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但是,郑家不一样。他们是海盗出身,杀人越货,即便是受了朝廷宽恕,待到先帝时一朝得势也做得出卖主求荣的勾当来。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郑赐姓是郑芝龙那个乱臣贼子的儿子,无论现在表现得如何,总要防备着一手,以免被其败坏了国事。
至于陈凯此子,既是郑赐姓的亲信谋士,更是郑赐姓的妹夫,在郑赐姓麾下的地位很是不低。众所周知,他是个天纵奇才般的人物,但越是这样的人物不肯表明立场,就越是要加以防备。
他们在广东的努力旨在恢复,但是朝廷在贵州的处境堪忧却也是很清楚的。天子被软禁在一个小小的千户所里,权柄落入孙可望之手,如今已成事实。
他是大学士王化澄的同乡,当年也是王化澄一手提携护庇方有他的今日。王化澄是赞同联合大西军抗清的,如今反倒是有了引狼入室之嫌。连城璧不好说那位已经义不辱身的同乡兼恩师的不是,更是清楚即便没有王化澄,即便明廷上下全部反对,孙可望一样可以派兵把永历朝廷掳到贵州去软禁起来,和现在没有半点儿区别。
朝廷已然被孙可望的秦王府架空,原本的内阁六部也被秦王府行营的内阁六部所取代,如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的明军大多被大西军兼并。永历帝只剩下了一个名义上的共主地位,用以作为旗帜招揽人心,原本的旧明军也成为了弱势群体,如他们在广东战场上恢复无力,无非是尽可能的苟延残喘罢了。
这样的情况下,陈凯似有恢复广东之念,本是搅乱整个广东战局的良机。但是福建明军以及其背后的郑氏集团素来是有着极大自主权的,在他眼里便恍如是另一个大西军,假使以其为主体恢复广东,弄不好就是又一个东勋。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永历朝廷的潜在势力去勾连能够信得过的势力来慢慢恢复。而这一遭,就是向陈凯坦明他们不愿福建明军涉足广东腹地的明确态度!
离开了文村,重新登上了海船,陈凯这一次是直接返航香港,并不打算在上下川岛有所停留。一来是他也不知道陈奇策什么时候回来,二来更是在于他不愿意让陈奇策夹在中间,非要逼着其人立刻做出一个选择来,那样是非常不智的。
回到香港,林察通过这几日也了解一下周遭的局势变化。情况总体上是在恶化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待到陈凯归来,将连城璧的态度做出了转述,就连林察也是愣在了当场。
派系之见!
陈凯点明根源,林察皆是点头表示赞同。说白了,现今东西二勋吴楚两党尽没,但是大西军已经基本上接盘了明廷在西南的统治权。连城璧代表的是旧有的明廷官员,是那些没有彻底倒向孙可望的文官武将,对于另一支素来自行其是的明军,防备是不可避免的。
或许,我本就不该走上这么一遭,纯属浪费时间。
竟成,恕我直言,你要是不走上这么一遭,怎会知道他们是这般看我等的。
双方的接触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暴露出了互信并不存在的问题来。陈凯没兴趣去构建双方的互信,因为他很清楚,郑氏集团在广东哪怕一天,这份互信由于未来利益的可预期冲突也没办法构建起来。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不如抓紧时间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缺了他连屠户,难不成咱们还要吃带毛猪不成?既然大的暂且玩不成了,那就玩玩小的,反正是恶心死鞑子不偿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牌饷
下定了决心,陈凯便将李建捷所部送回潮州府。他是骑将,于现阶段在此地是缺乏作用的,反倒是在那里可以更快的进行补充和恢复。
计划所趋,岛上的据点要进行扩建,木料什么的很多的都是上一次利用此岛中转百姓时砍伐留下的,倒也够用,就是要把那些生根发芽,重新长出枝杈的修剪掉,倒也不费多少时间。唯独让林察有些失望的是,这里的香木,其适合砍伐的都已经发运回中左所了,他的赚外快的计划只能暂且作罢了。
据点在一点点的加固和扩建起来,陈凯很快也接到了陈奇策的书信。在书信中,陈奇策对于没能在连城璧面前为其解释表达了歉意,并且表示会在他巡视的防区给予陈凯一定的帮助,但是出了防区,或者是太过显眼的事情,他就爱莫能助了,因为据他所知,连城璧的态度并不仅限于那位两广总督,而是广东文官,乃至是广东众将的集体意志。
无非还不是怕咱们日后会分了他们的蛋糕,嗯,糖饼。
陈奇策比陈凯大上了不少,但二人的交情是建立在携手作战和一起分赃的基础上的,更何况陈凯对包括他的一些远房亲戚在内的数十万同乡有着救命之恩,以及海贸上的利益和补贴,这都使得陈奇策不得不进行有限的阳奉阴违。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情,因为上一次的催肥过后,陈奇策所部的实力比历史上要强上太多,现在已经俨然是粤西明军各部水师之中排名第一的舰队了。虽说这里面还有不少的水分吧,但是仅限于粤西的明军清军,却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有了陈奇策的襄助,哪怕是有限的助力,事情也会变得好做许多了。
但是,即便如此,难度依旧存在。在明军退出珠江水域的这一年多的时间,尚可喜与澳门方面达成了一致,澳门的葡萄牙人不再参与明清之间的战事,或者说是不再继续帮着明军拉偏手了,所以再想要有什么租借笛型船搬运人口的事情,找他们估计也没用了。
除此之外,清军似乎在偷偷摸摸的重建水师。水师总兵叫做盖一鹏,具体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哪来的,甚至就连水师重建的规模都不甚清楚。不过,清廷对广东水师的编制制定可是气势恢宏,一个总兵下设两个副将,全军一共七个营六千战兵的规模,这分明就是要用来扫荡整个粤海的实力。
只可惜的是,上一次的珠江水战,陈凯把清军广东水师的构建根底给打了个一个回到解放前,现在就算是制定了编制,奈何没有足够的舰船,总不能让水兵游泳奔袭作战吧。
现在的问题,规模小,是肯定的,但是杜永和吴文献那些家伙已经降清了。清军虽然没有制海权,但是其已经并非是原本那般连水师也无的窘境了,这个问题正在逐步的放大,迟早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当然,就现在而言,林察的舰队还是够用的,况且没有了粤西明军的一致携手,能做的也会小上不少。既然如此,还不如立足于当下。
水师在香港岛站稳脚跟,据点渐渐的扩大,码头也在竭力恢复起来。又过去十来天,陈凯私下里派人去与陈奇策接洽了一下,林察则凭借着其对珠江口水文航道的了解,在环珠江口的一系列岛屿上修建起了简易的营寨和烽火台,借此来监控整个珠江口的船只往来情况。
明军水师的巡逻制度重新建立,接下来陈凯在香港岛的官署中便悍然发布了非持有郑氏令牌不得在珠江口行驶的禁令!
这条禁令,就是郑氏集团在郑成功时期的牌饷制。此法在台湾海峡早已厉行多年,清军入闽,郑氏集团分崩离析后一度不复有执行能力,但是在郑成功重新控制中左所后,郑氏集团的海上权威在逐步恢复,郑成功更是在逐渐的将牌饷制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自牌饷制度在珠江口的确立,近来可是船舶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一般往来于珠江口东岸的香港岛。一时间,竟恍如中左所被复制到了此处一般。
自青衣岛入与香港岛间的水道而入,陈元良眺望着远处的港口,停靠的海船为数不少,如他一般初至的,或是即将驶离的也同样不少。但是更为显眼的却还是那些明军的军舰,一艘艘毫不避讳的亮着火炮的炮口,远处的码头上似乎还有些高高吊起的尸首,直看得他不由得一阵寒战。
大海船由小船导引到港口停靠,船上抛下的绳索系于缆桩之上,搭好了栈桥,陈元良就下了船来。
他是南直隶安庆府人士,少时随父到南洋做生意,便举家迁了过来,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以少东家的身份带着船员和伙计回来,不过这两年广东局势变化有些太过惊人,他的父亲并不建议他直接登岸,而是先去一趟澳门那里,和那里的葡萄牙人谈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毕竟,他们这样束发的,到了清廷的地界上是容易掉脑袋的。
原本是直奔着澳门的,结果在路上就被明军的军舰给拦住了。明军表明身份和态度,他家是南洋华商,自然也知道郑氏集团的厉害,干脆就在明军的舰船的导引下调转方向,来到此处交纳牌饷。
牌饷的有效期是一年,但价格可不匪。交了这个,就意味着他们此行的利润率会大幅度下降。奈何陈元良当年听他父亲讲过,郑氏在近海的统治力,现在既然明军都把卡子堵在了珠江口了,他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唯恐会引了明军的不悦,到时候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下了船,尽可能的不去看那些尸首,陈元良带着从人问了路便直奔着官署而去。他此来是缴纳牌饷,领取郑氏的牌子的,自然要抓紧时间。只是走着走着,距离官署倒是越来越近了,可却很快就被随行的管家拽了一把,稍作指点,就看到几个高鼻深目,全然欧陆打扮的男人从官署里出来,面上似乎还有些不悦,但也没敢大声叫嚷,或是似乎还唯恐被旁人看到。
继续向着官署走去,陈元良一行与那些欧洲人错身而过。细细听着,并非是中土官话或是方言,奈何陈元良久在南洋,与欧洲人打交道的时候实在不少,倒也听得出几分意思来。
这位陈先生真不好说话,咱们和他们打交道也有些年了,尤其是前年年底之后,买卖做得不算太大,但是也彼此相安无事,现在居然连咱们也要交银子才能过境了,实在
亲爱的何塞,你怎么也学着那些中国人讲交情了。上一次这位陈先生租船时就是给了银子的,事后按照约定为咱们与那位郑先生牵线搭桥。这一次他们要在珠江口设卡收税,也说给咱们半年的时间去和那位郑先生商议,已经算是,嗯,用中国人的话说,算是仁至义尽了
两个葡萄牙人还在聊着,陈元良依稀的听出了些门道来,没有继续再走多远,反倒是驻足于此,直到好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反应。
把船上的货都在此地卖了。
少东家,老爷不是说要到澳门那里去卖的吗?
管家有些不解,倒是陈元良却已然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不去了,义救广州的陈参军就在这里,咱们还大老远的跑去和那些佛郎机人做买卖去干什么,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默契(上)
陈凯开始在珠江口厉行牌饷制,当即便引起了来往此片水域的船主们的一片哗然。奈何,郑氏集团在南洋华商中威信甚高,再加上林察的舰队就摆在了这里,任何不肯到香港岛的官署缴纳换取牌饷的海船一律扣留,货物充公人员拘押,明军硬是凭借着海上实力在尚可喜的眼皮底下收起了进出口关税。
无耻!混蛋!
九月十八,广州城,平南王府的大殿上,尚可喜暴跳如雷,一把便将案上的文房四宝给扫到了地上。
这位平南王爷或许是广州杀人杀得太多了,近来迷信佛陀,在兴建佛寺上面不遗余力。在王府里,也是渐渐的开始注重养气的功夫,奈何牌饷制在珠江口执行不过十天,隶属于平南王府的两艘海船就先后遭到了明军的拦截。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抢走了,叫他怎能不大发雷霆。
而且,与其他海商不同,明军面对打着平南王府旗号的海船是根本不讲任何道理的,火炮轰击舰船抵近水手跳梆,登上船直接将船上的人杀光了,将船直接开回香港岛去。甚至按照那些缴纳了牌饷继续驶入珠江水域的船主们的描述,尚可喜的那两艘船是直接充公的,尸体都吊在了各岛屿的营寨前,用以警示,而货物则直接转手卖给前往南洋的海商,完全是当缴获来使用了。
被劫了几条船是小事,乃至是被杀了些奴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珠江口被堵死了,海贸的航线就断了,试问他辛辛苦苦的拿下广州,甚至还要殚精竭虑的防备着孔有德,不都是为了这些海贸上的巨利吗?
尚可喜如斯,前来会商的靖南王耿继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倒是没有船在近期出海,但是被陈凯堵在家门口收过路费的事情实在是在结结实实的打他的脸面,让他这么个堂堂的王爷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来。
叫盖一鹏那个奴才去剿!
对,就叫他去,不然这么白花花的银子养着他的水师,还不如养一条狗有用呢!
耿继茂的怒不可遏,尚之信的一句话倒是给他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来。奈何尚可喜未有发话,尚可喜的谋主金光也依旧是如入定一般坐在那里,到好像是一盆,不,是两盆凉水浇在了二人的头上。
贤侄,盖一鹏的那几艘船,还不够给林察塞牙缝的呢。
去年七月,清廷定广东绿营建制,其中单是广州水师就定下了六千大军的规模。除此之外,这个府的水师参将,那个县的海防游击,林林总总加起来,仅仅是广东一省清廷就定下了一万六千大军的水师,比面对着郑氏集团庞大舰队的福建还要多出去三倍之巨,怎么看都有些欺软怕硬的意思来。
也许,清廷此番还是有着在广东筹建水师,等水师成型后再到福建进剿的打算。奈何,尚可喜重建广东水师的底子被陈凯给沉江了,现在就让一个盖一鹏在这里慢慢的折腾,猴年马月才能折腾出一支像样的水师来?
尚可喜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现在珠江口的清军水师确实是拿明军没什么办法的。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明军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要不,走新会江门那边的水道,绕过零丁洋?
没用的,那里也有陈凯和林察的船在巡航。
要不,联系下那些佛郎机人,让他们派船配合作战。了不得了,到时候把那香港岛送给他们,就当是谢礼了,还能借佛郎机人来阻隔海寇由东向西而来的水师,岂不是一举两得?
话说出口,耿继茂不由得为他的这个割地借兵的注意而自我赞叹了一番。但是很可惜,这时候尚可喜摇了摇头,不肯多言,倒是那如老僧入定了半天的金光却接下了这个话茬来:下官已经派人问过了,澳门的费素莎表示,他和澳门议事会已经答应了朝廷不参与朝廷和伪朝之间的战事,这一原则他们无意变更。至于收牌饷的事情,据说陈凯那厮也给了他们半年的时间去和郑逆商量,他们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不来就连他们一起剿了!
这是气话,澳门炮台林立,易守难攻。要是有足够的水师去夺取澳门的话,林察早就被赶回福建了,还用得着那些葡萄牙人帮忙?换言之,他们要是真的有力量如此,反倒是更要留着这些葡萄牙人来做海贸,毕竟他们的根本目的还是做海贸嘛。
耿继茂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了,就连尚之信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尚可喜看了看耿继茂,又看了看他的长子,眼角里闪过了一丝孺子不可教也的不悦,才散了此番会商。待到数日之后,尚可喜重新将他们招来,便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用杜永和吴文献那群家伙的水师,伯父,他们够看的吗?
让他们先设法与盖一鹏汇合,大大小小的起码也有个两三百条船了。就算林察的船都是战舰,他们的船实在比不得,但是海寇要处处设防,咱们只要避实就虚的专区捡那些软柿子捏就够了。
杜永和和吴文献是河南通许老乡,广州一战虽说是吴文献殷志荣二人先是倒向陈凯,待清军水师来袭之际又调头逃跑,但是凭着同乡的关系,到了琼州之后二人就重新包成了一团。
与清军斗,与琼州的黎人土司斗,与李元胤李元泰李建捷张月之流的那些明军明争暗斗,不报团是不行的。待到降清之时,自然也是抱着图儿降过来的,现在就在高州府和琼州府那里助剿。
那连城璧那些家伙呢?
从高州府琼州府那边回返广州,路上是不可避免的要经过粤西明军的防区的,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海陵岛参将李常荣,紧接着便是王兴和陈奇策。王兴除外,另外二人都是占据岛屿,水师实力都不差,至少比杜永和他们这些原本的丧家之犬强,尤其是陈奇策更是在那一战中大大的进补了一番,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耿继茂对此有些担忧,反倒是尚可喜看了一眼金光,随即便哈哈大笑道:咱们只要表明了态度是去找陈凯麻烦的,连城璧他们还会多管闲事不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默契(中)
清军表态去找一支明军的麻烦而求另一支明军放过,这样的情况听上去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明末清初的历史上,明军互坑导致清军获胜的奇葩段子屡见不鲜,很多原本已经露出了全胜苗头的战事就是被互相坑输了,以至于身死族灭。而那些后来人们,则依旧是继续互坑下去,就好像前面的例子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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