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棂

    林开惊讶之极，她竟然真的熟知鬼界里的东西。他已经从郭玄那里确认过，洛家并非隐修世家，洛丹现在的表现，越发显得神秘。

    林开也在一早启程前往中都鬼城，仍然由杜仲和李有金随从。队伍中多了个洛丹，她不肯原路从魏帝陵出去，林开也做不到丢下她不管。

    离开小镇进入山野之间，林开便唤出阴马让洛丹骑乘。

    走走停停，下午时分，一条大河挡在前路，看其风貌竟似洛河。河面广阔，茫茫然，水流颇为湍急，却又远不是阳界洛河可比。河对面，隐约可见大片建筑，正是中都鬼城。

    在这里，总算看到了些劳作的鬼魂。

    有船在摆渡，或在打鱼。

    用鬼姬的话来说，邙山鬼界里的鬼魂其实可以笼统地分为两大类，一种是被煞气蒙蔽了神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凶灵，另一种是神智仍在，可以相对和平共处的善鬼。凶灵多游荡在野外和夜里出没，善鬼就在这些鬼城鬼镇中聚居。

    这种善是指相对的克制力，并非对人类无害，有些时候该害人还是会害人。

    “在鬼界，有些规则对鬼魂的制约和外界天地对人类一样，比如这大河，鬼魂掉进去了同样有可能被冲走，或淹死。当然鬼也可以游泳，但水里有些不好惹的怪物，同样会攻击落水的鬼魂。”洛丹指着大河说道。

    林开收走阴马，三人两鬼行至河边一相对平缓的地头，这里有一条摆渡的鬼船。

    即使小鬼王也无法长时间飞行，平时通常只能低空飞掠一段，例如林开的阴神也是能一掠两百多米而已，不算真正的飞行。除非有特殊的飞行异能，否则在渡过这种大河时也得靠坐船。

    杜仲出面交涉，每人两枚阴币的船费不算太贵，他忍痛炼出十枚付给船家，林开等人便先后上了船。渡船有米八宽，三米余长，两侧各有一排长椅共可座十二人。

    在林开到来之前，已经有四只鬼魂上了船正等着开船，他们相对坐在两侧，中间放了些长相古怪的动物尸体，看样子像是进山打猎回来。

    从气息上判断，这四只鬼魂都是恶鬼级，拿着尖利的木矛。他们看到林开等人上船，表现得很胆小地往船头前边的位置移动，只要不是被煞气蒙蔽了神智，就该明白能出现在这里的活人绝对不好惹，何况身边还带了两只厉鬼。

    等林开几人上了船，船家又等了一会，多接了两个从山里出来的鬼魂，这才解开绳索用长杆把船撑向河中，然后摇起双桨横渡。

    后上船的两只鬼魂是厉鬼级，其中一只身上盘着条三米长手臂粗的怪蛇尸体，另一只拎了头狍子样的怪物，随手丢在两排座位之间。他们就表现得随意多了，饶有兴趣地打量中间的三个活人，然后和李有金攀谈起来，问他们是否接了护送人族进来游历的任务。

    “算是吧！”李有金答道，反过来问他们打猎的情况。

    船到江心，水流越急。林开一直盯着水下的状况，想




242 役鬼者
    鬼城说是城，实际上没有城墙，就是比鬼镇更大的聚居地而已。从河边码头走来，仍能看到不少鬼魂无所事事地游荡，但也有许多鬼魂来去匆匆不知在忙碌什么。

    有个别鬼魂在路边摆摊——连垫的东西都没有，直接把要卖的东西摆在面前的地面上，主要是些猎物血食和黑不溜秋的不知名材料。

    与其说这里是城，其实更像古代的乡镇集会。周围的建筑普遍是单层的鬼屋，极少量二层三层的，便是些酒楼客栈之类。

    唯一还算雄伟的，就是中央的鬼王殿，灰沉沉的天空下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透出森然的气势。鬼王麾下的核心力量，便全部收纳在鬼王殿里。

    “每个小鬼王级的鬼将手下，都有数百厉鬼、数千恶鬼，其中厉鬼级以上的手下都被鬼王打上了印记。”

    林开从鬼王殿的方向收回目光，回忆起这些信息。一路走来，他也感应到不少厉鬼级的气息，恶鬼级更多，这些并不一定全是中都鬼王的直属手下。

    越接近中央的鬼王殿，商业气息越浓，尤其是各种食肆酒楼明显增多。林开随便拐入一家有两层的酒楼，门口挂的招牌很有意思，只有一个“吃”字，简单粗暴。

    内部倒是和人类社会的餐馆店差不多，有着养眼的女鬼服务员招呼客人，更有一个材料展销柜，摆了些五花八门的东西。

    林开进来时，就有不少厉鬼恶鬼级的鬼魂在这里吃东西，它们不需要规律的一日三餐，白天只要想吃又有条件来吃，随时来就是。

    只是看着那些餐桌上一盆盆血淋淋的生肉，林开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上馆子”意义何在。

    “换成你们在这里，会来吃饭吗”林开问杜仲和李有金。

    杜仲说道:“若是掌握了有效的鬼修功法，消耗少许本源鬼气炼制些阴币不成问题，自然会偶尔来开开荤。”

    李有金的回答却截然不同:“这些生肉明显是来自山里猎取的怪物和河里的鱼，我会自己捕猎满足口腹之欲。”

    一个愿意花钱买享受，一个更想自给自足，但至少说明还是有需求的。

    “这里的档次太低，主要是提供生鲜血食的，说是肉档或快餐店更合适。那几座三层的建筑才叫真正的酒楼，里边有鬼界里独特的鬼酒，精心烹饪的熟食也是人类的丰富口味，并且用特殊的术法封锁了食材里的精气使之不因烹饪而流失。只是价格也高得离谱，一般的厉鬼都消费不起。”洛丹又解释道。

    迎上来的女鬼服务员微笑道:“这位小姐姐对我们邙山鬼界挺熟悉呀！不过我们也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提供符合人类口味的熟食呢，几位需要尝尝吗”

    林开有些想长姿势了，问道:“价目表呢”

    女鬼手上阴气一动，幻化出一个菜单，食谱琳琅满目。剔除各种生食，什么阴火烤全鱼、炖怪蛇羹、凉拌地龙……尼玛，不就是凉拌蚯蚓吗还有什么红焖野生鬼狍、枯骨笋炒黑血蛆、鬼面菇烩噬魂鸦……

    光看这些名堂，很有星级大厨掌勺的感觉，林开也被真正勾引起兴趣。价格也不便宜，每个例牌都在十五阴币上下，有的还开价在三十阴币以上。

    林开倒是想请手下几个主要的鬼灵浅尝一顿，奈何他本体真身炼制不出阴币，要让手下出钱又说不过去，一时间有些纠结。

    女鬼看出林开的窘态，眼里闪出看到猎物的精光，蛊惑道:“如果您阴币不足，也可以用阳气支付哦，而且一缕阳气可以抵算十枚阴币，以往别的人族也是这么做的。”

    洛丹上前一步，神色不善地看向女鬼:“你是不是做鬼做得不耐烦了”



243 窗外的怪物
    “味道很好啊，林开哥哥你尝尝！”清清给林开夹了条凉拌大蚯蚓，蚯蚓表面还有一层明显的粘液。

    林开哪吃得下他摇头狠心拒绝了清清的好意，跟着洛丹夹了块鬼面菇。随着食物入口，香味化开，瞬间颠覆了林开对鬼界食物的想象。

    见林开两眼放光的样子，苏小月也忍不住夹了一块品尝……

    整个二楼，就只有林开这一个团体，对着十几道鬼界熟食品头论足。

    窗棂上用奇特的胶质糊成了透明的窗纸，像玻璃，却没有玻璃的硬度。随着天黑，女鬼服务员点来两盏红灯笼，一盏挂在房里，一盏挑出窗外。

    她把窗户关了起来，叮嘱林开夜里千万不能开窗。

    一顿饭吃完，花了二百六十阴币，林开手里剩下十枚灰币。他收起其他鬼魂，只留下杜仲和越前辈守在一边。

    汪清清向林开反映一个情况，她隐约从洛丹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好像曾经有过交集。但她又确定，双方以前并不认识。

    对于洛丹的古怪林开已经麻木了，既然无法确定什么，他也不想去刨根问底。

    夜深后，窗过有恐怖的气息徘徊不去。林开按捺不住好奇，熄灭屋里的灯笼，使屋里陷入黑暗，然后靠近窗户往外看。通过透明的胶质窗纸，窗外的景象在朦胧的灯笼光下隐约可见。

    这一看，林开才知道不只是这座酒楼外挂了灯笼，其它凡是二层以上的建筑外都挂有两盏以上灯笼，少数单层的鬼屋外也挂有一盏。挂得最多的，自然是中央的鬼王殿，隐约的红光分布得非常密集。

    “那些恐怖的鬼怪大多怕光，即使在夜里战斗或狩猎，也会尽量避开灯笼光照的范围。”洛丹靠过来倚在林开身边说道。

    “若没有阴币入住鬼屋，在这些大户外的灯笼下过夜是个比较安全的选择。当然这也不是绝对，要看运气，有少数鬼怪也会冲入灯光范围下抓捕猎物。”

    越前辈惊讶道:“小女娃你知道得不少啊！这邙山鬼界里的情况，连我也只是听一些老朋友说过而已，没有真正进来过。”

    洛丹没有回应，越前辈尴尬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林开顺着气机感应，凝聚目力看向二十多米外一座鬼屋的屋顶，只见那里隐约盘踞着只猴子样的怪物，它的眼睛在夜里散发猩红的光，非常明显。

    这只小小怪物，散发的气息就非常可怕，比当初的鬼婴厉害得多。它盘踞在屋顶，像在等待猎物出现。但林开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它毫不掩饰可怕的气息，哪有猎物会靠近

    敢靠近的不是猎物，是强大的对手。

    另外一股可怕的气息从远处接近，外边的怪物猛地站起来，对着来敌的方向发出吼声。

    这是邙山鬼界版的两大高手约战紫禁之颠

    远处接近的怪物可以飞行，凌空扑向屋顶的黑影。林开看出那是只大雕般的东西，身上散发的气息非常凶悍。屋顶的黑影也不是善茬，不等敌人扑到，已是主动出击，弹射而起。

    “那应该是食鬼猢，非常可怕，一般的厉鬼在它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洛丹也看着外边的战斗。战斗的气机波动很剧烈，它们在各个鬼屋上方跳跃飞扑，尖利的吼声不断。在战场下方的鬼屋也很奇特，有股气机与地下连成一片，抗衡战斗的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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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挖矿？
    “喥！”

    明显强大的力量打击在窗纸上，如中败革。

    林开和苏小月感应到脚下的建筑与地下气机勾连，在窗外怪物的打击下表现得非常坚韧。他们对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击之后，外面的怪物没有再出手，但也没有马上离开，仍然窥伺着。直到天色微微发亮，恐怖的气息才迅速远去。

    林开打开窗户，看到下方已经有鬼魂出来活动，四处寻找怪物战斗后可能留下的“零件”。

    洛丹从地上爬起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虽然林开拿了条毯子给她垫着，在这种环境下能睡着，也算难为她。

    随后便听她说道:“今晚去客栈吧，那里有床褥用品。”

    林开盯着她:“你不打算出去”

    “……放心啦，我在这里比你安全得多，真的！”见林开仍然盯着自己，她又说道:“我认识一座客栈的老板，去那边住可以挂账，还有人帮买单。”

    这下，林开无话可说了。

    女鬼服务员上来问他们要不要吃早餐，林开摇头否定。他们离开酒楼，跟洛丹去了约二公里外一座三层的建筑。这里，距离鬼王殿只有两百米上下。

    几大鬼城还是有些基本商品流通的，一些从别的鬼王领地前来的“鬼商”，就会选择入住这种高大上的客栈。

    林开几个刚进入客栈，便有两个女鬼迎出来招呼。洛丹走在前头，双手隐在胸前结了个奇特的手印，状似含苞待放的莲花。

    两名女鬼见状眼神一缩，恭敬地弯腰道:“欢迎几位贵客！”

    这服务态度，不比外界的五星级酒店差！

    “嗯，先给我们一间大房，房费挂账。我认识你们老板，一会再去拜访。”洛丹说道。

    一个女鬼便说道:“请跟我来！”

    另一个女鬼则道:“我这就去通知老板。”

    女鬼带领几人上了三楼，打开一个有三四十平方的房间，里边果然各种生活设施齐备，与人类酒店无异。而且，这里不用登记身份证！

    不过房里只有一张大床，被褥是用不知名的怪物皮毛制成，看上去很有档次。洛丹先扑在大床上打了几个滚，舒服地呻吟一声，说道:“终于不用睡地板了！”

    “我看你睡地板也睡得挺舒坦啊。”林开随口应了句，走到窗边俯视鬼城，这边角度的全貌尽在眼下。

    洛丹嘟囔了句什么，林开没听清，回头看去道:“你说什么”

    “没了，我先去拜会下这里的老板，让他请我们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洛丹说着就从床上下来，走向房门。

    “没有问题吗，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林开跟出来几步道。

    洛丹拦住他:“不要跟来，我这是要用特殊身份出面。”

    “……”林开老老实实退回房里，人家都说得这么坦承了，他再跟去实在没意思。只是洛丹这种明明白白地“我有秘密，但我不告诉你”的态度，让他有些抓狂。

    洛丹回到一楼，已有一个中年男子形象的鬼魂等着，看到洛丹便结了个莲花手印。洛丹也结了个手印，其中有微小区别，却隐然有尊贵感。

    客栈老板动容，就要下跪:“属下拜见……”

    “不要跪行下属礼，兄弟手印之礼就好，我不想透露身份。”洛丹制止他。

    “是！不知您亲临邙山鬼界，有什么事需要吩咐我们办”

    老板垂着眼睑，不敢直视洛丹面容。

    洛丹说道:“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就进来走走罢了，我不会干涉这里的布局，你们维持原样即可。”



245 矿井下的空间
    对于林开的识相，鬼将很满意，特意多安排了两个鬼兵“关照”他们。而且在林开答应帮洛丹完成任务后，鬼将没有强迫洛丹一起下矿，让她留在了客栈，却在林开身上打了个四千斤任务的标记。

    矿场在鬼城外一片荒郊深处。鬼城没修城墙，这里倒是修了一圈围墙，包围了两公里方圆的范围，里边有建筑和冶炼的设施。

    矿洞入口很小，掩盖在一座鬼屋之下，就像地窖一样只容几人同时进出。但进入地窖之后，却如地宫般层层深入，越下方的矿层范围越大。

    林开到来时，这里已经在正常作业，新来的鬼魂背着箩筐拎着矿锄，列队源源不断进入矿井，另有鬼魂背负着采挖好的矿石排成一列从矿井下出来，和他们迎面交错而去，看着井然有序。

    而他们搬动矿石的工具，是用怪物皮毛与竹木藤条编制的箩筐，有大有小。林开初来鬼界，不知道这些工具是什么鬼魂组织打造，但之前看到不少鬼魂来去匆匆有所忙碌，现在总算明白这里也是有些“就业岗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