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永叹

    七岁的五封涅，五官已经比较清晰了，花织已经猜到了五封涅的身份，但是却没有明确的告诉叶轻眠。

    “真的没关系吗”佘璇担忧的问道，“让叶轻眠知道灰宫告就是智涅的这件事”

    “因为灰宫告还活着，所以这件事有必要让叶轻眠知道的。不管他有何意图，只要叶轻眠心中有了一丝怀疑和猜忌，就会有所防备。”

    五封涅的性格与同龄的孩子相比略显孤僻，他眼中似乎永远看不到那些有趣的玩具，他的目光似乎总是好像要透过天幕看到外面的世界。

    这一天，九岁的五封涅听到了房间里母亲的哭声，跑回房间里，只见五封冕紧紧抱着妻子，表情麻木空洞，见到五封涅进来之后才转动了一下眼珠，“你的外公，冰结了。”

    安抚妻子在沉痛中入睡后，五封冕在自家的花园小亭里找到了五封涅。

    “外公为什么要冰结”五封涅主动问道。

    “因为太累了。”五封冕平静的坐到了五封涅对面，冰结这个词对他来说并不遥远，九封神庙前一具具选择冰结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悲伤。他离开圣草界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愿意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坚持不下去而做出那种选择。

    “冰结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人们会渴望死亡，然而却会因为听到某人冰结的消息而伤心”五封涅继续问道。

    “冰结是最被动的选择，那代表最后的绝望，或许他们在恐惧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吧。”五封冕说道。

    “那父亲你又是怎么看的呢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听说你活过无比久远的时间，甚至比我们现在的世界诞生还要久。”

    五封冕微笑了一下摸了摸五封涅的头，似乎自言自语一样开始解释，他不想给五封涅任何压力，不过传承被剥夺，所有真相都会很快被遗忘，所以他并不介意把他的认知告诉儿子。

    “冰结代表着妥协，就算天地崩裂，梦境破灭，眠者苏醒，冰结者也依旧永恒的沉睡。死亡则不一样，它代表一段人生的终结，代表着轮回的开始。死亡带走的遗憾和不甘，会在生命再次降临时的希冀和热情。”

    “父亲你见过死亡的人吗”

    五封涅的这个问题将五封冕的记忆拉回了遥远的最初，那时的天蛮山与现今一样，却又不一样，他还记得自己的亲朋长辈死去时，自己会痛哭流涕，他还记得那时自己曾幻想，如果所有人都能不死就好了。

    “见过啊，那时候，死亡是每个人的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不再有死亡了呢”

    五封冕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始讲述起那一段不被传承的历史。最初的天蛮山，最初的圣草村，那一次柒鱼的盗草，那一场被高维的强敌碾压般的血洗。

    或许数不清的时间线上的圣草界都被屠戮在了那片土地上，而自己所在的时间上的这一界人则被拉进的真实的梦里。

    接下来，五封冕又说起了九重枷锁，说起了第一个敢于尝试打破第一重束缚的千年钥，说起了圣草村一脉姓氏传承的故事。

    “那么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打破剩下的枷锁了吗”五封涅问道。

    “没有了。”五封冕摇摇头，对于这件事，他已经用尽了苦涩和悲伤，一切情绪和记忆都已经锋利无比，但却无论如何的割裂，都无法再让他早已被时间磨平的表情出现变化了。

    五封涅伸出小手触碰了一下五封冕的眼睛，“现在还会难过吗”

    “早就习惯了。”

    “剥夺传承的枷锁还在，那么我很快就会忘记刚才的对话了是吗”

    五封冕点点头，宠溺的看着儿子，“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把这些告诉你。”

    一夜过去，当五封冕醒来之后，发现五封涅的头发全部被剃掉了，头上出现了三行三列九个点状烫伤的伤疤。

    “你…”五封冕惊讶的看向儿子，一时语迟。

    五封涅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先是疑惑了一瞬，然而颇为肯定的回道，“这似乎是我的终身之誓。”

    五封冕沉默，五封涅这是在头顶的九道伤疤铭记已经忘却了的九重枷锁。这一刻五封冕是欣喜的，因为他在五封涅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决绝和执着。但五封冕同样也是悲伤的，因为他似乎已经能预见到，五封涅的未来注定是孤独和坚信的。

    叶轻眠以五封冕的视角，一直关注着五封涅的成长，直到他成年的那一天，叶轻眠也终于能够确认了，五封涅真的跟记忆力的灰宫告一模一样。

    五封涅十八岁了，他已经见惯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绝望到冰结的人，他不愿意看到有一天母亲也走上这条路，但这似乎是注定会到来的。

    这一天，五封涅找到了父亲。

    “从今以后，我便叫智涅吧。”

    听着儿子的话，五封冕十分诧异的停下的手里的事情，“为什么”

    “我希望能得到可以解脱万物的无上智慧，智，便是我的信仰。”

    “五封是传统，也是铭记，为什么要放弃”五封冕再一次将历史的真相娓娓道来的讲述给五封涅，在这十八年里，尽管传承被剥夺，任何真相都会被遗忘，但五封冕还是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的说着，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似乎…不一样。

    五封涅静静的听着，对于父亲的话他并不怀疑，也没有显得很惊讶。

    “现在，又一次听到了真相，你应该知道了五封所代表的意义。你还愿意放弃这个姓氏吗”五封冕问道。

    五封涅抬起头，平静而认真的看向父亲，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历史·起源（八）
    天色渐晚，小城，石道，已经看不见行人。

    轩加菲纳坐在墙角，拿起装着当地酒水的呼噜痛饮一番，冲智涅晃了晃。

    智涅轻轻摇头，“施主何不与我共建新世，破开着天地囚笼”

    轩加菲纳站起身，一身黑色长袍让本就白皙的脸庞显得更缺少却色，缓缓抬起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与此同时，智涅脚下同样出现了一个光环。

    智涅尝试走出去，在那看似莹耀着柔和光晕的环上感受到了九重枷锁的力量。智涅双手合十，脸上首次出现了凝重的表情。“画地为牢，锁天成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本以为圣草界不过如此，却不曾想会出现你这样惊艳之人，你可愿随我离开”轩加菲纳双手背在身后，对智涅发出了邀请。

    “我负汝债，当还汝命。柒鱼之故，智涅愿以身祭之，只求此界梦醒，魂归现世。”

    “不够呐。”轩加菲纳摇摇头，“我要此界轮回永眠，便无人能醒。”

    话音落下，轩加菲纳消失了，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智涅轻叹一声，默默的站在原地吟诵着古老不知其意的经文，脚下的光圈慢慢淡化。三日之后，智涅一步跨出光圈，返回离开依旧的家乡。

    小时候记忆中熟悉的世界和熟悉的草木再次出现了智涅眼中，却听不到熟悉的声音了。

    五封涅的五官早已恒定，但精气神却愈加沧桑，身上一股沉沉的暮气萦绕，“你母亲…昨日冰结了。”

    智涅沉默不语，自己拒绝了轩加菲纳的邀请，被画地为牢困住了三天，刚好错过了拯救母亲的机会了。

    几年后，智涅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祭奠，再次来到了父亲面前，“是时候结束了。”

    圣草界。天蛮山。九封神庙。

    曾经知道这世界真相的村民们几乎全部冰结在了这里。仅剩下的几个仍在坚持着的人也仅剩下一股混沌的执念，他们不甘冰结，却也无力改变。仰望星空成了他们每日的唯一，他们要等一个结局。

    五封冕的回归没有带起任何波澜，就好像所有人还活着的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不可能成功。智涅跟着父亲第一次回到了这万恶诅咒的起源之地，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爷爷，他正冲着自己微笑。

    旁观着这段历史的人能感受到智涅的宁静和平和，就好像只是一次普通的历练，然而叶轻眠却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智涅眼中的一切变成极致精简的线条，就好像是操纵着命运的提线，又好像是物质最本源的信息体现，这对叶轻眠来说并不陌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能感受到智涅强大到令人恐怖的天赋。

    与叶轻眠这种粗糙简陋的应用不同，智涅早已经完全掌握了高维能量的运用。叶轻眠猜测，或许如果不是那第九道锁定了维度的枷锁在干涉，智涅恐怕真的会在此刻一念成佛，一举成就为第五维生命。

    智涅站在九封神庙前，周围的时光似乎停滞了，秋风冻结在了吹斜枯枝之前，落叶凝固在尚未飘落大地的半空。

    智涅迈出一步，跨过了时间的束缚和空间的枷锁，进入了另一片天地，这里与天蛮山无异，却不是现实。这里只有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人正是千年钥。

    “终于又等来这一天了么”千年钥依旧微笑着，无限的时光并未令他绝望，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从未熄灭。“你打破了哪道枷锁”

    智涅摇摇头。

    “你将要打破它吗”千年钥继续问道。

    智涅点点头。

    “那你此来为何”

    “为了告别。”智涅对千年钥深深一拜，“不肖子孙智涅，愿送祖父最后一程。”

    千年钥笑的更开心了，遥遥的看着智涅，脸上是说不出欣慰。千年钥身边的其余四人也都神情振奋，因为智涅已经明确的透漏出了要破开死亡剥夺的枷锁。

    曾几何时，死亡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噩梦，然而此时它确实一种遥不可及的权利，它以远去多时，却终究要回归了。

    “没想到这第六人竟然是我的孙子，这已经是我离开前最好的礼物了。”千年钥感慨道，“那么纵然见不到最后的三道枷锁破碎，亦此生无憾了。”

    智涅郑重的看向爷爷的眼睛，“自我之后，九重枷锁将不复存在。”

    智涅的话让面前的五位沉默，无一不是在重新审视这个口出狂言的后辈。

    “你意欲何为”千年钥问道。

    智涅双手合十，双眼微闭，身边似有梵音从无尽悠远的地方传来，一道卍字印在眉心缓缓出现，“我欲为真相立传承，为众生断永恒，为万界开轮回。”

    “为真相立传承，为众生断永恒，为万界开轮回。”叶轻眠呢喃重复着智涅的这句话，他承认这一刻自己确实被他的气魄所折服。

    他这是要连破三重枷锁啊！花织同样也被震撼到了，“为真相立传承，这是要打破剥夺传承的枷锁。为众生段永恒，这是要打破剥夺死亡的枷锁。为万界开轮回，这应该是打破强化记忆的枷锁，让记忆因死而终，随生而起。”

    智涅面前，千年钥恒定了无数载的面庞开始老去，半白的头发很快尽数换成了银丝。无数时间轴上的世界里，被剥夺死亡受难于永生的人全都再度感觉到了岁月的流逝。

    紧绷的皮肤开始松弛，清晰的记忆开始模糊，灵巧的身体开始迟钝，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是带着幸福和解脱的轻松来面对着这种变化，因为每个人都明白，那期盼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死亡的权利，这一刻终于回归了。

    智涅后退一步，回到了九封神庙前，抱住了衰弱的父亲，然而五封涅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智涅。

    “让我好好的享受死亡吧。你不该来打扰我的。”五封涅苍老的脸上笑容灿烂，眼泪止不住的流，可是那并不是悲伤，他是真的在享受死亡之前的一切体验。

    智涅依旧年轻，他还没有打破最后一重枷锁带领圣草界离开梦境，所以他还需要永生。他本想问问父亲和爷爷，是否愿意与自己一路同行。可是这时候他却没能将那种话说出口，或许那将会是最大的不孝吧。

    “原来这无数世界的生命原本都是永生不死，原来生死轮回在这里因智涅而起，简直…简直…”叶轻眠终究没能找到合适的赐予来描述自己此刻的情感，最终只是唏嘘一声。

    传承已续，轮回已开，智涅离开了天蛮山，他化身亿万，继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历史·起源（九）
    数不尽的时间线上，每一个宇宙都在衍化着自己的文明，时间催熟了一些智慧的果实，却也推进了更多贪婪的自我毁灭。

    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角落都留有智涅的痕迹。他的路是孤独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永生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孑然一身一往无前的执着。

    智涅一直劝人放下，放下红尘放下执念，放下幻想放下对凡世囚笼的留恋，但在叶轻眠看来，他才是最放不下的那个人。

    他走在一条注定没有终点道路上，或许他早已看清，却痛苦地无法放下。他的脚步让人心疼，他的坚持让人敬畏，没人知道在智涅的身上累加多了繁杂的记忆，但毫无疑问，那是可以令任何人都感到绝望和恐惧的。

    停下吧，停下吧！这是所有旁观者的心声，有人在暗恨主祭大人为何要让这残忍的一幕如此漫长，却又不能回避的必须亲眼目睹。

    智涅亿万世界的无数化身消失了，他行走在一个低文明世界的一个古城中，一滴眼泪从深渊般深邃的眼中流出。

    如他这般的智者，其实早已明白，困住圣草界众生的不是这片梦境，而是人心。他无法放下心中的慈悲去违背众生之意，也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看着这场梦境继续下去而毫无作为。

    “梦境与现实已无法区分，又何必计较哪里才是真实呢”湖边，轩加菲纳靠在细柳低垂的老树旁，叹息着看着智涅。

    智涅停下脚步，没有回答。他很清楚，这梦中的世界里的诸天万物都被设定了既定的命运，如果不加干涉，所有人都会按照早就被铺设好的未来，如同木偶一样去执行。

    他们的感情是真实的，却不知背后有一根命运线在左右着一切，或许…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意去改变什么吧，毕竟这里是那么值得留恋。

    智涅突然笑了，年轻的脸上出现了岁月的痕迹，黑发中出现了几缕银白。

    “你终于要停下了吗”轩加菲纳双手抱怀，不知是庆幸还是嘲讽的说着。

    “曾经坚持，只因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如今放弃，只因我继续下去将毫无意义。”智涅望向湖岸对面，那里有三个少女在结伴而行，是姬空恋、白滴滴和青城雨天。

    轩加菲纳顺着智涅的目光看去，也留意到了那三名女子，“那就是你的希望吗无数世界中能带来最多变数的人此三女的未来变化无常，却存在着一个最接近着终点的可能，你眼光不错。不过还不够呐。”

    “那贫僧便以身育之，助此三人从此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智涅幻化出了一把大斧，奋力的砍向轩加菲纳靠着的那颗柳树。旁边的人群皆惊恐的看着这发疯的和尚，只有姬空恋三人小心的上前询问着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