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姚颖怡
杨勤与鞑剌交战多年,鞑剌王岂会放过他。
萧韧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他对沈彤道:“阿钰在这里,现在他的兵力最弱,若是此时鞑剌从这里出兵,阿钰便腹背受敌。”
他的话音方落,沈彤道:“我带鞑子卫过去帮他。”
“鞑子卫只有区区几百人,又已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不行,让蒋修杰带兵过去。”萧韧说道。
和萧韧一样,萧修杰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鞑子卫,现在从沈彤和萧韧的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眼睛一亮,问道:“鞑子卫?在哪里?”
话一出口,蒋修杰就想起跟着萧韧一起来的那几百人。
那些是鞑子卫?不会吧。
沈彤和萧韧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提问,没有人回答他,沈彤说道:“就是因为鞑子卫人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避开杨勤的耳目,穿过封锁与阿钰汇合,再说,鞑子卫必须由我来指挥,别人不行。”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沈彤看向了蒋修杰。
蒋修杰明白了,这个“别人”指的是他。
“为什么我不行?”蒋修杰不服。
萧韧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你试试?”
“试就试!”蒋修杰说完就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鞑子卫啊,那是鞑子卫!
还真是鞑子卫,传说中的鞑子卫!
看着蒋修杰走出营帐,萧韧唇边的淡笑渐渐消失,他转过身来,对沈彤说道:“我不放心。”
“我多带几枚你给我的焰火,如果有危险,我放出焰火让你来救我。”沈彤笑嘻嘻地说道。
萧韧却笑不出来,燕北之大,又岂是瞬间就能赶到的,何况,关卡重重,他又不是天兵天将。
但是萧韧知道,沈彤心念已决,何况,正如沈彤所言,鞑子卫只会听她的指挥。
蒋修杰很快就证实了这件事。
他走出大帐,天色已黑,营地上燃起篝火,几只肥羊架在火上,油脂混合着酒香,扑鼻而来。
白日里见到的那些鞑子卫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蒋修杰走到他们中间,大声说道:“在下蒋修杰,祖父蒋”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说笑声中,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了。
“在下在西北上过战场,杀敌无数!”他使出身力气吼道。
人群中一个女人尖声说道:“小子,你嚷嚷啥啊,这么多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哈哈哈!”众人大笑。
蒋修杰脸上一红,高声说道:“蒋某是北路军左先锋,你们编入我的麾下”
“滚滚滚,你算老几,滚!”
“毛都没长呢,一边玩去!”
“什么左先锋右先锋,老子是燕北军,燕北军!”
蒋修杰灰头土脸地进了大帐,萧韧冷着脸,道:“回来了?”
蒋修杰没好气地说道:“这些鞑子,太过份了,无法无天,他们真是鞑子卫吗?会不会搞错了?”
萧韧没理他,对沈彤道:“不能更改了吗?”
沈彤摇摇头:“这次之后,我听你的。”
萧韧在心里叹了口气,彤彤只说是这次之后听他的,却没有说是哪件事听他的,或许是不知是吃饺子还是吃包子的时候,她听他的吧。
他握住沈彤的手,道:“说话算数,不许耍赖。”
“嗯,说话算数。”沈彤笑道。
蒋修杰看着这两个人,一脸的生不如死。
沈彤对萧韧说道:“陪我出去吧。”
“好。”萧韧说道。
两人手牵着手,向着营帐外面走去。
蒋修杰不明就里,连忙说道:“你们去哪儿?带上我!”
营帐外夜空皓月,沈彤挣脱开萧韧的手,阔步走到鞑子卫中间,她高声说道:“燕北危难,诸卫随我赴险,可行否?”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月光盈盈,火光熊熊,少女黑发素颜,身姿如松,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如星的双眸峥嵘毕现。
“取纸笔!”沈彤高声喝道。
小栗子飞奔着进了大帐,很快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
有人搬来大石,纸张在大石上铺开,小栗子正要研墨,萧韧走过来,道:“让我来。”
小栗子退到一旁,萧韧研墨,沈彤执笔。
“众将士,报上名来!”
随着少女一声娇喝,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在夜空之下。
“燕北军十六营脱尔赤!”
“燕北军十五营布赫!”
“燕北军十六营巴布!”
所谓的鞑子卫,只是俗称,他们的编制是燕北军十五营十六营和十七营。
白纸黑字,这是他们的名,是他们的来历。
这曾经令他们引以为豪,也曾经让他们心灰意冷。
十几年来,他们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的名字重又被提起,每一道笔划都如一柄利刃,铁钩银划,力透纸背。
这一切似曾相识,不同的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写下他们名字的,是他的女儿。
名字写好,共计三百八十二人!
曾经不可一势的鞑子军,如今只有三百八十二人。
沈彤再次提笔,在最上面的留白处加上了一个名字。
周彤。
这是她第一次给自己冠以周姓,她把写满名字的纸交给萧韧,道:“替我收好。”
站在萧韧身后的蒋修杰蓦的瞪大了眼睛,他指着最上面的那个名字,吃惊地问道:“周周那个周?”
萧韧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周。”
“她是”蒋修杰不可置信。
(iishu)是,,,,!
第六一七章 三百八十三
【】(iishu),
这时,那个如断玉碎冰的声音再次响起:“拿酒来!”
老柯递过一坛酒,少女拍开泥封,将酒坛高高举起:“我敬诸位!”
清亮的酒水淌入口中,冰冷而又热烈,宛若这月光,这火光,这燕北的血红雪白。
火焰在燃烧,那一双双如狼般的眼睛,被火光染红,蛰伏在身体中的狼性蓄势待发,酒水入喉,凛冽如刀,赤烈如火。
这是他们的宿命。
很多年前,他们是奴隶,是马贼,是只有死路一条的囚徒。是那个豪迈如鹰凶狠如狼的男人带领他们杀出血路,杀出一片生天。
那是他们的王,他们是王的卫士。
月光下的少女,是王的女儿,是他们的宿命。
她召唤他们而来,他们的血,要流在燕北,流在白山黑水。
他们是这世上仅存的鞑子卫,三百八十二人!
冷风吹起,少女饮尽最后一滴血,酒坛掷地,应声而碎!
“加上我,是三百八十三人,天亮后,我们就出发,去做我们要做的事!”
“杀敌!”
“杀敌!”
“杀敌!”
喊杀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响彻夜空。
蒋修杰挥舞着手臂,一起呐喊:“杀敌,杀敌,一起杀敌!”
萧韧瞥他一眼,把写着名字的纸折好,纸上的字渍已经干透,三百八十三个名字,三百八十三个生命,而那纸上的殷红,是她的血。
曙光破晓,鞑子卫集结完毕。
多年的流离,征衣战甲已经陈旧,飞扬如风的少年们已经满面沧桑,但是刀还在,血还热,他们千里奔腾而来,只为找回自己,找回曾经的诚诺。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传说,他们是鞑子卫,活生生的鞑子卫。
一骑奔驰而来,站在最前面,面对他们站在最前面,火红的骏马上端坐着明艳的少女,她轻扬眉角,笑容宛若初长虹的旭日。
从此刻,她是周彤。
迎风而立,振臂高呼:“众将士,出征!”
龙吟剑啸长空扬,跃马驰骋我自狂。
策马奔腾,风烟滚滚,萧韧站在远处,望着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泪水模糊了双眼,萧韧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要是你,就先娶了她,把她藏起来,说什么也不让她走。”蒋修杰抹一把眼睛,不知何时,他也哭了。
萧韧掉转马头,冷冷地说道:“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我有多么爱她。除非我能代替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否则所有以爱为名的保护都是无能者的自以为是。
带领鞑子军这件事,我不能代替她,所以只能让她去,而我要做的,就是用我的胜利让她化险为夷。
大帐之中,李思南打开一份战报,高声说道:“北路军来报,萧韧率军进关,从东路发起进攻,三日歼敌三千余。”
秦王站起身来,问道:“周彤可有消息传来?”
李思南摇摇头:“学生已经吩咐下去了,一旦有沈周姑娘的消息,立刻呈上来。”
秦王还是两三年前见过这个侄女,难得的是至今依然能够想起她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人记住的孩子。
他问李思南:“本王记得当年她和你们家住在同一条巷子,你对她的那位养母可还有印像?”
李思南面红耳赤,当年的事
他连忙跪倒:“王爷恕罪,学生治家不严,内子见识浅薄,当年对周小姐多有误会。”
“李先生,快快请起,这怎能怪你呢,若你有错,那本王岂不是错上加错?明明是骨肉至亲,却让她颠沛流离,本王愧对皇兄啊。”
这番话却真是秦王的肺腑之言。
皇家无亲情,可是燕王死了。
燕王一脉只余稚子幼女,虽然即使燕王活着,他们也不会成为盟友,但是人死了就不同了,每思及此,秦王便有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是在收到燕北郡王的那封血书之后,秦王对于燕王的几个儿女,便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李思南察言观色,见秦王问起周彤,便道:“学生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书院街上有个卖馄饨的老妇,膝下有一孙儿,有一天,那孙儿丢了,老妇哭得死去活来,周姑娘主动让人帮她四处寻找,最终将那孙儿找到,那老妇人逢人便夸周姑娘仁义厚道。”
秦王颔首,道:“当年在榆林,她假扮宜宁,挺身赴险,救了宜宁性命。”
李思南忙道:“宜宁郡主仁慈良善,周姑娘侠骨丹心,都是闺中典范,女中翘楚。”
虽然知道李思南是在拍马屁,可是这番话却甚合秦王心意,他找蒋修杰确认过,周彤与萧韧青梅竹马,私交甚笃,对于这两个孩子的事,秦王乐见其成。
无论何时,联姻都是必不可缺的。
周彤的身份,不知道萧长敦知不知道呢?
想到这时,秦王让李思南写信给远在保定府的周铮,令他立刻派人进京,重建京城的联络点。
自从棺材铺付之一炬,秦王迟迟没有再派人建立新的联络点,一则是毁掉棺材铺的人至今尚未查明,二来也是前阵子京城封城的缘故。
几天之后,周铮接到秦王密函,立刻让岳阳带着十几个人进京,他则暂时留在保定。
岳阳走后,那处大宅子里顿时冷清下来。
周铮把几个院子转了一遍,还是觉得无所事事。
他不由苦笑,小七在这里待了一年,他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待不住了?
他叫来一名侍卫,问道:“七少在保定的时候,平时都做点什么?”
侍卫笑道:“七少忙完正事,就会去城北遛马。”
遛马啊,周铮笑了,这是一个好主意。
城北有片老城墙,早已废弃不用,但是那附近却是遛马的好地方。
周铮带了十几名随从,骑马去了城北。天高云淡,落叶枯草,老树寒鸦,周铮在院子里困了许久,此时纵马驰骋,只觉惬意。
耳畔风声烈烈,忽然,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周铮凝眉细听,那声音若有若无,听不清楚。
他勒住缰绳,凝神静气,这一次终于听清了。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在喊救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