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塔的星空

    所以当上位恶魔也好，下等恶魔也罢，全都露出恐惧的神色后，一些惯战的魔法师知道，战争应该就此结束了，没意外的话。不过这样的认知，仅适用于一般人类之间的战争。位面之间的大战，在场之人几乎没人经历过。正如同一般的战争中，不会有这样的存在介入。

    同样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这是开战时听过的声音。而且还是光凭吼叫，就伤到所有人的，究竟会是什么等级的存在，原先没人去想。如今他们不得不想，因为这一次的吼声除了又一次伤害耳鼓之外，还直入心灵。

    虽然是不曾听过的语言，甚至这种歇斯底里的乱叫有没有意义，这些都无法判定。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声音中所包含的各种诅咒、怒意，以及不断重复的‘我要亲手杀了你们！’等等话语。

    这种现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说话的人实力太高，举手投足之间都隐含某种规则。而且在话语中蕴藏着相当的法力权能，使所有聆听的人可以从更高层次理解话意。而这种现象再进一步，就是所谓的大预言术了。出口成谶对这种存在而言，只能算是本能。

    然而即便不理解这些，还是有一项事实是众人所能知悉的，那就是那一位将要冲出来了。

    做为极少数经历过位面战争，打过神战，也闯过深渊的神殿武士长，尤利娅三世知道这声吼叫代表的意义。那是深渊中的王者，邪恶的极致，死亡与绝望的代称，和自家天上那位大老板是同样等级的存在──深渊的恶魔大君。

    要是在深渊历练的那个当下，听到这声吼肯定给吓尿，有多远就跑多远。但身在迷地，尤利娅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是该担心的好，还是放心呢

    位面之间的壁垒，对于越强大的存在是限制越多。到了他们那种等级，迷地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要不然自家背后大老板那一干神灵，怎么没事都猫在自己的神国里头，不来迷地逛逛，发展一下信徒。不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只能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

    位面壁垒，就好比在半沈的进水船只中，想从一个舱室，开门进到另外一个舱室，两边的水压差就是阻挠开门的最大原因。假如块头很小，只要开个小缝就能钻过去。块头越大，门就必须越开才能通过。而当块头大到不象样，必须拆门兼拆墙才能通过的时候，这种大块头就别想轻松来往两个舱室。

    然而穿梭两个位面，对那些存在而言只是很困难，并非做不到。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将不可能化作可能，不正是迷地这个魔法侧的世界迷人之处。

    所以尤利娅也没有全然放心。假如那位恶魔大君，化作人间行走的姿态，是能够降临迷地世界的。不过那种情况下，配合背后的魔法塔与腰际的链枷，不是做不到屠魔的伟业。

    假如想要用原本的姿态降临，就得同时面对迷地世界的斥力与深渊的吸力。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尤利娅没有经验，自然也不知道。

    吼声由远而近，而又由近而远，像是无所不在。

    还待在位面隙缝处的大大小小恶魔，无不匍匐在地。不光是敬畏着将出现的那一位，更多是想自那位的手中求取谅解。

    不过这点心思，根本不被放在心上。高大的怪异身躯，踩着暴怒的步伐，一步步，都有恶魔的血肉四溅飞散。

    三角头、四臂、六足，身形颇似螳螂，却有着更加怪异的肢体。而身体表面像是干硬的泥土，不时有些巨大的蛆钻出硬皮，略为探头后又自表皮上消失。手臂却不是如螳螂般的刀足，而是类似人类的手臂，但有三个关节。

    德扬尤克，神秘之主的死敌，同时也是最为臭名昭彰的恶魔大君之一。这样的人物，尤利娅当然认识。而原本放下的半颗心，却又给提了起来。

    一言以蔽之，德扬尤克的性格就是莽撞。偏偏莽撞还能活到现在，除了实力够硬外，运气也够好。

    但做为他的敌人，这麻烦的特质就不是那么让人欣赏了。因为不知道德扬尤克会为了杀伤敌人，而做出多么夸张、多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且还完全不计较自己的损失。

    这样的德扬尤克甫登场，连混个脸熟都还来不及，他就一脚踏进位面隙缝，再一头撞上恶魔大君无法轻松通过的位面壁垒。

    结果就是露出半边身子在外，另外半边在深渊。而德扬尤克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捞起任何一名人类，然后扔进嘴里。

    只是这一回他没注意到。或者说他意识到了，但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重新侦查到深渊气息的大贤者之塔，塔顶了六座由魔文字术凭空建立的改良版光弹魔法阵，六芒星开始旋转，由慢而快。那蛮不讲理的攻击方式，又一次在世人面前展开。

    然而这样的攻击，似乎只有激怒恶魔大君的效果，没有实际的伤害。德扬尤克则是恣意地挖起地上的砂土，使劲掷去，意图伤人。但他实际下大力气的，却是在隙缝另外一边的身体。用他所能想到的知识与经验，尝试更加稳固这处重迭的世界空间，目的便是让自己更容易穿过这里的位面壁垒

    不过大贤者之塔现任塔主，查克维斯所开启的攻击模式是什么那可是第五阶段的光弹攻击阵。除了攻速之外，第五阶段的攻击模式，最为核心的价值是自我成长。说穿了，其实只是机器学习配合自动调参，两项功能而已。但没有上限。

    从一开始，每一发光弹还没轰击到德扬尤克的干土皮肤就消失，那就像是打到了一堵墙，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到后来，光弹确实命中，每一回都能从德扬尤克身上扬起一阵烟尘，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反而进攻一方的状况。因为目标只有一个，密集的光弹尽朝着一个方向、一个目标打去。让德扬尤克的半身沐浴在光芒之中，莫名地凭添了几分神圣感。

    大贤者之塔战略级魔法的不堪表现，让恶魔大君总算有件开怀大笑的事情。而在这回荡在天地间的笑声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光弹的威力也在一次次地提升。身上的蛆虫，一开始还敢冒头，任由光弹袭身，就当做按摩。但如今却不敢了。

    什么时候开始感受到痛楚的

    因为莽撞、直性子连带而来的缘故，德扬尤克抗打击的能力，比起其他恶魔大君要好上许多。当他发觉，身上最后的防护，也就是那些干硬的泥巴层，在光弹的削弱下，不断地变薄，最终露出那如婴儿般，透着些许红润的肌肤时，他也感到情形不对劲了。

    而在大贤者之塔三楼，核心室处。大多数水镜术屏幕都被关闭了，很多不必要的功能也全都暂停，只因魔法塔现在面临着巨量的法力权能输出。核心室那千年保持平静无波的水银镜面能量池，这时却如雨天的池塘，不停地跳动、泛起涟漪。

    魔法塔如此剧烈地输出法力权能，那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程度。核心室内一干自认见多识广的魔法师，无不为此情此景感到讶异。他们不要说看过这种情形，就连听都没听过。

    无数光弹攻势，汇聚成六道极粗的光束，照在德扬尤克身上。即使成就了恶魔大君，但该哀嚎还是得嚎。进不得、退不能，卡在位面隙缝的恶魔，就这么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最终，六道光束消失无踪，德扬尤克却还有半口气。到了他们的生命层次，只要不死，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但大贤者之塔却凝聚出一道黑色光束，只一闪，恶魔大君胸口以上的部位就完全蒸发。这道黑色光束还穿越了位面，朝着深渊的更深处射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赢的人不觉得赢
    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轰然颓倒。这声沉闷的巨响，重重响在人类们的心头，也同样震撼着另外一边的恶魔。最重要的，这也昭示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至少，位面隙缝处已经看不到任何还活着的恶魔。而那倒落的巨大身躯，也从朝着深渊方向的部分开始，化作点点灰烬飘回世界的更深处。

    恶魔大君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就好比要杀死一个神灵，势必得要闯进该神灵的神国，彻底毁灭对方的根基，才有可能迎来真实的死亡。恶魔大君虽然没有神国，但要他们迎接真实死亡，每一个大君都有其对应的独特方法，不为外人所知。

    但真身亲临，最重要的头颅与心脏的部分被轰掉，就算不死，也是半条命去了。也许他会想着完全复活之后，再来报仇。但恢复时程至少以百年计，这一辈的人是不可能再次看到德扬尤克肆虐迷地的风采了。

    战争真的结束了吗

    没有人高声欢呼，也没有人激动落泪。因为从头到尾，他们就是彻头彻底的看客。而一个恶魔大君，举手投足间就能够毁灭一方小国的存在，就这么没了。

    将链枷‘晨星’插回腰间，女王尤莉娅三世──其实她更喜欢神殿武士长白雾的名号，──自嘲地笑了笑，低声用神语说‘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做那么多准备，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我们只是来看一座魔法塔放烟火的吗’

    也许她们不是站在第一线，但那位恶魔大君实在是太高大了，让人很难去忽视他。不论是半步踏出位面隙缝，还是承受着大贤者之塔的饱和打击，都看在众人的眼中。当然也包括最后那道黑色光束，以及失去了小半身躯，倒落尘埃的景象。

    守在尤莉娅三世的战马两旁，神殿武士赭香和青雨目睹此情此景，脸上表情是目瞪口呆。她们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和语气，说‘白雾，深渊入侵就这么结束了吗’

    ‘当然，还是妳真的希望跟恶魔们来无数场畅快淋漓的战斗，体会那生死一线的交锋，才会觉得这是一场战争。这当然是深渊入侵的位面战争，只是用谁也想不到的方法结束而已。’

    ‘看！’赭香指着被称为深渊之门的位面隙缝处，说‘那个范围是不是在缩小了’

    两个世界重迭的部分，其实可以从那不断扭曲、改变的景色中，查知大概的范围。而要被称为深渊之门，那个范围已经是相当广大，大到足以让恶魔大军出入。包括深渊中，一些体型巨大的邪物。

    如今这个范围正在缩小，想通这个现象所代表意义的人，内心同样复杂。尤莉娅三世哈哈两声，笑道‘妳们有听过深渊之门的关闭，是由恶魔那一边主动的吗。这绝对可以列入史书，成为历史上不可抹灭的一笔记载，太强大了，太好笑了。’她策马，回过头看向那座隔了千年之久，注定要在重新回到历史上的魔法塔。

    大贤者之塔的三楼核心室内，只有一个狂笑的声音对比其他人的寂静，是那么地诡异。而笑的人，还不是锡嘉区分会的任何一位魔法师；发自内心，哈哈大笑的人是雷昂区最负盛名的大魔法师之一──胡安贾维尔。

    他没说出他大笑的原因，没说是否因为开心，没说是否因为嘲讽，没说是否单纯只是为了掩饰尴尬。就这么在一片死寂中笑着。

    在深渊入侵的恶魔们，改为积蓄力量，再一口气杀进迷地时，核心室内的众人是慌张的。也就领头的几个，装得稳如泰山。

    在恶魔大君现身，半个身子闯进迷地时，核心室内的众人是崩溃的。也还是那几个领头的，装得一切都没事情。

    如今深渊之门在收拢，恶魔们有主动关上的意图，核心室内的众人是惊讶到无法言语。领头的那几个已经面瘫了。

    从恶魔的先锋军踏上迷地的土地，到现在也才多久的时间太阳在天空中才移动了多远的距离，一场以为将会是旷日费时的大战就结束了。

    现场唯独狂笑的胡安贾维尔有别于众人，他上了论坛，进到高斯博通号飞空艇的组员们所建立的讨论区块，留下一个只有标题，没有内文的讨论串──‘大魔法师们，攻塔吗’

    是啊，自诩为迷地世界西南半岛，最强战力的成员们，还有信心攻塔否

    德扬尤克在众多恶魔大君之中，绝对不算是弱者。一些弱小神力的神灵，看到这位还会绕路走。尽管他失去了地利，被卡在位面隙缝进退不得，当个靶子白捱揍。加上半身降临，肯定还不能适应迷地，实力上有所不全，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办法破防，伤到这位大佬的皮毛。更不要说把他脑袋给轰飞了。

    而能够揍趴一个恶魔大君──那怕只是不完整的──，砸一艘飞空艇算什么事。可惜的是那位塔主被迫离开魔法塔了。庆幸的是那位塔主离开魔法塔了。

    离开塔，意味着他无法继续在魔法塔的研究上有所精进。但自己可就能够放心地去结交这位奇人了。毕竟要做客待在这种地方，压力会很大。

    而除了在演独角戏的胡安贾维尔之外，不管是在战场上的军官与士兵，还是在大贤者之塔内，指挥军略的魔法师们，都是心情复杂，不知该做何言语。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女王尤利娅三世。她派出传令兵回大贤者之塔，询问接下来的指示。

    因为宣告战争结束，解散部队什么的，职权是在指挥官的手上。对这场战争而言，就是坐镇在大贤者之塔中的那群人。但最终大魔王都打了，连小喽啰都杀得一乾二净，魔法塔里头的大爷们却没有任何指示，彷佛睡着了一样。等到不耐烦了，尤利娅才自作主张。

    似乎这样提醒，总算让魔法塔里的那些人想起，战争即使没了敌人，也还不算完全结束，收拾善后也一样重要。

    虽然深渊之门还没完全关闭，但所有人心底都认为，实在没必要留下太多人在此。就算现在正收口的深渊之门，其实是恶魔们的计谋，为的是调离守在此地的人类大军。但那又如何大贤者之塔堵在这个位置，有哪个恶魔能越雷池一步。

    预定留下来，监督着深渊之门完全关闭，甚至会在迷地这一侧同样进行关闭的仪式，仅有一支分队，c名的魔法师。至于其他人，将会全数回归，或是就地解散。

    原本以为会是由各地的冒险者与佣兵组成的义勇军，会是最先解散的部队。事实上比起这些义勇军的动作都还要快的，是各地的贵族领主，还有王国的军队。

    其实在开战之前，来到大贤者之塔支持的贵族们，有一个普遍认同的想法，那就是战争结束之后，势必要狠狠地敲诈塔主一笔。只是没想到前塔主跑了，魔法塔归给了锡嘉区分会的会长嫡系。尽管如此，所有人在战后要求报酬的念头并未打消。

    如今深渊入侵的战争结束了，却没有哪个贵族想待在这里。几乎是在得到许可的第一时间，就拉着自己的队伍匆匆离去。什么报酬、赔偿的，都没有小命重要。而那座魔法塔，无疑是个索命的、催命的存在。

    大多数义勇军，还有剩余的三个区分会魔法师联军，都为了打扫战场而留下来了。不要以为这是件苦差事，撇开不幸被天上掉下来的恶魔尸体给压死的人类不提，死在这里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恶魔。

    恶魔对迷地所有生灵来说，都能归在死敌那一类。见面就开打，十之**没打错。但死掉的恶魔，对于法爷来说就是相当好用的魔法材料。

    血、肉、骨、灵魂，几乎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够利用。只是有些用途多，有些用途少罢了。而死在此地，这满山满谷的恶魔不下数万。要是放任不管，这里迟早会被恶魔的血液所污染，假如不是变成瘴气横生，就是会引来深渊位面再一次和迷地接触、融合。

    留下来善后的，还有女王尤利娅三世所率领福兰克王国的军队。而神殿武士纵队，早在得到许可之后便就地解散了。诚如过去提过，神殿武士们的职责是在各地以武力来保护教会与信徒。他们不属于某个人私有的武力，也不会在没有神灵的许可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而凭这个数量，可以显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头，恶魔牌的魔法道具、商品将会充斥在西南半岛的地下市场中。

    然而有一项处置的重要性，丝毫不下于打扫战场、收集材料这样的工作。那就是卡地兹区分会的后续安排。因为敌前叛逃事件，还有召唤恶魔、开启深渊之门等罪过，轻轻放下这一切是不太可能的。

    但要说其他惩罚，假如之前没有宰掉那d人的魔法师，也许其他人会更有底气来和卡地兹区的人谈心。如今这个问题摆上台面，剩余的三位会长相视一眼，纷纷叹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善后
    原会长葛瑞奥托的亲族，与科奥斯家族必须死。

    这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基调。

    因为贪婪所引起的私仇，最终演变为深渊入侵的威胁。要不是前塔主事先通报协会，来了这么多援……军……

    好吧。就算前塔主不说，光凭这座魔法塔来抵御恶魔大军，好像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