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冠军号还不能右转追击——那样一来,必定会和窝尔达号后头的维拉号撞个满怀。
而且,多半是维拉号的舰艏,撞击冠军号的左舷。
那样就亏大发了。
因此,没法子,冠军号只能维持着原航线,眼睁睁看着窝尔达号逸去。
堵截窝尔达号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左二支队身上了!
不过,维持着原航线的,居然不止冠军号和她的左一支队——
孤拔的放弃‘线列作战’左舵同敌舰队脱离接触撤离战场的命令,不是只给窝尔达号的,左转的同时,窝尔达号打出了旗号,将上述命令一一展示给其后的维拉号等舰。
可是——维拉号没有左转!
维拉号既没有左转,后头的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自然也就没有左转。
怎么回事儿?!
看不清旗舰的旗号?
不可能啊!
此时,双方刚刚开始交火,拢在一起,不过只射出了十余枚炮弹,海面上,还算不得硝烟弥漫,能见度还是很好的,维拉号不可能看不清旗舰的旗号啊!
窝尔达号上,孤拔暴怒:布鲁斯这个老小子!——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维拉号舰长名叫布鲁斯,在北京—东京舰队——包括还在西贡至杭州湾外海的海路上晃悠的第二批次——中高级军官中,年纪最大——在西贡的时候,刚过完六十五岁生日;资格最老——十五岁即加入海军,足足五十年的军龄。
这样子的一位老将,眼见就要退役了,军衔还是中校,职务还是三等巡洋舰舰长,不尴不尬,不上不下,则其为人,要么脾气太好,任人搓扁揉圆;要么脾气太坏,人人敬鬼神而远之。
是滴,您猜对了,布老先生是后一种人。
布鲁斯天生一副孤拐脾气,是那种任谁都看不上眼不怼人心里头便不舒坦的典型,而且,布老先生怼人是不分对象的——上级同级下级,一律一视同仁。
在北京—东京舰队中,布鲁斯是萨冈最为头痛的一个下属——这位老先生最喜自作主张,而碍于其资历和年纪,作为晚辈,萨冈又不好对之太过疾言厉色。
譬如,之前大掉头的时候,维拉号不肯紧跟旗舰动作,而是等到窝尔达号转过了九十度之后,方才跟上——
布鲁斯的想法是:若紧跟旗舰,那么,掉这个头,就得转上二百七十度,不但过于麻烦,且可能贻误战机,维拉号的正确做法,是暂时放慢航速,待窝尔达号转过九十度艏北艉南之时候再跟上,这样,维拉号及其后的战舰,就都只需转一百八十度就可以了。
维拉号既放慢了航速,其后的战舰,自然也都得放慢航速,包括风怒号。
这是风怒号被鲁汀号赶上并撞做一团的重要原因。
呶,这就是典型的自作主张了。
不过,维拉号是次虽自作主张,大方向上,到底还是跟随旗舰行动的;现在可好了,居然不肯跟随旗舰行动?!
这就不是自作主张了,而是抗命了!
是的,孤拔上校,您说对了,俺老布就是准备抗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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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海战之四十七:求死
布鲁斯老眼而不昏花,旗舰的放弃‘线列作战’左舵同敌舰队脱离接触撤离战场的旗号,都是看清楚了的,然而,他并不准备照办。
苏窦山大海战既是布鲁斯五十年军旅生涯遭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海战,同时,十有**,也是他的最后一战——赴西贡之前,上头的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此役结束,回到法国,就要请布中校光荣退役。
布鲁斯英勇善战,但吃亏在脾气太差,多年来,不但官路坎坷,也没有办过什么真正的要差,打过什么真正可以骄示于人的大仗;百年之后,棺材里头,没有真正可以光宗耀祖的战绩陪葬,以他的脾性,清夜扪心,有时候,真是觉得死不瞑目。
苏窦山大海战,是他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机会!
这场海战,不但是布鲁斯五十年军旅生涯遭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海战,同时,也是法兰西帝国海军自特拉法尔加海战大败后遭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海战,若能在这样的战役中破敌建功,必然垂名于青史,则生平夙愿,一旦尽偿,快乐何如之?
就算为之殒身丧命,乃至葬身茫茫波涛,又何惜之?
布鲁斯原打算以此役为自己五十年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光荣的句点的,若一炮不发就退出战场,非但破敌建功无从谈起,光荣的句点更变成了浓重的污点,如是,即便逃得性命,但从此以后,人前抬不起头,人后椎心泣血,不论还能苟延残喘多少年,都是活死人一个!
那可真正叫做——死不瞑目了!
另外,即便从战术的角度出发,布鲁斯亦认为,旗舰发布的放弃‘线列作战’脱离接触撤离战场等命令,是错误的。
以布鲁斯的认知,海战最忌两点:
第一,战前未制定详细计划,战端一开,各舰无所措手足。
第二,虽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但开战之后,犹犹豫豫,三心二意,执行不坚决,甚至朝令夕改。
一来,海战不比陆战,命令只能依靠旗语下达,而战场之上,硝烟弥漫,对于旗舰的命令,很容易发生漏判甚至误判。
二来,军舰这样子的大家伙,任谁也是做不到如心使臂的,开战之后,强行变阵,极易自乱阵脚;若敌我各舰,已经形成彼此交错的局面,强行变阵,更会引发巨大的混乱,直至不可收拾。
特拉法尔加海战的全军覆没,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两种因素的叠加所致。
利萨海战,意大利输给奥地利,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也得归罪于意大利舰队司令佩尔萨诺海军上将一次毫无道理的变阵——开战之后,佩尔萨诺将他的军旗从意大利号移到了处于战斗队形之外的铅锤号上。
这次莫名其妙的变阵引发了巨大的混乱,结果,队列前三只军舰与后面的军舰之间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空隙,奥地利舰队司令官特格特霍夫海军上将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率领他的由铁甲舰组成的先锋编队穿过这个空隙,将意大利舰队一截两段。
对于北京—东京舰队来说,苏窦山大海战是遭遇战,战前未制定详细计划已是事实,没法子的事儿了;但在窝尔达维拉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四舰成功掉头之后同敌舰队正式接触之前,好歹有了一个线列作战的计划出来——
既如此,你他娘的就不要再改了!
不然,这个仗,还咋打?
窝尔达号的舰桥似乎遭到了袭击,但是,即便舰队司令官挂掉了,也不是放弃战斗落荒而逃的理由啊!
海军海战,那都是有规矩的:
对于一支舰队来说,司令官挂掉了副司令官上,副司令官挂掉了旗舰舰长上——
对于一只军舰来说,舰长挂掉了副舰长或大副上,副舰长或大副挂掉了航海长上——
你妹的,慌个锤子啊!
而且,海战中,舰队司令官挂掉了,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呃——
这一层,布老先生还真没有说错。
这个时代,舰队司令官本就是风险最高的一个职业——这个最高,甚至不用加之一的后缀。
从概率上来说,海战中,舰队司令官承担的风险,较其任何一个下属都要高。
古往今来,陆战很少发生这种情形:获胜乃至完胜的一方,最高指挥官却阵亡了;然而,海战中,这种情形却是屡见不鲜。
譬如,本书中不止一次提及的确立英国海上霸权的特拉法尔加海战,英国舰队司令官英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海军将领纳尔逊即于是役阵亡。
又譬如,更早一些,万历朝鲜之役,露梁海战,中国海军的前敌指挥官邓子龙朝鲜海军的前敌指挥官李舜臣,皆殁于是役。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形,究其竟,是最高指挥官在陆战海战中所处的位置,完全不同。
陆战中,最高指挥官就算亲临前线,指挥所也一定设在整个阵地的后方,尽可能减少被敌军远程火力以及流弹击中的风险;不论最高指挥官本人如何英勇无畏,也不可能同那些排队枪毙的普通士兵冒同样程度的风险。
可是,海战中,舰队司令官和普通水兵同处一舰,根本没有前方后方之别;而且,舰队司令官身处的舰桥以及同舰桥相连的舵房,又是主甲板的诸上层建筑中,敌舰火力首选之目标,因此,最高指挥官身负之风险,其实较普通水兵更大。
可以说,视死如归是对舰队司令官的最基本的要求,在这个问题上稍有犹疑,本舰队的失败,就几乎是必然的了。
譬如,前文提及的利萨海战,意大利舰队司令官佩尔萨诺海军上将之所以将旗舰由意大利号易为铅锤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觉得,处于战斗队形之外的铅锤号,要更安全一些。
结果呢?大家都晓得的了。
还有,这个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舰队指挥官的风险系数,正正处在整个海战史的峰值上——比露梁海战时期更高,比特拉法尔加海战时期更高,也比其后的大东沟海战时期更高。
何以言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海战之四十八:老疯子!
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的军舰的性能,远过露梁海战时代;本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军舰的性能,又远过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而且,是质的飞跃——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舰船取代了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的纯风帆动力舰船。
然而,数百年间,军舰的性能虽已脱胎换骨,但是,有一点却未发生任何实质性变化——对指挥官的防护。
数百年间,指挥官一直站在主甲板上指挥战斗,周围没有任何屏蔽,甚至,舰船的性能愈先进,指挥官负担的风险愈高。
露梁海战时代,军舰是没有舰桥这样物事的,舰桥的出现,是为了指挥官登高望远,明察敌情,但如此一来,指挥官所处位置之高度,便超过了舷墙,则唯一可能对指挥官进行一定屏蔽的舷墙,也发挥不出任何防护作用了,一舰之长乃至一舰队之长,完完全全曝露于敌舰火力之中了。
另一方面,舰炮的威力,同步于军舰的性能,持续增长——本时代的舰炮的杀伤力,已远非特拉法尔加海战时代可比,较之露梁海战时代,更加是天渊有别了。
对于指挥官来说,防护非但没有增加,反倒还减弱了;而来自敌舰的威胁,却在大幅增加,这就是为什么本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舰队指挥官的风险系数,正正处在整个海战史的峰值上了。
萨冈的阵亡,并非法国人运气不好中国人运气好——这真的不是一个小概率的事情。
这也是我方何以制定出若我方出战者为铁甲舰,则在保持良好射界的前提下,要尽可能缩短敌我舰队之间的距离的作战原则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于军舰主甲板的上层建筑来说,舰桥为敌首选之攻击目标;但是,对于整只军舰来说,敌首选之攻击目标,当然不是主甲板,而是水线,缩短敌我舰队之间的距离,水线被弹的概率既提高了,上层建筑之最要害——舰桥舵房——被弹的概率,自然就相应的降低了。
反正,我的水线——你虽打得中,但打不穿嘛!
苏窦山大海战是本时空一场极具划时代意义的海战——其意义,不仅仅限于相关各方势力国运之消长,还对世界海军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苏窦山大海战之后,各海军强国纷纷求变,舰船设计战略战术,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其中,人们明确的意识到了:以目下之舰船结构,舰桥舵房,这两样主甲板上最紧要的物事,在敌舰炮的打击下,将是何等之脆弱?
于是,在给舵房披上装甲的同时,装甲司令塔也出现了。
不久之后,二者合而为一。
舰桥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架空通道,不再承担指挥所这一历史任务了。
窝尔达号。
孤拔怒吼:告诉布鲁斯——立即执行命令!否则——严办!
在航海长的亲自督导下,在最短的时间内,信号兵们挂出了一系列内容复杂的旗语:
目下情况不宜进行‘线列作战’!
跟随旗舰航行!
立即执行命令!
这些旗语中,目下情况不宜进行‘线列作战’还算是晓之以理——只不过,进一步的解释,就不是旗语办得到的了。
跟随旗舰航行,口吻已经非常严厉——窝尔达号既是旗舰,又是维拉号的前舰,维拉号跟随窝尔达号行动,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正常情况下,并不需要挂这样的旗号。
而立即执行命令,则是海军旗语中最严厉的措辞,只有在遇到抗命甚至造反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至于严办——遗憾的很,海军旗语中并没有这样子的字眼。
然而,维拉号置若罔闻,继续保持直线前进,没有任何改变航向的意思。
维拉冠军二舰迅速接近。
看来,布鲁斯这个混蛋,抗命是抗定了!
这个老疯子!
孤拔暴跳如雷,却是无可奈何。
怎么办?
布鲁斯不听号令,自行其是,影响的,不仅是维拉号一舰,而是整个第一分舰队!
后舰跟前舰,是纵队行进的最基本的规则,维拉号抗命,势必将后头的奥尔良号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都给带跑偏了!
对于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二舰来说,前舰——一只左转,一只直行,叫他们何所措手足?
奥尔良号还好说些,同窝尔达号只隔了一个维拉号,若看清楚了旗舰的旗号,还可以自行做出正确的判断;但特雷维尔海军上将号位于队伍最末,距离较远,若看不清旗舰的旗号,只好手足无措了!
即便他们都看清楚了旗舰的旗号,遵命左转,第一分舰队的整个队形,也已经被彻底打乱了!
这可是兵家大忌!
若奥尔良特雷维尔海军上将未跟随旗舰左转;或者虽然左转,但动作太慢,则生机一纵即逝,第一分舰队的全军覆没,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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