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乐时代

    虽然今天卢东杰是来赴约的，但他还是提前半小时来了，这个地方也是对方定的咖啡馆，位于一座全新的著名商业广场内，上个月还举行了盛大的开张仪式。此时的大堂内人来人往，但咖啡厅的一侧，环境却是很悠闲，都是三三两两人在桌旁看书、写作，高谈阔论，消磨光阴的模样。

    “卢先生”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卢东杰脸上露出了笑意，随即站了起来转过身，是位三十岁来岁的男子，一身合体的西服，戴着一对金丝边眼镜，颇有一番斯文儒雅的气息。

    “不好意思，久等了”男子微笑着对卢东杰点了点头。

    “郑先生是大忙人，可不像我这样的闲云野鹤有闲暇时光”卢东杰也笑着回应，离着他还有几步，先伸出自己的手上前与他握了握。

    “要一杯斋啡，谢谢”郑冬翰笑着对女侍应示意了一下，转过头对卢东杰笑道：“说起来我都是在一个圈子搵食，虽然我在唱片公司，你在电视台，但总算来讲都算半个同行了”

    “郑先生可是我辈之楷模，我一个娱乐新丁是望尘莫及的了”卢东杰笑着摆了摆手。

    “卢先生也不要妄自菲薄，时代在变，市场在变，当今香江的流行歌坛，正好似一个草莽辈出的江湖，有能力的终会有出头，英雄是莫问出身的”郑冬翰看着卢东杰颇具意味地说道。

    “郑先生果然是见解独特，我这个后辈是受教了”卢东杰一脸认同地点了点了头。

    香江现在的流行歌坛规模并不大，本地和国际的唱片公司加起来只有十余家，其中规模最大、最专业的当属两家国际唱片公司，宝丽多唱片和百代唱片，其后便是三家华资唱片公司，娱乐唱片、风行唱片和永恒唱片。

    今年是香江乐坛崛起的重要一年，尤其是第一届金唱片颁奖典礼之后，很多业界人士都能看得出来，香江的唱片业开始走向正规化发展了，像华纳唱片和索尼旗下的唱片都即将会在香江纷纷成立分公司，不少公司和个人都会投身于香江乐坛发展，在接下来的盛会中来分一杯羹。

    “从市面上流传的作品就能看得出，卢先生的创作能力是非常令人佩服了，词曲的质量都非常之高，假以时日，我想卢先生必定成为推动香江乐坛发展的中坚力量”郑冬翰并不吝惜地对卢东杰赞许道。

    “郑先生实在过誉了，愧不敢当呀。其实对我讲，大多数作品都是一件文化商品，怎么制造、打磨、包装，都是按照市场规则来的”卢东杰只是谈谈笑着摆了摆手。

    郑冬翰的这番评价有些过重了，两人还是第一次正式会面，但能一见面就说出这个话来，让脸皮厚的卢东杰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也不敢去接，至于他是客套之词，还是真心欣赏，这个暂且不知了。

    郑冬翰是香江宝丽多唱片的总经理，也是唱片界的一哥，是香江乐坛最有影响力之一的人了，能在二十四岁便当上宝丽多机构的话事人，绝非是外界流传说是凭借他的圈内人脉和音乐才艺，独到的眼光和出色的能力更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是一般的音乐人，要能得到郑冬翰的这番评价，就算不是笑逐颜开，内心也会有几分沾沾自喜的，毕竟郑冬翰在圈内的身份地位不一般，从他口中讲出的话，还是有足够的公信力和说服力的。

    但卢东杰不一样，他是个披着音乐人的文抄公，盗版商，虽然做着拿来主义的买卖，但他还是有节操、有下限的，对于这一切他是十分之清醒的。

    “坦白讲，像卢先生这么有才华的唱作人，只在电视台工作是有些屈才了，有没有考虑签约一间唱片公司”郑冬翰用银色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抬头看了卢东杰一眼，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来了，图穷匕见，不，是要步入正题了。

    “签约唱片公司郑先生觉得我也适合做一名歌星”卢东杰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笑着反问道。

    “当然了，你的创作才华足以弥补你在唱歌上的不足，何况你的外形条件也是相当好的，如果再加盟一家有实力的唱片公司，成为一名当红歌星绝非难事”郑冬翰语气十分肯定地道。

    自己唱功就这么被人嫌弃吗卢东杰心中闪过一丝无奈。如果加入佳视之前，加盟宝丽多唱片对他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他是另有打算了。

    “郑先生，我其实对于明星的职业是不太喜欢的，尤其是生活在聚光灯下被人指指点点，因此我现在电视台的工作，是我十分之满意的了，目前也并没有要更换工作的打算”卢东杰微微摇头笑道。

    郑冬翰感到有些遗憾，他也调查过卢东杰的一些情况，知道他是差人出身的，今年才进入这个圈子的，他对异军突起的卢东杰是比较好奇的，也相当欣赏，他也怕他加盟对手公司，所以抢先向卢东杰递出了橄榄枝。

    “今天不知明日事，或许卢先生明天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无论怎么说都好，今日与你见面相识一番总算不枉此行了，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圈子，日后冀盼有机会多多合作了”郑冬翰笑着对着卢东杰说道，打算结束这一场会面了。

    “不知郑先生有没有兴趣谈一笔合作”卢东杰装作看不到意兴阑珊的郑冬翰，反而不疾不徐地对他说了另外一件事。

    “合作卢先生指的是哪方面的”郑冬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反而不着急着走了，颇有兴致地看着卢东杰笑问道。

    “我手头有一支英文ep，我想问下你们宝丽多唱片有没有兴趣代为发行”卢东杰从文件袋中掏出demo放在了台面，一脸笑意地看着郑冬翰。

    “发行英文单曲”郑冬翰不由皱了皱眉，确定没有听错后，一脸怀疑地看着卢东杰。

    “嗯，其实我指的是全球发行，毕竟在香江只有你们和百代有这个能力，如果尽量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赶在4月21日之前能上市”卢东杰面对质疑脸色不变，还补充了一句。

    “卢先生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郑冬翰听完卢东杰这么离谱的要求，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眼前这个年轻怎么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

    “郑先生，这份demo你可以拿回去试听一下，如何觉得没问题的话，我想明天可以到你办公室谈一下合作的事宜”卢东杰脸色满满都是自信的笑容，似乎根本怕郑冬翰会拒绝他。

    “好，既然卢先生如此有信心，我定会会好好鉴赏你的作品的，希望明天我们有一个愉快的会面”郑冬翰恢复了正常的笑容，站起来和卢东杰握手告别了。

    看着往外走步履依旧从容的郑冬翰，卢东杰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本来还在考虑找哪个唱片公司发行这支单曲，不料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了，谈妥自然好，谈不妥再说。




第九十八章 归家
    傍晚时分，灰暗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细雨，五台山上烟雨朦胧，虽是清明时分，依旧还是寒风凛冽，这倒春寒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卢东杰一个人站路边在默默抽着烟，对外界的环境变化全然不在意。他思索着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一时心血来潮的事，做完之后心里反而有点没底了，万一搬起石头，却砸到自己的脚，如何收场却是一个难题。

    正当卢东杰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有人从他身后伸过一双手蒙住了他眼睛，卢东杰用手摸了摸，对方的小手还带着一丝温润，卢东杰轻笑了一下：“如果劫财我是没有的，如果是劫色那就悉随尊便了”

    “呸，东哥你这人越来越坏了，整天就知道对着女仔口花花了。”身后的女孩将手收回，轻轻地啐了卢东杰一口。

    卢东杰扭头一看，原来是多日未见的圆圆姑娘，此时她穿一身粉红色的风褛，剪着齐耳短发，肤色娇嫩，弯弯秀眉之下，是一双清澈的双眸，浑身都透露着花季少女的天真与烂漫，。

    圆圆姑娘背着双手，轻轻地迈着小步绕到他了前面，双眸微微扬起，脸上泛起着一抹娇俏的笑意，接着嘴角一翘坏笑道：“东哥，你来这里干嘛，是来刺探敌情，还是想来勾搭靓女”

    “沟女可惜我在这里望穿秋水，也没有靓女过来搭理我呀”卢东杰微微一笑。

    圆圆姑娘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有目无珠，这么大一个靓女就活生生站在你眼前，还说漫游花丛无芳草，哼，虚伪的男人”

    “那你在这里干嘛，放大假不出去玩”卢东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俏脸，没在意小丫头的无理取闹。

    “放个鬼假喔，公司一大早就让我们回来录制《欢乐今宵》了，都站了一整天，累死本姑娘我了”圆圆姑娘说着还在卢东杰面前捶胸顿足苦诉一番。

    “你们无线又有什么大project要搞呀节假日还要回来加班加点，怎么比那些资本家的血汗工厂还黑暗”卢东杰轻轻一笑，视而不见她的装模作样。

    “波叔咯，听讲获得英女皇颁发的什么鬼勋衔，是全港第一位艺人获得这样的荣誉，我们台特意为他举办了盛大招待的酒会，要求全体艺员出席，还要专门录制一期节目”张园园苦着脸说道。

    “波叔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你一个小辈能够参与更应该感到荣幸，还叫苦叫屈”卢东杰伸手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

    梁兴波耕耘艺坛数十年，是有着伶王之称的粤剧名家，同时他也是无线电视的第一位签约艺人，一直是《欢乐今宵》的台柱演员，号称是无线的「第一号臣子」，无线这次为他举行隆重的庆祝，既是抬高自家身价，也是收买人心之意，可谓一举多得了。

    “唉，不说了，我肚子饿了，给个机会你请我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间味道好正的顺德菜铺头”圆圆姑娘一把拉着卢东杰的手臂，一副小馋猫急不可耐的模样。

    不过卢东杰一动不动，抬手看了下手表，笑着问道：“我等下还要去街市买餸，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吃住家菜”

    “上你家吃饭呀，那算了，我才不去呢，万一被伯母误会我们的关系，吃饭的时候还要问头问尾的”圆圆姑娘闻言吐了吐舌头，甩开了卢东杰的手臂。

    “对了，上次给你的那支歌，你练的怎么样，你没把我给出卖了吧”卢东杰随口问了句。

    “辉哥还在给我编曲呢，下个礼拜三就可以去录音了，新剧要到五月才会播映”圆圆姑娘数着手指头，然后又拉着卢东杰兴奋地道：“你知不知道辉哥当时拿到这首歌的表情有多惊讶，他们猜了好几个人，都没猜中是你给我写的，嘻嘻”

    “你要给我保守秘密了，人家要再问你，你就说是某位姓黄的咸湿佬写的了”卢东杰笑着点点了她额头。

    “知道了，哎呀好像是我爸来接我了，不说了，你快走到一边去，别让我爸看见了”圆圆姑娘原本笑眯眯的脸色忽然一变，急急忙推着卢东杰走人了。

    卢东杰坐在车上看着圆圆姑娘远去的背影，她还隐蔽地给自己打了个手势，不由摇头笑了笑，此时丽视大厦大门走出了一对年轻男女，卢东杰看见两人居然会走在一起，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意，随即启动车往前开了过去。

    “我大佬过来接我了，我们下次再见吧”肖美芸看了卢东杰的车向这边开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侧过脸对张国容点了点头，轻声道别了。

    “好，我相信我们下次一定会在复赛再次相遇的”章国容站在原地笑着朝肖美芸挥了挥手，脸上写满朝气和自信，全然没有了刚才患得患失的失落。

    “刚才那个白净的靓仔是谁呀，我看你们聊得很投契呀”卢东杰开着车随意地问道。

    “他叫章国荣，跟我一样是同一组的选手，刚才我们在交流一下这次比赛的情况，他说他担心第一次没表现好，又请求评委给了他一次清唱的机会，不过他好勇敢，换我肯定是不敢的了”肖美芸说起章国荣也是也是有些佩服。

    “那你呢，今天表现得的怎么样评委有没有给你亮灯转椅子呀”卢东杰点了点头，继续笑着问道。

    “转椅子”肖美芸支着脑袋，一脸不解地卢东杰。

    “咳，你感觉评委对你的评价怎么样”卢东杰笑着掩饰了一下失言。

    “我当时有些紧张，也没怎么留意，不过我看他们都没不好的表情，应该对我还算认可吧”肖美芸微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那就十拿九稳了，对了，你的国语水平怎么样”卢东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国语还好吧，平时看电视和电台都学了一点，”肖美芸脸色微微一红，偷偷瞟了卢东杰一眼。

    “这样呀，看来只好临时抱抱佛脚了”卢东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想着什么。



第九十九章 试听
    弥敦道嘉利大厦，宝丽多唱片公司。

    “怎么了这么急叫我过来”冯枝忝推门进来看到办公室烟雾弥漫，不由皱了皱眉头。

    “今天有人找我发行一支单曲，我有些拿不定注意，所以找你来参考一下”郑冬翰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拧息在烟灰缸。

    “找我们发行单曲不是投稿的”冯枝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疑问地说道。

    “呐，这是对方给demo，你听下就知道”郑冬翰拉开抽屉拿出一盒黑色的卡式录音带，轻轻放在台面上推给他。

    “好，让我来听下”冯忝枝很干脆地拿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从老友记脸上看到这种纠结的神色，到底是怎么样一首歌，把他这个家伙如此为难呢

    冯忝枝拿着录音带看了一眼，上面写了一行小字「vivalavida」，他没看懂什么意思，不过也没在意，直接走过去旁边的柜子，把它放下试听设备里边，按下了播放键后，然后双手交叉合抱，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站立着。

    音乐响起，是一段大提琴清晰的连续跳弓，拉开了这首歌的前奏，旋律轻快而激昂，冯忝枝一听到这个大提琴拉锯的音乐不由心里颤了颤，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

    接着一段连续不断的鼓点也敲起，音色饱满而厚重，两者的节奏开始冲击着耳膜，一股恢弘大气的气势扑面而来，冯枝忝感觉一下子自己的汗毛都竖起了，一颗心不由跟着这个节奏随之跳动了起来。

    “iusedtoruletheworld

    seaswouldrisewhenigavetheword”

    这是流行曲风上的一次突破，采用巴洛克式的流行编曲与曲乐器演奏，大提琴重复的跳弓旋律贯穿整首歌曲，低音结他、钢琴、定音鼓、响铜、钟声，波动的情绪随之升华，曲末大提琴的快弓拉出了很明晰的节奏，如同原始的古典切合住提琴拉出的音轨。

    neveranhonestword

    butthatwaswheniruledtheworld”

    最后的，尤其是末尾副歌中间的这段和音简直如同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把这首歌的意境和气势衬托出来了，让人感觉雄伟壮丽的同时，又顿生一股凄凉和悲怆，此时那种画面感便活现出来了，让听歌的人差点也忍不住跟着呐喊了起来。

    这首歌乍一听，旋律节奏既轻快激昂，又是磅礴大器，但仔细一听歌词，却是描写的是以一个末代国王的口吻，向世人诉说着自己从不可一世，再到身败名裂、国破人亡的悲凉故事，歌词所唱的是一股满满的无奈与凄凉，这种反衬的效果非常令人咂舌。

    简而言之，这是一首风格鲜明，含意深沉，别树一帜的亡国悲歌，如果要在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中找到贴合的人物，便是法国的路易十六世和南唐的李后主了。

    曲终，办公室也安静了下来，冯忝枝听完一遍后久久不语，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然后又把录音带往回倒带，重新放了一遍，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如同着了魔一般。

    郑冬翰在一旁看着走火入魔般的冯忝枝也没出声打断，仍由他自顾自在鼓捣着，因为他之前也是这样的状态，这支单曲实在令人太惊艳了，听完一遍又想听一遍，越听越是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