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荒绝

    药叶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眼前一花，下一刻目光重新凝聚的时候她就跟着凤洛守就来到了一片湖水的中央。

    在她的对面，站立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成年男子。湖风微扬，掀起那男子一身衣袍缓缓浮动。似黑暗中一点光明，散发着微弱但是足以照亮前路的光线。

    那男子眼眸清明，神情淡然，面目清秀，却带着病态的苍白与浅浅的笑意。

    “洛灵。”那男子声音低沉，嘴角难得绽放出笑颜。

    二十九岁的凤洛守，居然是如此风华绝代，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他甚至有着不输金芯那般绝世容颜，一颦一笑竟然比王城之内满院的鸢尾还要艳羡!

    “你是……凤洛守”药叶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下意识的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与凤洛守都站在一片平静如镜面的湖水之上。

    湖水之上是一望无垠的湛蓝色的天域，湖水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天空曼妙的影子。

    这是凤洛守制造出来的幻境

    药叶儿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男子，这个男子居然是二十九岁的凤洛守。

    凤洛守低头，浅笑，“你还是第一个看见我成年以后样子的人，我与白狐比，如何”

    药叶儿皱着眉，心中不悦，在他大限之时，他居然还有心思与她开玩笑。

    “你与我自然是差远了。”

    湖面之上凭空出现了白狐的声音，随即出现了白狐的身影。

    凤洛守看见白狐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惊讶，“原来，你还有解梦的能力。”

    白狐一身白袍与凤洛守一声玄色长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白狐走来，手中凝有一团白光，他把手中的那团白光，按入凤洛守的胸臆，凤洛守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红润起来，“我可以借给你一些力量让你交代后事，但……”

    白狐没有说完，凤洛守却已经点头，“谢谢你，足够了。”

    凤洛守抬眸看向药叶儿，轻笑道，“听说你在荀药谷，是一名医者。行医之人若是在将死的人面前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岂不是让病人死得更快”

    药叶儿表情完全没有因为凤洛守的这句玩笑变得更好看。

    凤洛守有些尴尬的耸了耸肩，“我不擅长开玩笑，对吧”

    “为什么”药叶儿皱眉，“为什么不让我救你”

    凤洛守眸低是一片安静，完全没有将死之人那种恐惧与挣扎，他沉默了片刻回道，“从我十岁起，强行进入了历任朱雀女帝坟冢，与历任朱雀女帝缔结了契约之后的十九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准备着死亡。”

    药叶儿看着凤洛守，他一脸平静。

    无时不刻准备着死亡，这句话说得简单，却是最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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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濒死前的真相（3）
    她不明白，当年只是十岁的凤洛守，是如何进入只有圣家人与朱雀女帝才可以进入那个埋葬了历任朱雀女帝、坟冢林立的祈望台。

    她不明白，凤洛守如此下场，却从未抱怨过一句，甚至就算是因为她遭祸，提前了大限之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你会接下这一切，保护好这个帝国吗”凤洛守缓缓道，“你若承诺与我，我便告诉你。你若不想，我不勉强，我会把这一切都带走，放你自由。因为我不想你因为我的解释，而改变自己的初衷。这里需要的是一个真心实意想要接任女帝的新君，而不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君。”

    药叶儿看着凤洛守，他的眼眸里平静如同他们脚下的这一片湖泊，没有一点涟漪。他没有试探她的意思，甚至是大限将至的时候，都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但药叶儿却已经足够了解凤洛守这个人——无怨无悔、不喜不悲。

    他有祭献生命延续帝国寿命的觉悟，也有为了帝国之后强行逼她临幸男子的凉薄，更有将死之际带着朱雀帝国所有人赴死的无情。

    执掌风云十九年，这个男子，已然练就了一身帝王品性。

    有时候叫人心疼的无法呼吸，有时候让人恨得牙根痒痒，有时候无畏的让人心存敬重。

    “你希望我接任朱雀女帝的位置吗”药叶儿眉头微皱。

    “是。”凤洛守丝毫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为何”

    “我希望是你，与其说希望，倒不如庆幸是你。”凤洛守嘴角挂起一丝清淡如风的笑意，“我不是没有纠结过，若是寻到的人，无法支撑起这一重任，我该何去何从，帝国又该何去何从。我很担心，你漂泊在外十九年，有没有好好的活着。我很担心，我的时间等不到你归来。我甚至已经为你制定了一系列成为女帝的课程，也想在你上任之前除掉那些阻挡在你面前的障碍，想为你寻找好的伴侣，延绵帝国之后。”

    “但……把你接回来，到今时今日我才发现，我多虑了。”凤洛守上前一步，轻轻的摸着药叶儿的头发，仿佛一位哥哥看着自己妹妹一般溺爱，“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优秀。你在外面的这些时间里已经具备了成为帝王的这些品性，我很感谢荀药谷的老谷主，能把你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

    药叶儿抬头，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凤洛守，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有化不开的温柔，那种温柔与她无数次在梦境里听见的那个声音极其相似。

    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温暖，那种感觉让她浑身舒畅，心中总有春花在不断盛开。

    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吗

    是啊，经历了两国夺权裂变，她再没有成长成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岂不是辜负了邵子牧对她的一片苦心

    药叶儿一声苦笑，“我没有理由不答应罢若是我不答应，那十九年前那场战乱里、朱雀帝国的战士们流过的鲜血不就白流了吗我们为王为帝不就是如此吗走过的路，全都是由鲜血染红的，脚下白骨森森，道路之上亡魂为灯，一步一步指引着我们前进。一旦踏上了这条帝王之路，我便无法回头，任何人都不能回头。”

    是的，药叶儿知道，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的，但是她早已经在这条路上渐



三十二、濒死前的真相（4）
    凤洛守满意于药叶儿的反应，她反应及其迅速，而且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想告诉她的事情，“是的，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这件事听起来如此的不可思议，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保持缄默，闭口不提。”

    药叶儿沉吟着，看着凤洛守，他大限将至，应该不可能在临死之前编这么一个荒谬的事情来诱骗她。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

    但是按照凤洛守所言，既然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改写，那么他是如何逃过记忆被改写的命运的

    莫不是！

    药叶儿眼睛一亮，“你记忆之所以没有被改写是因为你当时不在这个世界！”

    凤洛守点头，表示赞同，“是，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多年，最后的出来的结论就是如此。当年我求圣宫掌事，也就是圣冼的父亲带我进入祈望台幻境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不是后来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我仔细想过，或许就是在我进入朱雀祈望台幻境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有人用一种力量，改写了所有人的记忆。”

    “你当年去寻求朱雀之力，不是为了抵御其他三国的进攻”药叶儿没有想到这件事在这里会出现岔子。

    是一个人与一群人的记忆上出现了偏差！

    “当然不是。”凤洛守回道，“当年我去祈望台求取朱雀之力，确实也是为了开启朱雀天网，保护朱雀都城，但不是因为其他三大帝国的围攻，而是因为邪兽压境。”

    “邪兽十九年前，凤城里也出现过邪兽”药叶儿惊呼。

    “也”凤洛守不解的看向药叶儿。

    药叶儿解释，“我在须弥山里，觉醒朱雀之力，就是因为遇见了暗族皇族。”

    药叶儿把目光投向趴在她身边闭目养神的白狐，“须弥山里邪兽如潮，是白狐释放了真身，把那些邪兽尽数消灭。我才有机会与暗族皇族一战，破须弥幻境而出。”

    “果然啊，”凤洛守眉头微皱，“今日的事情，与十九年前的那场大乱，是因为同一个理由。或者说，是十九年前的那场大乱的延续。那件事到如今都没有完成，所以背后起事之人才在我大限之期、你归来之时选择借用我们朱雀帝国内部纷争来完成十九年前未完成的事！”

    “是。”药叶儿点头，“如果只是帝国夺权，只需要杀我一个人就好。为何须弥山里会出现那么多邪兽，其用意，明显就是为了诛杀帝国的力量。自古以来，只有谋国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杀戮。没有那个继任者会蠢到残杀自己帝国的实力，给及其他帝国觊觎的机会。”

    “果然，在我进入祈望台幻境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一些足以颠覆乾坤的事情。”凤洛守轻叹，记忆的偏差是在这里出现的。

    “哥，我问你，我的生母凤兮夜，兮夜女帝，为什么会去火炎谷内召唤已经沉睡已久的朱雀”药叶儿盯着凤洛守，“如果所有人的记忆被改写，那么凤兮夜为了保我，动用了朱雀之力这件事，也一定是假的对不对！”

    凤洛守眉宇凝重，“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在祈望台幻境里面呆了多久，因为我出来的时候帝国已经危在旦夕，所有的秩序都已经失常。可是，我进去之前朱雀帝国也已经大乱，无数术士战死，无数



三十二、濒死前的真相（5）
    药叶儿点头，轻叹一声，“之前打破须弥山幻境的那股力量，是朱雀圣兽借给我的。我还不算完全拥有它。所以我需要重新回到那个地方与它谈判，亦或者说是解除我体内的封印限制。”

    药叶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股炙热已经从她身上退去，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朱雀之力，她觉得这不正常。哪怕是之前朱雀之力喷涌而出，她也总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竭力阻止朱雀之力在她体内流窜。

    只是当时朱雀求生意志太过强烈，所以阻止朱雀之力流窜的那股力量才没有发挥作用。但是此时，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朱雀之力的存在了。

    凤洛守看着药叶儿，她的聪慧已经超乎的了他的想象。

    “你进须弥山是因为知道在里面必定会有生死一战，你想借此机会逼出体内的朱雀之力”

    凤洛守设想过药叶儿要进须弥山的理由，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进须弥山的目的这么多，多到他欣慰无比。

    药叶儿点头，“我回朱雀帝国之前在泉州城外遇见了暗族的暗使，那一场杀局似乎是被与暗族对立之人破掉了。”

    “回到朱雀帝国之后，我隐约感觉到周围有一种异样的声音，我明白，那种异样的声音是因为我即将继任新君，朱雀帝国即将改朝换代，那些在你麾下为你效力的臣子们心中有所不安。他们怕被我剔除，也不想恢复朱雀帝国由女子继任帝王的铁律，但是想要在你的守护下动我太难。”

    “所以我便提出要去须弥山，给他们一个布局刺杀我的机会。我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本事阻挠我，我也想看看朱雀帝国之内到底有没有人与暗族勾结。”

    “很庆幸的是，那些人确实如我所愿的入了我的局，一次就可以扫平我身前所有的障碍，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些暗族心思如此歹毒，居然两面夹击，他们也想逼死你。”

    凤洛守闭上眼睛，“也好，若不是这件事，让我看清楚你的帝王之资，我也不会安然离去。”

    “哥！”

    药叶儿想说什么，被凤洛守轻轻打断，“洛灵，你听我说完。当年我从祈望台朱雀女帝坟冢出来以后，一直都活在困顿之中。”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改变。也不知道当年兮夜女帝与其他王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出来以后面临的局面让我没有喘息的机会。找到朱雀七宫的宫主们，要求他们协助我开启朱雀天网的大阵御敌。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协助我。”

    “天网开启以后，帝国内部大乱，但那场战乱之中，兮夜女帝与你都已经丢失，能够继承朱雀之力的王族少之又少。在那场倾国之战里，竟然没有一个拥有朱雀之力的朱雀王族存活下来。我在那种情况下被推上代君之位。”

    “励精图治十九年，我才逐渐平息当年那场战乱带来的帝国后遗症。即便是这样就已经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心血。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揣摩十九年前那场巨变。”

    “我自小不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兮夜女帝对我却格外的好。我是朱雀王族，被冠以凤姓，但是我只是外亲，而且是一个男子。在这里，男子地位从来都不高。我的生母病逝，在家族之中任人欺凌。兮夜女帝怜惜我，把我



三十二、濒死前的真相（6）
    这水雾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五颜六色的流光在上面出现，逐渐交织成实景。

    这是年少时候，凤洛守的视角，所以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高大而宏伟，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比他高出半截身子。

    凤洛守小小的手扶在城墙之上的缝隙里，窥视着外面暮色之下如同黑色潮水一般的邪兽们。那些邪兽虎视眈眈，盯着凤洛守、盯着城墙之上悬浮在空中的术士们，血腥的味道自下而上飘散。

    药叶儿很惊奇，在凤洛守的梦境里，居然可以闻见那些腐臭与血腥。

    在凤洛守面前的这片土地之上，已经被鲜血染红，邪兽爪牙之下，尽是朱雀帝国术士们的尸身。

    土灵术士们在地面之上，用土灵，巩固着这道防线，防线之上，风灵术士与木灵术士正在孜孜不倦的从地上卷起巨石投向那些五灵不入的邪兽。

    邪兽们咆哮着、愤怒着挥爪击碎那些投向它们的巨石。

    凤洛守的视野抬头，看向天际，随着这些邪兽们而来的还有那压在天际的阴影。那阴影的区域何其庞大，使整个天地都晦暗无光！

    狂风大作，暴雨淋漓。

    朱雀帝国所有的术士们都不曾在这样的暴风雨中退却半步。

    凤洛守转头，视线落到一个身穿朱红色长袍女子的腰间。凤洛守视野落到这个女子身上的时候，药叶儿的心在不停地狂跳，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子一定就是那个她素未谋面的母亲——凤兮夜。

    但这一眼，药叶儿并没有看见凤兮夜的容颜，只是看见了她的背影。

    因为凤兮夜毫不犹豫的从城墙之上，浮与空中。

    她没有看向脚下那无边无尽如同黑海一般的邪兽，而是望向天域深处那越来越暗的阴影。那道阴影里似有无尽的恐怖与意志，正在统领着脚下这些数以千万记的邪兽！

    凤兮夜那一身朱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而舞，她的手中红光乍现，瞬间手中便出现一张炙热燃烧的火弓！

    她抬起弓，箭指百里之内的那片黑暗区域，咻的一声拉出一只细小、瘦弱的箭矢。那只箭矢也是燃着烈火在风中穿行，面对这片一望无垠的黑暗，是那么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