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世逢生

    “最后，一个……”灵之心中，无由来的有些抗拒，她的生命中，少有最后，甚至连生命都看不到尽头。

    “今日，姑娘想听什么”月僚没有发现灵之的异样，自顾自地坐在矮树之下——那是他们说故事时待的地方，也是一个月来最常待的地方。

    灵之迟迟也不坐下，月僚才发现了什么，回头看她。

    “我不要听了。”灵之皱着眉头，一跺脚，头也不回地沿着小道，向山林更深处走去。

    月僚也不拦，站起身来，轻摇羽扇，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沉沉雾霭之中。

    灵之一路走向小灵芝们的聚集地，像是泄愤一样，每一步都踏得格外重，几乎要跺进地里，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可说到底，她究竟在气愤什么呢

    月僚要走，是一个月前就可以预见的。

    以后再也没有人给她讲故事故事于她而言，虽是个不错的消遣，可是没有它们的三万多年，她也这么过来了。

    那究竟是什么让她放心不下

    是月僚这个人吗还是……

    灵之蓦地停止了脚步。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可是她越是遮掩，真心却愈加清晰——她，想出去。

    她对外界的好奇，从未停止过，可是她从未因此想要离开山神。

    山神对待下山的生灵的方式有多决绝，她也见过。

    在她的印象中，第一只离开山神结界的，是一只与她同时期出生的兔妖，他们也算是熟识。在两万多年前，兔妖离开了山神结界。那时，山神一再挽留，无果，最终只得威胁他说:你若是离开，便不能再回来。

    那时身怀一万年妖力的兔妖，自诩天下无敌，毫不犹豫地就迈出结界。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不知那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与他相熟的灵之，自是希望他在外界也能过得很好，拥有庞大妖力的他，可以天下任行，作威作福，拉帮结派地建立一个组织，成为像山神那样的一方头领。

    灵之是这么想象的，可是当他再度出现时，却是浑身鲜血地趴在山神的结界外，嘶吼着哀求山神放他进来。

    想必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可是他拥有整整一万年的妖力啊，什么东西能伤到他

    灵之满心只在思考，究竟是什么那么可怕，全然没有在想，山神究竟会不会放他进来。

    因为山神也很喜欢他，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她甚至看到山神哭了——那几日，山中阴霾，烟雨蒙蒙，山神呆坐在磐石上，一动不动。她虽未在人形的山神脸上看




第三十三章 最好的
    他们都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抛弃了山神，抛弃了她，算起来，灵之是陪伴山神时间最久的妖怪了。而她对外界，不能说是不好奇的，只是那日亲眼目睹的山神的决绝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选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所以她虽向往结界之外，却从未动过离开山神的心思。

    今日，却鬼使神差地，动了心。她一贯平和的心态，定是因为月僚变得翻腾起来，他给她讲的动人故事，他要她想象的一景一物，甚至是他这个人，对她而言都是诱惑。

    一定是因为他……灵之这么肯定着，慢慢挪动脚步，循着月僚的气息，穿越迷雾丛林，找到了那个人，他正负手站在山腰一处平地前。

    “你在想什么”灵之站到他的身边，试图看出这处小小的平地上有什么可看的，无果。

    “小生，想留一间屋子给姑娘。”月僚回答道，一边估算着这块平地的大小。

    “屋子那是什么”灵之从未听过。

    “那是人族独有的东西，叫房子、房屋、屋子，也叫‘家’。”说道“家”这个字眼，月僚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外，“那是这个世间最温暖、最令人安心的地方，所以小生想造一间，送给姑娘。”

    月僚的话语，处处透着离别的伤感，听得灵之心口闷闷的，这是他想送给她的东西，也是他在这山上最后的愿望，她想帮他实现看看，“家”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需要什么”灵之尽量收起不舍的情感，假装无意地问道。

    “木头。”月僚回答。

    “木这可能不行……”

    灵之有些失落，山上虽到处是树木，可它们早已有了自己的神识，对于她而言，它们都是自己的好友，虽说砍掉一两根树枝，于它们而言并无影响，可到底还是留下了伤口——伤害朋友，这是她最不愿做的事。

    “我想也是。”月僚笑笑。

    他这句话说得无意，却引起了灵之的注意:“什么你想也是你怎么知道还有，你为何突然不自称‘小生’了”

    “小姑娘，问题可真是多。”月僚合拢羽扇，轻敲一下灵之的额头，扇上的羽绒软软的，像是落在她的心上，搔得一阵痒……灵之挠了挠被扇子敲到的额头，还未反应过来，月僚拉住了她正摸额头的手，强行拉了下来。

    “灵之，你可愿意跟我下山”

    月僚问得直接，把灵之问呆住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摇得飞快。

    月僚不生气，也没表现出失望，只用讲故事的口吻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能离开山神，她怕他生气……他怕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兔妖那样的下场，而山神就在结界内，冷漠地看着她……

    “月僚。”

    “嗯。”

    “这段时间，都是你给我讲故事，这次，换我给你讲一个，好不好”

    “好。”

    “那是发生在两万多年前的事情……”

    月僚拉着她的手，至始至终没有松开，她动摇的内心都被颤抖着的手指泄露，她偷偷看了看月僚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而又冷淡的表情，没有惧怕、厌恶，或是大快人心。

    “所以，你怕下了山，就再也回不来”听完了灵之的故事，月僚分析道。

    “嗯。”灵之点点头，为难道，“这个结界，若无他的允准，是进不来的……若我走了，他定然会生气……”

    “若是如此，那你便可



第三十四章 你会保护我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灵之惊呆了，用劲眨眨眼睛——那四四方方的大物还在，真的不是自己眼花一时看错。

    “这叫做‘言灵’，是小生独创的技法，如何”月僚脸上，不乏自豪。

    “无论你说什么都会实现吗”灵之满眼都是闪亮亮的星星，拽着月僚的手臂摇晃道。

    月僚被她晃得头晕，也不阻止，就笑着看她激动:“是啊，就像小生与姑娘初见那日，只是对结界说了一声‘开’，就进入了结界之中哦。”

    “你当真没骗我！”灵之再一次确认，笑面如花。

    “小生从不撒谎。”月僚肯定地道，眼中尽是真诚。

    “那你岂不是比山神还要强”

    月僚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可以出去了……

    灵之心中想着，只是想，便已有十二分的激动。

    “不想随小生进去看看吗这就是小生之前说的‘房屋’。”月僚脸上挂起招牌似漫不经心的笑，摇着羽扇道。

    “好，好啊……”灵之满心小算盘，也没听清月僚问了什么，张口就回应道，只觉得被月僚拉着走向那间屋舍，直到进入了屋内，才算是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月僚突然问道。

    “没有。”灵之一时有些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指着面前一处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高台问，“这个方方正正的，是什么”

    “这个，名为‘床’，相当于你的稻草小窝，用来夜间睡觉的。”月僚拉她走到床边，引她坐下，“躺下试试，感觉如何。”

    灵之听话地躺下，榻上软垫像有意识的生物，完全包裹住了她，整个身体像陷入了温柔的沼泽……柔软中透着温暖，还有颈下垫着的小包袱，里面充满了植物的花草香气，明明身在室内，却像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般。

    “你在外界，每日都在这上面入睡吗！”灵之翻了个身，面朝月僚问道。

    月僚坐在床边，回望着她:“正是。”

    “难怪你如此嫌弃我的小草窝……”

    “即使嫌弃，小生也睡了足足三十日。”月僚笑得温柔。

    “哼。”灵之与陪伴了自己上万年的小窝“情深义重”，容不得别人诋毁它，可话虽如此说，她如今体验过人间的小窝，连自己都不想回去住了。

    外界，新奇的东西，定不止这些吧……

    灵之拍了拍自己躺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问道:“月僚，若是我跟你下山了，山下也有这个吗”

    月僚点点头，笑出了声:“遍地都是。”

    “那，下山后，我也会拥有自己的‘家’吗”灵之又问。

    在她的心中，所谓的“家”，只是房屋的意思，月僚却会错了意，一时陷入沉默。

    家，家人……他自己都从未拥有过，又怎能许诺她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月僚叹了口气，头颅微微低垂。

    “没有家，也无妨，那……”灵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枕头，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道，“那若是我跟你下了山，你会保护我吗”

    本以为灵之会不满的月僚瞬间有了精神，整个身形都挺拔了起来，他一手撑在灵之的耳边，与她脸对着脸，月僚的长发低垂下来，与灵之的月色发丝交融。

    “这个，小生一定会做到，这一生一世，不让姑娘受到任何伤害。”

    月僚说得郑重，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灵之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与因为激动变得急促的心跳。

    “好，那我今日，与你一起走。”灵之一手抚上月僚的侧脸，月僚的笑脸，不仅印在她的眼中，也记录在她的手掌——他笑起来，是这般模样。

    月僚给了她半日准备的时间，约定黄昏之时，在他们相遇的溪边碰



第三十五章 出山
    身体比思绪快了一步，灵之早在理清其中利弊之前，选择拉住了那只手。

    “我们出去后，去哪”灵之抬头，看着月僚问道。

    “让小生来想想……”月僚思索了一下，稍稍挑起眉头道，“小生出去，得去寻些人。”

    “找谁”

    “约莫是小生的仇家。”

    灵之不信:“你欺负我世故知得少，故意骗我吗哪有人上赶子往仇家面前跑的”

    月僚听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笑道:“灵之姑娘知道的已经很多了，姑娘说的这种情况，是打不过时，自然得躲着，可小生自信，对付他们没有问题。”

    “那又是哪方仇家把你伤得逃进山神的结界”

    灵之真诚地在他心上扎上一刀，月僚收回手，眉毛抖三抖，略微尴尬地微微一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姑娘快别拆穿我了。”

    “哦，好。”灵之满脸无辜地应道，转头要走，“那我们下山吧。”

    月僚却不动，手上用劲，把她拉了回来:“不必。”

    “嗯”灵之不解，只见月僚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安置好，狡黠地眨了眨眼。

    “别动。”他嘱咐灵之道。

    “好。”灵之虽不知道他要干嘛，却还是应了，安静站在原地，却见月僚气场忽然变化，脸上不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端着脸，开口轻吐二字，“神行”，一个纯白的繁复大阵翁然绽开在他们脚下，转瞬之间，四周景致已经大变。

    灵之一脸懵，身边盈盈绿意都已消失，替而代之的，是数间名为“房屋”的东西，他们正站在屋群之中。

    “幻术”灵之试探问道，这已经超过了她认知的极限。

    “是空间法术，名为‘神行’。”月僚解释道，“小生的足迹，遍布整个大陆，借由这个术法，小生便可以在这个大陆之上任意穿行。现在，且随小生来吧。”

    月僚似是心中已有主张，并非四下乱逛，而是有目的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灵之觉得很不适应，因为这里几乎没有生灵气息，不像山上，虽都是些小妖怪，可是生气十足，这儿，死气沉沉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月僚一直拉着她不放的手稍微收紧，捏了捏，他脚步不停，却回过头，对灵之一笑:“没事的，跟紧我。”说罢加快了脚步。

    他们绕过几间屋舍，眼前豁然开朗，此处地势空旷，土地、空间都不同寻常，一条条闪着星光的暗色裂痕像斑纹似的在地表与空中蔓延。

    “小心些。”月僚提醒道，“它们名为‘虚无’，虽然美丽，却很危险，若是碰到了，可是会消失的。”

    “消失怎么个消失法”灵之有些不能理解。

    “你可以把它们想做被囚禁在笼中、饿到极点的野兽，若是你把手伸进笼中，会是怎样的结果”月僚为了能让灵之听懂，打了个比方，这下灵之算是懂了，身形一缩，打消了对这东西的一点憧憬。

    灵之一边跟着月僚往前走，路过各种形状的虚无，一边观看，啧啧称奇。

    这让月僚不禁对她另眼相看，本以为她会害怕，开始小心翼翼，没想到，她竟还有闲情逸致细细观赏。

    月僚不动声色，继续向前，遇到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放慢脚步，出声提醒。这一路并无波折，只是为了避开虚无，花了许多时间与工夫。

    “我们要去哪”灵之忍不住问道




第三十七章 虚假比真实更美好
    灵之低头一看，果真如此，她深呼几口气，拼命压住自己的情绪。

    月僚见她这么为难自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即使害怕，也没关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