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了这碗孟婆汤

    看叶北绕开桌椅，一点点往里摸，并无异常。

    直至叶北走到遗像照片面前，用手轻轻揭开黑纱。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六十来岁，男性，是标准的证件照，衣服也是蓝领工装。

    叶北感受不到异常，本着敬重鬼神的意思，从供桌旁抽了一把香，用打火机点上，准备敬给死者。

    大棚之外，陈小五表情严肃，警惕地盯着每一处民居。

    突然……

    他看见靠右手边的小楼后门，鬼鬼祟祟钻出来一个老太太，那




第五十六章 喜欢夜跑也要考虑卡路里摄入
    四周响起了奇异的声响。

    叶北心神一滞，非凡听力分辨着声音的来向，仔细观想着声音的类型。

    像是骨头——

    ——是骨头，没错，骨关节摩擦时的动静。有很多，起码十个以上。

    “小五，小心，我暂时对付不了这些家伙。”叶北听声音越来越近，提醒着陈小五。

    “为什么”小五问。

    “我压箱底的宝贝对他们没用，而且……”叶北瞥过灵堂的待客桌椅，回想着进入老干所街道时，河边小凉亭里的老人用品。

    “这些个阿僵哥，很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僵尸了。”

    “这”小五眼神频频闪动，咀嚼着叶北话中之意:“叶哥你的意思是……这群老干部死了，但是忘记自己死了”

    独栋小楼中，走出来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多是男性。

    他们面露痴呆之色，微微张开嘴，露出青灰色的獠牙，走得非常慢，肢体动作也很奇怪，不像在保持身体平衡，反倒像抚摸把玩着什么器物。已经走上了大街，像是嗅到了小五的活人气息，围了过来。

    “你带了对付僵尸的玩意儿嘛道具大师”叶北拉着小五一点点往后退，“枣核、镜子、雷劈桃木剑、墨斗、粽子、黑狗血”

    “桃木剑有，这玩意儿泛用性比较强。”小五应道。

    叶北趁着那群阿僵哥还没围上来，冲到车箱里将大部分道具搜了出来，捡起其中一把桃木剑。

    他提着剑，往身前几个阿僵哥脸上晃了晃。

    看阿僵哥脸上带着嫌恶之色，绕了个道，往小五那头去。

    叶北是鬼，僵尸自然对他不感兴趣。

    再看小五那头，情况就不那么轻松了。

    “别过来！你们……我陈小五一向尊老爱幼！你们要是为老不尊……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小五高高举着电锯，往外抡了个圆，阿僵哥害怕这洋鬼子身上的除灵物，也怕那青龙半月的锯刃，退开几步，不敢再近小五的身。

    叶北:“你这成语用得溜啊……”

    “嘿嘿……”小五看这群老干部怂了，内心一喜，“叶哥！你看我牛逼嘛”

    “以后你别提这个词了，我也不说了——”叶北扒开一条条僵尸，从尸群里钻了进来:“自从通天犀把灵力交给丫头之后，我就再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直视或者直接说这个词了。以后你也别说了，太他妈三俗。”

    “唔……”小五懵懂地点点头，他不是很懂汉语，“现在怎么办”

    叶北一手撑着下巴，数了数老干部的数量。

    一共三十九只，如果小五刚才没看走眼，还有一只阿僵姐来着说起来这群老干部还挺会照顾女性同胞，出来干架的都是男丁。

    再说任务委托上，美怡疗养院在二零一三年有两位女性住客离世，看来只是以假死之名来伪装他们超常的僵尸寿命。

    这些老头年事已高，变成僵尸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驱壳，走路的速度目测也就每小时四五公里的样子，常人保持正常步速都能甩掉他们。

    叶北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让小五带着这群阿僵哥去别处转转，说不定这些僵尸离开阴阳不分的风水局，就能恢复正常。

    “五啊……”

    “艹！”小五听见这肉麻的称呼差点吓得一锯子往叶北脑袋上使唤，这种语气变化来得太过惊悚，就像是这位阴阳先生让鬼附身了一样。

    “——我没事儿。别锯我！”叶北赶忙解释着。

    “不要吓唬我行嘛！”小五埋怨着，本来情况就异常紧急，他只是个普通人，虽然这群阿僵哥看起来在打太极拳似的，但从来没停下过动作。

    是什么东西让小五觉得害怕

    这群老干部吗

    不是——

    ——是僵尸吗

    也不是——

    小五真正害怕的——是一个个骨瘦如柴的死者，却能从体征上看见他们身为生者时的习惯。

    阿僵哥们仿佛觉得自己还活着一样，枯柴一样的双手依然重复做着在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作。

    拿起扳手，咬合齿轮，盖上瓶盖，分装运货，这些重复了千百遍的机械动作，已经让他们的肌肉牢牢记在了灵魂里。

    这才是小五害怕的东西，它们会在你奔跑的时候走路，在你吃饭的时候走路，在你睡觉的时候走到你楼下，用僵硬的动作撞开门，爬进房，咬开你的脖子。

    叶哥说过，鬼魂也会讲道理。

    但僵尸不会。

    “小五，去别的地方转转。”叶北拿着桃木剑，指向前方。

    阿僵哥们应着那桃木剑的剑锋，让开了一条路。

    小五捂着防毒面罩，生怕吸进来这群陈年老腊肉的尸毒，低着头，跟在叶北身后，身子打着颤，怕得发抖。

    叶北:“你怕甚么呀”

    小五骂道:“你不会死你当然感觉不到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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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老无所依
    ……

    ……

    说起叶北这个人，给陈小五的印象是非常清晰明朗的。

    这位阴阳先生十八岁时，在市妇幼保健院门口捡到了一只小奶狗，是雪纳瑞，毛茸茸的，很可爱的样子。

    那是一个大冬天，在第二天早上，它又冻又饿，死在叶北的怀里，小叶北抱着它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带着它的尸体，顶着雪，两只手冻得发红，敲开了纸扎铺先生的大门。

    他的身子在纸扎铺门前被风雪刮得东摇西晃，吐出一口口白雾，冻得牙齿打架，耳垂生疮。

    要问这大男孩有什么想不开的

    陈小五当时看见……

    小叶北扯着金发大哥哥的衣袂，眼睛闪着泪花，将幼犬用围巾包得严严实实。

    他想给这只小狗做个墓。因为他的双亲刚过身，遇见这位新朋友时，大男孩觉得，它和自己很像——没人知道，也没人照顾，更没人疼爱。

    陈小五拿上了铲子，他二十三岁。

    小叶北抱着两双防水胶鞋，提着大塑料袋，袋子里是幼犬的尸体，他十八岁。

    两人去了郊外，选了一颗比较显眼的树，将小狗埋下。

    冰天雪地里，小叶北嘱咐着。

    “要挖深一点。”

    小五不解:“有什么含义吗”

    小叶北说:“冬天我要是没食吃，像它一样要饿死了，就可以挖它出来煮了，埋得深一点，不会被野兽刨开泥，偷偷叼走。”

    陈小五不知道如何去应叶北这句，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千奇百怪，

    “那你为啥不扔冰箱呢”

    小叶北又说:“因为它死了。死的东西就应该去阴间，这是不能忽略的仪式。”

    陈小五当时觉得这大男孩执拗得有些可爱。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踩着及膝深的雪挖着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小五问:“小北啊，你见过鬼，也见过尸体吗”

    “见过很多，有的过路客会让我去寻找他们的尸首，尸首上如果有钱，就当做报酬，然后我会报案，叫警察来处理这些事。”小叶北答。

    小五:“你说，尸体入了土，会变成什么呢”

    小叶北说:“如果没被我吃掉的话，会变成泥巴，变成养分，变成草，变成花，变成藤蔓和大树，变成果子，再被我吃掉，然后我也会老，会死，然后会被别的东西吃掉。”

    陈小五看着那个大男孩，他蓝汪汪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异样的惊讶，因为小叶北正以朴素的口吻，说着属于普通人的“天人合一”。

    陈小五心情复杂，他和叶北说。

    “你应该更洒脱，更开朗一点。实在不行，可以来我这边，我会将你当做养子。”

    ……

    ……

    “你应该更洒脱，更开朗一点。实在不行，可以来我这边，我会把你当亲生的。”叶北跟在小五身侧，和气喘吁吁的运动员吹着耳旁风。

    “我倒是觉着你小时候可爱得多，没想到你小子现在不光是洒脱开朗，已经朝着放荡不羁恬不知耻而去……呼……哈……呼。”

    陈小五喘着粗气，带着身后四十来位老干部一路冲下斜坡拗口，往篮球场去。

    叶北紧跟其后，他低头看着罗盘手表上的指针，灵灾等级指向【吉】，也生怕这情报员新人出了什么岔子，在对小五哥的体能做着测试。

    听他惊叹:“老当益壮啊，二十九了还这么有精神。”

    “艹！”陈小五快步走下扶梯，带着老干部们进了篮球场，准备从另一侧绕上马路。

    “二十九就老了！我都知道你这成语用的不对！”

    叶北拄着栏杆，看陈小五跑了一圈又一圈。

    “没错呀，我现在出门都让零零后叫大爷了，只要是九五后一律作阿姨叔叔喊，你二十九岁称老当益壮有错吗”

    “你就这么看着呀”小五哥跑了一个来小时，口干舌燥头晕目眩，绕着老干所整整转了好几个来回，“这群老腊肉哪里有恢复正常的兆头我倒是觉得他们越走越快了！”

    “是你跑不动了，自己跑得慢别怪对手太强。”叶北答道，也看见老干部嘴里的獠牙没有半点消退的意思。

    五哥边跑边喘:“你还跟我贫嘴呢！救命啊！实在不行我就报警了！”

    叶北捂着下巴，低头沉思的模样，像是在考虑解决办法。

    ——呼叫支援

    天枢武装组的砍人老哥来了现场，估计这群阿僵哥没一个能留得下全尸，说起来还得让委托人把账结清了，要不到钱可怎么办

    上次就麻烦了一回苏星辰，看星辰走得匆忙，这次能不能请来都是个问题。

    叶北打消了动用天枢武力的想法，不能老是靠他们呀。

    见五哥跑得累了，叶北找准小五绕圈的空档，抓着小五扛上肩，一路往美怡疗养院而去。

    等叶北带着小五回到卡车旁，他先是将小五扔上车顶，自己跟着跳了上来。

    阿僵哥围在车下，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一类老年病让他们的身体变得笨拙迟缓，根本就爬不上来。

    小五累得趴在车顶上一动不动，只知道喘气，仰面朝天，看着满天的星星，眼睛里快冒出重影了。

    叶北将陈小五的防毒面具和防弹钢盔给揭开，仔细检查着小五哥外露的皮肤组织，确定没有抓挠的伤痕。

    叶北说:“你等着，我出去一会儿。”

    小五急道:“你去哪儿！”

    “去超市。”叶北说罢，跳下车，使着伥鬼轻捷无常的身法，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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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不良少女
    叶北抛出最后一枚枣核，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委托人高正国张嘴亮牙逞凶扑来，枣核落进他嘴里，灵体也跟着钻了出来。

    看委托人面露迷茫，不知从何说起。

    “喂！”叶北跳下车，喊道:“高哥哥，你怎么死的”

    “好像是……被咬死的。”高老哥面露疑惑，看着自己的尸身，尸体脸上还盖着《法华经》，也不敢确定死因。

    听催命铃响，黑白无常就在附近。

    叶北赶忙上前去问委托的事。

    “那你记得这群僵尸吗”

    高正国这才想起来死因。

    “哦！记得前阵子我自己觉得身体不行了，想辞工回去养老，听他们夸我按得舒服，还会教他们上网看视频学跳舞，于是想要留下我。和我说……住在这儿能长生不老，我嘴上是答应了，不想和这些老人斗气，当然要他们的顺着心思答。”

    叶北:“事情搞定了，委托费呢”

    高正国匆匆忙忙回头指着棺材里的手机，告诉叶北手机解锁密码和支付宝密码。

    “茶先生，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变故——”

    没等高正国多说一句，金光闪闪的勾魂索就套上了他的脖子，连着现场几个僵立不倒的倔强老哥一块收走了。

    这回叶北连无常阴帅的面都没见着，就看见一条勾魂索。

    他看见支付宝账上还有五十来万，划走其中的委托费，翻开通讯记录，给高正国的儿子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