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森儿,你三叔死得太惨了。现在你回来了,正好砍了那个姓陈的的狗头,祭奠你三叔的在天之灵!
郑成功的眼中,老太太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看那样子,似乎都恨不得生生的当着郑成功的面儿把陈凯咬死在郑芝莞的尸体前。
这副尊容,此等场面,郑成功并非没有预料,甚至早在他听闻陈凯是枪杀了临阵脱逃,顺带着还要劫掠自家积蓄的亲叔叔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这个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嘴的祖母必然会在他回到中左所城时提出处死陈凯的要求。
哼,为了郑芝莞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领兵多年,表面亲戚,郑成功又不是没见过,起兵以来的第一战就是被一双表面兄弟给算计了,落得损兵折将,这是血的教训!
等到了今时今日,他麾下雄兵已逾两万,盘踞潮州一府,但是清军一旦来袭,甚至仅仅是胁迫了一下,就忙不迭的为清军张目。一连三个,都是他父亲郑芝龙的亲弟弟,他的亲叔叔啊,对清军那叫一个全方位的服务,这份周道都可以感动苍天了吧。
而这其中还有他最信任的四叔郑鸿逵,现在连郑鸿逵他都已经信不过了,更不可能为了一个郑芝莞去动陈凯这个为了他不避险阻,屡立奇功的亲信——若是真的动了,叫他日后如何管束其他郑家子弟,又叫他如何在麾下将士们面前服众?
郑成功早已想过了,对亲族对部下,尤其是在这等动辄叛降的残明末世,若想令行禁止,起码要做到一视同仁。对亲族的优待,可以从其他方面来找补,但是在军务上面,却必须如此,否则一个任人唯亲就足以让他麾下的大军离心离德。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正好,陈凯杀郑芝莞,不谈守住中左所城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可以援引的条例。
想到此处,郑成功沉心定气,随即恭恭敬敬的行礼言道:祖母,孙儿起兵勤王,是奉了皇上圣旨的。临行前,三叔求中左所全权,曾主动向孙儿立下了军令状。孙儿唯恐大军尽出,中左所及潮州空虚会为敌所趁,亦是授予了忠勇侯忠振伯以及作为漳泉分巡道的竟成以援应之权。孙儿记得小时候您带着我们几个兄弟去听说书,诸葛武侯斩马谡的失街亭,里面就是因为立了军令状,违反就是一个死字。此次,与其说是竟成杀的三叔,不如说是孙儿杀的
郑成功铁血无情,严以待人,更是严以律己,从不是个溜肩膀的主帅。此刻这番话回了过去,摆明了就是祖母你要杀陈凯,就先杀了你这个孙子的态度。
对此,老太太从郑芝龙得势起,素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哪里听说过这等不顺着她心意的回答,尤其是还是她亲孙子说出来的,当即便气得七窍生烟。奈何郑成功的态度坚决,他摆明了立场要对整个郑氏集团负责,对于郑芝莞这等叛徒是绝不能姑息的,否则他父亲创立的这个海商集团就必然会因此覆灭,饶是老太太以祖母的身份强压也是无济于事。
好,好,好,你这小子翅膀硬了,老身说不得你了
身旁的贴身丫鬟连忙上前服侍,总要老太太顺气了才是。待到良久之后,郑成功已经琢磨着多说无益,正想着借着军务的事情告辞而去,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的老太太却做出了另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举动。
你不杀他,老身也管不了你这个侯爷。但是,缘缘绝对不能再许给他了,这个姓陈的心里面就没有咱们郑家,这个孙女婿,老身是不会接受的!
无法理解,恰恰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祖母选择了退而求其次,这并不符合其一贯的性子。倒是那桩婚事,原本就因为战事耽误了,现在他与郑鸿逵之间也过不得话,说来也是会拖上一段时间再说的。反正,六礼不是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吗,连婚书都写了,郑惜缘已经算得上是陈凯的正妻了,只是没有拜天地和洞房罢了,还是受大明律保护的,却也由不得他这个祖母说了算。
这事情郑成功早早就想好了,现在随机应变,无非是拖时间,便琢磨着敷衍一下,把今天过去了再说。岂料,他的话还没有开口,黄老夫人却率先把他想说的给堵了回去。
婚书已经写了,缘缘按理说已经是陈家的人了。你若还当老身是祖母,还拿缘缘当是那个小时候一直追着你叫森哥哥的堂妹,就别让她跳进这个火坑。没过门终究还是黄花闺女,再嫁也容易些。现在就把婚退了,理由,嗯,就用义绝,正也是因为那个姓陈的杀了她的亲叔叔!
此言入耳,郑成功当即色变。
第二百三十章 阴谋(下)(为盟主龙战于野加更4/4)
关于离婚,中国古代一般是有三种形式——休妻和离以及义绝。
休妻,顾名思义,便是男方单方面要求解除婚姻关系。这种形式虽说是单方面的,比较符合男权社会的伦理道德,但是根据古人以及一些外国人的记载,中国古代休妻比例很低。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七出三不去中对于妇女婚姻权益的保护,一方面是门当户对的情况下,妻族方面势力的阻挠,一方面还要涉及到诸如嫁妆之类的经济问题,另外由于诸多方面的原因,就连地方官一般也会选择判和不判离。实在不行了,和离亦是一种更和谐的解决途径。
比之休妻,和离是婚姻双方在共同的意愿下解除婚姻关系。这样,妻族的颜面女方的嫁妆乃至是再嫁,比之单方面的休妻都要更加容易为人所接受。
抛开这两种,最后的义绝,却已经不是男女双方的事情了,而是在法律的条文之下,由官府强制执行的解除婚姻关系的方式,甚至判决下达,任何一方不接受还会受到法律的惩处。
记得在成亲之前,好像听谁讲过这些东西,现在郑成功却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但是义绝一事,印象中却好像并没有杀死女方叔叔这一条。可是等他把这一疑问问出口来,他的祖母却给了他另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答案。
《大明律是没有,但是在唐朝时有,说明这是有道理的。你完全可以引用唐朝时候的例子,把这婚给老身退了,现在就退!
明朝在婚姻制度方面基本沿袭唐宋旧律,例如,明律规定,同姓同宗无服亲及良贱不得为婚。婚姻关系的解除以七出三不去义绝为条件等。和唐朝一样,明朝也将义绝作为离婚的条件,但有关义绝的内容不同。
唐律中是提及了有关打杀妻族亲属是会援引义绝来判处离婚的,但是明律对义绝作出新的解释:义绝之状,谓如身在远方,妻父母将妻改嫁,或赶逐出外,重别招婿,及容止外人通奸。又如本身殴妻至折伤,抑妻通奸,有妻诈称无妻,欺妄更娶妻,以妻为妾,受财将妻妾典雇,妄作姊妹嫁人之类。这种认定侧重于婚姻关系本身的状况,与唐律义绝条件中注意夫对妻族妻对夫族的殴杀罪奸非罪,以及妻对夫的谋害罪有所不同。
由于义绝按例是官府强制执行的,此时此刻,黄老夫人现在就是要让郑成功用唐朝的婚姻法来判明朝的离婚案,就像是拿明朝的尚方宝剑斩清朝的官儿一样,这本就是不符合逻辑的。奈何老太太的倔强劲儿上来,任凭郑成功如何解释都拧不过老太太的脾气。
祖母,退婚是奇耻大辱,您让孙儿判这桩义绝,还不如叫孙儿直接杀了竟成呢。否则他一怒之下,投了鞑子,就凭他的才具,配上虏廷的实力,不出十年,咱们郑家就得被赶尽杀绝了。到时候,是您向列祖列宗解释,还是孙儿向列祖列宗解释!
到了最后,郑成功也是怒极了,抛下这话,行了礼就起身而去,任凭老太太在那里落得一个目瞪口呆。
推开了房门,大步而去,郑成功已经烦透了这桩破事,但是很可惜,陈凯和郑惜缘一天没有拜天地,一天没有洞房,这桩破事就一天没个了结。
对于陈凯,郑成功的态度始终是要拉拢的——这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而不是他背后那个随时都有可能像他父亲一样倒向清廷的家族提供的人才,在这一点上,甚至就连陈豹洪旭这些从他父亲那里转隶过来的部将都要稍逊一些。
一直以来,他还盼着能够在陈凯的帮助下实现驱除鞑虏,中兴大明的伟大事业,就他看来这样的成功率是会更高的,哪会轻易放手。
退婚,是不可能的,哪怕就这么拖着,拖上个一年半载,只要他的这个堂妹还是陈凯名义上的正妻,就足够了。至于什么时候把这个有名无实的问题解决了,却也是以后的事情,总还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想到此处的时候,郑成功已经迈出了院门,可是前脚刚刚出去,他却又退了回来,随即皱着眉头唤来了一个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下人,瞪着眼睛问了几个问题,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用下人的说法,黄老夫人刚刚上岛时,陈凯前来拜见过,但是没能进院子就被轰走了。倒是他族中的一群远房亲戚,还有郑芝莞的妻室子女很是来过几次。似乎,好像就连郑鸿逵的儿子郑肇基也被叫来过一回。
说来,石井郑氏家族走海很多代了,但是真正崛起却还是在于他的父亲郑芝龙。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自家的条件也可以显现在妻族的家庭背景之上。
他的妻子董酉姑是官绅家庭出身,侍郎董飚先的女儿。他的母亲翁氏则是福建铁匠翁翊皇的继女,虽是平民,但他的姥爷说来也是给平户藩藩主铸刀的大匠,他的母亲起码还懂得不少关于儒家文化和家国的大道理。相较母亲和正妻,他的祖母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个普通的平民家庭出身的,舅公黄程在澳门经商已经算是族内极显赫的人物了。这样的家庭出身,他的祖母所知的也就是些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完全分不清楚国事和家事之间的区别,上一次干涉他对郑彩的兼并,这一次又来插手陈凯与郑惜缘之间的婚事,都是把国事当做家事来处置的缘故。
这样一想,他的祖母是没有道理会知道什么唐律的事情的,就算是对义绝有所了解也只可能是知道明律。而且,依他对他祖母的了解,这是个直肠子的老太太,想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可能出现像刚才那般先用杀人作诈,再以退婚为实的策略性说辞。
细细想来,就凭着他的祖母,就凭着那些亲戚,似乎真的不足以做到现在的份上。这里面,很可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推动着一个惊天的阴谋,指向着他最信重的幕僚。
不对,这不只是在算计竟成,还是在算计于我。因为一旦竟成有事,真正受损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所苦心经营的驱除鞑虏的事业!
思绪渐渐的从昨天的那一幕中脱离出来,到底会是谁在暗中布局,确实是个一时间难以判定的问题。
庆功宴还在继续,郑成功饮了一轮敬酒便不再继续喝了,等到酒宴过半,他便退席而去,顺带着连陈凯一并退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竟成,你和缘缘的婚事,祖母和四,和定国公那边,过段时间应该
大木,吾打算离开福建一段时间。确切的说,是去一趟江西。
如约,加更完成。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一)
竟成,退婚之事并非缘缘的心意,难不成你还要负了她吗?
陈凯的话出口,郑成功先是一愣,随即便脱口而出。陈凯很庆幸,能够有幸再看到冷酷无情的郑成功更为人性的一面,至少对这个堂妹还是有些人情味儿的。只不过,这件事情他已经决定了,甚至早在他从郑经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谋划。此刻中左所事了,他也须得启程出发。但愿,还不算太晚。
吾从未打算要负她,此番,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自会回来。说着,陈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珍而重之的放在了郑成功的案前:这是吾写给她的书信,劳大木送到她的手上,她当知我心意。
信封没有封口,显然是陈凯没有什么需要避讳于他的。郑成功拿起信封,翻了个面儿便重新放下,随即将烛台拿在手上,手腕一动,任凭着始终向上的火苗灼烧着蜡烛。被火这么烤着烧着,自是不会好受的,烛泪滴落,渐渐的在信封上成了一片。随即,郑成功放下了烛台,伸手找陈凯要来了随身携带的小印章,就这么直接印在了那片烛泪之上。
这是你写给缘缘的情书,吾这个做兄长的只有为妹妹和妹夫严守秘密的份儿。信封这么大敞四开的,还不被缘缘埋怨?
说笑间,一个在家中长辈的反对下毅然为妹妹和心上人之间传递情书的兄长的形象,便这么直截了当的呈现在了陈凯的面前,让他不由得一番苦笑。
按照封建社会的效忠链条,陈凯是郑成功一手从微末提拔起来的,是郑成功绝对的亲信,而他这个亲信,如今与郑成功的堂妹也已经算是夫妻的关系了,在这份君臣的关系中便又掺杂进了亲戚的关系。
就像是董酉姑早前暗示过陈凯的那般,作为郑成功的亲信,陈凯自当以妹夫的身份帮衬郑成功这个大舅哥,在大舅哥死后,甚至是在这个大舅哥开始培养继承人的时候,也自当以姑父的身份来帮衬郑经这个侄子。
这是最符合封建道德的逻辑和传统,正常情况下未来也都是会这么发展下去。但是很可惜,陈凯并没有出生于这个封建社会,并不认为他在郑成功这里打工就是与郑成功有着君臣之间的关系,自也不会受到那些封建传统的约束。
原本,他就对郑经作为郑氏集团的继承人心存疑虑,这是基于历史上郑经的作为和能力而产生的考量。而现在,当郑经的眼中流露出了那份难以磨灭的恐惧,陈凯就很清楚,他迟早会与郑经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但是身在郑氏集团内部,他一个亲信是很难与继承人相抗衡的,所以就要引入更多的外来势力来作为助力,他现在要去做的,就是这个!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我不会愚蠢到把郑经培养出来,再让他用我的脑袋来铺垫他走向人生巅峰的道路。
想到此处,人性温暖所触动的那一丝心弦重新归于平静,陈凯向郑成功表示了对信任的感谢,随即表示了他此行还需郑成功派人保护和帮助。否则单凭他一个人,走到江西倒是问题不大,但是想要成事可就难上加难了。
竟成,无论是广东,还是福建,需要你出力的地方还很多呢,犯得着一定要去走一遭江西吗?
大木,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件事情我早就在琢磨,现在已经到了不走一遭不行的地步了。
说到此处,陈凯叹了口气,随即言道:这几年,我军之所以能够在粤东闽南快速发展,除了我军自身的实力对周遭各势力的压倒性优势,更多的还是在于虏师面对李成栋反正闽北的鲁王以及原本的郑彩郑联兄弟,始终处于疲于奔命的状态,主要力量根本顾及不到我军。但是,如今鲁王北上浙江,广州为尚可喜攻陷,我军同时还兼并了郑彩郑联兄弟的势力,现今而言已经是孤军一支了。前年我军在闽南的苦战以及去岁遭逢的两面夹击,都是周边战略环境持续恶化所致。
那按照竟成你的看法,就要去设法联络江西的那些义军?
对于江西那些义军,郑成功透过郑家的关系网和贸易网,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说起来,江西抗清义军规模之浩大,比之福建更胜一筹,但是各部的战斗力,郑成功此刻的嗤之以鼻,就已经能够说明情况了。
联络,是有必要的。他们的战斗力孱弱不假,但是始终牵制着大量的江西虏师,使其不得他顾。甚至就连福建的虏师,比如杨名高的福建提标,就屡次被调到江西去助战。他们的存在,可以为我军分担不小的压力,走上一遭总不会有错的。
不光是杨名高,历史上福建左路总兵王之纲所部也不断的被清廷调往江西助剿,很多江西著名的抗清义军首领都是死于其手。但是现在,由于郑成功所部在潮州的做大,邵武之屠的罪魁祸首王之纲始终被牵制在了漳州府,完全不敢离开半步,尤其是在王邦俊殒命盘陀岭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福建明军的存在为江西明军降低了不小的军事压力,奈何他们的战斗力确实不尽如人意,如今状况具体如何,陈凯也不甚清楚,但是冒一次险,或许换来的就会是更大的空间,无论是对福建明军而言,还是对他自己而言。
中左所之战虽然以我军取胜为结果,但是海峡天堑已为虏师通过了一次,军中将士就会因此而感到不安。现阶段,我军当还是以收复漳州府和泉州府为目标,力争将中左所变为腹地,方可缓解将士们的不安心理。
对于潮州,陈凯的意见是摆出守势,并力一向。那里的军务政务,自有张进杜辉洪习山叶翼云等人负责,暂时倒也用不上他。与其在此虚度时光,不如去江西开辟第三战场
不行,现钟弗打,却又等铸,此议不当。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退(二)
争执最终还是以不欢而散告终,陈凯坦明了并没有打算就此脱离郑氏集团的打算。这里,不光是在于郑惜缘,更重要的是,郑经是继承人又如何,郑成功历史上不也一度要处死这个继承人吗,根本没有必要去怕些什么。甚至说句不客气的,这个郑氏集团,日后是不是继续姓郑本来就还是两说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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