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心中惊涛骇浪,多年进行各类商务谈判的陈凯的面上却丝毫不显。过往的经历给了他太多的历练,从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就一直在帮助着他生存和前进。而现在,亦是如此。
那可太好了,快快引路,吾这就过去。
说着,陈凯一脸兴奋的就要往府衙方向走去。可是没走几步,甚至就连那向导都还没有跟上,陈凯却转过身来,匆匆忙忙的要回驿馆去。
刘先生?
陈凯脚上没有停留,嘴上立刻便对那向导简而言之:你且等我片刻,我去支会白把总,让他们早做准备。这是军粮,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这番理由合情合理,向导点了点头,就在门口站住,任由陈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陈凯去而复返,柯宸枢亦是心头一紧。眼见于此,陈凯连忙对其解释道:广东巡抚衙门突然来人了,吾且去应付,你们万勿小心。若是我暴露了,你们就设法逃出城去
陈参军,这万万不可,我们兄弟来之前已经接了国姓的军令状,城池拿下与否不重要,如果出了问题,一定拼死保护您杀出去!
对于郑成功的看重,对于柯宸枢的情谊,陈凯心中自是感动万分。然而现在时间紧迫,他也没时间再纠结下去,只得对柯宸枢命令道:此番夺城,吾是负责之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若事有不成,一定设法逃出去,保全力量,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若是没有接到消息,也万勿轻举妄动,尤其是杜辉那边,一定通知到!
杜辉的到来,意味着正式发动。但是现在情况突然复杂了起来,打草惊蛇,很可能会被毒蛇反咬一口。他们的兵力本就是劣势,想要取胜,首先就得骗过车任重和黄梦麟,只有这样才能达成出其不意的效果。甚至即便如此,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更别说是暗算不成反被咬的情况下了。
这边说完,陈凯也不再多言,连忙出了驿馆。刚刚的紧张在踏出柯宸枢的房门的瞬间也化作了激动,犹如是人格分裂一般,将另一个人格展现在了向导的眼中。
机会只有一次,成则生,败则死!
心思飘忽之间,轿子很快就将陈凯带到了知府衙门,此时此刻,黄梦麟在此,那个广东巡抚衙门的人亦是在此,甚至就连车任重也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三司会审一般,都在等着陈凯这案犯上堂。
学生见过车总镇,见过黄府尊。
对着上首的二人行了礼数,陈凯未待介绍,转而就向那人问道:敢问这位上官,可是佟总督派来的使者。福建军粮告急,还请尽快安排则个。
陈凯先声夺人,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向陈凯行礼道:上官二字不敢当,在下亦是两广总督衙门的幕僚,与刘先生相差仿佛。只是今番听车总镇和黄府尊提及有一桩购置军粮的公务,但在下却从未听说过,所以特地请刘先生过来了解一下。
幕僚一张口便是一嘴夹杂了粤语口音的官话,看打扮,亦是寻常幕僚的样子。这两点很是重要,在陈凯的脑海中一闪即逝,随即便厉声反问道:不可能,吴立本吴千总早吾出发近十日,海上行船便捷,他早就应该到广州了,怎么可能没有接到公文?
希望变为失望,陈凯将怨愤表现得淋漓尽致。那幕僚原本就是奉命前来跑腿,临时解释一下的,可是谁知道这刘一舟却是个急脾气,甚至是直言驳斥他的说辞,心头亦是有些许怒火上扬。
刘先生口中的那位吴千总,在下确是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公文一事就更是如此。甚至,就连刘先生,在下也是没有听说过的。
幕僚此言说罢,心中亦有悔意,幕僚之间,同衙门或是同地区的大多都是知道的,这也是公文往来的需要。但他是位于广州的两广总督衙门的幕僚,而他眼前这一位却是福建巡抚衙门的,不知道也属正常。只是非要把话挑明了,就显得有些刻意了,这是会得罪人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刘一舟登时就是勃然大怒,指着那幕僚便喝问道:你这厮是说吾是假的喽?!
心有悔意是一回事,可是直接被人家指着鼻子喝问,那幕僚也是怒不可遏。此刻虽是未说什么,但看那表情,却也分明写着老子就是觉得你是个假货的样子。
原本只是过来解释一二,顺带着探探刘一舟的底细,结果这二位一见面就吵了起来。车任重还好,权当是看笑话了,可难为了黄梦麟——他是文官,这地方又是他的衙署,两个督抚级别的幕僚在他的地盘上吵架,说出去丢人的就不只是这二位了,连带着他也要被人笑话的。
二位,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公务,为了皇上和朝廷的事情,切莫动气,切莫动气。
说着,知府大老爷就要下来打圆场,岂料那一向盛气凌人的刘一舟却有些不管不顾了,直接对那广东幕僚喝道:吾在佟家做过十几年的包衣,如今更有公文在手,倒是你这厮,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货色,竟敢质疑与我?
陈凯挑明了就是不信对方的身份,这却也登时便让车任重和黄梦麟一愣。这广东幕僚,他们从前并没有见过,来时确实带着正儿八经的公文,是提醒车任重和黄梦麟盯住了潮州与漳州之间的边界,免得福建的明军义军们窜到广东来。但是经陈凯这一提醒,广东幕僚质疑同样有公文在身的陈凯,那么他自身的真伪又有谁能证实?
这锅粥似乎有点儿要翻滚起来的架势,就连黄梦麟也不太上前劝阻,反倒是要看看这二人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一听说刘一舟是包衣出身,大抵是知道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广东幕僚立刻便少了不少的底气,吱吱呜呜的,反倒是开始解释起了他的身份,而非继续质疑刘一舟。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刘一舟却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了起来,当即就打断了广东幕僚的话,那份阴阳怪气三度浮现于车任重和黄梦麟的眼前。
既然阁下信不过在下,在下也信不过阁下,那么不如验证一下真伪。以着阁下在总督衙门的地位,知道东主家的事情,只怕不会比在下这个包衣少吧。
刘一舟一向气势过人,此番动了真气,广东幕僚颇有些犹豫,就连黄梦麟也想着就此息事宁人。可是下台阶的话尚未出口,那刘一舟立刻就是一句敢吗给怼了过去。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那广东幕僚只得接受了刘一舟的约战。办法很是简单,个人想对方提三个关于佟佳氏的问题,但是未免失礼,也不好冒犯东家和主子,佟养甲和佟国鼐的事情是不得问的。
规矩是盛气凌人的刘一舟定下的,第一个问题更是有刘一舟问出,只是这个问题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个登时就愣在了当场,任谁也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阁下在总督衙门备受重用,当知道满洲贵种,最是讲究敬老尊上。那么,吾却想问上一问,佟佳氏的始祖的尊讳!
这样刁钻的问题,立刻就难住了三人。倒是刘一舟,但见了三人愕然无语了片刻,才如同是抖包袱一般将答案公布了出来。
佟佳氏始祖尊讳巴虎忒各慎,可笑还有些不知所以的家伙,非要说主子是汉人,也是笑掉了大牙了。
刘一舟的话里话外,似乎就是在说那广东幕僚无知。然而那幕僚对此也是无话可说,他确实不知道这种事情,甚至莫说是他了,换做哪个幕僚会知道这般辛秘的事情呢。
幕僚如此,放在车任重和黄梦麟眼中,刘一舟的身份就更显不俗了。别的不说,一个包衣奴才,能知道那么多的事情,恐怕已经不仅仅用亲信二字就可以概括的了。
第二个问题,佟佳氏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当年也有族人战死沙场。敢问阁下,当年明将毛文龙突袭镇江,力战殉国的那位佟佳氏守将的尊讳为何?
天启元年,毛文龙突袭镇江得手,这是明廷对后金战争中的首胜,也是第一次的收复失地和献俘阙下。这个问题,比之上一个要简单许多,很多人其实多少都有所耳闻。只是此人死时太早,名声不显,在佟佳氏如今督抚尚书云集,可谓群星璀璨的年代而言,实在不是个有名的人物。
那位力战殉国的佟佳氏先祖,尊讳养真。
佟养真,后世因避讳雍正的名讳,所以惯称为佟养正,不过现在倒也不必考虑避讳的事情。佟养真为当时的广宁游击,后来的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和反正的陈良策所杀,于满清的功绩无法与同辈份的佟养性等人比拟,但是后嗣子孙里却出过多任皇后和手握大权的大臣,风头反倒是超越了前者。后世有说投胎是一门技术,实际上,生孩子更是一门技术。
连着两个问题,广东幕僚都是哑口无言,胜负其实已经可以断定了,可是刘一舟却显然是有些不依不饶。
连着问题都不知道,看来阁下对东家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嘛。这样吧,吾再问你个简单的,这佟佳二字,在满语中是为何意?
满语?
须知道就连很多八旗子弟,尤其是汉军旗和蒙军旗都是一窍不通的。可是这刘一舟却一口咬定问题简单,气得那广东幕僚亦是七窍生烟。
愿闻其详。
广东幕僚的口中嘣出了这四个字来,刘一舟亦是报之以蔑笑。
吉祥鸟。
三战三捷,碰上了对佟佳氏这么了解的人物,广东幕僚也只得自认倒霉,甚至连问题都没有问及就行礼道歉,仓皇而去——大抵他也知道,他能想到的问题,与刘一舟问的,也完全都是一堆小儿科的东西,问了也只会是徒增笑柄。
看着广东幕僚离去的背影,陈凯不由得松了口气大气。从进来与这广东幕僚说的第一句话时,陈凯从他的口音和衣着上就判断出了此人只是个佟养甲在广东本地招揽的普通幕僚,再兼其人专程而来,当也就是个跑腿的角色,不可能知道太多核心和辛秘的东西。
有了这个判断,陈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仗着包衣的身份肆无忌惮,设法激怒对方,再以问答的形式反打过去。一旦对质变成了知识竞答,那么节奏在手,主导权就落在了陈凯这边了。也正是靠着这一手,陈凯从而最终完成对对手的反杀和对车任重与黄梦麟二人的震慑。
问题方面,陈凯以前在论坛上看过有人辩论佟家到底算是汉奸,还是真夷,这个问题源于佟佳氏的汉军旗籍,当时就有人提出了类似满语涵义和佟佳氏族谱记载之类的干货,当时他觉得有趣,就记了下来。而毛文龙杀佟养真的事情,亦是在论坛上得知的,当年各大论坛的历史版面上的袁毛之争如此轰轰烈烈,但凡是一个帖子都能吵个几十页乃至是上百页出来,若是连毛文龙远征辽东的第一战的对手是谁都不清楚,陈凯也不太好意思说他对那段历史有多么大的兴趣了。
这几个月来,郑成功竭尽全力的搜集情报,陈凯也是在不断的回忆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并进行了长达一个月时间的针对性记忆训练,完全是照着后世电视知识竞答那种模式走的,效果自是不同。
到了现在,陈凯的这个包衣奴才刘一舟的身份可谓是大大的出了一把风头。至于称呼主子家的祖宗名讳的事情,确是显得比较轻浮,甚至是无礼,但是既然不存在因此被佟国鼐责罚的可能,那么显得轻浮一些,也正可以让车任重和黄梦麟轻视。
当然,轻浮归轻浮,有些话却也是不能多嘴的。比如努尔哈赤曾给佟家做过赘婿,明时对努尔哈赤的记载中曾有过佟努尔哈赤的字样,这就是不能说的了。因为这话若是说出来,那可是容易掉脑袋的。
想不到刘先生连满语都懂,真是才高八斗啊。
黄梦麟毫不犹豫的恭维着,但也暗示了从人去追那广东幕僚,送上一份仪程,两不得罪才是王道。只是这句称赞听到刘一舟的耳中,登时便是一脸的傲然之色,随即便与他们二人炫耀道:学生当年在主子家做事,满洲贵族也是见过不少的。满语嘛,自也是懂得,有机会给二位上官说说倒也无妨。
那还用有机会吗,就今天晚上,把绮月那小娘子招来,为刘先生压惊!
第五十二章 夺魄(一)
绮月是潮州城里公认的头牌红姑娘,称得上是色艺双绝,唯独可惜的是,这么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却还是被车任重给强占了。为此,城里面的不少士绅都在背地里暗骂车任重不通风雅,不解风情,就是个贼寇,上不得台面,但是当着这个贼寇的面,他们却也从不敢有半分多嘴,因为这厮实在是个敢杀人的角色。
车任重一张嘴就是要叫绮月来助兴,眉宇间更是不乏炫耀之色。黄梦麟心知肚明,不知可否,陈凯则是不明就里,没能立刻收获众人的艳羡,车任重却也不急,反倒是一口咬死了此事,并且表示即便是绮月身子不舒服也一定会把她唤来。
听到此处,就算是陈凯这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也不免在心中暗骂了句土匪不知道怜香惜玉,但面上却还是颇为感激于车任重的豪气和慷慨。
就这这个话题,三人相谈甚欢,原本陈凯给他自己用了刘一舟这个代号,就是看中了那本武侠小说中该人物的性格特点,现在倒好,刘一舟变成了韦小宝,陈凯反倒是还要琢磨琢磨那七个老婆要到哪里去寻的问题呢。
然而,没过多久,守城的军官却派了人过来,说是有四条打着福建巡抚衙门旗号的官船溯流而上,眼看着就要进码头了。
当是柳千总的人。陈凯接下了话茬,继而却感叹道:原本学生只是带着船先期赶来,方便公文的交接,柳千总那四条船则是随后赶来。现在倒好,船到了,公文还没有到,这可如何是好?
陈凯摇了摇头,就要起身告辞,可是就在这时,黄梦麟却出言安抚道:这个嘛,刘先生知道,府库的存粮是不能轻动的,这里面有朝廷的法度在。不过若是为解燃眉之急的话,本官倒是可以和本地的粮商联络一下,以民间售卖的方式订购一船粮食,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闻听此言,陈凯登时便是一愣,随即改换了颜色,一脸的激动,便对黄梦麟千恩万谢了起来,甚至还暗示了分润之类的事情。
文官和幕僚之间的龌龊,车任重毫不上心,但是出于镇守府城的职责以及地头蛇的自觉,或许也含着了一些在其中分润的心思,他还是打算与陈凯黄梦麟等人一同过去看看。
这是陈凯求之不得的,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也须得在拜会之际发动突然袭击,可是现在倒好,杜辉刚到,车任重和黄梦麟却要一起去一趟码头。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无需废话,这二人到了那里,陈凯只需要一个眼神,杜辉柯宸枢柯宸梅以及那三百明军精锐就会立刻动手。到了那时,就已经不是有心算无心那么简单的了,而是形成了局部的以多打少,胜算直线提升!
按捺着胸中的激动,陈凯与车任重黄梦麟二人一同出了府衙。文官和幕僚先后上了轿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骑快马却直奔而来,骑手到了车任重跟前,翻身下马,随即耳语数句,后者却登时脸色一变,就要返回总镇府去。
车总镇?
突然有些军务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本帅就不过去了。晚上,晚上的约定不变。说罢,车任重翻身上马,便带着亲兵们扬长而去。
少了车任重,从府衙出发的轿子就剩下了陈凯和黄梦麟的那两顶,另外周遭还有一些衙役护卫,仅此而已。
透过纱帘眺望,城中街巷,一如这几日游览过的广济桥开元寺等处的荒弃破败,城里面的街市上店面中,买货卖货的人们屈指可数,完全没有潮州这么一座位于闽粤两省咽喉要地之处的繁华。
轿子行了片刻之后,就在陈凯已经看得有些厌倦的时候,突然间,随着一声惊呼,路边摆摊的小贩们仓皇而逃,就连大街两侧的店面也都关门打烊。仅仅是一瞬间过去,大街上变得空无一人,比后世城管清街时小贩们的反应还要夸张百倍。
这显然不是衙役们造成的,因为从府衙出来的一路上都没什么事情,直到现在才来了这么个情况。正待陈凯寻思哪里不对劲儿的时候,耳畔依稀的传来了几个醉汉的呼喝声,从轿子里探出头去,正看见他们来的方向,几个醉醺醺的镇兵正在大街上走起了八字。
厉害,果然厉害。
这场面,大抵平日里恐怕已经不只是打砸那么简单的了。陈凯寻思着,却瞅见一个镇兵似乎是发现了店面打烊,连着踹了几脚。眼见着没有反应,更是把裤腰带一解,刺刺拉拉的就在人家店面的大门上画起了一条瀑布出来。
陈凯放下了纱帘,摇了摇头,便是一阵冷笑。没过多久,在转了几个弯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就来到了下水门,这时杜辉已经带着一众军官士卒在那里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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