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城市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锤儿一扬
帝都的胡同小院是静谧而又热烈,杂乱而又安闲的,一条条窄窄的胡同相互穿插交织着,随便从哪儿拐进去,时光与岁月的流逝便一下子都撇在了身后,迎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宁静和恬淡。
看着这些有些年份的红砖青瓦,和角落里堆了不知多久的陈年杂物,有时也会让人冒出个念头:东西,老的也挺好。
院子里是静悄悄的,门帘遮掩的房内肯定有人,但听不见人语。干枯的藤蔓缠绕在矮墙头,在晚风中稀疏摇曳,残缺的上马石,早已淡忘了当年主人的风光。有句古话叫“浮生若寄”,说白了就是“马马虎虎的瞎混”,现在想来似乎挺适合胡同里这种生活哲学,干脆把来世今生这种大烦恼化成豆汁焦圈炸酱面的小确幸,别的,管他呢。
“往事不可回,来者犹……犹……可犹……”江晓俞犹了半天,也没想起后面是什么。难得触景生情想要抒发一下人生感慨,受自身词汇量的限制,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这院真棒!”
再往前走就快到头了,空气中传来一股二锅头的味道,大叔挺能喝呀,江晓俞心想。顺着酒味再找,左手边有一间小平房亮着灯,透过玻璃看,里边隐隐有个胖大叔靠窗坐着,面前桌上有瓶有盏。
江晓俞上前敲门:“您好!”
“来喽~~”回答的声音拖得挺长,感觉大叔心情不错,喝美了。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吱纽儿……”一声门开了。
大叔显然没少喝,脸都红了,人还是白天那个人,但一身打扮实在是判若两人——老头儿专用的跨栏背心显然历尽沧桑,肩带已经细若游丝,正面还有几个“枪眼”,大红裤衩挺鲜艳,侧面“x京xx中”的斑驳字迹已经看不清了,脚底下蓝色塑料拖鞋布满岁月铭刻的裂纹。
江晓俞看着想笑,心说你白天人模狗样的,看来也挺辛苦的,不过再一想,要是穿这身去古籍书店上班,那就只能往行为艺术方面解读了。
但就在下一刻,江晓俞彻底愣住了,准确的说,是吓住了——胖大叔的脸蛋子上滋出了几根红毛!
可能是刚被蚊子叮了,大叔抬手挠挠脖子后头,手背上也是一片红毛。
江晓俞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拔腿就跑。大叔喝得微醺,面色迷离,刚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
江晓俞一路上魂不守舍,简直是“逃”回了家。
一进门,江毛毛就冲他唔哩哇啦地不知道说着什么,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江晓俞也有点明白了,每当它说话发音很清晰的时候,其实它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从哪学了个声音——昨天它还学了拖拉机启动的声音,简直满分,让江晓俞感觉自己睡在了大街上。而当它呜啦呜啦不清不楚的时候,才是真要说话,只是发音还太不标准,听不明白罢了。
今天江晓俞没有心思跟它聊天,伸手揉了揉江毛毛的小毛头,就上床躺下了,刚才发生的事他必须仔细琢磨琢磨。
刚躺下没一会,又坐起来了,江毛毛以为他要跟自己玩,眯眼笑着,“niania”叫着,还真有点认了这个主人的感觉。江晓俞拍了拍它,把电视给它打开了,自己则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纸,端坐在桌前。
他在纸上竖着画了一条直线,把空间分成左右两半,然后在左边写上“好人”,右边写上“坏人”,开始用他朴素的方法,分析今天遇到的大叔。
“着装得体”,他想着大叔白天在琉璃厂的形象,先写在了左边,但是想了一会又都给划掉了,在右边重新写上“衣冠禽兽”,还在后边打了一个问号。
“字写的好看,不像坏人”,他又在左边写下一句,过了一会觉得自己写的这叫神马理由,又给划了。
“身上有红毛,是妖怪”,他在纸的右边重重的写下,然后还在上面使劲画了几个圈。可是托着脑袋看了一眼江毛毛,这也是一身蓝毛。
“衣着朴素”,他想起晚上大叔那一身打扮,差点没乐出来,这条写在了左边。
“二锅头”,江晓俞仔仔细细想了半天,似乎无论在哪,坏人喝的一律都是“那样儿”的酒。他又回想了一下,“嗯,红星,五十六度,清香型”,也写在了左边——他家老江喝最多的就是这个,小江同学虽然滴酒不沾,但也闻了十几年,早记在心里。
从头再检阅一遍刚写的“案情分析”,江晓俞气得想打自己,写的这都是啥,赶紧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又伸手拿过来数学练习册,果然,两分钟后困意袭来……
第二天到了学校,刚一进班尘重大老远就冲江晓俞打招呼:“江丧快来,看我的新抽的橙卡!”
江晓俞知道他就是想显摆,根本不看,撂下一句话就回座位了——
“矮玛这位小伙子,人不可貌像啊
第七章 真实的世界
一杯酒下肚,大叔的脸色就润起来了。
“小老弟,怎么称呼啊”大叔满脸的肉刻意地堆出一副慈爱的的面容,可在江晓俞眼里,比刚才更可怕了。又顺手抄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儿里边泡的是枸杞子跟胖大海,整天站柜台,难免说话多费嗓子,还是要经常润一润。
“晚辈江晓俞,见过……”江晓俞突然感觉自己脑子里又卡壳了,直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顺嘴就说了一句“见过妖王。“
大叔这口水还没咽下去,”噗……“的一下就全喷出去了,拿手背擦了擦嘴,直盯着江晓俞,气的不想说话。心里说我活的也不算短了,改朝换代都见识过了,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按说有缘能到这来,不是天纵之才也不能是个傻子吧。
要说年纪大的人修养就是好,没有一颗速效救心丸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不行,就再来一颗。
“也别前辈晚辈了,辈分这个东西不好算。敝人姓党名元,字伯忠,长你几岁,你叫我党哥就行了。”
江晓俞心里一惊,这么有觉悟的人还是头一回见,这肯定是好人呀。想到这马上心情就放松下来了,慢慢往后挪着屁股,靠上椅背了。
“党哥,那我那书,您给我解读解读,要是神功秘籍,我得赶紧开练吧您说我这岁数还来得及么”一不害怕了,江晓俞马上又是嬉皮笑脸。
党哥根本不接他的话茬,接着问他:“你那天给我看的照片,就手机上那张,书的封面上有个山水纹样,你可还记得”
“我没看出来呀,还有花纹那”要说江晓俞这个人,天真直率是优点,就是双商确实低了点。
党哥又不想说话了,用手捋了捋胸口,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到:“山纹下面有水纹,山下有水,在易经里这是一个蒙卦,你知道蒙是什么意思么”
“萌……萌萌哒”
江晓俞,他错就错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气的党哥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蒲扇大的巴掌高举过头顶,眼看就要扇下来。心一软又坐下了,伸手拿过酒杯,一看空的又撂下了。江晓俞赶紧贱兮兮的把酒给满上,党哥这一杯下去,才把火压住了。
“你们现在的学校都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想当年,我助燮臣兄创办京师大学堂的时候,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接着给你讲吧。”说完还瞟了江晓俞一眼,特意留了一个停顿,要说党哥肯定是做过领导的,讲话的时候知道给人民群众留下鼓掌的空档。
其实党哥想多了,他说的这些江晓俞一点没听懂,直挺挺的等着下文呢。
党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色正撩人,他忽然想起了不少的故人,觉得自己莫名的委屈,抄起酒瓶子就吹了一口,眼角隐约一滴泪,一使劲又缩回去了。
“蒙,在国学文化里,就是一种阻碍,所谓启蒙、童蒙、蒙在鼓里,都是一样的。比如矇昧这个词,指的就是一种心智上的阻碍,就是你现在这样。”
“萌妹……”江晓俞若有所思。
看江晓俞仿佛是在思考,党哥心里稍微舒服了点,接着说:“这本书,就是要开你的蒙,不管用什么方法,它能给你开一扇窗,让你看清外面这个世界的究竟真实模样。”
党哥又看了一眼江晓俞:“让你现在马上明白也难为你了,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党哥自斟了一杯,酒杯拿在手里说:“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终其一生,眼前都像蒙着这么一块红布,启蒙、开蒙就是帮你把这挡眼的红布拿掉,这不就得见真相了么”说美了,党哥自己还唱上了:“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由于代沟的客观存在,这首歌江晓俞只在相声里听过两句,并未产生出太多共鸣,反而觉得党哥跟某位相声表演艺术家的形象产生了些许重叠。
看江晓俞还是似懂非懂,党哥接着说:“我再给你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一个普通人,就去外面大街上走,那就是普通的杨梅竹斜街。你要是开蒙了,你再出去,你就看街上满地是钱包,能理解一点了么”
这下江晓俞算是懂了,心里这个美。
“但如何解读这本书,咱们先不急。既然结缘,必有结果,你只要知道肯定有个结果在前边等着你就行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从量子力学概率云和自由意志两个方面给你讲讲什么叫科学看因果,现在就算了,你还没明白我自己先气死了。”说完端起杯轻轻抿了一口,江晓俞赶紧又给满上了。
这一点党哥倒是满意——这孩子人傻心不傻。
江晓俞很想知道那个满地钱包的世界是怎么回事,所谓真实世界的本质,对他产生了莫大的诱惑:“那您再多给我讲讲呗。”
党哥歪头瞪了江晓俞一眼,干了杯中酒,“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显然是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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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文艺汇演
江晓俞又得到了一本书,开始还挺美的,到家一翻开又傻眼了。虽然不像法源寺那本完全看不懂,但是竖排版+繁体字+生僻字+通假字+没有标点符号,对于江晓俞来说确实是不小的阅读障碍,全书只有封面上的两个字最好认——山水。
皱眉托腮吭哧吭哧看了半天,连蒙带骗也才看了大半页,再粗略一数,这本书至少三百页起,一瞬间有点绝望。
江晓俞瘫倒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看明白了再找党哥听下一段,卧槽没准儿那就是大学的事了……”
江毛毛倒是挺喜欢这本书,蹦过来转着圈地闻,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书上灰尘太大还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道这是一本出自什么年代的书,反正很旧就是了,纸质泛黄,满是灰尘,里边还有些前人留下的痕迹,包括且不限于:茶渍、口水渍、毛发、划出的重点、页边的标注。从页边标注的字迹来看,既有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也有狗爬爬一样的蓝色圆珠笔字迹,可见这本书也是辗转经过不少人手里了。
又看了一会,已经困的不行,江晓俞心想这不是办法,一定得找人帮忙。
转眼到了星期五,这天一早,江晓俞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围着校园的铁栏杆上面都插着小彩旗,还挂着几个大红条幅,看着就是一派兴高采烈的欢快气氛。
校园里也张贴着各种宣传海报,一楼大厅里黑板报的位置也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海报。但江晓俞现在对文字阅读已经有些抗拒,一个字也不想多看,步履蹒跚的就上楼进了教室。
这时候高二六班的教室里已经炸了锅,有人异常兴奋,有人专心吃瓜,江晓俞来的晚没赶上第一波消息,坐在座位上,看同学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有点不知所措。
张思涵就坐在江晓俞后边,这时候趴在课桌上凑过来说:“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班要选俩人,一男一女跳芭蕾舞天鹅湖。”
“素质教育这么快就全面普及了”芭蕾舞这三个字对江晓俞造成了一些冲击,让他一时有点懵。
“什么素质教育,今年是咱们建校50周年,学校组织文艺汇演。”
“文艺汇演一般不都是大合唱和话剧之类的么,意思意思就完了,今年怎么这么洋气”
“你想啊,雷校长年初刚上任,上上下下不都得大操大办好好表现一下。”
“哦~……”江晓俞恍然大悟一般,“可那也没必要跳芭蕾吧”
“咱班主任章老师正和牛老师谈恋爱呢。”张思涵说的眉飞色舞。
江晓俞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还是没明白——班主任章惠莲丰满圆润,体育老师牛鸣海又黑又壮,人送外号牛二柱,他们跟天鹅湖差的也有点远吧,要是演一出“致敬我亲爱的饲养员”还差不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思涵略有点得意的说:“听我爸说,牛老师来咱们学校当老师以前是跳芭蕾舞的,这不正好到了表现自己的时候。”
这事江晓俞记得,张思涵的父亲退休以前是区教委的,年纪比别的家长都大不少,正经的老来得女。但不管怎么说,内心里还是无法将芭蕾舞跟牛二柱联系在一起。
不过,整件事在逻辑上一环扣一环,结果很扯,但过程绝对禁得住推敲。
正说着,班主任章惠莲走进教室,敲了敲黑板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今年是我校建校50周年大庆,文艺汇演的事情想必同学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了。这次咱们班选送的节目是芭蕾舞天鹅湖,只演其中一个片段,不是整出剧目,大家不要怕。”
“这个节目需要两位同学,一位男同学,一位女同学,希望同学们自愿报名,我是不会强求的。”章惠莲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是很诚实——期许的目光从几位她寄予厚望的同学脸上一一扫过。
“今天就是周五了,周末两天大家回去都好好想想,我认为呢,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自我的机会,希望同学们重视起来,周一来的时候,能够踊跃报名。”
江晓俞认为班上积极分子那么多,无论如何这种事也轮不到自己,更何况惠莲也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
一阵上课铃声打断了欢快的八卦,惠莲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发际线高耸入云的物理老师,自己回办公室去了。
周六一早,江毛毛唔哩哇啦地在屋里自言自语,江晓俞被吵醒了。听了半天也没明白江毛毛想表达什么,抱过来在胸口上掂了掂,“嗯,分量没变,还是这么沉”,也就放心了。
毕竟江毛毛不吃不喝,能尝试的也都尝试了,江晓俞不放心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他觉得只要没变瘦,应该问题不大。
江晓俞刚想要躺下再睡个回笼觉,就听有人一边哭一边敲门,哭声哇哇的,肯定是何小胖来了。
一进屋何小胖就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过来江晓俞一看,纸的抬头写着“少儿智力发展基金会——思维拓展练习”,下面是一道数学题。
 
第九章 我要跳芭蕾
江晓俞睡醒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钟了,躺在床上还是不想动,看阳光透过不大的窗户斜着照进来,铺满了半个房间。一翻身,便能看见有细小的灰尘腾起来,迎着光向上飘去。觉得身后有点痒,回手一摸,一团毛球正紧贴着自己。
江毛毛也在呼呼大睡,像果冻一样,倚靠着江晓俞的肩膀,离近了还能听见轻轻的呼声。
江晓俞便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窗外大朵的云彩飘进飘出就像后面的在追赶前面的,整个人放空下来,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却突然想起了那两句诗——前两天在胡同里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两句:“往事不可回,来者犹可追”,朦朦胧胧的,好像体会出些意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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