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玉澜堂。
母后皇太后刚刚午憩醒来,人还在床上,喜儿就进来了,主子,孟敬忠说,朝内北小街的‘简报’‘号外’到了。
慈安微微一怔。
舆闻简报凡初一凡十五由朝内北小街送呈颐和园,供两位皇太后御览,今儿个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则此简报便属于号外这意味着,有重大事件发生了。
关于舆闻简报,本书第十二卷《干戈戚扬第一百三十七章《姐姐姐姐,你好我好,一双两好有详述,在此不再赘言。
不等喜儿过来服侍,慈安便一边儿自个儿下床趿鞋,一边儿伸出手去,赶快着拿进来!
简报很长,却只说了一件事,而慈安只扫了一眼题目,便眉花眼笑了,哎哟!好啊!
第三十八章 人美如画
喜儿孟敬忠等人,立即放下心来。
颐和园僻处城西,消息远不如在宫里头的时候灵便,四九城虽已因北宁大捷沸沸扬扬了,颐和园这儿却还一无所知;而朝内北小街既呈送号外,便一定是出了大事,看信差的神气,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儿,可是,不知究竟,到底放不下心。
于是,喜儿孟敬忠以及屋内的其他宫女,一起请下安去,给主子叩喜!
慈安笑道,你们晓得啥事儿吗?就叩喜?
不管啥事儿,喜儿笑道,反正,瞅您老人家的神气,准定是大好事儿!
你个小蹄子倒机灵!嗯,确实是大好事儿咱们在越南打了大胜仗了!
啊!
于是,个个喜笑颜开了。
这一次,是真高兴别的不说,遇到这种事儿,母后皇太后一定是要放赏滴。
好了,慈安从床边儿站起身来,赶紧过‘那边儿’去吧!
说罢,往外就走。
那边儿,指的是乐寿堂。
颐和园在城西,朝内北小街在东城,送舆闻简报的信差,一定是打东宫门进颐和园,玉澜堂在东,乐寿堂在西,因此,舆闻简报都是送到玉澜堂,然后,再由慈安转慈禧的。
玉澜堂乐寿堂,一墙之隔,几乎等于同一个屋檐下,因此,不论玉澜堂还是乐寿堂,都以那边儿指代对方,原先的东边儿西边儿的叫法,在颐和园这儿,已经不拿来指代两宫皇太后的寝宫了,其含义,只限于代指两宫皇太后本尊。
哎,哎!喜儿连忙张手,止住了慈安,我说,您老人家就这么着过‘那边儿’去啊?
慈安略一想,不由哑然失笑,站住了脚。
自己午困方醒,非但没有梳妆,就连大衣服都还只是披着呢!
喜儿带着两个小宫女,一边儿赶紧替慈安拾掇,一边儿嘟嘟囔囔的抱怨,您老人家行行好,就当是给奴婢一个小面子别总是这么伶伶俐俐的跑来跑去的!
顿一顿,‘那边儿’的人看在眼里,当然不敢笑话您老人家,可是,会笑话我们做下人的不会服侍啊!
再一顿,您看啊,‘西边儿’哪一次过咱们这边儿来,不是认认真真捯饬过的?说句实在话,咱们生的一点儿不比她差!在这上头输了给她太吃亏了!
颐和园是没有任何外人进来的,寝宫则更加清净,慈安的天性,本就厌繁喜简,入跸之后,适得其所,除了到佛香阁进香,不能不大妆,以示礼敬;其余时候,衣容上的一切繁琐修饰,尽皆捐弃,有的时候,将一头长长的秀发,往脑后松松的一拢,连发髻都不梳一个,一抬脚,就过那边儿去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放飞自我啦。
什么‘生’啊‘熟’啊的?慈安白了喜儿一眼,愈发说出好听的来了!‘西边儿’人生的本来就俊!用得着什么‘捯饬’不‘捯饬’的?
喜儿嘻嘻一笑,‘西边儿’用不用的着‘捯饬’,奴婢说不好;不过,她过咱们这边儿来之前,一定是‘捯饬’过的这一层,奴婢虽然眼拙,可还是看得出来的。
顿一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还真有人就不‘捯饬’,也一样的俊呢!哎,我说的不是‘西边儿’,是主子您呐!自打搬到颐和园这儿,主子您哎,脸蛋儿呀手呀脚呀全身上下,哪儿哪儿,白的愈白红的愈红!奴婢瞅着,心里头都痒嘻嘻!
慈安脸上一红,想骂,却不晓得该如何措辞?滞了一滞,你个小蹄子,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废话?手脚麻利着点儿!
脑海中却冒出一个念头:他瞅着又会如何呢?
心跳不由得快了,脸上也不由更加的红了。
喜儿眼尖,镜中的母后皇太后的异样,并未逃过她的眼睛,不过,她不比婉贵妃的银锁,说话做事,都是有分寸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不会说过头儿,因此,并不乘胜追击,只笑一笑,应一声是!然后说道:
其实呢,捯饬也好,不捯饬也好,都是给外人看的,自己人嗯,颐和园这儿,可不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
还有,喜儿手上的动作麻利异常,嘴里却是不肯停了下来,正经的美人儿,不都是哎,王爷的那句话咋说的?对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慈安心头,又是一跳,轻轻啐了一口,我看,你才是‘正经的美人儿’!你不但是‘正经的美人儿’,还是‘正经的才人儿’!都能出口成章了!
奴婢是‘近朱者赤’嘛!
喜儿嘻嘻一笑,退后一步,好了!齐活儿了!主子可以起驾了!
慈安看着镜中那张红云淡染的美丽的面庞,微微透了口气,将心跳平复下来,站起身来,走吧!
进了垂花门,走过乐寿堂的东跨院,还没走出东便殿润壁怀山的门洞,便遥遥看见,正殿的院子里,高大的西府海棠树下,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于光影错落之中,亭亭玉立。
看见慈安一行过来了,少女立即满面堆笑,娉娉婷婷的迎了上来。
哎,哎!慈安摇着手,声音中透着惊喜,你先站在那儿,别动!
少女微微一怔,站住了,不过,脸上笑意不减。
慈安转过头,对喜儿说道,你们看!这个天儿,蓝盈盈的;这个花儿,红艳艳的;这个叶子,翠生生的;这个衫子,嫩黄嫩黄的;这个人儿哎,说什么‘正经的美人儿’,这才是‘正经的美人儿’呢!
顿一顿,我的嘴笨,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哎,你们说,这个天儿这个花儿这个树这个衫子这个人儿,拢在一起,可不就是一副画儿?只怕,如意馆的画工,还画不出这么好看的画儿来呢!
如意馆位于紫禁城的北五所,是皇家画师们的直房。
喜儿的心头,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意,不过,对于少女的美貌,她还是服气的,于是笑着说道:主子说的是!还真是愈看愈像一幅画儿呢!
慈安招了招手,高子,来!
少女上前,袅袅娜娜的请下安去,高子给母后皇太后请安!
这个少女,就是楠本稻的女儿,楠本高子。
第三十九章 恭喜!恭喜!
慈禧软硬兼施,从关卓凡那儿,将楠本高子要了过来,台面上,她是两宫皇太后共同的近侍,并不分这边儿那边儿,可是,因为其进宫之始作俑者是圣母皇太后,人又是住在乐寿堂的,因此,宫里头的人,都将其视作西边儿的私人也包括西边儿自个儿。
不过,楠本高子的身上,虽然没有任何诰封,名义上,同玉儿喜儿一样,都是女官,但实际上,就工作内容,两宫皇太后的起居,她虽也需兼及,但并非其主要责任,她的角色,更像是两宫皇太后的一个小清客。
慈安一只手搁在喜儿的胳膊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起来,起来!
高子站起身来,就势从另一侧搀住了母后皇太后。
慈安微微的偏着头,看着高子,又啧啧的赞叹了几声,说道,这幅画儿,可得画了下来!
顿一顿,不过,不能指望如意馆咱们那些画师,画的那些个美人儿,左右都是一个模样,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没意思孟敬忠!
孟敬忠赶紧踏上一步,奴才在!
记住了跟‘管理局’说一声儿,就说我说的,叫他们找一个靠谱儿的西洋画师过来嗯,我要给高子画个像!
是,遵懿旨!
管理局,即颐和园管理局,由辅政王做王大臣的。
高子心下微觉不安,低声说道,这奴婢怎么当得起?
嗐,慈安说道,这不干当不当的起的事儿画好了,我们姐儿俩自个儿收着!
顿一顿,嗯,画两幅一幅呢,就着这身儿嫩黄衫子;另一幅,嗯,着‘和服’也怪好看的!
再一顿,两幅我们姐儿俩一人一幅正正好!
好了,高子也不能再说啥了,这个事儿,就介么定了。
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玉儿已经自正殿之内,降阶相迎,未等玉儿行礼,慈安便含笑说道,哟!玉待诏!恭喜!恭喜啊!
前文有过介绍,玉儿已经指了婚,慈禧却一直不放她出宫,叫人家一直过不了门儿,于是,为了补偿,也为了笼络,便给她加了一个女官的顶衔待诏;不过,除了王爵之外,君上称呼臣下,绝没有带上衔头的,则慈安喊玉儿待诏,纯属开她的玩笑,而但凡母后皇太后开这样子的玩笑,便说明她老人家心境极好。
只是,待诏也罢了,这恭喜恭喜,从何说起啊?
玉儿固然一头雾水,喜儿也是听的一怔,但她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哎,还真是要恭喜玉儿呢!
越南打了大胜仗哎,越南前线的主将,不就是玉儿那位没过门儿的夫君吗?
一念及此,喜儿不由的感慨了!
同时,一股浓浓的酸意,不可抑制的袭上了心头。
她和玉儿情同姊妹,同时,姐儿俩的境遇也很相像都是皇太后的头号心腹,都是年纪到了,却还没有放出宫去。玉儿是西边儿不肯放人,她呢,是感戴于母后皇太后的恩德,情愿耽误自己的青春,再多服侍主子两年。
当然,也谈不上真正的耽误,她这样做,回报非常丰厚到时候,母后皇太后一定尽心竭力,替她指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另一方面,她自身的条件出身不低,样貌不俗,更重要的,做过母后皇太后宫中多年的首席女官,乐意跟她们家结亲的,不在少数,因此,终身大事必定是无虞的。
可是,再怎么称心如意,再怎么无虞,也没法儿跟玉儿相提并论了!
玉儿那位没过门儿的夫君,目下已经是五等封了,待到打败了法国人,怕不要封个伯爵?
那就和曾中堂李中堂左中堂他们一样一样的了!正经的社稷之臣了!
玉儿呢,便是正经的一品夫人了!
哎,还不止!伯爵是超品;伯爵夫人那是个什么品级啊?
呃还真不晓得呢。
伯爵啊!唉,哪个上三旗的子弟比得了?哪个侍卫哪怕是头等侍卫比得了啊?
唉!亏自己还心心念念的要嫁个上三旗的子弟,要嫁个头等虾什么的呢!
一时之间,心潮起伏,面上神色,怔忪不定。
玉儿留意到了喜儿的异样,奇怪的乜了她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眼,视线随即回到慈安身上,请下安去。
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母后皇太后是愈来愈诙谐了!专门儿拿我们做奴婢的来取笑!可叫我怎么当得起?这不折我的阳寿吗?
这一回,可不是拿你来取笑!慈安笑意盈盈的,是真的有大好的事儿一会儿你就晓得了!
此时,喜儿已经恢复了正常,对玉儿挤了挤眼睛。
玉儿心中奇怪,但也无暇多想,奴婢带路母后皇太后仔细脚下。
起来了?
慈安这话没头没尾的,但玉儿自然晓得母后皇太后问的是什么。
是,刚刚起来正梳着头呢。
进了寝卧,果见慈禧坐在梳妆台前,李莲英正在替她梳头。
母后皇太后进来了,别的宫女,都请下安去,唯有李莲英,手上的活计不能停,只能哈一哈腰,以示礼敬。
慈禧更加连头都不转过来,只是说一声,姐姐来啦?
入跸颐和园之后,姐妹俩一墙之隔,同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往来,早就脱略礼仪了慈禧若过玉澜堂,慈安也是如此的。
早有人在慈禧身旁摆下一张锦袱的软椅,慈安坐了下来,把舆闻简报递了过去,你看!好消息呢!
慈禧接过,一眼扫过,明眸之中,粲然生辉,不过,倒不是特别意外的样子,更没有像慈安那般大惊小怪,只是细细的看了下去。
看过了,微微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由头至尾,再看一遍。
这个过程中,寝卧里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出大气儿,就是慈安,也一声不响,生怕打搅了慈禧的思路,梳头的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在此,慈安慈禧两人的差异,就明明白白了:
对于北宁大捷,慈安关心的,是结果;而慈禧,结果之外,更关心战役战斗的过程。
当然,慈安就有心关心战役战斗过程,也力有不逮舆闻简报很长,如果没有慈禧的讲解,她一个人由头至尾的看下来,会很辛苦;而且,也必然会有不少地方,看不大明白。
还有,舆闻简报半月一次,对一个事件做如此详细描述的,这还是第一次。
终于,第二遍也看完了;恰好,李莲英梳头的活计,也做完了。
玉儿上前,替慈禧除下了专门用于梳头的长背心,慈禧微笑说道:玉待诏,真是要恭喜你了姜德打了大胜仗了!
玉儿一怔,随即满面红晕,这才晓得,方才母后皇太后之恭喜为何意?而圣母皇太后也拿待诏开她的玩笑,则方才一定是在屋子里,就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了。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脸上的喜色,可是,什么话也不好说,只微微欠了欠身,退开一步,将长背心交给了一个小宫女,一颗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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