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不停息

    白司一从包裹空间里拿出那个白球，一把扯松了缠绕着眼眶的绷带。咬了咬牙，掀开了自己凹陷的眼皮，把手中的白球向着左眼眶按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或者是异物感并没有出现。石球在接触到眼皮的一瞬间，就消散在了空气里，捏着石球的手指立刻一松抓了个空，白司一提起来的心也因此松了一些。她早应该尝试一下的，毕竟，这是一个游戏世界，再真实也会有和现实不同的地方。

    身边的柜子里面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一次白司一听清了，声音就来自于和自己只有一块铁皮间隔的另一个柜子里。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玩家在竞技副本里面，相隔不足5厘米地呆了这么长时间，白司一的心里泛起一丝后怕。

    旁边的人，肯定知道自己在这个柜子里。毕竟尸体把自己塞进来的时候，以为工具间里没有人，动作并没有刻意地放轻。

    现在的问题是，白司一在柜子里之后，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个人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一具被放进来的尸体或者是重物

    “哎呦。”

    隔壁又传来了一声压低声音的呻吟。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白司一还是听出来了，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的声音。

    隔壁的男孩，可能真的以为旁边柜子里只是被放进了什么物件，所以，渐渐发出了更多的声音。

    “好酸，腿都麻了。”白司一听到这个男孩子抱怨了一句。这真是太好了，腿酸了，就赶快从柜子里出去，离开吧。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藏身在柜子里了。

    但是，白司一等了很是一会儿，男孩都不断弄出更多声响了，却并不离




老司机与他的车
    王建业是一个老司机。真正的老司机。

    从别人喊他小王，到喊他老王，他的生活都与车脱不开联系。

    他开车的技术还是当年在部队当兵的时候学会的。他年轻的时候，梦想就是要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所以，当他有机会可以参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报名成为了一名最基层的士兵。

    他训练刻苦，思想积极上进。但是，显然，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被选拔成为特种兵，或是立功晋升成为军官，后半辈子继续在部队里生活，也是需要天分和运气的，并不是一个最底层士兵想要就能够做到的。

    他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会依靠着开车的技术度过这一生。

    当他像大多数士兵一样，退伍了，转业了，不得不从一个相对封闭的一切都有计划和规章、以服从命令为第一目标的地方，重新回到这个自由发展、残酷竞争、日新月异的花花世界的时候，他迷茫了。

    他要怎样完成自己的梦想，怎样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成就一番事业。

    王建业是幸运的，一个老战友，给他介绍了一份报酬不低，稳定又轻松的工作。

    成为一家南方大型皮革工厂老总的司机。

    老板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有着商人特有的市侩和狡猾。但是，严格来说，王建业的老板对他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过拖欠过他的工资或是对他疾言厉色。这或许是因为他老实沉默，在当司机的同时，还偶尔客串老板的保镖，却只领一份工资的原因。

    就这样，王建业给皮革厂老板当了几年的司机。只要老板一个电话，就拉着老板，不断地去各种娱乐城夜总会交际应酬，然后再把老板送到不同的女人那里留宿。在这几年里，老实巴交的王建业居然没有学坏，当王建业年纪大些之后，自己回想起来这段时光，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后有一天，老板突然跑路了，带着自己的小姨子。

    那个女人王建业经常会见到，每次坐上老板的车，都会甜甜的“哥”长“哥”短的叫个没完。王建业以为，这只是老板比较宠爱的女人中的一个，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年轻的女人，居然会是老板的小姨子。更没有想过，在皮革厂出现重大问题之后，老板居然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小姨子跑路了。

    老板的车子在几天后被拿不到工资的工人们愤怒地拖走了，王建业没有车可以开了。不过，幸运的是，因为王建业平时老实巴交，人缘还不错，所以已经陷入疯狂的工人们，没有牵连报复这个老板的司机。要知道，工厂里那几个和老板沾亲带故的管理层，可是被工人们教训的很惨。

    现在，小王失业了。

    王建业认真地考虑了自己的出路。他开了几年的车，不想贸贸然换一个完全不搭嘎的工作。既然自己实现不了建功立业的伟大理想，就踏实稳定地生活吧。他还是决定继续开车。

    那些年，街上的出租车渐渐多了起来，南方城市经济发展迅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叫一辆差头代步出行。于是，还想继续开车的王建业，就成为了一名差头司机。

    他和另一个小伙子一起，承包了出租车公司的一辆桑塔纳。王建业和小伙子两班倒，他开白班，晚上车是小伙子开。

    这一开，就开了十多年。期间换了几辆车，也换了几个合伙人。

    在这十几年里，王建业认识了一个来南方打工的朴实妹子，两个人平淡地相识，平淡地相恋，在这座繁华的南方大城市里，组建了一个小小的家庭，结婚的第二年，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们为了女儿的成长着想，就这样留居在了这里。

    他的妻子虽然是一个容貌平凡的女人，但是家务样样在行，做得一手不比饭店差的好菜。他的女儿玉雪聪明，从小到大成绩都名列前茅，参加各种比赛获得的奖状，把女儿不大的房间墙壁都快贴满了。王建业和妻子，都是踏实肯干的人，两个人一起认真经营生活，日子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也过得有滋有味。

    王建业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是幸福极了。

    他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开车到自己开不动的那天。努力赚钱，把女儿供养张大有出息，然后自己就可以和妻子一起找个环境优美，生活节奏缓慢的南方小城，安心地养老了。

    他的女儿没有辜负夫妻两个的期望，果然考上了这座城市里一流的名牌大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座城市在这么多年的飞速发展之后，已经变得寸土寸金，大学也纷纷把校区迁移到了距离城区很远的大学城。夫妻两个人，不能和以前一样，每天都看到女儿了。

    在女儿去学校报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妻子在厨房里做晚饭，王建业有些忐忑地进到了厨房间里。

    “饭还没好，这里油烟大，你先去外面等着。”妻子头都没有回，继续翻炒着锅子里的韭菜鸡蛋。很平常的一道家常菜，但是王建业就是从锅子里，闻到了高档饭店大厨也制作不出来的美妙香味。

    王建业犹豫了一下，没有走出厨房，不知道该怎样和妻子开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在妻子做饭的时候说自己的决定，但是，妻子认真炒菜的时候，真的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过四十岁容貌平凡的中年妇女。

    “有事就说，我忙着干活呢。”二十年的夫妻，妻子对王建业简直太了解了，这个男人就喜欢这样，总是喜欢在自己做饭的时候商量事情，就不能等到饭做好，一边吃一边说吗年轻的时候，她也因为这件事说过王建业几次，但是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懒得再劝。

    “那个，老婆啊，你看女儿现在在离城市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想要出来办点事太不方便了，所以我想……”王建业给自己做了一会心理建设，还是咬着牙开口了。

    “所以，你想怎么样”妻子把炒好的韭菜鸡蛋，从锅子里扒拉到一个空盘子里，关上了火，擦了擦手，转身面对着王建业。

    在面对妻子那张他已经看了二十年的平凡脸庞的时候，王建业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手心里也生出了一层汗，不过他还是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所以，我想开网约车，不想再开出租了。”

    看着妻子疑惑不解的眼神，王建业立刻解释起来。

    “现在不都流行，在手机上弄个软件，预约个车子用吗，这个跟出租差不多，但是自由多了，我能自己选客人。我就是想，以后多接一些大学城那边的单子，不就可以经常见到小囡囡了吗，囡囡要是有事用个车子，我也方便拉她。”

    妻子歪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回答道:“这个我不懂，不过听起来挺好的，你们男人的事业，我可不掺合，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王建业立刻在脸上乐开了一朵花，一把抱住妻子，在妻子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老婆，你居然同意了，嘿嘿。”

    妻子立刻抱怨了起来:“老夫老妻的，你害臊不啊。”

    王建业只能继续嘿嘿的憨笑着。

    老婆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有啥没说清楚的，快点说，要不一会我就反悔了。”

    王建业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去看妻子的表情，小声气地回答道:“果然啥都瞒不过你，想要弄那个啥网约车，我不是要先买一辆自己的车吗，这是好事……”

    妻子听到这最后一句的重点，立刻气得伸出手，在王建业有些发福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王建业立刻把后面狡辩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开始哎呦哎呦的叫唤了起来。

    半个月后，王建业喜气洋洋地坐在了自己的二手迈腾里面，成为了一名有自己车的网约车司机。为了抢单方便，已经升级成老王的王建业，还特意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在王建业打算踩下油门出发的时候，妻子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王建业打开车窗，妻子多年没变的叮嘱就传进了车里。

    “开车注意安全，有时间就下车活动活动你的腰，别忘了按时吃东西，怎么也要吃一口热乎的饭。”

    王建业嘿嘿笑了一声，留下了一句“老婆你变的更唠叨了。”就发动了汽车，开始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在大学城这条线路上跑了几天，王建业也找到了一点规律。

    喜欢约车的，除了从外地赶回学校带着行李的大学生之外，最多的就是一对对的小情侣了。

    大学城离城市的繁华地段很是有一段距离，这些想要出来约会有私密空间的小情侣，只要经济条件允许，都不愿意坐地铁公交，给别人参观。

    想到这些小情侣，在自己车子上你侬我侬的样子，王建业不由摇了摇头。想当年，自己和妻子谈恋爱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浓情蜜意，结婚之后，日子不也是一样过的和谐美好么。

    女儿会不会也谈了对象要是整天和一个臭小子也这样黏糊可怎么办王建业想到这里，有点惆怅，又立刻觉得自己是乱操心了，自己的女儿可不是大一就谈恋爱的孩子，女儿只喜欢学习。可是，女儿要是只喜欢学习，以后都不谈恋爱了，可咋办

    就在王建业看了看天色，把车停在一个偏僻的空地上，打算趁着雨还没有落下来，听老婆的话，下车活动活动腰，接不到单就回家的时候，一对小情侣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这对小情侣明显是吵架了的样子，女孩子堵着气眼含泪水，不去看身边的男孩，男孩也是一脸的你真不可救药的表情，不去看女孩子。

     



第十七章 信息与被爆头的感觉
    几分钟后，两个人终于一人坐在了一个倒扣着的水桶上，可以好好谈话了。

    白司一上下打量着这个和白空有六七分相像的男孩。白司一发现，自己的死亡视觉在看人类的时候，并没有那种二维空间的不和谐感。面前的这个男孩身上一直散发着淡淡的月白色光芒。男孩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衫，t恤衫左手臂的袖子从肩膀处就消失了，看那衣服的断口，像是被利器割裂下去的。左臂肘关节以下空荡荡的，并没有小臂和手掌。小手臂消失的地方，并不是一段血肉模糊的骨肉断茬，反而像是已经断掉数月，骨头都已经被肉包裹起来了。

    男孩一直躲闪着白司一的目光，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和白司一的视线有丝毫交汇。

    白司一对他这幅被怪阿姨调戏了的模样无奈极了，终于开口喝了一句:“为什么不看着我”

    男孩下意识地看向了白司一，然后眼睛里立刻再次充满了泪水。

    看着又哭起来的男孩，白司一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调戏小男孩的怪阿姨无疑了。

    男孩低下头，小声地说:“你的眼睛太吓人了，看到了就忍不住想哭。”

    白司一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被眼皮下重新填充起来的圆润感惊喜了一下，可惜现在没有镜子。白司一连忙问男孩:“我的眼睛怎么了”

    男孩对白司一问出来的话有些疑惑不解，但是还是小心的回答道:“你的眼眶里往外冒绿光，就跟鬼火一样，我第一眼看到，还以为见鬼了。”男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并不是这个年龄男孩的发育时该有的公鸭嗓，而像是有一块柔软的棉花糖，正从他的喉咙里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

    “鬼火”白司一听到这个比喻，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以前她看的西方魔幻电影里面出现的巫妖的形象——一个没有肉的灰白骷髅头，两个空荡荡的眼眶里面是两团绿色的火焰，然后骷髅打开牙齿残缺不全的下颚，对着别人嘎嘎怪笑，“那确实挺吓人。”

    小男孩低着头，擦了擦眼泪。说来也奇怪，只要男孩不看白司一的眼睛，眼泪就可以很快止住，但是只要一看到那两团绿油油的光，眼泪就像是坏掉的自来水龙头，嘀嗒个不停。

    白司一突然想到了死亡之球那坑爹的解释。那个所谓吓哭小孩子的功能，不会是来真的吧

    和白司一相处了几分钟，男孩也看出来了，白司一确实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倒是想起来白司一刚才想和他交换信息的事情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了:“姐，我叫林飞飞，你能给我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吗前面那个人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杀我”

    听到这个和白空面容相似的男孩喊自己姐，白司一的心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见男孩这么痛快地自爆了家门，白司一没有立刻回答这个自称林飞飞的男孩的问题，而是思考了一下，反问道:“林飞飞，是你的游戏名字”

    林飞飞疑惑的看了白司一一眼，又赶快低下了头:“什么游戏名字我从小到大就叫这个名字呀。”

    白司一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真新手小白无疑了，不过她还是追问了一句:“那你的武器装备了么怎么进来副本的这个副本叫什么你总知道吧”

    林飞飞顿时被这一连串的疑问弄得迷糊极了，只是摇头又摇头。

    白司一看着林飞飞脸上天真又迷惑的神情，只能叹了口气。如果这个男孩今天遇到的不是自己，估计是活不过这场副本了。就算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孩长相和白空如此相似，估计也不会愿意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和他和平交流，还打算把自己花了半条人命价值的点数从论坛买来的信息告诉他。

    “算了，我从头给你说吧。”白司一觉得自己就是个圣母，她应该冲上去，解决了这只迷茫的小羔羊，给小羔羊一个痛快，顺便收集一块羊肉，而不是给这只小羔羊喂奶。

    白司一挑了新手帖子里面的几条重点，给林飞飞讲了一遍，又把自己知道的这个副本的信息说了出来。林飞飞的眼睛越睁越大，人也开始在水桶上面扭动起来，显然是惊讶又不安极了。

    等白司一说完了，林飞飞赶忙按照白司一提供的办法，叫出了自己的基本信息，然后喃喃地读出了自己的游戏名字。

    “不想长大的小鲜肉这名字真奇怪。”林飞飞抓了抓自己微长的黑发，神情疑惑。

    白司一本来是想阻止林飞飞报出名字的，这孩子真是太大意了，自己刚刚和他说过，不要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他就在自己的面前把名字说了出来。要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和他刚认识了不过十分钟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