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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看来,得向朝廷谏言,尽早落实陈凯那厮的官职,否则这厮迟早会败坏了招抚大局。

    周亮工回到福州后,总督衙门内几个福建本地的高级文官的窃窃私语。所幸,很快郑成功那边便兑现了对周亮工的承诺,双方议定了交接的地点,便将徐得功送交给了他们。

    徐帅义不辱身,受苦了,受苦了,且随下官回福州城,制军和抚军两位老大人正准备为您接风洗尘呢。

    事情没费太大的力气,无非是等了些时日而已。郑成功那边并没有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来,甚至经此一事,还将郑氏集团内部的强硬派代表陈凯给暴露了出来,以至于福建的官员们多有揣测上一次平海所事变很可能陈凯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郑成功能够把徐得功放出来,这份态度已经不言而喻了。招抚的大事得到了跨越式的进展,刘清泰佟国器等福建官员在看到了徐得功本人后也无不是心生雀跃。

    相较之下,在福建官员们努力斡旋之下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徐得功,虽说对于他们这些福建官员的努力很是感激,但是席间却不止一次提及回返广东的事情,念主之心,表露分明。

    这事情嘛,倒也不急于一时。徐帅方脱囹圄,正该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如此等身子好了,也才能更好的为朝廷为靖南王爷效力不是?

    极力挽留徐得功在福建休养一段时间的同时,刘清泰也以着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派人赶往京城去向清廷报喜。

    说起来,这无疑是一桩大喜事。但是,喜事归喜事,功劳却是要分清楚的——广东的尚耿二藩确有向清廷谏言的功劳,可放与不放还是人家郑成功来决定,能够达成此功,显然是福建的官员们在总督刘清泰巡抚佟国器的领导下,积极的向郑成功表达诚意,同时更有左布政使周亮工亲赴虎穴,舌战群儒,驳得陈凯那厮哑口无言,最终说服了郑成功。

    这功劳,必须得是福建的!

    在这一点,郑成功是很上道儿的,直接将徐得功交给了他们,而非是广东方面。但是,徐得功怎么说也是靖南藩的人,虽说有着如此丰富作战经验的大帅是肯定留不下来的,可是只要能够让他呆到清廷确认了他们的劳苦功高,这份功劳就跑不了了。

    招抚获得进展,双方的合作更加融洽。十一月的征收如期展开,范围进一步扩大到福建本土的一些能够用以外销的特产,如糖纸张木材荔枝龙眼柑橘蓝靛鱼翅茶叶烟草等物,规模同样是实现了进一步的扩大。

    在福建,郑成功忙着与福建的清廷官员商谈招抚事宜,郑泰则已经开始为这些货物的销路发愁。而此时,离开了中左所,陈凯溯流而上,直抵三河坝,待到他抵达那里的时候却已然接到了郝尚久前来赴约的秘密照会。

    双方密会的地点自然不会是在三河坝城内,梅溪北部,一处双方控制区交界处这几年因战事而荒弃的小村里,陈凯总算是见到了这位朝秦暮楚惯了的知名墙头草先生。

    陈抚军,这封信什么意思,挑唆本帅与朝廷之间的关系?

    郝帅,你若不信,或是没有嗅到什么味道的话,又何必前来赴约。

    郑成功的书信中提及了他从福建那边的消息渠道得知,尚可喜曾向清廷质控郝尚久鼠首两端,收取李定国的策反书信,以及与陈凯暗通款曲,搞得程乡兴宁长乐三县民不聊生云云。这些事情,前者纯粹是恶意构陷,但后者他却并非没有类似的想法。可是当陈凯将郑成功的书信原模原样的送过来时,郝尚久却依旧是难免怀疑陈凯的用心。

    此时此刻,陈凯很随意的坐在那里,郝尚久张牙舞爪般的质问当即便如同是打到了一团棉花上面,完全使不上劲儿。

    说起来,味道这东西,郝尚久并非没有嗅到。最近的大半年来,广州方面有意无意的在对他进行消息上的屏蔽。比如喀喀木的大军抵达,具体规模,向何处进军,以及进军的时间和方向,他都是一无所知,只听得偷偷派去广州的人回报说尚可喜在集结绿营,再到后面便是集结大半的部队被重新遣散,就连喀喀木也被迫回返江宁。这里面发生过什么,他都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

    陈凯此言说罢,郝尚久当即便是一阵哑口无言。随后此人倒也不拘束,陈凯没说什么,他也不觉着尴尬,自顾自的在桌子的对面坐下,甚至还拿起了茶壶自斟自酌了起来。

    如此这般,陈凯只得是一笑了之。不过,此一番,陈凯似乎是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非要吓郝尚久一个好歹不可。

    不瞒郝帅,广州那边,西宁王修书要求阁下反正,以及阁下与本官安通款曲这两件事,都是本官派人去宣扬的。至于为什么本官要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定要出来折腾,这一点,阁下是聪明人,应该能够理解本官的良苦用心的。




第四十一章 无耻之尤(六)
    此言既出,当即,郝尚久整个人直接立了起来,只听晃荡一声,椅子便径直的倒在了地上。手上依旧握着茶杯,可茶水却尽数溅在了身上。如此,郝尚久依旧是置若罔闻,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依旧是满脸若无其事的陈凯。

    直到,外间听到了动静,郝尚久的亲兵们毫不犹豫的就要往里冲,却立刻被陈凯的卫队拦了下来,双方当即就是一个剑拔弩张。

    大帅?

    没事,没有本帅招呼,不得乱动!

    一字一句的迸出了这句话来,总算是让亲兵们暂退了半步。郝尚久一双虎目,死死的盯住了陈凯,血丝渐渐形成,眸子里的血色亦是如此,任谁都能看出郝尚久此刻是怒火冲天,然而陈凯却依旧不置可否的坐在那里,面露浅笑的看着其人。

    那目光,看似若无其事,实则却是一盆凉水很快便将怒火冲天浇了个透心儿凉。片刻之后,郝尚久松开了拳头,自顾自的扶起了椅子,重新落座。

    陈抚军,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般害我,日后哪个还敢与你做生意的?

    已经是即成现实了,郝尚久没有继续在那上面纠结,但也最是免不得这一句牢骚来。奈何,陈凯依旧是那般神色,只是在郝尚久的牢骚发过了他才再度开腔。

    郝帅刚刚没有歇斯底里,本官便要高看你一眼。说句明白话,本官原本是打算把喀喀木和尚可喜引到程乡,同时引漳国公的大军前来,凭优势兵力与其干上一仗。只要能够一战击溃了满洲八旗,这对人心士气的提升是不可估量的。

    陈凯所言,自是必然。哪怕无法与李定国阵斩尼堪相比,但是抹平了明军对满洲八旗的心理劣势,这也是极大的好处。

    郝尚久听到此言,怎会不明白陈凯所想为何,可是在他看来,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一句你疯了的断定出口,就连直指着陈凯的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

    我疯了?面对郝尚久的指斥,陈凯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正色道:郝帅应该不知道喀喀木带了多少兵马南下的吧,我想尚可喜那狗贼也不会告诉你的吧。

    难不成你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陈凯说得理所当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郝尚久当即便是一愣,但是当陈凯将后面的话说完,他眼中的血色很快便被畏惧冲刷得干干净净。

    但是我知道,江南江宁左翼四旗总共只有两千的八旗军,有满洲八旗,也有蒙古八旗。对了,还有几十个弓匠和铁匠随军。江宁之重要,绝非是广州所能比拟,是故,喀喀木最多就能带个千来人,已经是很高估了。其他的,应该还会带些江南协防的汉军旗兵,数量也不会太多。说白了,喀喀木这一次南下来得最是一个仓促,想要打仗还是要靠着平南靖南两藩的藩兵以及本地绿营。那些家伙都是老对手了,有什么手段本官心里面明镜儿似的。不趁着这一次打他个措手不及,岂不是太过便宜鞑子了?

    不光是能算计,更在于敢将驻防八旗藩兵绿营全部算计进去。一切都仿佛是在陈凯的棋盘之上,文官如此,郝尚久并非没有见识过,可是比起那些读过几遍《孙子兵法就敢自称知兵的文官,陈凯的一切言行都是有着他这些年来所取得的战绩作为背书的。

    一旦想到那些,此刻陈凯的狂妄,尤其是那些经过了缜密计算,已经能够确定了明军可以占据兵力优势后的计算便不能再称其为狂妄了,而是真真正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如此对手,就一直在他的控制区不远,哪怕是想想都会觉得可怕。有了这般感受做底,被陈凯算计了一回,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结果,因为那位国姓爷与鞑子议和了,所以没能成行?

    也是,也不是。

    陈凯没有更多的解释,假设永春一战,郑成功大获全胜,那么接下来就是席卷福建了,广东这边自然是要采取守势。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更加倾向于一边从郑成功那里获取有限的援军,一边策反郝尚久,为的便是继续给平南靖南两藩放血。

    这是在弄险,可若是现在不做的话,等到明年了,郝尚久在侧,他想要有更大的作为就绝不会那么容易。

    今年,是打不成了。照我看来,明年一样打不了起来。但是到了后年,鞑子再来时便是雷霆万钧之力,到时候我就算是看在这段时间郝帅舍得把铁矿卖给我的面上,怕也是帮不了你的了。

    陈凯还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可郝尚久却听出了陈凯对他限制铁矿金属贸易的不满。一直以来,他如此这般无非是害怕清廷发觉,以及陈凯的军工生产快速膨胀。但是现在,陈凯显然是已经不能继续容忍下去了,所以才会如此——要不借清军之手除掉他,再行与远来的清军决战;要不逼他反正,联起手来一起和清军干,想要继续骑墙是没那么容易了。

    陈凯,你这是在威胁我!

    直呼其名,这在古时等同于骂人。话音未落,郝尚久眉头一挑,已是怒目相视。然而,陈凯这边却也不复方才的那般风轻云淡,难得的正襟危坐,一双眸子如扣住了一般盯着郝尚久的双眼,直看得郝尚久的眼神微微躲闪了一瞬间,那嘴角的冷笑才总算是出口。

    是威胁,还是预言,郝帅可以看着。明年,不出五月,广东必定大乱。到时候,我要你郝尚久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否则就别怪我陈凯心狠手辣了。

    话,说过了,陈凯起身便走,只留下了郝尚久继续在这间空屋里面。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了,外间的亲兵实在耐不住了,干脆进来请示。直到了此时,沉默良久的郝尚久才骂了句街,随后带着亲兵们离开了小村。

    在三河坝稍作停顿,陈凯便顺流而下回返府城。潮州府城,比之上半年,这几个月里已然是有了长足的变化。

    大军的聚集,使得这座城池的兵民比例再度上升。不过,士卒一如既往的束缚在兵营里和校场上,扰民现象很少。况且随着蚯蚓养殖场和养鸡场的建立,军中的肉类供给在提高,将士们的肉类蛋类摄入提高,士气提升,怨气减少,再加上军法约束,对于民间的骚扰自然是越加的少了。

    军队的迁移意味着人口的激增,早前居高不下且不断上涨的菜价粮价乃至是肉价在始作俑者——粪价的回落的同时也在渐渐的恢复到正常水平。

    不过,按照陈凯的计划,这些军队是不可能长期驻扎于此的。问题迟早还会重新出现,为此他建立了蚯蚓养殖场和养鸡场,并且试图进一步的扩大其规模,凭着蚯蚓粪鸡粪的有机肥料来取代部分人畜粪便的职能。只是现在还仅仅是一个开始,能够影响到的比例不高。

    广东民报在巡抚衙门的支持下迅速的在各县的县城建立了发行点,作为主编的邝露更是广东知名的大才子,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获取消息的渠道本来就少,报纸一旦发行,很快就有了大量的读者,每到一月一次的刊行日,那些发行点便会出现人满为患的现象。

    虽说此间并非江浙,但是南方的识字率本就更高,广东在南方也是较为富庶的省份,能够读得了报纸的士绅百姓为数不少。不过,也总有读不起或是买不到的,于是乎那些说书先生们也在三国水浒西游记封神演义隋唐演义外寻了一项新营生,那就是读报,美其名曰:报博士。

    当时闺阁惜如珍,何事牵裙逐水滨。

    寄语双亲休眷恋,入江犹是女儿身。

    报博士捧着已然有些发黄的报纸,摇头晃脑的读着。这是几个月前刊登在广东民报第一刊的一个小故事,讲的是湖广那边为清军屠戮,清军杀男人抢女人,一个未入阁的女子在被迫上船后留下了诀别诗,随后一头扎进了水里,以保全名节的故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读了,不过潮州本地,广东民报几乎是唯一的报刊,月刊发行,听不过瘾的茶客酒客便要翻来覆去的点,亦是最少不了的。

    每每听到这首诗,眼前总能浮现起那女子毅然决然的投入江水的场面,委实凄美壮丽。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理学中很有名的一句话。这里面的失节并不仅仅是女性的名节,更重要的还是士大夫的气节。在沦陷区,或许还有些复杂的遐思,但是在这片改换了清廷旗号不过一载,很快就重新归明且光复超过五年的所在,士大夫们的自我定位也都是在为明王朝守节,而非是失节者,其触动亦是颇为巨大。

    这个月的兄长可看过了,故事亦是写得极好,邝海雪的才名正是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不过愚兄更是欣赏后面讲解稻田养鱼的技术细节,那倒是惠及民生的办法。只是那些泥腿子,又有几人看得懂报纸?

    这也未必,陈抚军和王道台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培训人员,现在质测学堂的学生已经开始下到乡下去进行讲解了。每个村子一期,正是要趁着今岁农闲的时候把架子搭起来呢。

    陈抚军果然是非寻常人,却是愚兄多虑了。

    农忙的时候,百姓自是没有时间来听这些东西,哪怕是派人下乡讲解也是一样。可到了农闲的时候,徭役零工,总有忙不完的活计,所以才会有农家一年到头不得闲的说法。

    为此,陈凯停了今年的大批徭役,只为了这些百姓能够有时间学习这些知识,有时间按照所学去做,只要把复合型农业的好处摆出来,总会有人照着去做的。而照做的人得到了实惠,自然也会引得更多的人如此。

    潮州的农业巨变正在缓缓拉开序幕,陈凯回到了府城,临去南澳前,郑惜缘身子不舒服,找来了郎中却诊出了喜脉,这着实让陈凯大为高兴了一把。

    孩子,意味着什么,这无需赘言。兴奋了几日过后,奈何公务繁忙,他也只得启程南下,随后郑成功的书信送到,商议过后他又要去见郝尚久,直到此时才总算是抽出了些许时间来。

    来,让为夫听听小宝贝说什么了。

    进了房,陈凯坐到一旁,便要侧耳去听郑惜缘肚子。此刻边上还有不少下人伺候着,郑惜缘大羞,连忙挥退了众人,直到下人们一个个窃笑着出了屋,她才出言抱怨一二。

    怕什么,咱们是夫妻,况且又没做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看见就看见了,难不成娘子还怕他们嚼舌头不成?

    巡抚衙门后宅的下人,除了早前在南澳跟着陈凯的厨娘花匠和婢女,其他的都是郑惜缘从娘家带来的,知根知底,且都是用惯了的,主仆之间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成亲半年,郑惜缘对陈凯也多了层了解。在外面,他是文官,总要摆着些礼数和架子,但是到了家就要放松许多,没皮没脸的事情从来都是做得理所当然的,最开始时她还很是不适应,但是到了现在,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得由着陈凯如此。

    妾身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前些时日夫君说过那个胎教的事情,妾身是害怕孩儿在妾身腹中学坏了。

    这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郑惜缘的捂嘴浅笑中,陈凯一阵愕然,但也只能自嘲的笑了笑了事。

    成亲半载,在下人们面前,郑惜缘已有了主母的气场,而在外人面前,更是大有巡抚夫人的从容,素来都是做得毫无挑剔。但是在陈凯面前,那份少女心性却依旧没有褪去,时而调皮一下,不似陈凯早几年见得诸如董酉姑之类的女子似的一板一眼,亦是给了单调的生活添上了一抹绚丽多彩。

    妾身记得,夫君说弹琴可以陶冶情操。用过了晚饭,妾身便弹给夫君和腹中的孩儿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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