的遭遇更容易激起他们同仇敌忾之心，哪怕燕氏没落前其实也是豪族。

    因此，逐鹿领的造势计划顺利得超乎想象。

    报鱼不智的名，表明身份，简要介绍下案情，问对方是否愿帮忙发声愿意，代鱼不智感谢并留下通稿不愿意，告辞，另外找愿意帮忙的目标。很少有人拒绝，整个流程进行得非常顺畅。

    荆州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寻找宣传员进展迟滞，很多士子不敢答应，有个别胆大答应的，迫于压力反悔率也很高，没有多少人敢得罪襄阳蔡氏，蔡氏的影响力在荆州可见一斑。后来某人怒了，荆州改用玩家宣传员模式，你刘景长和蔡德珪能堵的嘴，堵玩家试试

    除荆州之外，大汉其他州郡发展宣传员颇顺利，首访通过率超过九成。

    士农工商，士子即便无职务官身，社会地位也不低，讲的话更有分量。

    各地士子集中发声，燕氏公案迅速成为全国讨论的话题。

    荆州府预料到逐鹿领会祭出造势这招，并早有准备。

    玩家敢来宣传，便以扰乱治安的名义驱逐，屡教不改者，可予以抓捕。

    浮屠保障玩家正当权利不受侵犯，但同时也保障势力正当治理权，毕竟游戏建构于三国背景之上，不可能把势力当成低等公民。官家未禁止，玩家可以宣传，官家不能直接抓捕，顶多驱逐了事待官家禁止了，玩家还去宣传，按理说官家有权直接抓人，但玩家是上帝，两权有抵触时，多少得给上帝些面子，改为屡犯者才能抓。而且即便抓了，还不能关太久，通常不超过一个游戏日，也就是3小时，算是妥协之后的权宜之计。

    荆州各县城出现玩家宣传员，意料这中，驱逐，定规矩，三犯便抓人。玩家显然没料到荆州府态度如此强硬，多名玩家因为无视禁令被关了禁闭，宣传员们才意识到荆州府玩真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暂避锋芒。

    荆州府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便收到情报，荆州外名城全是士子宣传。

    鉴于燕氏公案性质，荆州府认为，玩家宣传效果不会太好，荆州镇压，荆州外随玩家闹腾，多少人会关心外地某桩陈年旧案关心也管不到荆州！顶多前面有点响动，时间一久，新鲜劲一过，大家自然会对此事失去兴致，逐鹿领如果不识时务，继续鼓动玩家折腾，说不定反而激起厌弃之心，出现倒戈潮也是有可能的。

    荆州府反复斟酌后，原以为可以看逐鹿领的笑话。

    得知逐鹿领直接请士子发声时，刘表鼻子都气歪了。

    士子站出来控诉，对百姓的影响力，跟玩家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荆州府承受的压力也不再是可有可无。刘表压根没想到鱼不智会求助士子，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士子们肯仗义执言，顿时意识到局势正走向失控。

    但事已至此，荆州府无法阻挠。

    不能阻止，索性静观其变！

    燕氏被袭这种事情，在神州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当事家族固然很受伤，旁观者固然会感到义愤，但义愤难持久，没关系到切身利益，跟自身没有特殊的联结纽带譬如同乡、同门，过上一段时间，慢慢也就不那么在意。刘表对此是有清醒认知的，这时候最多表态继续调查，回应一下民怨便可，至于其他，什么都不必做，任它潮涨，看它潮落。

    正常情况下，刘表的经验判断可以成立。

    可惜的是，这次刘表遇到的对手，比他更懂得怎样持续引导舆论。

    刚开始的时候，燕氏公案只是报了个梗概，接下来逐步放出惊爆猛料，譬如传说中的绝地阵图。再来，便是更多细节描述，以燕姬自述内容改编，将武陵寇围攻燕氏庄园，燕家青壮誓死抵抗，为晚辈争取观看阵图的时间，整个过程描述得扣人心弦，精彩绝伦，令听众心神随着剧情起伏。再往后，还开发出各种轶闻野史，怎么惊耸、怎么能勾动八卦之魂怎么来。譬如说，鱼不智为何愿意为燕姬讨还公道，便有多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是为情，展开后便是一个香艳缠绵的爱情故事，堪比后世的肥皂剧

    当然，后续展开主要靠玩家。

    有士子们提前打下的基础，玩家宣传员们的八卦宣传有良好受众基础，再加上灵活运用后世炒作手法，汉末的哪见过这种世面一个个被勾得欲罢不能，不仅不反感持续爆料，反而希望多爆些，并私下持续讨论中。

    更让荆州府难受的是，逐鹿领不是只爆燕氏公案。

    燕氏公案炒作数日后，逐鹿领随即主动扩大战场，提到跟襄阳蔡氏疑似有关联的另一桩悬案：杜氏纵火案。

    杜氏纵火案发生在燕氏被袭案之前，杜氏同为当年襄阳五大家族之一，同样是蔡氏竞争对手，因识破蔡氏分化瓦解策略，拒绝与蔡氏联姻，转而与燕氏订下亲事，当事人便是目前落户逐鹿领的燕姬。然而燕姬出嫁之前，杜家庄莫名发了一场大火，全庄百余口，无一人幸免，这是真正的灭门案，甚至比燕氏更惨。而种种迹象表明，此事多半又是蔡氏暗下毒手。

    按照燕氏被袭案的套路，杜氏纵火案也可以依法炒作一番。

    杜氏灭门案炒上几天，再放一家受害者的料。

    鱼不智原本想派人暗中收集蔡氏黑料，可翟冏听说后，表示大可不必，宣称蔡氏近些年干的恶心事太多了，翟冏自个就知道不少。翟冏没有吹牛，轻轻松松写出蔡氏十几桩劣迹，且大多是蔡瑁担任家主期间的事，其中就包括翟氏的血泪史。逐鹿领根据舆情反映，适时一桩桩爆料便是。

    一四，再来一次！

    襄阳家族对蔡氏的报复性暗杀，迫使蔡氏立誓，今后不再对襄阳家族行类似手段，自然是猛料之一，由此印证蔡氏当年如何丧尽天良，搞得天怒人怨，并最终遭遇正义反噬的故事。这一段让听众们获得极大心理满足，被普遍赞颂为正义复仇的典范，可见民间对蔡氏某些作为多么不齿。

    在舆论战20版打击下，襄阳蔡氏在民间的名声，很快便臭不可闻。

    再到后来，很多荆州地方人氏主动曝蔡氏黑料，其中尤以襄阳人居多。虽说迫于蔡氏和州府淫威，几乎没人敢公开宣扬，但私底下探讨不受限制，然后口口相传，蔡氏犯下的罪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攀升。

    刘表肠子都悔青了。

    他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更气的是蔡瑁能居然干出这么多坏事，而且干那么多坏事也没长进，让人拿住如此多把柄，荆州府的脸往哪里搁

    蔡瑁也气得吐血。

    他看了所有指控，确信有些事非他所为，有人硬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栽，部分指控明显张冠李戴，某件中庐蒯家的丑事说是蔡氏做的，他能怎么办着急上火的蔡瑁去找自己姐夫商量，表示自己希望站出来驳斥假消息，不惜以浮屠盟誓的方式，证明某些指控荒谬，结果被刘表劈头盖脸骂一顿。

    “你能否认所有指控吗”

    “不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就算你把不是蔡氏的指控都否认掉，其他指控呢你岂不是相当于变相承认，其他指控皆事实让所有人知道，燕氏被贼寇袭击是蔡氏做的，杜氏纵火灭门也是蔡氏做的然后呢不办你，我这荆州牧都跟着倒霉！”

    最后，刘表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动动脑子！”

    蔡瑁被骂得出了身冷汗。

    魔怔了。

    想他向来自诩精明强干，却差点在重压之下，做出亲痛仇快的蠢事！

    “姐夫，现在如何是好”

    刘表叹息：“忍。”

    是的，只有忍。

    逐鹿领的炒作令荆州府非常被动，打舆论战，不可能是玩家对手，但事情闹到这一步，善了已无可能。实际上，舆论战刚打响的时候，荆州府就有私下联系鱼不智，希望以给予燕氏和逐鹿领丰厚补偿的方式，和平解决此事，但鱼不智态度非常坚决，甚至都不愿知道荆州府准备开的价码，便决然地表示除非蔡氏认罪，否则此事没有和解可能。

    蔡氏不可能认罪。

    燕氏公案已成了全国热点新闻，一旦认罪，鱼不智固然无权惩罚蔡氏，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刘表若是扛着不办蔡氏，当真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即便现在天下大乱，长安的命令可以罔顾，诸侯们的小本本上也会记一笔，等到哪天要跟荆州府死磕，那就是现成的罪证，还被全国上下都认证过

    所以蔡氏只能死扛着不认。

    不仅蔡氏如此，荆州府也是如此。

    现在搞切割，为时已晚。

    舆论战打不过，蔡氏过去的罪孽也难以洗白，除了忍，没别的办法了。

    襄阳蔡氏已成为罪恶、污浊的代名词，这骂名没得洗。蔡氏因种种劣迹成为口诛笔伐对象，风头举国无匹，甚至有赶超董卓之势，这也是事实。但有一点刘表看得很准：无论舆论环境多恶劣，荆州府咬死没有足够证据，就有理由保住蔡氏，等热点过去。

    至于名誉损失，那是必然付出的代价，只能靠时间慢慢弥补。

    无论如何，这次亏大了。

    既然输定，当努力止损。

    逐鹿领赢了舆论，却拿蔡氏没办法，也算是扳回一城。

    但鱼不智随即证明，他拿蔡氏有办法。

    鱼不智再次发布公告：襄阳蔡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为惩恶扬善，以及替燕姬讨还公道，逐鹿领将出兵讨伐蔡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