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平纪事

    琢玉桥有九九八十一阶，每阶一重小考验，每九阶一重大考验。弟子们在其中艰难地攀登着，有人缓步而上，有人止步不前，更有人一步踉跄就栽下了玉阶，被一团黄色光芒轻柔地抬住，然后放到石台上。

    一曰灵，二曰力，三曰行。

    闻意站在第二十七阶台阶上，抬头向上望去。玉阶被云雾缭绕着，看上去竟好像无穷无尽。闻意甩了甩头，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目光坚毅地踏上了第二十八阶。

    四曰精，五曰形，六曰识。

    闻意茫然地站在黑暗里，周围变得一片安静漆黑。闻意将右手举到眼前，可眼睛里看见的还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东西，听不到声响，闻不到香气。更可怕的是，连身体的感受都在远离。在过“形”这一关时，她的身体曾被火烧冰冻，可此时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通通不见了。她用手想摸摸自己的眼睛，可是手靠近时突然伸不过来了。闻意知道，这是她的面颊挡住了手的路线，可是诡异的是，她没有任何感觉。不管是手指，还是脸颊，都没有被触摸的感觉。如果不是手无法再贴近，她很可能会怀疑自己的脸是一片虚无。这种被剥离了所有感官的感觉实在是……

    太可怕了。

    那位啄玉门主究竟是花费了多少心力，才琢磨出这么一个可怕的玩意。闻意觉得前面五项考验跟这一项根本没法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被这种空荡荡的感觉逼疯。闻意觉得自己也离疯不远了，好在脚还本能地会动，她在黑暗中胡乱奔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她再也跑不动了，她停下脚步，茫然看着四周。她突然闭上眼睛，嘴里轻笑:想要逼疯我不可能的。

    她的耳朵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这声音却响起在她心里。她轻轻地抬起脚，做出一个向上踏步的姿势。

    她的脚稳稳地踏上了一阶玉阶。突然，那些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她又能看见鲜亮的颜色了，甚至身上的痛楚也慢慢回来了，一分不少，痛得她龇牙咧嘴。

    七曰神，八曰心，九曰道。

    闻意已经没有别的心思去关注他人了。她的眼里，只有这一条好似没有尽头的白玉阶梯，她专注地迈着脚，没有停歇。

    道是什么

    闻意看着这白雾缭绕的世界，任凭越发凌冽的罡风吹过全身，好像身体里每一条经脉都被灌进了罡风。她歪着头，似乎在思考。

    道是什么

    “我只知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闻意如同一个乖宝宝，喃喃地回答这个问题。这道题很简单，初中就学过了。三好学生闻意脑子不清楚地想。

    道是什么

    那道浑厚的声音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这一句问话加重了语气，直击到闻意心里。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闻意歪着头认真地回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道是什么道是什么道是什么！

    那声音发了怒，怒气化为了实质，把天地元气都震得愤怒了。闻意感到呼吸困难。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闻意滔滔不绝地背了下去。对于声音里的怒意，她很疑惑。

    那声音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道:道是什么

     




第三十五章 收为首徒
    啸清大长老笑容不变:“你也别急着嫌弃。我看这个小丫头资质很不错啊！年轻人嘛，有几分气性是难免的，你慢慢调教就是了。”

    中年男子硬邦邦地道:“我看未必。如果她资质不错，早该登上了桥；如今她既毫无道心，本就不该上穹清殿。至于心性，哼，我只知道本性难移！”

    闻意张大了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感情这是在嫌弃自己呢想当初自己可是门门功课拿优的学霸，如今居然被嫌弃上了！就因为那复读机式提问没答对

    不对啊，要论“道是什么”，那自己答的应该是满分啊！难道自己的答案太超前了，这些古人还没理解到那层次

    只听那中年男子继续道:“不管如何，我只会收苏木这一个弟子。至于这小丫头，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啸清大长老摇摇头道:“庄清，你这性子……唉，这丫头虽然道心不甚分明，但好歹虽未知神已达其意，已算得上是一株好苗子，想来是这丫头哪一点打动了琢玉桥，否则哪怕我能控制这琢玉桥的收放，想要舞弊却是万万不能的。”

    那笑眯眯看着楚夏的长老也开口了:“十二师弟，近年来金行弟子数量稀少，门主对此颇为不满，你今天要是只带回去一个师侄，恐怕门主那里不好交代啊！”

    那中年男子，也就是十二长老庄清冷哼一声:“五师兄寻得了好苗子，倒是有闲心管起我金行之事来了。此事若叫四师兄知道了，他定会感谢你这份好意！”

    五长老冷下了脸:“十二师弟倒是嘴上不饶人，既如此，我也不必做这和事佬！大长老，抱朴大比由你主事，此事还是你来决定吧！”

    啸清大长老微笑道:“庄清啊，抱朴大比五年一次，你这只收一个弟子，确实太少了些。”

    十二长老庄清沉默了一会，向啸清大长老抱拳道:“谨遵大长老吩咐。”

    狄羽辰低声笑道:“看来你这师傅对你很不满啊。”

    闻意苦着脸:“我能拜别的长老为师吗”

    狄羽辰幸灾乐祸地摇摇头:“长老们一般更愿意收同行弟子，方便他们传授经验和方法。我听说穹平门金行长老们平日里都痴迷于修炼，收的弟子不多。今天也只来了一个十二长老。”他突然向闻意挤挤眼:“不然你试试看别的长老愿不愿意收你”

    那十二长老不生吞了我才怪！闻意瞪着穹清殿前这八名长老，低声道:“那你给我介绍介绍”

    狄羽辰噗地笑出声来。

    穹平门共有十九位长老。以啸清大长老为首，今日一共来了八位。啸清大长老不准备收徒，今日挑选弟子的是木行的五长老和九长老、火行的七长老和十长老、土行的六长老、水行的三长老和金行的十二长老。此时长老们已经开始乐滋滋地打量起自己的弟子来。

    五长老朝楚夏招招手。楚夏带了一丝笑意，恭敬地在五长老面前站定。

    “她是第一个登上琢玉桥的。”狄羽辰低声道。

    闻意了然，难怪狄氏女子盯着楚夏的眼神那么不善。

    五长老满面春风，显得对这个弟子很满意。当然了，能够第一个登上琢玉桥，足够证明楚夏是这一次抱朴大比中天资最好的一个。

    “你可愿拜我为师”

    楚夏正要点头，站在五长老身后的九长老突然出声:“且慢！”

    楚夏惊奇地看去，九长老看上去很年轻，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却是一个女人最成熟最有风韵的样子。她身着一袭深绿色的长裙，一双美目盈盈看向五长老:“五师兄可愿割爱”

    五长老满脸的惊



第三十六章 行拜师礼
    十长老余清温和地道:“正想与您说。我看九师姐收了首徒，想着今日我要不收徒，岂不是要被她比过去这可不行。”

    他微笑着朝慕言招招手:“小姑娘，我也是第一次收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练练手呀”

    慕言满脸的恭敬:“师父在上！”她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闻意有些羡慕地看着。看看他们的师父多好啊，又和蔼又可亲，再看看自己要拜的——十二长老庄清就没再看她一眼，独自站在一边，也不与其他长老交谈。闻意目测:他在生闷气吧。

    闻意想了想，既然要拜师，免不得要讨好便宜师父一番，毕竟以后的修炼还要靠他指导。

    她走过去向十二长老庄清深深行了一礼。

    没有反应。

    闻意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弟子拜见师父！”

    还是没有反应。

    闻意感到自己腰都酸了，面前这位师父一声也没吭。闻意咬咬牙，悄悄抬头偷觑一眼，发现十二长老庄清正闭目养神，眼睛都懒得睁开。

    当真过分。闻意皱眉，抬头看向一边——旁边侍立的正是十二长老挑中的得意弟子苏木。闻意有些求助地望向他。

    苏木长相普通，但登上琢玉桥的成绩让他骄傲了不少。此时看见闻意向他求助，他看了一眼身边闭目的师父，想了想，干脆转过头去，装作仔细倾听其他长老教诲的样子，不再看闻意一眼。

    闻意脸上的表情僵硬了。此时真是骑虎难下。为表示诚意，闻意这个礼行得格外深，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这样的姿势自然坚持不了多久。但如今她行礼的人没有发话，她要是自行起来了，那可是更加失礼。

    闻意在心里大骂自己。当真是傻，明明知道这“师父”对自己相当不满，却还过来自讨苦吃，现在好了，下不来台了吧。

    心里骂归骂，闻意还是咬牙坚持着，哪怕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也绝不认输！

    四周的喧闹慢慢安静下来。闻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若不是悟真篇一直流转着，支持着她的身体，她早已坚持不住了。

    “好了，进去行拜师礼吧。”啸清大长老含着怜悯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闻意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慢慢直起了身。

    十二长老和苏木早已不在了。其他长老们也带着弟子们跨进了穹清殿。还留在殿门前的，只有慕言和狄羽辰。

    慕言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似乎想来相扶:“小意，你没事吧”

    闻意缓缓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狄羽辰皱眉:“早就听闻穹平门金行长老们脾气古怪，平日不好相处，没想到这十二长老竟油盐不进至此！”他关切地看着她:“闻意妹妹，要不然，你求大长老给你换一位师父吧。”

    闻意轻声道:“先进去吧，总不能让大家都等我们。”

    慕言点点头，率先跨进了殿门。

    闻意看着慕言毫不犹豫的脚步有些心寒，但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小情绪的时候。她匆匆打量了一眼穹清殿。

    穹清殿外观很像古时的宫殿，飞檐反宇，气势磅礴。仅殿门就有三层楼高，衬得众人渺小无比。此时殿门仅开一半，露出里面庄严又富丽的大堂。大堂目测可以容下五六百人，宽敞无比，五根柱子擎天而起，柱身有神兽雕饰，靠近门口最近的那根柱身上面的朱雀，羽尾艳丽，双翅打开成翱翔状，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简直要凌空而去。大堂深处摆着两排座椅。这座椅似乎被特殊的气场环绕着，应该是制作的材料大



第三十七章 不配作伴
    楚夏坦然地面对慕言:“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回去好好修炼，至少让你下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不会成为被利用的那一个。”

    慕言气得浑身发抖，竭力控制住眼泪不让它落下。

    闻意突然出声道:“楚师姐，不过是一株一生花，就能让你抛弃同伴，甚至不惜利用同伴的性命为你引开荒兽群。这份果断，闻意佩服。”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闻意这话是在给楚夏挖坑，试问一个遇到一点利益诱惑就能抛弃同伴的人，谁还敢跟她成为同伴谁敢把后背放心交给她

    楚夏皱眉，看了闻意一眼，平静道:“闻师妹不必给我难看。我自然不会做出抛弃同伴的事，不过，只有强者才配成为我的同伴。”

    言下之意，是闻意等人不够强，不配成为她的同伴，才会惨遭利用。在场众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闻意轻笑:“好一句强者才配！只是不知，怎样才算是楚师姐眼中的强者呢”

    楚夏面无表情:“胜过我，自然是强者。”

    狄羽莺突然笑起来:“这么说来，楚师姐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弟子了。”

    在场弟子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如今在场弟子中，楚夏的修为恐怕最高，她放出这话来，岂不是在说在场的弟子都不配成为她的同伴

    楚夏点头:“不错！”

    她当然知道这话出口，将会使她成为众矢之的，但她对此并不在乎。只要她的修为足够高，在场的弟子便没有办法为难她。修真者的世界，终究是强者说了算。

    九长老眉清笑盈盈地道:“小夏说的不错，谁也没有义务去护着一个弱者。所以，要想让人看得起，诸位还是好好修炼吧。”她目光掠过每一位弟子，眼神中的尖锐，让一众弟子纷纷低下了头。

    十长老余清微微摇头，正想要说话，九长老眉清再次开口，堵住了他的话:“不过小夏这话说的太过果断了，弟子们也不必难过，你们的天赋经过了琢玉桥的考验，若是好好修炼，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彼此的同伴，但不管怎样，自身修为都是最重要的，倘若真的遇到危险，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诸位可明白了”

    弟子们纷纷低头:“多谢九长老教诲。”

    九长老眉清满意地点头:“小夏，给你的师弟师妹们道个歉。”

    楚夏乖顺地向众人作揖:“楚夏出言不逊，在此给师弟师妹们赔罪了。”

    弟子们纷纷回礼，连道不敢。

    慕言愣愣地看着楚夏，心头一酸。她明白，九长老这一番作态，摆明了要护着新收的徒弟。以后有九长老在，想要为简昕和藏月讨回公道，怕是难了。

    她咬咬牙，给自己的师父作揖起身。不管怎样，这个公道她一定要为简昕和藏月讨回！

    十长老余清无奈地看着她，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闻意也在盯着九长老，她想到了更多。九长老在听到简昕和藏月的事之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显然她认同楚夏的看法，认为面对她们这些弱者，是假装亲近还是随意利用，都没什么好在意的。真是好一对师徒！

    强者！只有强大到能够战胜她们，她们才会流露出足够的尊重。

    好，好。来日方长，且与你们堵一个来日！

    拜师礼很快进行下去。最后轮到闻意。闻意沉默地上前跪下，刚磕完一个头，十二长老庄清就沉声道:“够了。



第三十八章 换个师父
    长老们面面相觑。

    这招以退为进倒是用的甚妙。啸清大长老捋了捋胡子，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但此时，他不得不顺着闻意的阳谋走。

    他不能让琢玉桥，或者说整个穹平门承担一点质疑。

    想到这里，啸清大长老微微有些恼怒地看着十二长老。闻意在殿前的一番作态他都看在眼里，十二长老做的确实过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任何一个有气性的修行者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师父。而气性这东西，能进入抱朴大比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又有哪个没有一点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