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荒绝

    “但是有了这颗灼光草，我就能治好你的病了。”药叶儿认真的说道。

    “灼光草不过就是一




三十二、见月明（13）
    “所以，事发以后，你便把玄兮打发到南境战场，以他带兵之能，必然是节节败退，被邵子牧生擒也不是没有可能，省了你亲自动手除掉他的功夫……”药叶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身侧这个淡然的皇子，好似看穿生死一般，他们现在被困在山洞之中，生死未卜，他居然还如此淡然。

    “是我用临亲王妃试探你的味觉与嗅觉是否恢复，露出了马脚吗”玄沐问道。

    “堰洲城开始，事情就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临时应变，没有万全的准备，自然是会露出许多破绽。”药叶儿回道。

    “呵，邵子牧还真是个帝王之才，居然想得到去请荀药谷谷主来帮他解决难题。随手撒出一颗棋子，就把我谋划了这么些年的事情给解决了……哈哈哈哈。”玄沐心里也明白，当事情一再超出他预计范围的时候，他已经一败涂地。

    “为什么要构陷玄家……”药叶儿终于问出她最想问的话。

    “我没有想要玄逸死……我只是替他选了一条最好的保命之路——远离王城，就是最好的保命方式。我只是没想到玄家会在边境遭遇变故……”玄沐说到这里，波澜不惊的眼底翻涌出一丝悔意。

    若说在整个计划里，有什么是他最后悔的，那便是驱逐玄家离开御医院，让玄家家破人亡。

    “是啊，以玄逸之能，倘若他继续待在玄城里，他如何不知道你给全城的百姓下毒。这样你掌权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药叶儿轻叹一声。

    玄沐淡然一笑，“这么说来你也知道我是如何下毒的了”

    “是，你让范家二叔出来顶罪，我便知晓全城的人都中了毒。我苦思冥想之后，做了一些调查，终于想明白了——想要给这么多人下毒，无非就是两种方法，空气传播，或者是水源传播。”

    “土芯说过，这毒的毒性非常微弱，需要时间长年累月的积累毒性，所以只有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才会中毒。”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玄然与跟着玄然的玄影都没有隐脉，因为玄然带兵在外，不经常待在玄城。

    ”“我给荀金药房里人都诊过脉，无一例外都有隐脉。”

    “荀金药房为了保证药效，煮药用的水都是从山上挑下来的泉水，常年在荀金药房里工作的人，喝的水，全部都是泉水。”

    “若是那些人喝了泉水还中毒，我便可以排除水源传播这一可能。剩下的便是空气传播了。”

    说道这里药叶儿看了看下面蔓延上来的水位，又背起玄沐，往上跳了两块岩石，放下玄沐，继续说道，“到这里，我在你如何下毒的手法上有一些思路——”

    “一是常年居住在玄城的人才会中毒，二，毒药是经过空气传播的而非水源。”

    “真正让我想明白毒药传播手法的是早于范二叔之前，那次御医院休假，我在荀金药房偶然接诊了一位因为对桂花香味有排异的女子。”

    “从那时起，我才注意到，好像玄城到处都种的有桂花，月份桂花开花，香满全城。于是我四处转了转，发现有些桂花树已经开始结果，桂花树若是能结果，一般都是七到八年以后。”

    “那个女子也说，并不是一开始就对桂花的香味有反应，大概是七八年前才有的。”

    “也就是说，这些让她不舒服的桂花树都是在玄逸一家被驱逐出玄城以后才栽种上的……这时间线太过巧合了些。所以我断定，你在全城下毒的方法，应该是利用花粉。”

    玄沐看着下面的水面，“你既然知道是我下的毒，为何



三十二、见月明（14）
    ——谋玄和，他将成为玄武帝的替死鬼。

    ——不谋玄和，他将先于玄和死去。

    玄武帝怎么会再培养一个如同玄和一般可以撼动他地位的皇子！

    在这进退两难之地，他脑中的旧疾发作，让他失了双腿。玄沐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的幸运过，老天给了他一个生的理由。

    于是他假意摔伤头部，告知玄武帝自己废了双腿。玄武帝召集了御医院所有的御医前来给玄沐诊治，没有一人说玄沐的腿能治。

    玄武帝放下了对玄沐的戒备之心——一个废了双腿的皇子，是无法继承大统的。

    此时玄武南境兵败如山倒，十几万大军已经抵挡不住青龙帝国黎家军势如破竹的攻势，年仅十四岁的玄然与十九岁的玄和一同请命出战。

    玄武帝以培养玄然为名，让十四岁的玄然奔赴了战场，把玄和留在了玄城。依然授意玄沐谋害玄和。

    玄武帝如此薄情寡恩，玄沐再三思索之下，觉得必须让玄逸远离王城跟王权，他认为只有玄逸远离王城，才有机会活命。

    这次是谋害玄和，下次不知道又要谋害谁。

    玄逸性情刚毅，断断不会任由玄武帝如此随心所欲。招来杀身之祸，只是时间问题……倒是薛贤真，出身寒门，性子隐忍内敛，倒是一个容易控制的棋子。

    于是玄沐把想法告诉了玄武帝，讲明了玄逸继续留在御医院的厉害关系。

    玄武帝自小就受玄家的照顾，当然清楚玄家是什么样的秉性。玄武帝觉得玄沐言之有理，但是碍于玄家五代功绩，不好赶尽杀绝，只能借玄和的死把玄逸一家发配边疆。

    玄沐相信，玄逸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正如玄沐所想，玄逸事后翻查过玄和的饮食拔记、知道玄和不能吃姜的事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最后那方药剂，要了玄和的命，悔恨不已。

    玄家发配边疆之前，玄逸见过玄沐，他们深谈过一次。

    “三皇子殿下！”看守玄逸的牢头，对玄沐行礼。

    “你们先退下，我有事要与玄逸说。”玄沐看着牢头。

    牢头看了看玄沐的腿，又看了看玄沐的的脸，毕竟是王族，与生俱来的贵气，让这个牢头不敢造次，只能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带着周围的狱卒退了出去。

    随着“咯噔”的声音越来越近，玄沐滚着轮椅，出现在玄逸牢笼前面。

    玄逸看着玄沐，“你的腿……”

    “如你之前预料的一般，毫无知觉。”玄沐苦笑摸了摸自己的腿。

    玄逸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才叹气道，“唉……也好，这样玄武帝就不会对你有防备之心了……但是我很担心，我离开以后，你的病……”

    “我的命，是天定的。我从未如此庆幸我得了这个病，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老天给我留了一条活路。”玄沐抬头看着玄逸，“抱歉，算计了你。”

    “二皇子的事情，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去查饮食拔记……发配我去边境当军医，只当是赎罪罢了。”玄逸对玄和的死耿耿于怀，他始终觉得是他大意，才让玄和死于非命。他身怀五代医术，却没有看出其中的圈套，说明他历练的还不够多。

    只是眼前这个男子，不过跟他学医几载，就可以用医术来设计他，可见青出于蓝。此次离去，他还有一事不放心，他几乎是从小看着玄沐长大的，玄沐从小受得委屈、心里埋藏的仇恨，玄逸一清二楚。

    “当年……你没救你的母妃，你心中没有悔恨吗”玄逸问道。

    “悔恨有用吗”玄沐反问。

    玄逸长叹一声，“一定要如此吗”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玄沐看着玄逸，“你……一路保重。”玄沐没有



三十二、见月明（15）
    玄沐怎么会容忍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为了报复玄武帝，表面投靠大皇子玄兮，其实背地里花费了多少心思，利用玄兮的愚蠢替自己排兵布阵。

    玄沐甚至还为自己以后掌权蚕食青龙帝国做了准备，事情筹划至此，怎么可以在这种小事情上功亏一篑。

    于是他费尽心思毁灭任何可能暴露玄和死因的证据、证人。

    想到这里，药叶儿已经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玄沐确实是一个心思沉稳、睿智的男子，若不是天生有恶疾，怎么会被玄武帝限制。

    若不是他腿不能行，又怎么会在后面与她见招拆招过程中露出那么多马脚。

    药叶儿猛然想起，那日初雪祭在蕴藉医馆偶遇玄然的时候，玄然与玄沐之间的对话，原来玄然那时候就知道蕴藉医馆是玄沐的，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查封了蕴藉医馆。

    封了蕴藉医馆，就相当于封了玄沐的耳目。

    而她真正确定蕴藉医馆是玄沐的，是那次初雪祭以后，从玄沐身上脱下来的兽毛大氅上面得知的。

    大氅上面淡的几乎不可辨识的香味，与那日，玄然查封蕴藉医馆以后，弥漫在毁尸灭迹现场的淡香一样。若不是有药叶儿这样灵敏的嗅觉，是万万分辨不出来的。

    药叶儿忽然想到一个人，问道，“范帝妾是爱慕着你的罢……她似乎替你做了许多事情啊……”

    “我没有让她为我做任何事情。”玄沐提到范帝妾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去毒杀容帝妾，给玄兮稀世毒药，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吗

    唉——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

    药叶儿看着玄沐，帝王家的皇子，到底能对人留有多少真情呢。就算有，也不会轻易的表露出来罢。

    “你带我出来，只是为了让我知道，父皇一直在想办法除掉我吗”玄沐知晓，若是单纯的治病，药叶儿大可自己把灼光草带回去，一定要带他出来的理由，是想让他看清楚玄武帝的心思。

    玄沐怎么会不知道玄武帝的心思，他想杀人灭口，尤其是杀一个皇子，是需要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去糊弄朝中各位重臣。

    以他的医术，只要在王城里待着，玄武帝奈何不了他分毫，但是只要他出了王城死在外面，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算是引蛇出洞罢。”药叶儿微微一笑。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玄武帝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自小就知道……”玄沐喃喃道。

    年幼的时候，母妃疯魔，把对玄武帝的气全部都撒在他身上，他自小就代父受过。

    玄沐从自己的脖子处衣服里面拉出一个小荷包，捏在手里，苦笑。

    药叶儿看着这个小荷包，当初刺绣用的鲜艳的布、线已经褪色起毛，看来这个小荷包对玄沐来说非常重要。

    “这是我母妃在我七岁时送给我的最后的生辰礼。”玄沐看着手里的小荷包。

    “是什么”药叶儿看见玄沐的表情由苦笑变成愤怒。

    “你说一个疯魔的、不得宠的母亲，留给自己儿子最后的礼物能是什么”玄沐的脸慢慢的转向药叶儿，药叶儿看见他的眼睛里那一圈一圈的红血丝。

    “……是……毒药。”药叶儿猜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刺痛。

    玄沐的母妃最后留给他的生辰礼居然是一包毒药！

    原来这就是玄沐当年见死不救的原因吗……

    当然不会救罢，自己的母妃，亲手递给他一包毒药当作生辰礼。想带着年幼玄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难怪……难怪啊……他的内心其实是憎恨着他的母妃的罢！



三十二、见月明（16）
    “方才你不是问我，罪孽是否可以被原谅吗”药叶儿说道，“若你真心想赎罪，那就是可以被原谅的……玄武帝不配当一国之君，他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玄家。你有义务站出来指认他全部的罪孽……你们都欠玄家一个清白，所以我要救你们，让你们要活着，你们要为你们的过错活着赎罪！”

    “呵呵，赎罪……”玄沐看着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腰。

    是的，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水与水冲撞发出的隆隆声，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的头顶上一线天的光芒，预示着他们的结局。

    药叶儿想要去拉玄沐，再努力往更高的地方爬，但是玄沐微微侧身躲过了药叶儿的手，“你自己出去罢……十五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我的命是天注定的。这些年从老天爷手里赊来这么多时间，我应该还回去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治愈你的。”药叶儿不依不饶。

    “哈哈，治愈……你又有什么法子来医治我呢”玄沐轻笑，样子有些癫狂。

    “自然是开颅，把长在脑子里的东西切掉。那个瘤子因为长得太快，挤压了你的运动神经，所以只要切掉，你的腿跟手就会回复知觉。”药叶儿说的很快，因为漫过腰的水，让她感觉到了无限的压迫感。

    “原来如此……开颅切瘤子，你需要我不断的测手脚恢复情况，才一定要带我来找灼光草。果然……传闻中的江湖鬼谷，有些真功夫……”玄沐居然很轻易的就接受了药叶儿的说辞。这反倒让药叶儿有些无所适从，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人质疑她的治疗方案。

    玄沐不仅没有质疑，还能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所以，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出去！我费尽心思寻找的灼光草，费尽心思替你研究的治疗方案，我还没有治好你，你一定不能死！”药叶儿说的认真。

    玄沐摇了摇头，“可是我们似乎没有时间了……”

    水已经漫到了他们胸口，药叶儿强行背起玄沐，借助水的浮力，努力在山洞的边缘攀爬，一点一点缓缓的上浮，但是这也只能争取到一丝时间。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再爬上去了。

    玄沐心有不甘，趴在荀叶儿的背上，缓缓说道，“叶儿……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心里的绝望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母妃怨恨父皇，所以看见与父皇有几分相似的我，就会把怒气全部都发泄在我的身上。但是母妃很爱我，每每打过我以后，又会抱着我哭泣。”

    “母妃在死之前，给了我一包毒药。”

    “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没有勇气亲手结束我的生命，于是她让我自己选择。”

    “母妃临死前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我已经知道她的用意——沐儿，若是你在这王城活不下去了，就吃了这个。母妃会先你一步，去另外一个地方等你。”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我才七岁，我还没有看过这世间最美好的风景，我怎么能死啊……”

    “我所能做的就是，让母妃结束她的痛苦。”

    “那天，玄逸来找我，我明明有机会去救母妃，但是我却没有告诉他——母妃就在他身后的寝殿上吊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