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翻动牌
宏伟宽广的码头上,一排排大吊车,起起伏伏的低声吼着;大大小小的车辆来来往往,装载机的传送带轰鸣着,把山一样的货物装上巨轮;远处的海面上,大小船只来往如梭;巨轮正吼着粗重低沉的笛声,缓缓地驶进港来……昔日的码头,早被宏伟壮观的现代码头所代替,哪儿还有半点影子她在码头上默默地站了许久,便失望地离开了。
离开码头后,周翠英蹒跚着,穿过一座座货场。当她路过一处煤炭场地时,突然看到小山般的煤堆间,有一列写着“山西”两个白色大字的火车正在卸煤。她走上前去搭讪道:“师傅,这火车是从山西来的吗”
那个正在忙碌的师傅答道:“是呀。”
周翠英又问:“从山西到这儿要走多少时间”
“我们路上不停,要走一天一夜哩。”
“哟,走得这样快呀,要是乘客车呢”
工人师傅摇着头说:“不知道,我没坐过客车,再说,客车也有快有慢。”原来,师傅是位火车司机。【…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一天一夜就能到山西周翠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立即回去告诉孙儿。她要去山西看望丈夫的妹妹
——她的小姑子。
小姑子是丈夫在大陆的唯一亲人,在这儿找不到丈夫,或许小姑子能知道些儿丈夫的线索。其实,去山西看望小姑子早在她的计划中,礼品在台湾就备好了,都怨公安局那绝望的通知把她搞糊涂了,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当她把计划告诉孙儿时,孙儿一听就急了。立刻反对说:“奶奶,您这样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去山西路途遥远,您能吃得消吗”
奶奶说:“没事的,我打听过了,货车跑一天一夜,客车两天两夜准能到。来大陆不去看望你姑奶奶说不过去,她是你爷爷在大陆的唯一亲人,或许她能知道点儿你爷爷的消息。”
孙儿觉得奶奶说的话在理,只是担心奶奶的身体吃不消,于是说:“要不这样吧,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陪您一起去。”
奶奶说:“这可不行,我与你爷爷失散这么多年,找到他,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时间长了你能陪得起吗你若是不放心,还让小王陪我一起去吧。”
“也行,有人陪你我才放心。”孙儿同意了奶奶的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周翠英选了个好日子,同小王一起上路了。
列车在浩瀚的原野上飞一般奔驰,窗外的景色眨眼即逝,令周翠英老人目不暇接。她干脆打开窗子,尽情地欣赏起窗外的美景来。
淡蓝色的远山神秘而曚昽,苍茫的原野广瀚无垠,葱绿的林荫,把田野分割成一块块方格格,闪着银光的溪水,如一缕洁白的飘带缠绕在崇山峻岭中。祖国的锦绣山水,仿佛一幅被拉动的巨大画屏,在周翠英面前忽来忽去,那么令人向往,令人陶醉……啊……祖国的山河太美了,她既是大自然恩赐的自然美,也是海外归来的游子,心里生出的感觉美。周翠英自少年漂泊天涯,如今年逾古稀,很少有心情欣赏大自然的风光。此时,她的心情并不好,找不到丈夫,哪儿会有好心情但祖国的山河实在太美了,美得让她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她十五岁随学校流亡,在漫天的硝烟中逃到关内,除了与丈夫短暂的婚期,都生活在诚惶诚恐中。好容易盼到抗战胜利,转眼间内战又起。她跟着丈夫东躲西藏,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看到的尽是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残山残水。今天,她怀着一种奇异地、兴
十七 找不到嫂子 小姑子死不瞑目
到了小姑子的家,出来迎接周翠英的,是一位面容苍老的半拉老太。周翠英估计,这位半拉老太,可能就是她的外甥媳妇了。在村头问路时,几位老人告诉她,她的小姑子几年前已经过世,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在外地,女儿嫁到邻村,家里只有大儿子一家。
外甥媳正在家里准备做晚饭,猛听到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不等她走出大门,邻居家的孩子推门喊道:“大婶,您家来客了。”外甥媳听到喊声,急忙奔出门外,见一群孩子,正拥着两个陌生人向自己家走来。来人一男一女,女的是位老太太,男的是个娃。老太太一头白发,颜面白净,着一身藏蓝色的牛仔便装,正微笑着看着她。身后的娃,肩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紧跟在老太太身后。看他们与众不同的打扮,就知道他们是来自远方的客人。
“你们是”外甥媳不认识客人,也不知该怎样称呼。
“这是您的家”周翠英问。
“是呀,您……”
“嗷——有个叫福来的人住在这里”周翠英问面带疑惑的半拉老太。“福来”是外甥的乳名,大名叫王福来。周翠英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外甥的乳名。
“是呀,俺当家的叫王福来,您是……”
“我家孩子的姑姑姓钟,老家是东北,当年逃荒嫁到这里。她儿子叫福来,我是福来的舅妈。”周翠英自我介绍道。
半拉老太听了周翠英的自我介绍,顿时一惊说:“啊原来您是妗子?快进家吧妗子,我没见过您,不认得妗子,慢待妗子了。”
“你就是外甥媳妇”
“是呀妗子。”外甥媳听婆婆说过,有个妗子在战乱中失踪了,舅舅一直在找她。
“小芹,小芹。”外甥媳朝着门外的那群孩子喊。
“甚事大婶”周翠英进门时,喊大婶的那个女孩答道。
“你去北沟喊你大叔回来,就说家里来客了。”
听了外甥媳的话,女孩答应着跑走了。
外甥媳把周翠英和小王安置在炕上,对周翠英说:“妗子,您先歇着,我去烧壶水,您外甥一会儿就回来。”
周翠英说:“外甥媳不要忙活,我们不渴。”周翠英见一群孩子都散去,只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跟在外甥媳的屁股后头像个跟屁虫。便问外甥媳,“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是俺的孙子。宝宝,快叫舅奶奶。”外甥媳教完了孙儿,“扑哧”一声笑了。“叫得对吗是叫舅奶奶还是叫舅姥姥也不对,要叫老舅奶奶,是不是还不对呀”她问妗子。
周翠英说:“我也不清楚。大人都糊涂,小孩子怎么叫干脆叫奶奶得了,叫什么我都答应。”说完,与外甥媳妇一起笑了。
宝宝惧怕生人,奶奶教他叫奶奶,他不但不叫,反而直吓得往奶奶怀里钻,惊恐得快要哭了。
周翠英看到这儿,忙让小王取来糖果给他,他也不敢拿,小王把糖果硬给他塞进手里。周翠英本想抱抱孩子,让外甥媳妇去忙活。见孩子惧怕生人,就自己打水洗了脸,边擦着脸,边打量起外甥的家来。
五间大瓦房虽然不是很新,但红瓦白墙很赶时髦,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想象中,这儿应该与陕甘一带一样,家家都住破窑洞。想不到国家巨变,农村也变了,或许陕甘一带也大变样了。
“妗子,您外甥回来了。”
周翠英正在感叹国家和农村的巨大变化,被外甥媳的喊声打断了。听到外甥媳的喊声,她向大门望去,见大门外走进一个稍有些驼背的粗壮汉子。那汉子把锄头往角落里一扔,急急忙忙向她奔来。
外甥媳见丈夫进了门,忙提醒丈夫说:“咱妗子来了,这就是咱妗子。”
“妗子”王福来听了妻子的介绍,也是一惊。面前的这个老太太,就是母亲与舅舅多年寻不着的妗子他愣了一会儿,又傻了。他虽然没有见过妗子,但“妗子”这个称谓,在他心里刻骨铭心。他从懂事起,这个神秘的妗子就像影子一样,时时缠绕在他们全家人的心里。多年没了音信的妗子,突然从天而降,王福来又惊又喜。王福来拉起妗子的手,边打量着问:“您就是俺妗子”
周翠英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就是你妗子。你就是福来”
“是呀妗子,我就是福来。”王福来答应着妗子的问话,突然呜咽着哭了,“呜……妗子,这么多年您到哪儿去啦让我娘和舅舅找得好苦啊。他们找您找了大半辈子,俺娘咽气时,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您。咽气后,她一直睁着眼,大张着口,村里的老人们说,她人世间还有放心不下的事。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她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和我舅啊……”王福来说完,又哭了。
周翠英听了外甥的哭诉,早已悲伤得泪流满面。小姑子对她的真情,令她既感动又难过。
王福来把妗子扶到炕上,沏茶倒水、一番忙碌后,坐到炕上陪着妗子说话。他见陪妗子来的这位年轻人,不知该怎样称呼,于是问妗子:“这位是……”
周翠英说:“他是我家你侄子的司机,也姓王,你就叫他小王吧。”
“也姓王我们还是一家呢。小王,喝水吧。”
小王忙双手捧起杯子说:“谢谢大叔,您也喝吧。”
小王与外甥在客套,周翠英哪儿顾得上喝水她心里正着急,向外甥打听丈夫的事呢。她问外甥说:“外甥,刚才你说你娘念叨你舅舅,你舅舅到哪儿去啦”
“我舅,怎么你也不知道我舅去哪儿啦我正纳闷,您怎么不和我舅一起来呢。”
周翠英说:“我哪儿知道你舅的下落,这
次来大陆,我就是专为寻找你舅来的。在东海,我找了很久没有线索,到这儿一是想看看你娘,再就是打听你舅的下落,想不到你娘不在了,唉……”
福来说:“听说在国民党撤退时,你们一家失散了,从那以后,您就没再见过我舅舅”
周翠英说:“是啊,就是在东海那个码头上失散的。当时太混乱,人多船少,都争着往那船上挤。你舅让我在码头边等他,等他忙完了公务来接我。可我等不到你舅心里着急,怕晚了挤不上那艘船,也跟着人们上了船,想到船上会见到你舅的。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到他。几十年来,大陆与台湾既不通航,也不通信,全没了你舅的音信。”
福来说:“我舅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多年前他来过我们家,那时我还小、不记得事,有些事是听我娘说的。我娘说,开始听说你们一家去了台湾,我娘想念你们整天想得哭,有段时间,她的眼睛都哭瞎了。记不得是哪一年,我舅突然来到我们家,我娘见就他一个人,问他为什么不和您一起来。我舅说,他在撤退时与您走散了,估计您去了台湾,他留在大陆。”
“后来呢”周翠英又问。终于觅到了丈夫的踪迹,周翠英稍稍松了口气。她想知道丈夫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更想知道丈夫现在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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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千里寻夫 牧羊人指路
金灿灿的小米饭,在当地再普通不过了,是大西北人家的家常饭,周翠英则觉得外甥家的小米饭,胜过山珍海味。自打五十年前离开西安后,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香喷喷,甜丝丝,原汁原味的地道小米饭。
外甥王福来可不这样想,他觉得用这样的便饭招待妗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他带着一丝羞涩喃喃地说:“妗子,我们这穷山沟比不得大城市,有钱也买不到好吃的,您老甭嫌孬,一定要吃饱啊。”
周翠英说:“外甥说的哪儿话,这小米饭很好吃,浓浓的香气太诱人了,自从离开西安后,我就没有吃过这样香的小米饭。特别是那红枣小米粥,又香又甜地更好喝。台湾的商店里也卖小米,有时候我也去买些儿熬粥喝,可那味道却差远了,与你娘当年在西安时熬的更无法比。开始,我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还以为是水土关系呢,认为台湾的水,不适合熬小米粥。后来才知道,是跟种植谷子的地茬有关系。更主要的是,我们买的那些小米,不知是存了多少年的陈米,看起来都一样,味道和黏性早没了,也不爱烂煳。”
周翠英非常怀念在西安那段幸福而短暂的时光,经常忆起与丈夫新婚时的每一个生活细节,并仔细地品味着。她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最难忘的一段日子。就连他们新婚时,小姑子为他们熬的小米粥,那香甜的味道也至今难忘。
王福来听说妗子爱喝小米粥,顿时来了精神,得意的说:“妗子,你到外甥家,要吃山珍海味没有,要喝小米粥吗,明日早上就给你熬,您就可劲地喝吧。”说完,他先带头笑了,周翠英与小王也笑了。
饭后,王福来给二弟、三弟、妹妹和儿子、女儿各打了电话,向他们告知妗子来的喜讯。并通知他们,择日都来拜见妗子。
热闹的日子选在星期天,在王福来家的大瓦房里,丰盛的宴席摆了两大桌,里里外外全挤满了人。福来的弟弟妹妹、儿子女儿及他们家的全部人马都到齐了,每个人都给老太太带来了礼物。在他们心里,老太太是他们家唯一的长辈,也是他们家几十年来,一直没有解开的迷。他们都是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态,来拜见这位神秘的妗子的。父母与舅舅为寻找这位妗子留下的遗憾,及种种离奇的传闻,更给这位老太太增添了诸多神秘的色彩。
宴会热闹非凡,晚辈们轮流为老太太敬酒,并献上美好的祝福。作为回报,老太太为每个人分了红包。
宴席结束后,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给晚辈们讲述了,她在台湾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及种种遭遇,直聊到深夜才散去。
纸烟袅袅,残灰飞溅,布满枯草的坟头前,周翠英庄重地给婆婆磕完
头,又来到丈夫的妹妹和妹夫坟前燃纸祭奠。依照当地民俗,外甥王福来,领妗子给姥姥和父母上坟来了。
看着婆婆的坟头,周翠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父母的坟头在哪里当年战火纷飞,父母的尸体被乡亲们草草掩埋,现在恐怕连痕迹也找不到了。想完了父母她又想丈夫,丈夫又在哪儿
婆母,我代你儿子祭奠您的亡灵来了。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您儿子平安吧。周翠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祭奠完毕后,周翠英对外甥说:“外甥,你下田去忙吧,我在这儿待一会儿自己回家。”
在这穷山僻壤的荒山沟里没去玩,让妗子在这儿透透空气、看看山景也好。福来这样想着,回答妗子说:“好吧妗子,您自己在这儿溜达溜达,我下地去了。”
见外甥走远了,周翠英来到墓地边的一个小山头上举目远眺,静静地欣赏起大西北的特有风光来。这儿的风景别具一格,本就植被稀疏的黄土高原,此时草木凋零、万籁俱寂,更显得悲怆、凄凉。她的这种悲切心情,一部分是因为外甥说的伦失道丧、地生蛆虫,一部分来自她祭奠先人心里正怀着哀伤。天天看惯了青山绿水,与这儿昏天黄地的巨大反差,的确让她有些儿不适应。没有青山,没有绿水,那遥远的山头,在阵阵昏黄的烟尘中时隐时现。【… ¥…免费阅读】
周翠英望着那些时隐时现的山头,又想起了外甥的话,那些大山下面,埋藏着丰富的矿藏资源。那是国家和民族的宝贵财富哟,国家本应有计划的开采利用,使之成为富民强国的有利资源。但此时,她仿佛看到一个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私有矿主们,正在曚昽的山谷中,一手往兜里塞着大把的钞票,一手举起鞭子,驱赶着黑鬼般的矿工们为他们卖命。仿佛一个个吸血鬼,正把头钻进任人宰割的躯体里贪婪地吸着血,令人看了无不痛心疾首。
周翠英感慨一番后,折了根树枝又回到墓地,用树枝把正冒着黑烟、还没有被燃尽的草纸拨弄着。火,又“轰”的一声燃了起来。
伴着隆隆的火声,她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喧哗声隐约传来。那声音既像唱歌,又像哭嚎,她听了顿时一惊。毕竟她是胆小如鼠的女人,一个人在这满是埋着死人的墓地里本就提心吊胆。陡然传来的怪异声响,使她瞬间紧张起来。她的心“嗵嗵”地跳着,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她胆战心惊地离开墓地,来到她刚才站过的高处四处张望。见是一个牧羊老人,正唱着歌儿赶着羊群,从山脚下缓缓走来。歌声如哭如诉,哀声连连,使人听了无不心酸。原来那怪异声响,是牧羊人的歌声,她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牧羊人越来越近,歌声也
越发清晰。她听到牧羊人哀声唱道:
正月里那个山西人呀,起身要走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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