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这是经验之谈,更是陈凯多年来树立起来的通晓兵事的形象所带来的可信度加成。此间已经是十月底了,距离腊月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哪怕是有陈凯破城而争取到的时间,实际上也并非是特别的充足。
接下来大军如何展开,本王早前也曾考虑过。经过了陈抚军长年累月的放血,再加上八月时陈凌海的江门大捷,虏广东水师尽没,江河以及海上都是王师的天下。我军如今在陆路上控制着仓步水以南的区域,新会在手,大军有了更坚实的后方,可以进一步的蚕食广州的其他州县,也可以大军北上猛攻顺德,直抵广州城下。
以本王考虑,时间不多,利在速胜,若能赶在虏师援兵与平南靖南两藩汇合之前将广州拿下的话,那么便可以从容应对虏师援军。只不过,广州巨城,坚固非常,并非旦夕可得。若是不能赶在虏师援军抵达前破城,便要面临侧后不稳,再遇强敌的险境。
广州的城防是其一,这一次攻陷新会,虽说是全歼了由云龙和吴进功的两部藩兵,但是尚可喜的主力依旧存在,最起码还有六七千的平南藩藩兵以及上万的靖南藩藩兵在。前者养精蓄如且不提,后者虽说是一度被陈凯打断了脊梁骨,但是清廷的极力补充也总让他们恢复了不少元气——当年靖南藩南下时,本部那些汉军旗的老藩兵也就一千多人,那一万大军的编制剩余部分全都是用北方绿营补充上去的。陈凯两百耿继茂,尤其是第二次后者可谓是损失惨重,但也并非是那种不可补充难以恢复的损失。
绿营,李率泰的督标现在在肇庆,广州城里还有李栖凤的抚标以及其他的一些绿营兵。如果王师临城的话,尚可喜很可能还会召集其他的绿营前来助战,那么虏师的兵力就不是现在这个数字了。甚至,如果仅仅是守城,广州城里还有大批的包衣奴才,那些没骨头的家伙也是可以助阵的。
李定国分析了城防,陈凯补充了清军的兵员数量。连城璧坐在那里,细细的盘算了片刻,才向陈凯问道:不是有陈抚军的红夷炮队和那个放崩法吗,有此利器也不行吗?
拿下新会,且时间不多了,李定国是生出了求稳的心思。兵行凶险,没有必要的话陈凯也没有为之冒险的打算,慢一点儿稳赚不赔确实比动不动就要梭哈要来得更加合适一些。毕竟,现在这年头,清廷焉有天下大半,他们输一次也就是丢一个省,丢了一个还有很多个,可明军可轻易输不起,那可是弄不好就要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节奏。
此刻,连城璧问及,陈凯亦是叹了口气,与其解释道:世上从未有必胜的战法,总要根据情况而定。
重炮轰塌城墙,首先是要守城一方不具备太多的骑兵,否则炮队在大股骑兵的威胁下是很难发挥作用的。就像是当年在广州,尚可喜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的骑兵多,广州城的骑兵无法对他的炮队造成足够大的威胁。而这一次新会之战,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由云龙也是不敢冒险出城反制,才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城墙的坚固上面。
这是事实,由云龙奉命死守,面对李定国的大军自然是不敢有半分大意,总要使用最稳妥的方法守住城池,因为这是战略决定的。但若是进攻广州,那里是清军在广东最重要的立足点,断不容失去,尚可喜的骑兵规模哪怕不是压倒性的优势,也绝计不再劣势。重炮轰城的办法,在面对着援军随时抵达,守军只要冒险拖住一段时间即可的情况下,只要不能立刻奏效,就反而会成为大军的拖累。
说到这里,环顾众人,大多已经是想明白了陈凯所指。眼见于此,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同样的道理,放崩法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注意事项很多。这番能够快速奏效,实际上是本官利用了殿下早前花费大量时间挖掘的坑道,那些坑道耗时耗力,而且是以着入城为目的的,不存在挖不到地方就埋设火药以致无法对城墙造成威胁的可能。
这种战法不符合速胜的可能,就在于花费的时间上面。想要最快从陆路抵达广州,势必要先过顺德那一关。每掘一坑道,总要数日,两座城池,破开城墙,总要十几天的时间。这还不算路上的花费,以及虏师的抵抗,时间实在太紧张了。
除此之外,放崩法的反制比起炮队更要容易。因为坑道要修得距离城墙不能太远了,守军只要派出一支死士出城,击溃守卫坑道的王师,用一些沙袋土包便可以将坑道的入口封得严严实实的。这时候,即便是王师杀散了虏师,重新掘开坑道入口的时间也足够把坑道里的王师全部活活憋死在里面了。
放崩法虽好,但条件要求苛刻不说,弱点还比较明显。陈凯是根据郑成功的失败经验琢磨很久才有了这一次的成功,而且还是在乘了李定国的阴凉的情况下,即便如此还要大费周章的蒙骗城内守军,以免由云龙进行破坏。
此间谈及,众人亦是各有所思,唯独是连城璧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关于可否把坑道挖长一些的设想。
不行,坑道太长了,但是里面不通风,还是容易憋死人的。
一口否决了连城璧的设想,陈凯的脑子里却突然萌生了是否可以用鼓风机急速空气流动,以此来为坑道输送氧气的假设。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进行试验了,今日就要把接下来的作战方略定下来,最大化的利用好这一个月的时间。
本王思前想后,决定缓图广州,先拔除广州周边的各处要点,确保我军的侧翼后方的安全。到时候,即便是虏师援军真的与平南靖难二藩汇合了,我军数万精锐,另外还有陈抚军的后续部队,兵力上也只会是王师占优的。
广东周边的几个省,福建现在已经没办法指望了,湖广和广西也要面临明军的威胁,同样不敢轻动。至于江西,清廷在江西的军力本就是极少的,绝难在这等数万大军交锋的情况下给予足够大的支援。更何况,郑成功的大军已经杀入了汀州府和邵武府,江西还须得承受着福建方向的军事威胁,更是捉襟见肘。
永历八年,历史上的这一年是绝对无法与永历六年相比的。但是经过了几年的准备,尤其是这两年的花式操作,陈凯硬生生的把这一年玩成了继永历六年的大反攻后的又一次抗清**——郑成功席卷八闽张名振三入长江现在李定国也正式将目标瞄准了广州,清廷在这一年的窘困是历史上所绝对无法比拟的。
李定国要缓图广州,先行拔掉那些要点。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仓步水北岸的高明县。拿下了高明县,在仓步水以北有了桥头堡,便可以继续向北蚕食。直至夺取三水县,有了此处,便可以不用巨炮明军进攻广州期间遭受西向的威胁——毕竟,除了李率泰的督标,定南藩的马雄所部如今也控制着梧州,再加上万一桂林的线国安等部狗急跳墙,回援广州,既然决定了求稳,就总要考虑到了才是。
最稳妥的还是拿下肇庆,有了肇庆府城,就可以有效阻拦广西的虏师威胁广州战场。只可惜,时间不多了。
肇庆之战的失败让李定国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些许心理阴影,当然,那座城池也确实是足够坚固,尤其是那些炮台更可以有效的制约明军的炮队,这对攻城的一方来说更是莫大的阻碍。
李定国已经有了计划,自然要调动大军北上夺取各处要点。连城璧自然是要跟这李定国的,因为他负责节制的粤西明军的战斗力实在堪忧,全然是依仗李定国的威势。至此,陈凯也有他自己的计划。
陈抚军你打算分兵?
正是,夺取高明三水顺德,西宁王大军足矣。既然如此,本官带来的那一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不好继续在此平白消耗精力。
平白消耗精力,这句话说得让在场众人当即便联想到陈凯准备借着这一次的胜利去摘些桃子下来的可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援军也是要有利可图才会来帮忙的,既然现阶段那些兵力显得有些过剩了,做些别的事情也可厚非。
陈凯有理有据,连城璧则一力要求陈凯在此赞画军务,同时大军抱团在一起也更稳妥云云。奈何,就像是陈凯管不到那些粤西明军一样,连城璧同样管不到陈凯的身上,说来说去,陈凯还是一意孤行,最后更是与连城璧大吵了一架。
新会城外的刑罚还在继续,陈凯已经开始安排大军拔营的事项了。入夜之后,陈凯偷偷的请来了金维新,将一封书信交给其人,拖他转交给李定国。
此一策,可与殿下参详一二。但是,万勿请殿下保密,绝不可透露给任何人。
第七十七章 迟到(一)
十月二十九,新会城下的盛宴正酣,在十月中旬才赶来汇合与大军汇合的陈凯所部明军则已然开始拔营离去了。
骠骑镇铁骑镇前冲镇后冲镇中权镇以及抚标分批登船,陈凯是到了最后与抚标一起启程的。官场的礼节,李定国和连城璧总是要来相送的,只是抵达码头,见到陈凯之时,李定国对于陈凯的离开已然是不置可否,倒是连城璧却还板着一张脸,似有郁结尚未纾解。
时间紧迫,诸君无须再送了。
拱手一礼,陈凯转身登上了江美鳌的旗舰。抚标尽数登船,大军也在此间的友军的目视之下驶离了新会城南的这一座军用码头。
殿下,这个陈凯实在太过不受约束了!
原本郭之奇已经选择退避了,此间总算是实现了李定国所部大军粤西明军以及粤东援军之间的联手。夺取新会,三方有着多么融洽的配合倒也算不上,但是连城璧自问也已经是怀着相忍为国的原则,既可以听从指挥,也可以出言相助,为的就是确保这一次收复广东的军事行动能够顺利进行。
合作的成果,自然是明军没有付出太大伤亡,也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便拿下了新会县城,同时收获了此间的民心以及士绅阶层的支持。
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对接下来的合作势必会起到极好的榜样作用。然而,就在这时候,陈凯竟然率军独走,要去自行攻城略地。
久在官场,连城璧是见惯了党争的,对此算不得太过意外。可是这一次已经有了合作的基础,前两日拿下城池时王兴还说过那个打死老虎再分肉的故事,现在尚可喜那头老虎还没怎么样呢,最多也就算是个受了些伤罢了,陈凯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样的鼠目寸光,实在让他无法相信会发生在陈凯的身上。
在连城璧看来,陈凯这个人的眼里心里依旧充斥着郑氏集团这个团体的利益,而非是大明江山。这,倒是与他们一直以来看待郑氏集团,看待郑成功以及陈凯的旧看法暗暗相合,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这人,实在上不得大雅之堂。
连城璧很生气,粗重的呼吸声中,道不尽的却是对这些天的隐忍与合作却不能唤醒陈凯的相忍为国的愤慨。此间已经无需赘言,与李定国道出了这话,他也不等李定国的回应,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两广总督转身离去,他节制的那些粤西明军将帅们也纷纷向李定国道别,各自回营。大军还需要时间休整,以及重新巩固新会这块儿刚刚入手的控制区,如此才能确保此间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众将各有各的忙碌去处,连城璧也是只能用一个不可开交来形容。李定国看着众将离去,又看了看早已拔锚远去的舰队,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一个无可奈何。
殿下无忧,不是还有陈抚军的书信呢。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金维新上前低声提示,旋即话锋一转:连制军他们与陈抚军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了,殿下也不必为此作太多分神。所幸连制军和陈抚军都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惜败坏国事的小人,只要大局不受影响,就够了。至于以后,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啊。
话出金维新之口,听在李定国的耳中,自又是另一番的滋味。他与孙可望的决裂,是大西军内部扶明派和自立派之间的矛盾所致。孙可望还是照着其人原本的计划走下去——软禁天子架空朝廷扶植党羽兼并其他明军势力。而他这边,则要与永历朝廷联手抗衡孙可望的野心,同时再实现与郑氏集团的协手。倒是这两年的广东攻略,进行到了今天这个份上,军事层面和政治层面的意义哪一个更加重要,就连他自己也已经说不清楚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这样了。李定国当然明白金维新的话中有话,对于这两方盟友之间的矛盾继续放任,在他而言也确实可以左右逢源,获取更大的利益。但是,这并不符合他的风格,总让他觉得是从心眼里就份外别扭,甚至是恶心的。
这种事情确实如金先生所言,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化解得掉的。还是先行设法拿下广州,有什么事情等这个目标达成了再说吧。
殿下英明。
李定国一脸的无可奈何,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军事部署而冲淡。按照计划,大军是要北上夺取高明顺德三水三县,拔除掉清军在广州西南的屏蔽和钉子。这些地方,李定国都没有亲自到过,但是粤西明军最不缺的就是熟悉地理地形的本地人,这段时间以来,细作也始终没有停止对周边情状的搜集,不断的送到李定国的案前,使得他对于这广州以西以南地区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如果我是尚可喜那逆贼的话,新会失陷,高明守与不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关键的,还是在于三水和顺德这两处。
陈凯的九千战兵离开此处,对于此间的明军实力的下降是必然存在的,但若说是达到了何等的地步,诸如猛将锐卒尽去之类的说法,却也是未免过于夸张了。李定国本部兵马四万有余,粤西明军也有两三万良莠不齐的各部大军,所以李定国才敢号称二十万席卷粤西。这里面,最少也有四五万的战兵,这样的数量级,之于清军也绝非能够轻率抗衡的了。
大军参与围攻的不多,新会即下,李定国当即便调动了几支养精蓄锐良久的部队分赴各线战场。广州西南方向,战火迅速的席卷开来。远去的陈凯所部,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甚至即便是看得到,现在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了。
如此,乃是人之常情,毕竟人总是习惯性的注意身边的事物。对于陈凯的这支大军而言,亦是如此。
舰队是分批出发的,但是并没有急于赶回香港。离开了新会县城西南的那处码头,舰队确是一路向西,穿行于珠江三角洲的水道之中,奔着零丁洋的方向而去。但是,行至半路,作为先锋的前冲镇和铁骑镇便下了船,随后更是直扑不远的那座香山县城。
这时的香山县,包括后世的中山市珠海市以及澳门特别行政区。澳门在此时确已经为葡萄牙人所控制,但是真正的割让还是在清末时老大帝国的假面为坚船利炮撕破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无论是明清,香山县衙都对澳门有着行政和司法方面的权利。
大军直逼的香山县城,就在于后世的中山市。更名,乃是纪念那位推翻满清的革命党领袖和国父。
香山县城临近江面,与澳门正是一北一南。最早在唐时,因生产海盐而设置有香山镇,此为建制之始。后来到了宋时,此间升格为县,还一度辖南海番禺东莞新会四县的沿海地区。明初,香山县城修筑,乃是砖石修葺,颇为坚固。城墙外也有护城河,更为城守添了一层屏障。
不过,这些年下来,此间的修缮总是不佳的。以至于前年,也就是永历六年的腊月二十,堂堂一座县城竟然被土匪攻陷了,当时的香山知县张令宪父子被执不屈,被土匪杀害。而随后赶到的吴进功也是没费什么气力就重新收复了这座县城。
这城池,说不上不设防,但也算不得有太好的守御。更何况,李定国猛攻新会之际,广州清军是全面收缩的态势,这里又在零丁洋畔,素来是明军水师的好靶子。这一遭,当前冲镇和铁骑镇抵近城池之际,亦是没有费太大气力就将这座县城给拿了下来。
请抚军老大人从南门入城。
香山县城门开四座,东曰启秀西曰登瀛北曰拱辰南曰阜民。投降的吏员于西门外向陈凯叩首迎候,却恭请陈凯从南门入城。
对此,他起初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但是紧接着身边的幕僚便凑到耳畔做出了解释:抚军有所不知,这北门又有死门的别称,南门相对的就是生门。历来,本县的官员到任,都不是在码头下船,经观澜街岐阳里怀德里武峰里入城,而是要绕道南门,取一个好彩头的。
俗例,这是应有之义,陈凯点了点头,便绕了一圈到阜民门那里才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而在那里,本县的士绅大户也都在那里候着。
进了城,此间早已为明军所控制,攻城时战斗不算激烈,破坏也不大,处于严重劣势的守军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而已,连挣扎也没有去浪费那个气力。城内的安民告示早已贴满了,秩序井然,也无需陈凯再多多行布置,干脆派了一个幕僚在此代理县令之职。
士绅大族前来迎候,陈凯也在县学那里与他们坐而论道了一番。起初,无非是宣扬大明王师收复失地,以及当前闽粤两省的大反攻态势的一片大好云云。明军来了会这么说,清军来了也会照着他们口吻重新来一段,都是士绅大族们听腻了的。只不过,陈凯从来没有让人失望的打算,会谈进行片刻,他只一挥手,随着一个网巾襕衫却剃光了头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当即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新会的莫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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