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徐成功和吴进功皆是平南藩下总兵,但因是永历三年南下时才划归平南藩的,虽是总兵,所部也可称藩兵,但并非是正儿八经的汉军旗,地位上甚至还远不如尚可喜旧部的那些参将游击什么的。
不过,有此二人,罗定州当也可以恢复如初。而接下来,无非是清远山以及沿海的明军义勇,尚可喜却也不急,因为李定国已退,剩下的即便他不去打,也未必能够在缓过劲儿的绿营面前坚持多久。
对了,连得成那里有消息吗?
回王爷的话,没有,连总兵自击破老本贼派去接应的贼寇之后,便一直在那里伏击。可是这些天了也未有与别的贼寇接触过,想来也许是贼寇在半路就已经散了吧。
那却是可惜了,否则两百多艘船,倒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尚可喜还在忧心于珠江口的明军水师,那些明军堵在那里,尚可喜的海贸就走不了,简直是如鲠在喉一般。虽说,明军单单只有水师的优势,而且算不得太过巨大,起码还威胁不到广州城吧,但是陈凯这般癞蛤蟆式的打法实在让他恶心得不行。
算了,先庆功,有什么事情庆功宴过后再说,别扰了将士们的兴致。
如此大捷,庆功宴是必不可少的,轻歌曼舞,美酒佳肴,推杯换盏之间,喜庆的气氛也渐渐的推到了最高处。
为皇上贺,为老王爷贺!
为皇上贺,为老王爷贺!
论功行赏的文书,尤其是这些主要将领的功勋,金光在敬酒的过程中都已经一一透露过了,亦是无有不满。眼下只等着报功文书送上去,朝廷下达嘉赏,便又是升官发财的大好前程。
无论平南藩,还是靖南藩的军将,无不是像此战的主帅尚可喜表示祝贺,就连耿继茂那边也派了人前来拜贺,尚可喜自是不免多饮了几杯。
庆功宴还要持续很久,总要让这些有功将帅尽兴了才是。尚可喜坐在正座之上,看着下面的那些兴高采烈的将帅们,亦是抿了一口酒水,不由自主的嘴角微翘。奈何,没等他把酒杯放下,大门轻开一角,门外的王府卫队长一下子就蹿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尚可喜身旁,神色稍显慌张。
又出什么事了?
已经饮了不少了,不比当年在辽东时的那般海量,尚可喜已经有些微醺。此刻见卫队长如此,众将也大多面露疑惑的看来,当即便是心中不满,油然而生。
尚可喜面露不悦,卫队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凑到了尚可喜的耳畔,将外间报信使者所言娓娓道来。岂料,只听了这一段,尚可喜当即便是一愣,旋即右手一松,酒杯便应声而落,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开来,一如琼州府干净利落的被陈凯夺取那般。
在琼州,陈凯接到的军情报告其源头来自于陈奇策。李定国出兵广东,是与督师大学士郭之奇两广总督连城璧早有联络的,就像是他在出发前就已经派人联络了郑成功,约期会攻一样。
连城璧为此组织了水师走九龙口水道,前往肇庆与李定国汇合。结果联合舰队还在路上,就已经接到了李定国兵败肇庆府的消息,连忙又退了回来,上下川岛与文村最近,陈奇策与王兴多年来关系也处得不错,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并且派人辗转送到了陈凯的手里。
去年两蹶名王的李定国,到了今年就败给了尚可喜,桂林那样的省会都能拿得下来,结果却在小小的肇庆撞了一头的包出来,也是让人大跌眼镜。
从很早很早以前,陈凯开始在广东发展时,便已经开始回忆关于肇庆之战的一系列相关。具体的,比如参战的将帅名单比如具体的日期,这些太过于细节,他自问记忆力不错,但也很难记得清楚。只知道,李定国兵败肇庆,是攻城战失利,随后撤军时正面被尚可喜击破的,最后选择了撤离广东战场。
根据这份书信来看,李定国应该是三月二十六开始攻城,四月初八就已经兵败肇庆,不得不退兵了。
陈凯只记得肇庆之战持续时间很短,却记得不得是多久了,但肯定没有超过一个月。由于可运作周期太短,容错率太低,路上稍有耽搁就会错过,提前更会打草惊蛇,所以他才会向郑成功表态,力主不参与此战。可是现在看来,什么不到一个月,从三月二十六开打,到四月初八就兵败了,十二天啊,连半个月都不到,现在想来,正是幸好没去掺和。(注)
李定国和刘文秀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两支封建军队,围城必阙的道理竟然完全不懂,这不是逼着清军和他们拼命吗?
李定国所部每一次的损伤都不大,这是被很多人强调过无数次的,陈凯倒是记得很清楚,但为什么损伤不大还要撤军,当时广西无事,湖广有孙可望在,屯齐也不可能放着秦王殿下不管来广西追他,显然是军粮不够了,且大军新败,不宜再战,才会如此。
陈凯仔细想来,配合这份书信再去看,也慢慢的摸清楚了当时的情状。说起来,李定国自以为会是摧枯拉朽的解决掉尚可喜和耿继茂,哪怕军中乏粮,也在不断的发起进攻,为的就是靠缴获撑到夺取广州城。
这是个经济学问题,风险极大。这种模式,一旦缴获粮草的资金链断了,军无粮则散,留给他的选择就是继续跟进补仓,以期待大势转好,或是找人注资填仓,亦或者是干脆清仓止损。可是那时候李定国刚刚经历一场败绩,资金短缺,无力补仓,联络的资金也无法到位,唯有选择后者,方有来年再战的机会。否则的话,就得融入到肇庆的蓝天白云之中了。当然,宁死荒徼,无降也,李定国是不会如此的,但也于事无补。
这方面,陈凯自问是无能为力的,因为潮州的粮食还要供给闽南和粤东的军队。甚至就算是让这两块儿的将士饿肚子,李定国那也是四万人的大军,人吃马嚼的,还养着战象,从潮州运到肇庆,一路上的消耗亦是惊人,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把他煮了也完全不够的。
骄兵必败,果真是如此啊。
李定国瞧不起尚可喜,所以才会如此轻率出兵。这就像是去年的时候,孔有德瞧不起他尼堪瞧不起他,结果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就像是刘文秀瞧不起吴三桂,结果刘文秀兵败保宁,道理是一样的。其区别,无非就是他的损失更小,退兵掺杂了更多的经济因素,仅此而已。
最可笑的是,这事情到了后世还成了郑成功的一大罪状。
不来援李定国,所以郑成功私心自用。殊不知当时郑成功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大战,哪有功夫管你李定国打得下肇庆与否。
至于郝尚久,那就更可笑了,郑成功与郝尚久矛盾深重,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双方交兵不是一次两次,每次双方都是拼尽全力,伤亡殊为不小。
假使郑成功与郝尚久结盟出援李定国,先不说郑鸿逵的部将,以及黄廷洪习山这些被郝尚久袭击过的基本盘的感官,也不提双方几次交锋下来积累的仇怨,只说军事上,当时潮州强敌林立,大埔三河坝的吴六奇澄海南洋寨的许龙碣石卫和惠来县的苏利,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尽皆为清廷之命是从,钳制得郝尚久动弹不得。甚至,就算是郑成功和郝尚久联手能过了这三关,后面还有黄应杰张道瀛那批人堵在他们前进广州的路上。
陆路如此,走水路,那与其去援李定国,不如两军合力直取广州,打一个围魏救赵,难道不比去肇庆添油强?
可是问题在于,郝尚久没有那么大规模的水师,而有水师的郑成功还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大战,根本无暇他顾。
所以,整场肇庆之战,不过是李定国的一厢情愿而已,他认定了此战必是摧枯拉朽,于是事先没有做好充足的粮草准备,不顾实际情况的贸然联络两个根本无法与其汇合的盟友,临战轻敌,小视了尚可喜,全然不记得他去年战胜孔有德时也多有孔有德轻敌的因素。最后兵败退回广西,又能怨得了谁?
说起来,还是那句话,骄兵必败!
李兄弟,这就是我不肯去配合那位西宁王的原因。
陈凯没有把所有想法都告诉李建捷,但是也提及了一些能够提到的,比如他风闻孙李不和,比如他猜测李定国粮草不济,比如他估计李定国瞧不起尚可喜,比如他料定李定国不能速胜就会立刻撤军,现在一切都应验在了李建捷的眼前,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李定国已经撤军了,广东战场又恢复原状了。接下来,咱们猜猜尚可喜将会干什么?
难不成是去进攻潮州吧,起码我不觉得他真的敢深入广西去追那位西宁王。
听到这话,陈凯拊掌而赞。尚可喜确实不敢,因为李定国实力犹存,他现在已经胜了,又何必冒风险去替定南藩解决问题。这是人之常情,陈凯想到此处,眯起了眼睛,视线越来越窄,眼前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但是幻想的空间却在随之增大。
假设我是尚可喜的话,李定国走了,那么我在广东最大的对手就又是那个陈凯了。这个姓陈的有点儿狡猾,毒蛇似的。要对付他,像耿继茂那个愣头青似的硬撞棱堡是不智的。要打,就要打他的七寸之地!
注:这一年,明大统历闰七月,清时宪历闰六月,所以也不会出现因为闰月而少算了李定国一个月的可能。
第二十章 打蛇七寸
琼州占地面积巨大,乃是中国的第二大岛屿,南北相较,琼州海峡波涛便远远不如崖州外海。
沿海的岛屿礁石珊瑚构成了防波的屏障,沿海所见波涛自是无法与无风三尺浪的外海相比。哪怕是广东腹心之处的珠江口,零丁洋如此巨大的凹陷,由于冷汀山翁鞋山老万山,乃至是内里的香港岛大奚山等一系列岛屿的阻隔,也使得此处不似外海那般波涛汹涌。
群岛沿海,食料来源充足,乃是良好渔场。渔船往来,渔夫撒网,使得此处百姓的饮食结构不似内陆那般的单一,亦是本地百姓赖以生存的一项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小巧的渔船,其背景不仅仅是岛屿,是陆地,更多的还有往来巡游的明军战舰,由香港岛启程,直抵十字门到浪白外洋一线,再由那里返回,如此往复,保此间航道安全,借此收取牌饷,同时也堵死了尚耿二藩的海贸路线,可谓是一举多得。
这份活计,江美鳌已经有多年未做过了。想当年,还是郑彩为浯铜游击时,他跟着郑彩巡航中左所及其周边水道开始,直至郑成功夺岛,郑彩远遁。
算起来,也有近三年的光景了,尤其是永历五年下半年时陈凯说服了郑彩,他便跟了陈凯,从水师转为陆师,到了前不久才重新改回水师的编制,不说所部官兵,就算是他这个走海走老了的将主对这些海上的勾当也免不了感到生疏。所幸,这经验尚在,接替了林察所部的工作也在慢慢的适应过来,所需无非是时间罢了。
禀报大帅,前面俘获了一艘使用旧牌,逾期未缴纳牌饷的海船。
嗯,按照定制,押送回香港岛。其他的事情,让香港岛的官员去处理。
江美鳌大手一挥,军官退下。香港岛说起来是陈凯收复的,但此间最大的收入牌饷却是中左所那边派来的官吏负责。这是彼此间的默契,一方面陈凯本就是郑氏集团的一员,地位极高的一员,另一方面陈凯使用的是从中左所那里调来的水师,自然要分中左所那边一杯羹。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东西。私底下,江美鳌也知道,郑家的那些子弟对陈凯并不友善,这里面存着对外姓人的敌意。而陈凯这边,也并非没有自成派系的打算,能够把他安排在这么重要的所在,本就是有着这方面的考量。所以,越是因为如此,他就越是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挑出半点儿毛病来。
船被押回了香港岛,停泊在专门的码头。海船货物没收,船主舵工羁押。官吏斥责了一番求饶的船主和舵工,便是一挥手,自有兵丁将他们押送到大牢。与此同时,官吏带着码头的力役去将船上的货物尽数搬下来,在备案之后送往仓库,这也是香港岛的一份生发。
搬运的工作还在继续,在远处,码头的茶肆里,几个船主海商远远看着,回忆着上一次缴纳牌饷的时间,距离还有多久,或如释重负,或暗道侥幸,不一而足。
说来,王师的舰队在海上还是威风,我听说,陈抚军和林侯带着舰队向西去了,弄不好别是去打琼州了吧。
这倒有可能的,琼州海岛,有水师屏蔽海峡,足以御虏师于门外。
海商捻着胡子,把话说出口,他便琢磨起了琼州和香港的利弊来。细想下去,无非是能够收购到的货物不同,牌饷还是免不了的。倒是那些货物运回去如何贩卖,总要再联络相关的贸易伙伴。
不过不管怎样,琼州府的混乱即将平复,有明军的舰队在,无论是清军,还是海盗都免不了要被开刀。海上更为安全了,也是一种好事。唯有那方才第一个注意到明军押解海船回港的船主却幽幽的道了句王师海上称雄,可却还是不太敢与鞑子在陆上争锋的话来。
这是个现实问题,明军进驻香港岛以来,舰队驻扎于此,可却始终没有进驻镇一级的陆师,守岛的无非是水师,以及镇子旁的军营里的那个守备,仅此而已。
缺乏有力的陆师,就没办法对清军占领区展开有效的袭击。甚至不说远了的,香港岛对岸的九龙半岛,在那里,清军的营寨盖起来很久了,哪怕是林察还在的时候也没有对此进行过突袭和拆除,现在这波明军水师的规模要远逊于林察的舰队,就更是没那闲心了。
去岁陈老大人两败靖南藩,据说也是防御战。今年那位西宁王东进,昨天听说是败了,看来这鞑子还是不容小觑啊。
是啊,听说鞑子骑兵多,野地浪战,王师不占便宜的。
而且,福建那边的鞑子也在玩命增兵,好像还是想和国姓爷决一死战的。这时候,陈老大人怕是就算想对广州有大动静,也未必敢冒这个险。
哎,鞑子还是势大啊。
一声叹息,却也道出了此间现实。清军南下,南京的弘光朝杭州的潞王监国浙东的鲁监国福京的隆武朝廷乃至是广州的绍武朝廷,这些地方丢得太快了,一下子把明军挤到了边边沿沿的地方,再想打回去,谈何容易。
不过,现今的局势还是在持续转好的。西宁王不提,广东这边在陈凯的努力下不光是守住了根据地,现在又夺占了琼州,也算是收复失地了。无非的,就是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等待良机罢了,他们对于素来稳扎稳打的陈凯还是很有些信心的。
琼州的收复,不似其他府县,因其海岛的特殊存在,使得人们对此怀有着更大的长期坚守下去的信心。
那些海商船主们如此,明军亦是如此。伤病所里,泡病号的两个家伙已经滚蛋了,但总有新的伤病将士入住,使得此间总也是闲不下来的。聂一娘前来巡视,内里关于明军收复琼州府的热烈讨论还在继续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些明军将士对此的兴致依旧不减,说起来,更多的还是看到了希望,而且还是实打实的收复失地。
三年,永历五年的年底时,你说过三年之内收复广州的。现在已经是永历七年了,香港,以及琼州,这就算是个开始了吗?
聂一娘的心思飞出很远,远到了视线早已触之不及的所在。嘴角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内里的热闹则在渐渐的被她屏蔽在外。直到,片刻之后,军营里的一阵嘈杂却将她重新唤醒,顺着那些士卒所指的方向,抬眼看去,依稀的可以看到狼烟直冲云霄。
大奚山的烽火台!是鞑子的广东水师!
为了确保对珠江口的实际控制,明军在这一系列岛屿上每间隔一段便设置了瞭望台和烽火台。瞭望台是用来观察周边情状的,而烽火台自然便是在发现敌情后向明军的舰队进行预警的,日用狼烟,夜用烽火。
大奚山,并非是明军控制的珠江口列岛的最北端。在大奚山以北,内伶仃岛龙鼓洲沙洲岛上皆有明军的瞭望台和烽火台,他们才是监控珠江口情状的第一线。而此刻,大奚山的烽火台点燃,那便意味着内伶仃岛龙鼓洲以及沙洲岛已经预警了,狼烟会如传染一般将危险的信号送到明军在珠江口的核心领地——香港岛。
林察所部的水师左军随陈凯出征琼州,接掌此地防务的是江美鳌的珠江水师。珠江水师乃是新近从粤东总制标营改建的部队,这一点且不提,只说舰船上也远远无法与水师左军相比。
控扼珠江口,水师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陈凯还在从福建那边抽调舰船和水师过来,但是时日尚短,现今此地只有这支水师,平日里按照班次分批巡航,此间巡航水师多已在外,江美鳌的副将眼看着狼烟蹿起,连忙按照林察留下来的章程带着在港的舰队倾巢而出,迎战清军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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