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立方体

    从这天下午开始，王起便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跟班，跟在维修部的修理师傅身边转来转去，帮对方打下手，干些递扳手，搬发动机的杂活，然后顺便从对方的口中套些干货，比如如何查找问题呀，一台发动机中出问题最多的地方在哪里呀，那些零部件最容易坏呀……诸如之类的问题。

    这些问题，如果对一些以后打算开一家摩托车修理铺的人来说肯定有用，但对王起这个外贸业务员来说，其实并没太大的用处。

    道理很简单，哪怕他以后卖的产品出了质量问题，他也只需要把客户反馈的质量问题形成报告，然后反馈给工厂，让工人的技术人员自己去帮客户解决就行了——他一个销售人员，把技术人员的活都给干了，人家还干什么

    但是，王起想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他想，如此热的天气，如此糟糕的环境，如果只是东晃西晃把时间消磨过去，他还不如学王俭超，马秋榕等人去宗鑫大厦给业务部的老鸟打下手，何必在这里遭罪既然已经遭了罪，那就多少得“贼不走空”，学点东西，不管有用没用，反正技多不压身，行走江湖，多点手艺傍身，对他这种没背景，没关系，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的个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

    一开始，修理师傅有点不太想理睬这个白脸白面，皮肤比好多女人都要好的“小白脸”，感觉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轻轻松松，只需要拿着气动扳手，不动脑筋拧螺丝的流水线不去呆，跑到又累又脏，到处都是油污，发动机一上台架测试，立刻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破地方来呆个什么劲

    修理师傅以为“小白脸”只是好奇图个新鲜，估计呆不下半个小时，就会被恶劣的环境给轰走。

    然而，大出他意料的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这“小白脸”依然劲头十足，神采奕奕的帮他打下手，端茶递水，连自己手上，脸上搞得满是油污，这小白脸都不在乎。

    “真是奇了怪了，好吧，老子服了，既然你这‘小白脸’对这些铁疙瘩感兴趣，老子就指点指点你吧，也不是啥了不得的知识，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两个小时后，师傅终于被“小白脸”的诚心感动，败下阵来，不再对王起的“十万个为什么”爱理不理，凡是他提出的问题，他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耐心解答，即使自己回答不上的，也让他去问其他的技工。

    一个愿意教，一个认真学，现场又有大量的问题发动机供他练手，王起对发动机的原理，特性，通常会出什么毛病，出了毛病后一般如何解决等等知识，学得飞快，等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在师傅的指点下，他已经可以自己去修理一些问题不太大的发动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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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坐车回到刘家港，王起异常的疲惫。尤其是下午在维修部呆的那几个小时，把几十斤的发动机从测试台上抱上抱下，重复几十次，让很多年没干重活的他疲倦欲死，走出维修部后双腿都是打颤。

    于是，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便谢绝了几个准备向他兑现，要请他去“江二娃串串香”吃串串的家伙摆了摆手，说他今天有点累，这顿串串先记下，等下次他神清气爽的时候再找他几爷子兑现。今晚随便吃碗小面将就一顿算球。

    周江，李爽几个见王起坐公交车时便有些东倒西歪，一脸的倦意，也就不勉强他。下车后，几人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各自喊了碗小面，稀里哗啦，一气吃完后就回宿舍了。

    回了宿舍后，王起匆匆冲了个凉，连招呼都没跟几人打，便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仰面躺倒在床上。

    上床后不到两分钟，小小的卧室内，便响起了王起细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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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TMD！！！
    第二次跟三位厂妹吃饭，王起便没有像昨天那样大手大脚，只每人点了碗豆花，又加了一碗烧白，一碗土豆烧牛肉便作罢。

    这样算下来，他们五个男的一人六块，三个厂妹一人四元便可以吃个两荤一素，较为丰盛的午餐了。王起觉得三四块钱一顿，几个小厂妹还是应该承担得起的。

    之后，王起又开始定规矩，说两荤一素便成为大家以后吃饭的定例。非特殊日子，一般就不做改动了。

    至于谁来点两荤一素中的“两荤”，那就他们五个男的点一荤，她们几位妹妹点另一荤吧，各取所需，尽量让每个人在吃什么上都有一定的发言权，且互不干涉。

    当然，如果哪位不高兴，想出钱单独点，或者太高兴，想单独出钱给大家加餐，他举双手双脚欢迎！

    王起的“补充协议”，让三个小厂妹心头更加感觉温暖，只觉得她们对面的这位七哥，不仅人长得帅，而且考虑事情之周全，简直是面面俱到，仿佛她们肚里面的蛔虫，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了她们心中的那些不好意思，或者不太敢拿出来说的疑虑。

    吃饭的时候，因为江珊的缺席，王起便明显感觉尤渔，李爽和周江三人的兴致没有昨天的高。

    于是，他便开口问三位厂妹，是不是江珊家里出什么事了让她今天来不了

    “唉，七哥，珊珊家里没出什么事。她也不是今天来不了，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珊珊都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她姐姐……和姐夫把……把她看得很紧，一般不让她去外面吃饭。”林玉英叹了口气，一脸郁闷的说。

    林玉英这么一说，不仅三个对江珊痴迷不已，将其视为女神的单身汉震惊不已，就连王起，都大吃了一惊，感觉相当的不可思议。

    “这话……怎么说，玉英珊珊不是……不是已经工作了吗她姐姐和姐夫为啥还管她那么紧”震惊过后，王起一脸愕然的问。

    “唉——”这次叹气的却是夏金莉，夏金莉一脸叹息的道，“珊珊虽然上班了，但是钱却是她姐姐在管。大部分钱，都被她姐姐寄回老家给父母了，说是要给她弟弟交学费，以后还要打三窟新窑洞，给他弟弟娶媳妇用。江珊每个月，最多只有四五十块钱的零花钱用。”

    “不仅如此，她姐和姐夫还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人，一到下班时间，两人就像押犯人一样把江珊‘押到’他们在这附近租的民房里面，热早上剩下来的稀饭吃。她姐和姐夫说外面的人坏得很，她现在还小，没有分辨坏人好人的能力，跟陌生人接触多了，容易变坏，所以平时一般不让江珊跟外面的人多接触。昨天江珊能出来吃饭，还是因为她姐和姐夫要去参加同事的生日宴，又不好意思带她去——当然，江珊也不会去——所以，她才有机会出来跟我们几个吃一顿好的。江珊偷偷的告诉我，她已经半个月没吃肉了呢，还让我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讲，感觉满难为情的！”最后一个补充的是伍智敏，也是一脸唏嘘，满面的同情。

    王起，尤渔，周江，李爽，以及吴小龙，听了三人的讲述后，一个二个，全都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最滑稽，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心直口快，脾气暴躁，愤怒一来便搂不住火的李爽当即一摆桌子，骂道:

    “我草！什么他妈的姐姐姐夫哟管得严，不让江珊接触外人，被小流氓骚扰还情有可原；但把江珊的血汗钱全部收走，每个月给几十块钱打发叫花子是怎么回事还他妈半个月不给肉吃这他妈是七十年代还是八十年代啊都他妈二十一世纪了，好不好啊难怪江珊看起来弱不禁风，那么瘦弱。我草！我真他妈草！”

    跟李爽同样暴脾气，受不得辱的周江同样的怒火冲天，张嘴便骂:

    “这他妈哪里是姐姐哪里是父母啊怕是继父继母都没怎么苛刻的！我前几天给我妈打电话，说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们寄一半回去，权当孝敬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但我妈是怎么说的说不要我的钱，还问我这个月够不够花，不够的话她再给我打一千过来。又说我一个人在外面的开支大，三朋四友，需要应酬，以后还要找女朋友，花钱的地方多得很。让我以后挣的钱都自己存着！江珊父母拿着自己女儿



133，“大丈夫”当如是也！
    三个厂妹跟几个大学生摆江珊的家事时，原本心头还有些忐忑，担心几位哥哥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因为毕竟不管他们什么事，跟江珊也就只有一面之缘，对方的遭遇不一定能让几位不相干的哥哥们同情。

    不成想，几位哥哥听了之后，竟然全都义愤填膺，拍案而起，跟她们一样，对江珊的亲人们，全都同仇敌忾！一桩桩罪状，一句句指控，被哥哥们你一言，我一句，或文雅，或彪悍的骂将出来，真真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她们也同情江珊，憎恶江珊那些冷血的亲人，感觉他们太过分，太不是人，完全不把江珊当一家人看，但因为没什么文化，拽不来什么文，憎恶归憎恶，但却说不出什么道理，骂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像几位有文化的大学生哥哥，引经据典，从人情，道义，传统，法律……各个方面，对江珊的亲人进行全方位的抨击和挞伐，简直是快意极了，狠狠的出了一口郁结在心头甚久的鸟气！

    三位厂妹顿时觉得，能够认识这几位“古道热肠”，“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尽管目前大家也只能停留在吼上——，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因为江珊的事，原本喜庆的聚餐完全变成了一场对其亲人的批斗会，几个大学生都没什么胃口，一碗饭都没吃完，便吃不下去。

    尤渔提议大家能不能想办法帮助一下江珊，让她脱离苦海。李爽，周江和吴小龙都应声叫好，只有王起苦笑着摇头，冲几人说:

    “帮，在得知了珊珊的糟糕处境之后，我估计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怎么帮难道去找她姐姐和姐夫，跟他们交流，让他们对江珊好一点，不要把江珊管那么死，给与她本来就应该享有的自由这个可以有。但是，如果她姐姐和姐夫问你们，你们是江珊的什么人啊你们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管她的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的届时，告诉我，你们该如何回答跟人家吵一架甚者打一架么

    “抱歉，在我看来，在江珊这个事情上，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除了同情和骂几句江珊的家人，过两句嘴瘾外，还真帮不了她什么！”

    王起的一盆冷水让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尤渔还有些不服气，想跟王起争辩两句，一旁的林玉英却先开口了:

    “哦，对了，几个哥哥，小妹想提醒你们一下，虽然江珊不好意思对几位哥哥说，但我知道她心头是很为难，也很担心的，所以，为了避免给江珊添麻烦，好心办坏事，我想求几个哥哥一件事，那就是平时没什么大事，最好别轻易联系珊珊，如果非要联系她，也只给珊珊发短信的好，千万别给她打电话。不然，如果被她姐姐和姐夫知道有陌生男人给她打电话的话，一定会骂她的，说不定还会把她的手机给没收了。真那样的话，珊珊就更孤立无援了。”

    尤渔听到林玉英如此一说，原本还想跟王起辩论两句的心思一下子灰飞烟灭！他只感觉全身上下有股极度的，难以发泄的憋屈跟郁闷，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奈。

    是啊，连给江珊打个电话都可能给她带来灾难，他还想去找江珊的姐姐和姐夫讲道理，简直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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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几个大学生完全没有上班的心情，整个人都不好了，被笼罩在一种无力自拔的阴郁当中。

    王起也同样如此，在



134，枪和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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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利用第一次打铃休息之机，王起给林玉英打了个电话，约对方在二厂门口碰头。

    林玉英怀着一种忐忑加兴奋的心情走到二厂的大门口，却见王起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到了她的手上。

    “七哥，这是……”林玉英一脸疑惑的接过去，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起码一下子快了两倍。

    王起呵呵一笑，冲对方说:“一个朋友前段时间给我买了不少奶粉跟蜂蜜，我一个人吃不完。这罐奶粉和两斤蜂蜜，你帮我交给珊珊，给她补补身子。她太瘦了，穿你们的工装就像小孩儿穿大人的衣服。”

    把苏静娴和张琴送自己的礼物转送给其他女生，这多少有些不地道。

    但是从昨天到现在，那个弱不禁风的纤弱身影像幽魂一样，一直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而目前的情况，他也实在找不到具体能够帮助江珊的方法，想来想去，思索了一晚上，也没个头绪。早上起来，他看到排在上铺木板上的那几罐奶粉和蜂蜜后，顿时灵机一动，心想，一个营养不良，一个营养过剩，这不正好么

    至于他送江珊营养品会不会让万一知道后的苏静娴和张琴感到不快，王起相信自己应该没那么倒霉，这种小事都会被传到两女耳里。真那么倒霉的话，他也认了。

    不过，他却更愿意相信，如果两女真的知道江珊真实的情况后，善良的她们应该会跟他一样，对江珊这个漂亮的“小女孩”生出无限的同情和怜悯。

    “原来是送给江珊的，吓了我一跳！”“圆脸妹”林玉英大大的松了口气，急促的心跳也慢慢的缓了下来。得知王起要送江珊营养品，林玉英顿时面露难色，把王起递给她的袋子又递还了回去，对王起道:

    “七哥，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珊珊她……她肯定不会要！你别看她小，自尊心却强得很，连我们几个好姐妹给予的恩惠都很少要。即使当时要了，以后也会想方设法的补偿回来。七哥，你这大袋东西，这么贵重，我敢肯定，珊珊是决计不会要的！”

    “这样啊……”王起皱了皱眉头，听了林玉英的话后，感觉自己的确是有点一厢情愿了。江珊的姐夫跟江珊一样，都在质检部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看到江珊手上突然多出来的营养品，肯定会疑神疑鬼，扭住江珊追根问底，如果到时候得知是一个“大帅哥”送的，以两口子对江珊的管教和束缚，即使不敢打他，肯定也要把气撒在江珊身上，认为她不听他们的话，去外面勾搭什么“野男人”。

    不过，在华夏社会，任何事情都有变通之道，就看你想不想得到。

    眉头紧蹙的王起神思念转，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变通的主意，便又笑了笑，对林玉英说:

    “这样吧，这奶粉和蜂蜜你还是拿着。对江珊，你不说是我单独送她的，就说是七哥送你们几个的见面礼，到时候每天你们三拉着她一起冲水喝，珊珊应该就不会拒绝了。

    “如果这样还不成，你就对江珊说，我一个大男人，缝缝补补的东西肯定是不会的。以后身上哪里破了，扣子掉了，就麻烦她帮我缝补一下。她一个农村女孩，看起来也不像娇气的样子，一点女红总会干吧”

    林玉英当即展颜一笑，用力点头，说:

    “会干！珊珊的手巧得很，而且最喜刺绣！我有条牛仔裤大腿上破了个洞，拿给珊珊帮我补，第二天还给我时，你猜怎么着，七哥她直接在洞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给我绣了朵娇艳欲滴的花出来，比原来破之前还要好看呢！一些同事见了，还以为美特斯邦威出了新款，纷纷准备也买一条来穿呢！”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一个大男人绣花可不成，传出去肯定要被当做伪娘笑死，让给我绣把枪，或者绣头老鹰吧。我骨子里有时候有



135，立方体的新变化
    对几乎所有的男女来说，下厂实习都不过是一次“走过场”，是宗鑫集团的领导们为了好管束他们这群“天之骄子”而给他们搞的一次“下马威”，一次“大材小用”的“劳教”。

    于是，抱着这种态度和理解下厂实习的“天之骄子”们很快便学会了老祖宗流传了几千年的“人生智慧”和“处世哲学”，那便是: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你上面不是想折磨我们么不是想给我们“过过堂”，来一顿“杀威棒”么那我们就混呗——装模作样，偷奸耍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他妈不会搞呀！你人力资源也就那么几个人，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们！

    有人脉，有后门的，比如王俭超，马秋榕这些，下厂实习不到半天，就走后门在进出口公司找到了闲差，一天最多在厂里面呆一两个小时，便以业务部那边忙，需要人手等借口，向负责带领他们实习的班组长请假，跑到宗鑫大厦给老业务员打杂，吹空调去了。

    没人脉，没后门，不得不一天到晚蹲在生产线上的，便只有想其他偷懒的办法，什么装病，装傻，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请假，包括上厕所一上上半个小时才捂着肚子出来，即周江发明的“拉长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各位班组长，生产线上的长弟厂妹们，大开眼界，啧啧称奇，不得不叹服现在大学生们的素质和能力，的确他妈的“高”，脑子的确他妈的“会用”，难怪人家能考上大学，一毕业就坐办公室吹空调，而自己一伙人却只能待在又闷又热又吵的生产线，跟机器为伍，热火朝天，汗流浃背，当真正的“劳动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