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荒绝

    昨天晚上的记忆还模糊的残留在脑子里，她似乎回到了荀药谷，看见了鼻子里插着荀药谷特质的软管的栾。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眉毛上仿佛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身边的火芯手里拿着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在栾的皮肤之上。

    药叶儿看见如此安静的栾，心中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她走过去，轻轻的抚摸着栾的脸，心中五味尽失。




四、变天（3）
    午间午膳时分，荀金药房外面开始了短暂的骚动。

    土芯咬着筷子看向楼下，人群中好像有御林军的身影，他们分成好多队，行军步伐匆忙有序，似乎正在抓捕什么人。百姓纷纷躲在路边，让开大路给御林军。

    “你看什么呢不好好吃饭。”暗芯用手敲一下土芯的脑袋。

    “暗姐姐，那些御林军好像在抓捕什么人啊。”土芯收回目光看向暗芯。

    “哦……”暗芯长哦了一声，也看向窗外。

    “他们在抓吸食贩卖大麻的人。”药叶儿人还没有到，但是声音先传了过来。

    水芯见药叶儿终于有心思来吃饭了，微微一笑站起来，给药叶儿摆了一副碗筷。药叶儿推门而入，坐了下来，说道，“邵天启快活不了几日了。”

    “这些吸食大麻的人跟二皇子邵天启有什么关系”金芯不解的问道。

    “前几日我们了了竹海的案子，”药叶儿解释，“义庄那个古怪的老头不是说送尸首的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中药味嘛”

    暗芯点头，“确实说过。”

    “我一开始以为那股中药味是药房里的味道，但是后来我才想明白，那其实应该是吸食大麻的烟味。大麻燃烧以后会有一股类似于中药的苦味。”药叶儿看了一眼楼下那些被御林军驱赶而过的精神萎靡的人们，“本来靠竹海的案子定盛乐宁的罪是有困难的，所以从一开始，我跟邵子牧的打算就是用吸食大麻来给盛乐宁定罪。”

    “大麻这种有依赖性的毒药，只要过一段时间不吸食，就会毒发。”

    “所以哪怕刑训官朱允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盛乐宁是打死竹海这件事的主谋，他也要去大殿请旨羁押盛乐宁。”

    “而盛元普那个老狐狸，为了在青龙帝面前给自己留点颜面，自然会应允自己亲自送盛乐宁去龙城府衙参与调查。”

    “这样一来，只用等盛乐宁毒瘾发作，就可以顺水推舟的去调查盛乐宁吸食大麻的事情。唆使下人当街殴打竹海至死、虐待杀害青楼女子、吸食散播大麻……数罪并罚，盛乐宁在劫难逃！”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日早朝，邵子牧居然还给盛元普下了套，他让朱允当着帝君的面说那日我从义庄救回的姑娘手上有证据。盛元普听了当然会坐不住，能不动声色的让竹海死在镇王府的人，自然身上是有些功夫的，所以那晚就有了药房刺杀的那一幕。”

    暗芯皱着眉问道，“王少将军那里的风声是镇王透露的”

    “你太小看邵天翊的心思了，他半年禁足已过，自然是想找寻各种机会重回朝堂，他在朝堂上那么久，怎么会没有耳目，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朱允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当他听到朱允说有一个证据还在外时，邵天翊就知道那晚盛元普必会派人来荀金药房杀人灭口。”

    “所以他一早就通知了他的舅父王迅将军，王迅让王双洲带人来保护这位姑娘，顺便擒住刺杀之人。”

    “只要刺杀之人落到邵天翊的手里，盛元普的官位就保不住了，朝廷大员为了自己儿子派人刺杀拥有物证的女子，这件事只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盛府淹死。这典官的位置一旦空闲出来，那他邵天翊自然可以水到渠成的重回朝堂。”

    “叶姐姐，竹海这件事情牵扯的人我倒是听懂了，但是这件事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啊”土芯看着药叶儿问道。

    “你以为之前堰洲水患，邵天启捐的那一百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药叶儿挑眉问道。

    金芯皱着眉，“邵天启堰洲水患居然捐了一百万两银子之多了不得啊，据说那次国库也才出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

     



四、变天（4）
    荀药谷在龙城的房子还在整修中，药叶儿懒懒的趴在荀金药房楼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金芯拿着账目从药叶儿身后走过，见她目光呆滞看着楼下不知道哪个地方，便把自己手里的账簿卷成了一个圆筒，轻轻地敲了敲药叶儿的头，“丫头在想什么呢”

    药叶儿回过神来，看向金芯，“没有……”

    金芯妖媚的眼睛盯着药叶儿，没有追问，只是说道，“下午金纺定制的衣服就送来了，晚上跟我去吃好吃的罢”

    “今日是金夫人宴请的日子”药叶儿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过金芯回龙城以后，当他的女伴陪他出席金夫人宴请。

    “是啊，我找人来给你好好打扮一番。”金芯说道。

    晚宴前一个时辰，金纺准时的送了一套衣服来荀金药房。

    金芯到药叶儿屋里的时候药叶儿正好在整理腰上挂着的一些小东西，金芯靠在门上敲了敲门，“我的小公主，你已经很美了，再仔细打扮下去，你还让不让今天去参加宴请的其他女子活了”

    药叶儿低头拉扯着腰间的一个香囊，转过身来，“金哥哥，这个怎么取下来啊，腰里挂了玉佩，挂了小药包，再挂这个我觉得走路都重了许多，我要取下来。”

    金芯看见药叶儿，不由的站直了身子，他确实没有好好看过仔细打扮过后的药叶儿，这身衣服是他精心替她挑的——一件青色散秀的缎子袍，逶迤拖地滚边水草纹木兰裙，身披一层若有如无的烟纱梭布。她墨长的秀发，头绾风流别致盘桓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只笄，手上戴着一个素纹银镯子，腰系蝴蝶结子长穗腰封，脚上穿的是莲花软缎鞋。脸上的妆容更是精致，整个人显得芳菲妩媚。

    就连金芯这种见惯了盛装雍容的女子，看见药叶儿这身装扮也是惊艳不已，金芯脸有些微红，他从未的想过，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就这么悄然无声的长大了，换上这样正式的服饰，居然也是一副天人之姿。

    药叶儿抬起头，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拿下来了。”

    金芯轻轻咳了一下，“咳，衣服颜色可还喜欢，我特地选了一身青色的衣服。”

    药叶儿点点头，“嗯，很好看。”药叶儿张开手，转了一圈，“衣服也很轻薄。”药叶儿看向金芯，“金哥哥不换衣服吗”

    金芯道，“嗯，我也去换衣服，找人备车。”

    一盏茶的功夫，金芯便换了一身白色偏青的长袍，并没有梳发冠，只是用一根飘带把周围的头发散在身后，手里拿着他常用的玉骨折扇，腰间带着一枚紫金做的挂坠。

    翩翩而来，眼眸里透出慵懒随意之像。

    药叶儿笑了，这身装扮倒是很符合他风流公子的形象。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能叱咤商界的商人。

    金芯很有风度的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半弯着腰，药叶儿忍住笑，把自己的手递过去，金芯很有架势的牵着药叶儿的手，徐徐而至，在荀金药房的后门，扶药叶儿上了马车，而后自己也坐了上去，马车缓缓使离荀金药房。

    马车上药叶儿趴在座椅上都快笑翻了，“金哥哥……原来你平日里都是这么哄女子的，那些女的怎么这么矫情，走路还要人牵着的吗”

    药叶儿那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金芯的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窗外。药叶儿见金芯心思似乎很沉重，便收起了笑，做到金芯那边，挽着金芯的胳膊，“金哥哥，这一页终究是要翻过去的。”

    金芯看了看身边的药叶儿，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抱歉，我的事情，让你担心了这么久，你其实一直都怕我再见到金夫人对罢你怕我看见她便会想起我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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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变天（5）
    “金方公子！”一位中年男子看见金芯便匆匆过来行礼。

    金芯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回礼，只是若有所思，并不回答，那位中年男子见金芯似乎不记得他，连忙说道，“金方公子，我是秦海……前段时间在景公子的家宴之上我们见过的……”

    金芯眉角一挑，淡然道，“哦，原来是秦掌事，恕我眼拙。”

    秦海连连弯腰，“不敢不敢，金方公子焚膏继晷，能想起我秦某人简直是我秦某人天大的荣幸……”秦海看见金芯身边跟着一个美艳的女子，不由堆起笑脸向那女子行礼，“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金芯伸手，药叶儿便落落大方的把自己的手放在金芯手里，而后跟着金芯手上的牵引之力，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低头，金芯说道，“这位姑娘名唤药叶儿，是我今日的女伴。”

    “哦！原来是药姑娘，金方公子好福气，居然能与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结伴，真是羡煞旁人。”秦海脸上堆着笑。

    药叶儿只是淡淡一笑，“秦掌事谬赞了。”

    “哎，姑娘当真是客气，你可知晓，金方公子出席各种宴请，身边从来不带女伴的。如今金方公子带了姑娘，怕是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秦海大笑。

    金芯倒是皱了皱眉，“我想与叶儿看看这馔玉轩花园的夜景……”

    秦海是一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他自知扰了金芯的雅兴，连忙赔礼，“是是是，我先走一步，一会宴会之上，我再来给金方公子敬酒！二位请慢慢欣赏。”秦海三步一回头，弯着腰行着礼，走远了。

    药叶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是走了。”

    金芯笑而不语，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寒暄，药叶儿挽着金芯的手，漫步前行，“那秦掌事似乎有求于你，只是碍于我在这里，没有说出口罢”

    金芯低头弯眉一笑，用手刮了一下药叶儿的鼻子，“丫头还挺聪明，秦海前段时间确实拖人寻到我，希望跟我合作一笔生意，但是我拒绝了。现在看来，他贼心不死。”

    药叶儿寻着小路，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金哥哥不想合作的人，我也看不顺眼。”

    金芯带着药叶儿前行，“秦家是家族产业，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去帮圣冼整顿圣家家业，虽然只是去了短短的一个月，但是我身心俱疲，那时候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会跟这种家族产业打交道。他们之间利益牵扯太复杂，而且谈判细节太多，太花时间，我不想花费精力去研究。”

    药叶儿低头看着脚下走的小路上铺的鹅卵石，“圣家的家业很难整顿吗”

    金芯长长叹了一口气，“嗯，我花了不少心思，用了不少手段……总算是帮圣冼压住了那几个气焰嚣张的叔伯。”

    “噗。”药叶儿头一回见金芯流露出一副疲惫之象，居然觉得有趣，忍不住偷笑，“我只当只要是跟生意有关的事情，你都能游刃有余呢，原来也有搞不定的事情。”

    金芯摆摆手，明显不想提起那段在圣家掌事的经历，“丫头，你不知道，我现在特别佩服圣冼，他虽然手脚有伤，但能跟几个胡搅蛮缠的叔伯周旋这么久，在我心里也算是个人物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一路，绕过一片开的甚好的梅花林，就看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屋子出现在眼前。

    药叶儿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见过如此高的房子。最高的房子一般都是如荀金药房一样三到四层，而药叶儿眼前这个房子，居然有五层之多！

    夜晚之下这栋房子，灯火通明，好像每一层都透出金色的光芒一样，远远看上去，仿佛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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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变天（6）
    药叶儿看着手里的茶杯，惊叹不已，“这杯子当真是好看得很！”

    金芯淡淡一笑，“这套茶杯，这世间只有七副，名唤七彩流韶。顾名思义，是有七种颜色的。你手上这套，是我特地选的。”

    “这杯子，很贵吧”药叶儿爱不释手，在手里翻转把玩。

    “做这杯子的人……是我父亲。”金芯一贯的淡漠，但是药叶儿却从中听出了了不得信息，金芯入谷七年，从未对她说过他那早逝父母的任何事情。

    药叶儿总以为金芯自小被金夫人圈禁，早已经忘记自己父母的事情。现在看来，在执掌荀金药房的六年里，他从未放弃过追寻自己生父生母的任何过往。

    而今他就这样淡然的说了出来……

    是心中的那一点点执念，已经放下了吗

    “金方。”一个熟悉的女声从珠帘外传来，金芯眉头只是微微一皱，便换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回道，“请进。”

    哪怕是隔着珠帘，药叶儿也能隐约闻到从外面那女子身上传来那股欢愉之后的床第之上糜烂的味道。

    “哗”的一声，珠帘被人撩开，珠帘乱撞。

    金夫人穿着轻纱薄衫，白皙的脖颈往下便是若隐若现的春光。哪怕是四十有余的中年少妇，也是风情万种。

    药叶儿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金芯虽然笑脸迎人，这次却没有站起来，金夫人倒是也没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挥一挥手，让身后的侍女放下珠帘在外面候着。

    金夫人进来先是打量了药叶儿，笑道，“许多年不见，药姑娘已经继承荀药谷了罢”

    “是。”药叶儿回答。

    “我们金家的孩子，在谷里伺候药谷主，你可还满意”金夫人眼睛里透出的笑意，让药叶儿看了不寒而栗。

    这句话药叶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金芯接过话茬，分辨不出话里行间的情绪，“姨妈，是来寻我谈论家常的”

    “你这孩子，你在荀药谷受谷主照顾，我跟药谷主寒暄两句，你也吃醋”金夫人打趣着金芯。

    “虽然这个时辰荀金药房已经关门了，但是铺子里的账目我还没有清点，若是姨妈只是来与我闲话，我怕是不太得空。”金芯说着便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金夫人显然没有想到金芯会这么反感她跟他说家长里短，更没有想到的是，金芯如今的性子再不似之前一般，温婉柔弱。

    就算金夫人此时此刻内心有些恼怒，但是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绕到圣手城邀请金芯出席在龙城的宴席，还没有得到后报，也急急忙忙的站起来，话语间尽显讨好的意味，“几年不见，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越发的急躁，”金夫人伸手去拉金芯，却被金芯避开。手僵在半空之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药叶儿手里拿着一个小茶果，塞进嘴里，“金哥哥，这里的点心真好吃，我饿了……让我吃几块点心再走罢”

    金芯看着药叶儿一口一个小点心，吃得很开心，知道药叶儿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便又坐了回去，问药叶儿，“你想吃什么”

    金夫人看见金芯愿意留下，心里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外面的侍女说道，“去把这里最好的饭菜都点上一盘，送到金方公子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