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荒绝

    药叶儿听见赫漠传进来的消息，立即问道，“北境军在五里开外停了”

    “啊，是。”赫漠下意识的回了这句话。

    很好，来的人确实是邢武，看样子暗芯已经把她的话带到了。药叶儿眼底闪过寒光，嘴角扯出一丝摄人的寒意，转头对阿朵说道，“阿朵，你想救你的阿爸吗”

    阿朵想也不想回答，“想！”

    “阿木！你想救你们的东乌的王吗！”药叶儿又问。

    阿木皱眉，低声回道，“当然想！”

    药叶儿又转过头看向赫漠，“赫漠，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方才药叶儿接连两句问话，赫漠就已经基本明白了东乌族的现状——果然啊，巴耶尔在这最后关头还是挟持了东乌王，改变了军令。

    所以，这些北境军敢出来到这里，是因为正面战场已经开战了。北境军知道正面战场多了将近三万的兵力！

    赫漠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战局，郑重的对药叶儿点点头，“我当然想救出我们的王。”

    “很好，”药叶儿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们都想救你们的王，那么眼下，你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要不要尝试与我、与北境军合作，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药叶儿这盛气凌人的样子、这君临天下掌控全局的气场、这对任何事情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自信，犹如一只穿云箭，穿过千山万水、窜过千军万马直直射入这三人心灵最深处，在那里撞击出最绚烂的火花。

    他们仿佛看见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大手一挥，指点江山、翻手之间颠覆整个山河的样子！

    “叶儿！你是说，你可以帮我救我的阿爸！”阿朵第一个反应过来哭出了声。

    药叶儿点头，缓缓的看向赫漠，“你在我身上搜到了一块北境军军师的令牌，对吧”

    赫漠一愣，缓缓从怀里掏出那块从药叶儿腰间找到的由玄铁铸造的中间刻着“军师”二字的小铁牌。

    “赫漠！你！”阿木看着那个牌子一惊，“你早就知道她是北境军的军师！”

    赫漠点点头。

    药叶儿转头看向阿木，“现在你知道了吧他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就已经在你们兄弟情义之间做出了抉择——他选择了救你。他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现在你不用再质疑他对你的兄弟之情了。”

    药叶儿走过去接过赫漠手中的牌子，微微抛起，然后帅气抓在手中，握拳伸向东部乌族大营的方向，“走！我们去会会那个敢挟持东乌王的人。”

    药叶儿带着阿朵他们走出帐篷，外面除了赫漠带领的那两千骑兵精锐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以外，其他人虽然穿着乌族战士的衣服，却是满脸的惊恐。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乌族里上了年纪的男子，或者是女子。

    长时间的跋涉让他们已经面露疲色——那日在庆祝东乌王大祀上，药叶儿就已经观察过这些人，不是族里的壮劳力，也不是族里的适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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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突袭（2）
    “是的。”阿木走上前，轻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巴耶尔在族里的威望越来越高，因为他给我们带来的充足的粮食，让我们不再因为饥饿而恐惧。”

    “但是当一个人权力越大的时候，他的**就会更大。他不满足于在北漠当一个追水草而生的莽夫，他想要的是更宽广的土地、更大的权利、更多的财富！”药叶儿轻笑，“而东乌王也是一个人，他在这些名利面前也会心动，所以巴耶尔一步一步的引导东乌王，让他动了想替代青龙王族的念头，所以你们乌族才谋划了这个准备期长达三年之久的战争！”

    阿朵点头，“阿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有意让巴耶尔继承东乌王的位置，但是继承东乌王的位置就必须与我成婚。”

    “阿爸想让我嫁给巴耶尔，我不同意，便跟着阿木跑了出来……我没有想到我这次逃跑，居然会让巴耶尔盛怒，挟持了阿爸。”阿朵说完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药叶儿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巴耶尔在族里的威望已经超越了你的阿爸，他篡位是迟早的事情。”

    “他之所以选择现在这个时候篡位，只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更适合他掌控局面——东乌王唯一的继承人大公主逃婚，三部乌族齐力横扫平城，他被封为乌族联合大军的大帅、手握十几万乌族大军的兵权，没有比这个时候篡位更加合适的时机了。”

    “他不是一个蠢人，看他这些年对攻打北境平城的筹划就知道，他也是不世出天才。他以他之才，他必然不甘心屈居与王位之下，所以只能揭竿而起。”

    赫漠一脸担忧之色，神情沮丧至极，“药姑娘，就算我们现在回去救下了王，也不能解平城之困。横扫北境平城，巴耶尔势在必行。”

    药叶儿抬头，眼底闪着如星光一般璀璨的华彩，“你们不要忘记了，在北境平城带军的那个人是青龙帝国的战神邵子牧。他从上战场开始，就从未尝过败仗。不过一个巴耶尔，我想他未必放在眼里。”

    阿朵抬起头，哭红的眼睛看着药叶儿，“我们能救的了阿爸吗”

    药叶儿郑重的点点头，“相信我，可以。”

    阿木转过身，把刀抗在肩上，豪气冲天，“阿朵公主，我们回去救王。”

    赫漠到底是一个冷静的人，他望着东乌族大营的地方，“我也不喜欢巴耶尔当我们的王。”

    药叶儿听见赫漠这么说，嘴角翘起弧度，漏出一丝笑意，“我相信，东乌族里不仅仅只有你是这样想的。”药叶儿指着这些体弱、被巴耶尔点出来送死的老人们说道，“这些人，恐怕也不会认同巴耶尔成为他们的王。”

    药叶儿走向前去，迎着朝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战役不得民心，那便不会胜利。想要成一个部落乃至国家的王，靠武力是远远不行的，还要顺应民心。此次我们回去推翻巴耶尔的独裁，就是顺应民心的选择。”

    药叶儿回过头，向阿朵伸出手，“阿朵，你既然你想救你的阿爸，那么请你拿出你东乌族大公主的身份与魄力，去鼓动你的子民与你一起，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

    阿朵睁大了眼睛，眼帘上还挂着一颗泪珠，“我我……我不行罢”

    阿木上前握住阿朵的手，给与她勇气，“别怕，我与你同在。”

    赫漠也走过去，与阿朵并排站在一起，“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也与你同在。”

    一阵长风卷起一层薄沙，吹乱了阿朵额前的密发，她嫣红如血的衣服在风中猎猎而展。她本以为自己是在白夜里独行的舞者，将会带着清冷的月光永驻在这北漠的荒凉中。

    但现在，她的手心有一股炙热的力量，正在她的身体中迅速穿行，那股力量犹如积攒了万年火山，终于在她胸臆中迸发出来一般，让她激动不已。

    她的子民

    没错，是她的子民，他们除了依靠她，将再无人来拯救他们！

    阿桑婆在她年幼的时候给过她一颗甜的掉牙的牛轧糖。

    宁澜公曾在她摔倒的哭泣的时候过来抱起她，替她吹着红肿膝



三十八、突袭（3）
    阿朵转过身，把药叶儿也拉上了岩石，“这个人，相信大部分人都已经认识了——她妙手回春，治好了阿木身上的恶疾，用自己的嘴吸出了阿木恶疮里的脓水！”

    “她也是这次长新镇北境军的大军师！外面那两万北境军，全部听她调遣，是她阻止了北境军前进的步伐！”

    “我相信她，我们乌族三千精骑将与长新镇的北境军两万大军合作，杀回东乌族大营，救出阿爸！”

    “巴耶尔不是王，更不是神，他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命，更没有资格决定抛弃谁、留下谁、让谁生、让谁死！”

    “这样的人，不得民心，乌神不容！我会带领你们重新回到那片你们世代居住的土地上，替你们向巴耶尔讨回公道！”

    阿朵这句话说完，下面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北风呼啸，砂石乱飞撞击的声响。

    药叶儿冷然开口，“现在是你们拿出勇气为自己而战的时候了，是甘愿被人放弃，葬于荒漠无处立坟。还是与北境军合作，杀回东乌族大营夺回生存的权利！”

    一个声音高喊，“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药叶儿转向声音出处，却没有看见说话的人，她思索片刻，答道，“因为青龙帝国从一开始，就想与你们议和。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将你们乌族赶尽杀绝！”

    “有一个人，他跟我畅想过你们以后的生活——议和之后，他会帮你们在平城外搭建固定居所，北漠依然是你们的故土，你们依然可以骑马在北漠狩猎，无人阻拦。”

    “你们可以把狩猎得来的兽皮、畜牧的牛羊拉到平城去卖，然后再从平城够买你们生活需要的东西。”

    “遇见狂风大雪这样天灾，青龙帝国会给你们发放粮食补给，让你们平稳过冬。”

    “你们的孩子，可以同青龙子民一样去书院上学，考取功名。”

    “你们可以入籍青龙，成为青龙子民，享受青龙子民一切待遇，结束这种追逐水草的生活。”

    “他愿意为你们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居所、一个夯实敦厚的靠山、一个你们从未见过、但见过就舍不得离开的美丽新世界！”

    药叶儿寥寥数语，就轻易的勾画出了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在那里，牛羊成群，孩童嬉戏，不再因为天灾而饿死，也不会因为年迈而被放弃。

    那里暮色苍茫，那里夜光倾透。

    乌族人纷纷低头，相互耳语——

    “要去吗”

    “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吗”

    “我们要相信这个外族女子吗”

    “我们真的可以阻止巴耶尔吗”

    “不可能的……我们打不过他们。”

    “我想回去看我的沙玛……我的孩子！”

    “我也想回去看我的阿妈。”

    “回去罢那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对！那是我们的故乡，所以我们要回去！”

    “是的，我们要回去！”

    “回去——”

    “阿朵公主！请带领我们回去！”

    “阿朵公主！我们想要回家！”

    众人一声声的呼喊，如滔天巨浪翻滚而来，那声音穿透天动地，直上九天！

    药叶儿满意的看着眼前这群斗志昂扬的勇士。是的，他们是勇士，在这场心灵的洗礼中，他们已经蜕变成为一个可以为了守护心中信仰而战斗的勇士！

    而她正需要这样一支无坚不摧的坚韧之师。

    药叶儿回头看着赫漠与阿木，“我要去一趟北境军大营与领队的将军说明情况，你们谁与我一起去”

    阿木想上前去，被赫漠拦住，他站到前面来，看见药叶儿，“我去。”

    阿木抓住赫漠的胳膊，“我是军队的将领！请求支援应该由我亲自出面！”

    “你有伤在身，应该多休息。而且这次去北境军不仅仅是请求增援，我想药姑娘应该还要安排战术。”

    “动脑子的事情，给我来，冲锋陷阵的事情就交给你去——我们不是一直如此分工的吗”赫漠嬉笑，用拳头轻轻的撞了一下阿木的肩膀，“养好身子，等我们回来。夺回我们的王，需要你的刀！”



三十八、突袭（4）
    “什么”赫漠低头，看着药叶儿。

    药叶儿看着前方，“我是说，你是故意救我的。你从看见我开始，就知道我是来这里探查军情的。”

    赫漠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

    “你们常年骚扰北境，北境军几乎每隔十里，就设有密哨，用来探查你们的动向。你们三万骑兵如此大规模的移动，北境军早就察觉，消息很早就一层一层的传了回来。

    ”各大州长早早的就下令封城，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不知州长封城命令的医师偷跑出城“药叶儿缓缓吐了一口气，”所以你看见我的时候，就知道其中必定有诈。明知有诈还是故意救我，哪怕是搜到了我身上代表军师的腰牌，也不跟其他人提及。为什么“

    赫漠轻笑一声，”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孤身前来呢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没有带着牛群，一早就猜到我们这三万兵力是假的了吗那你又为什么不立即回去对我们进行围剿“

    ”你们乌族人不是一直都是直接爽快的吗拐外抹角不是你的风格。“药叶儿冷声道。

    ”你不是很聪明吗看见北境军的瞬间就能洞悉东乌王已经被人挟持，那我为什么闭口不言，为什么故意放你进来，你也猜一猜看“赫漠垂眸看着怀里这个女子。

    药叶儿眸光微敛，赫漠之前与她闲聊的只字片语在她脑中回响。

    ——不是所有的外族人都是坏人。

    ——许多年后回想起来，我才明白，或许当时帮我们搁刀的人，是那时候北境军的统领，是因为他下令不许残杀幼小，我们才逃过一劫。

    ——我们乌族人，不是一个善忘的民族，每一个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都会铭记在心。同样，每一个在我们身上建立杀戮的人，我们也都会记得。

    这些话语逐渐清晰了药叶儿脑中的思路，缓缓说道，”因为……当年救你的人是……黎谦山，你从心底就相信北境军没有诛杀你们的心思。“

    赫漠眼睛看着前方，”是，许多年后我与黎将军在战场相遇，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也一眼就认出了我，刀剑声中，他对我说，‘你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一直都很期望与你在战场上相见，你们乌族战士都是英雄，英雄的孩子必将归来！’

    “这样一个正直的人，这样一个人带出来的军队，这样一个人指派的军师，也必然不是什么奸猾之辈。”

    “所以，你信的不是我，而是黎老将军。”药叶儿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赫漠当时明明识破了她，却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赫漠点头，“你不顾一切替阿木治病的样子证明了我的想法，你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我愿意帮你。

    ”而且也只有你们能够帮我们救出我们的王，巴耶尔想篡位的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他势大，我无可奈何。

    “所以我主动申请了这个谁都不想接的任务，大家都知道，这三万兵力一旦被人识破是伪装，很有可能就会尸尘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