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华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梨舒棠
妇人又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家也不是这个样子,与勤劳朴实的丈夫也算恩爱,又生了一对好看的双胞胎儿子,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人家。
可是自从去年年底突然大旱之后,到现在还没有降过雨,粮食也颗粒无收。
像他们这种依靠农田生活的庄稼户,不在少数,只是旱灾也不是人为控制的,听丈夫说,好几个地区都是这样。
哎,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这天也没有个要下雨的迹象,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自家又能坚持多久。
想着想着回过神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丈夫却还没回来,不由得有些担忧,想去找,可是看了看两个年幼的儿子,她更担心。
前些日子还听丈夫说,现在这情况,就是饿得吃人的都有,万一……
一直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坐着的小男孩说话了:“娘亲,这么晚了,爹爹怎么还没回来呀。”
稚嫩的问话让妇人心中也打起了鼓,她看着同样因营养不良而有些面黄肌瘦,但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大儿子,陷入了沉思。
灵儿虽也只有六岁,却极聪慧,连乡里的先生都夸过他以后可以考个状元郎的。
如果今晚丈夫没回来,她明日去找,灵儿应该能把弟弟照顾好的。况且只一天,如果明天找不到,她就回来。
做了决定,她把睡着了的小儿子抱到了床上,起身去做晚饭了,她们三人今天还什么都没吃。
说是晚饭,其实也只是煮些野菜糊糊,家里只有一把米了,还是省吃俭用了几个月剩下的。
两个孩子以前圆圆的看着很讨喜的脸颊都瘦的不成样子,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才答应了丈夫进到危险的山里去打野禽。
看着灶台上不多的野菜,她有些心酸,屋子后面连野菜也不多了,这两个月来被她差不多摘完了。
她收拾好情绪,把野菜洗干净,抓了几粒米做了一小锅野菜粥,盛了三碗端到了屋里。
“灵儿,把你弟弟叫醒,吃饭了。”
泽灵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床边摇摇睡得迷迷糊糊的泽婴,“弟弟,弟弟,吃饭了。”
被弄醒的泽婴揉了揉眼睛,一听吃饭马上从床上打了个滚儿爬了起来,他早就饿了。
只是看见又是一碗稀得不能再稀得野菜粥,他小小的嘴巴就嘟了起来:“娘亲,我不想吃野菜了。”
妇人脸色一变,却还是温柔的摸摸他的头道:“婴婴乖,你爹明天就会带肉回来了,我们今天先吃这个好不好。”
泽灵端起碗喝了一口,小脸板起来,故作严肃的说道:“弟弟,不要挑食,不然明天不给你吃肉。”
泽婴平时调皮的很,唯独有些怕这个哥哥,见哥哥板着脸,又说明天不给他吃肉,立马吸了吸鼻子,乖乖的捧着碗开始喝粥了。
帮着娘亲收拾了桌子的泽灵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院子里,他喜欢看星星。
虽然因为几个月不下雨的缘故,天气很热,也有蚊子,但这并不妨碍小泽灵看星星的心情。
第四十八章 泽畔东篱
“咚咚咚。”门外的人还没走。
“有人吗,只是想讨杯水喝,我不是坏人。”那人又开口道,只是听声音好像比之前略为中气不足些。
儒清远要是知道泽灵心中所想,肯定会给他一个白眼: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没喝口水了,即便是修行之人,也耐不住呀。
门外的人正是天机宗宗主儒清远,日前从临安而来,准备回天机宗的,经过这儿,实在撑不住了,想讨杯水喝。
要说天机宗宗主下山做什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当然是为了这旱灾了。
他六个月前就窥得天机,大夏朝将要迎来一场大旱,届时整个大夏朝都会生灵涂炭。虽然提前将天机泄露,自身也会遭到一定的反噬,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如此苦难。
再违天命摆卦卜算,得知这场旱灾,竟是与永安帝陆海川大兴土禾有关,他匆忙赶到临安,劝说永安帝放弃修建豪华宫殿,并向天下下罪己诏,来承认自己的过失,这样旱灾才会解决。
年轻时候的永安帝,还是比较勤政爱民的,算是个明君,徭役赋税也没有收的很重,但坐上皇位二十多年后,他还是犯了帝王的通病,猜忌,沉迷美色,疏于朝政,不听劝谏。
为了建造皇家避暑的甘泉宫,频频增加赋税,不顾百姓们的哀声怨道和忠心耿耿的大臣的劝谏,甚至于有一位正直的御史大夫当场撞死在金銮殿也没能打消他兴建甘泉宫的念头。
这样的永安帝怎么会接受儒清远的建议,他还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要下罪己诏,给了儒清远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把他送到刑部大牢关了起来。
儒清远当然有能力从牢里出来,但为了天机宗,他在牢里呆了几个月。
后来大旱持续了六个月,处处民不聊生,一直不信那些弯弯绕绕的永安帝也有些害怕起来,最后想起儒清远的话,把他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儒清远还是把当初的话说给永安帝听,永安帝想想最终听从了他的建议,答应停建甘泉宫,并向天下下罪己诏。
他也被永安帝放了,只是在牢里呆了几个月,他的身体本来就有些亏损,再加上,泄露了天机,是要以折损阳寿为代价的。
这就有了两天两夜没吃过饭喝过水的儒清远敲门讨水喝的事了。
这会儿他感觉头也有些晕,看见门上贴的辟邪画像上的脸也有些模糊。
兄弟两人突然听见了“嘭”的一声,然后就没听见敲门声了。
“哥哥,我害怕。”泽婴往泽灵身边靠了靠,“哥哥,外面的人会不会是死了啊。”
泽灵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栗子,说道:“你站着别动,我去看看,有什么不对,你就跑到屋里把门关起来,跑到后山去躲着。”
才六岁的人,思维条理能如此清晰,果然像是有大才的人。
泽婴听话的点了点头,四处瞄了一下,发现了角落里娘亲以前赶鸡用的木棍,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捡了过来塞到泽灵手中,“哥哥给你。”
泽灵心中一暖,弟弟虽然小,还不太懂事,但总归是关心他的。
接过木棍,借着早就枯死了的杏树爬上院子的墙头,小心翼翼地探了头往门口看去。
发现门口躺着一个身穿灰色大褂的中年男人,估计就是刚才敲门的人,莫不是晕倒了
出于谨慎,泽灵把手中的木棍使出吃奶的劲儿扔到那人身上。
他知道,如果是装的,被突然袭击也是会有本能反应的,只是地上的儒清远动都没动一下,他才松了口气。
下了树,拍了拍身上的树灰,一直在远处盯着他的泽婴连忙跑到了他身边。
“外面那个人晕倒了,我们把他抬到屋里去吧。”
说到底,泽灵还是个孩子,从小娘亲都教他要助人为乐,他记在了心里,只是父亲也教他人心险恶,以后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他才不得不
第四十九章 桑榆未晚
儒清远刚想伸手接碗,却发现这碗水,他有些下不了口。
就算沉淀了许久,能看到碗底的渣子,水还是很浑浊的颜色。
难道这小娃娃刚才就是给我喝的这个水
他讪笑着摸着鼻子道:“小娃娃,我暂时不渴,但是有些饿,可有什么吃的我身上有银子,可以买的。”
泽灵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去厨房把他早上藏起来的野菜饼翻了出来,他本来打算留着以防万一的。
想了想,他把饼子撕成了两半,仍旧把半块藏了起来,拿了半块来到了儒清远面前。
“喏,我们家只有这个了。”
儒清远伸手接过来,心想这小娃娃不大,倒是机灵又善良,是个可造之材,不若……不若收了做徒弟,想必是不错的。
有了心思的儒清远就想着跟泽灵套套近乎,见他蹲在地上拿着个树枝比比划划的,就凑上前就看。
瞧着原来是在练字,不禁起了好奇心在旁边看。
虽不是纸笔,但泽灵一笔一划写的也是极为认真。这都是以前乡里先生教过的字,他每日都练习,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小娃娃,你会写你自己的名字吗。”
儒清远开始套路小朋友了,他想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但直接问估计他会起戒备心。
果然已经觉得他不是坏人了的泽灵没想太多,把沙盘上的字悉数擦去,用手掌抚平沙子,才拿起树枝端端正正写了泽灵二字。
“泽灵,泽灵,好名字,小娃娃,我叫儒清远,儒雅的儒,清风的清,远方的远,你可会写”儒清远怕说的太难,他不懂,遂挑了简单的词让他想。
泽灵略思索了一下,把沙盘上自己的名字擦掉,又开始写儒清远的名字,还边写边念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门徒来学,不远万里”。
儒清远摸了摸下巴上几个月没打理的胡子笑了笑,越发地想把这孩子拐回去做徒弟了,当即说道:“泽灵,我家有许多书,笔墨纸砚都有,你想不想要一个师傅除了知识,我还可以教你武艺。”
闻言泽灵抬头疑惑看着他,“武艺什么是武艺”
六岁的泽灵,一直接受的是考状元的教育,父母和先生都跟他说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上状元光宗耀祖,从来没有人提过武艺这个词。
儒清远干脆坐了下来,跟他面对面,给他解释道:“武艺,就是功夫,很厉害的东西,学好了功夫,就没敢人欺负你了,还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见他还有些懵懂的样子,便问他道:“你家有没有长一点的树枝或木头”
泽灵心下一动,跑到院门外把他之前试探儒清远丢的那根细木棍捡了进来,“这个可以吗”
儒清远接了过来,让他站到旁边看着,把木棍当做剑耍了起来,虽然木棍比他平时用的剑重,但丝毫没有妨碍到他。
泽灵看到他拿着木棍上下翻飞,衣服随着飘来飘去,虽然做着他看不懂的动作,不过他觉得很厉害,这个人能飞起来。
儒清远一套剑法使完,有些气息不稳,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复好。
拄着棍子走到泽灵面前,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要不要学,想学我就教你。”
“我学会了也能像你一样飞起来吗”
儒清远听到不禁有些愣怔,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当然能,不止能飞起来,还能一下子跳到房顶上去。”他原来是想让泽灵看使剑的动作的,不成想他的关注点跑到轻功去了,不过这也算武功。
“哥哥哥哥,我饿了。”正当泽灵想问他问题的时候,泽婴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泽灵眉头微皱,“娘亲烙的饼子呢,你没吃吗”
“吃……
第五十章 不诉离殇
儒清远牵着泽婴的小手带着泽灵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没办法,泽灵说什么都不让他牵,说自己不怕。
儒清远在心里感叹道:这孩子呀,太成熟了一点也不可爱。
三人一路向西走着,越是往上走,儒清远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如果真的有什么,他有些担心两个孩子会不会受不住。
这时突然听见泽灵一声惊呼:“鞋子,娘的鞋子。”
儒清远回头见泽灵指着不远处草丛里的一抹黄色激动的喊着。
这是他娘的鞋子,他认得。
泽灵跑过去把鞋子捡起来,好一会儿才有些哽咽地问他:“先生,我娘,我娘会不会出事呀”
儒清远忽然觉得,不能再骗他们了,否则给了他们希望,如果见到的是两具尸体,可能对他们的打击更大。
他蹲下来扶着泽灵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跟他说:“泽灵,如果我说你们的爹娘,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等会儿找到了,你们也一定要坚强起来,好吗”
泽灵低着头有些局促的捏着绣花鞋,他明白他话中的意义。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他说:“好。”眼中的水光却一闪一闪的。
又去牵着泽婴的手捏了捏:“弟弟,不管怎么样,哥哥一直在。”
泽婴还不太懂为什么哥哥像是要哭了的样子,但也回握了他的手使劲儿的点了点头,他不想哥哥不开心。
儒清远看着有些心疼,小小的孩子,自己还没长大,却因为想着照顾弟弟,强迫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大人。
儒清远继续牵着泽婴的手,这次去牵泽灵,难得没有拒绝,只是儒清远知道,小娃娃怕是有些难过。
果然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个妇人躺在满是石子的地上,外衫上面全是被锋利的石子划出的口子,有的地方甚至渗透出了血迹。
儒清远快步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还有,但甚是微弱,浑身上下全是伤,头上也有一处致命伤,还在流着血。
因为已经失去了处理伤口的最佳时机,倘若他出手,也只能维持一刻钟左右。
虽然他不太想出手,因为一刻钟后,她还是会死,两个孩子恐怕会更伤心,可是他得救,能让孩子见娘亲最后一面,说说话,也算是成全他们一片孝心吧。
儒清远没再多想,迅速封了妇人的七筋八脉,阻止血液流失的速度,然后输入了内力暂时修复了内脏上的损伤。
强行修复的后果就是,逐渐功能枯竭的内脏承受不了太强的内力,人一旦真正死后内脏会迅速裂开,全部变成碎片,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不修复,也是会死的。
妇人逐渐转醒,儒清远马上收了掌,防止她体内内力太多,人支撑不了半刻钟。
在把她背到一棵树上靠着的时候,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道:“大嫂子,我无力回天了,只能让你维持最多一刻钟的时间,想说什么赶紧说。”
跟在后面的泽灵泽婴还沉浸在娘亲醒了的喜悦中,加上儒清远声音小,兄弟两完全没听见。
妇人对他微微笑了下,以致谢意。
她知道,自己从山上摔下来,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自己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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