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妖精

    唐小鸢看他生气了，不敢再问下去，掌柜好像不以为意，看过一动不动、毫无生机的陆显之后，告诉她和小释:“你们将珠尾杜鹃带出了那个幻境，这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掌柜的脸色好不容易正经起来，“因为，我们需要抽魂”

    “抽魂”唐小鸢和小释同时问了一句，唐小鸢是因为她完全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而小释则是惊恐。

    唐小鸢看见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掌柜在继续准备治疗陆显所需要的东西，而小释看上去坐立不安。

    她悄悄地问小释:“怎么回事呀抽魂是什么”

    小释战战兢兢地回答她:“抽魂，就和这两个字的表面意思一样，意思是，将病人的一魂赶出体外，将这一魂放在体外治疗。”

    “那会怎么样你怎么了”她看着小释苍白的脸色，小心地问，“你为什么害怕成这样”

    “因为，这是很危险的一种治疗方法。就好像，将普通人的心脏移出体外治疗。”小释用很快的语速激动地说，“小鸢姐，你明白吗风险可高了，魂在体外是非常脆弱的，它可能破损，可能沾染邪恶的气息，可能再度被移植进陆显的身体里的时候，会排斥他的其他魂魄。”

    掌柜听见他们的交谈，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陆显的一魂已经受到非常严重的损伤，瘴气实在进得太深了，换句话说，如果不将他的这一魂移出体外，他可能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再也没有苏醒的可能。”

    “可是，”小释握着拳头，要求他给出一个说法，“如果，这一魂真的在体外受到了损害，甚至消失了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真是那样，陆显也不会死，他不过也是像现在这样，不死不活而已。你们作为朋友，已经没有选择了。”掌柜淡淡地说，“何况，以目前非人界的技术来说，就算陆显失去了一魂，他也未必会不死不活下去。”

    这下，连小释也听不懂了，问:“什么意思”

    “这个嘛，我只能待会儿再向你解释，如果你们赶时间的话，”他拿出了一面镜子，说，“总而言之，无论你们找到非人界的哪一个医师，抽魂，是唯一有可能治愈陆显的方法。”

     




第 111 章雪兮与茗兮
    雪兮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她从回想中苏醒，回到了山洞里，山洞中空无一人，看不清路径，她仿佛在一个全然密闭的世界，四周只有自己的呼吸，然后，一道鞭子仿佛迎头打上来。

    她一下子浑身剧痛。又一场回忆袭来。

    那时候，她身在寒帮的地牢。

    血腥味和腐烂味非常浓烈，两侧关押的囚徒受完刑后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她被绑上了十字架，浑身遍布鞭痕，脸上高高地肿起来，口渴难耐，呼吸微弱。

    三天了，她一口水也没喝过。

    “雪兮姑娘”忽然，有人轻声喊她。

    她下意识睁开眼，抬起头，摇曳的烛火下，一个黑袍的男子面容慢慢清楚。

    她知道这个人。

    陆沪生。

    中原武林首屈一指的剑士，风雨阁阁主，只是，他的故事本与她无关。

    若时间倒转，雪兮宁愿一生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几个月以前，姐姐茗兮在山中救下了这个陆沪生，他奄奄一息，浑身遍布数十道伤口。

    姐姐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将其治好，日久生情，进而却想将他留在身边。

    真是最可怕的错误啊，爱上一个一心只想回到中原的人。

    雪兮从未想过，姐姐能做出那样的事。

    她用蛊术逼迫剑士留下。

    用的是苗疆最常见的深情蛊，蛊入肌肤，陆沪生一旦逃离，周身便如受万虫噬咬，难以平定，唯有回到茗兮身边。

    剑客却始终不放弃，曾有一次，雪兮随姐姐在离家五里外找到了他。

    剑客倒在林中，面色苍白，陷入昏迷，左臂被长剑刺破，深可见骨。

    他竟想以更剧烈的疼痛来压制蛊毒，真是疯魔一般啊。

    雪兮助姐姐带他回去，忍不住望他的脸。

    这个人，其实很好看，可惜再好看，毁了她们的家园的中原人，都是一样可恶的。

    “放我走吧，你不放我，风雨阁也会找到这里，到时你们可不好脱身了。”陆沪生恢复后如是劝说。

    茗兮包扎好他的手臂，看了看他，面色有些悲伤，可还是静默离开。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少话，常常只是安然在一旁看着他，看他练剑、打坐休息。

    剑士的意志从未松懈，他最后一次逃走时，她们找了整整三日也不见踪影。

    茗兮在林中哭得厉害，眼泪顺着指缝直往下淌。

    陆沪生多半是死了吧！雪兮拍着姐姐的背，心里暗暗地想。

    便是那之后隔了三天，茗兮留下一封信，称自己要出山打听陆沪生行迹，让雪兮不必担心，从此没了消息。

    雪兮摇头无语，姐姐未免太固执了，那个剑士，怎可能还活着呢

    她等了姐姐十天，心下担心，准备第十一天出发劝回她。

    然而隔日清晨，家中突然有武林人士上门，不由分说把她压走了。

    雪兮比不得茗兮，只懂蛊术的皮毛，她束手无策，被绑在地牢三天，陆续受

    着酷刑，这里的人说起陆沪生，拷问她陆沪生与她的关系。

    她隐约知道，寒帮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组织。

    果然，陆沪生还活着，甚至请了寒帮来抓她。

    雪兮遍体鳞伤，抬头看看眼前安然无恙的剑客，喃喃:“你，你对我和姐姐恨之入骨吧”

    陆沪生不动声色望着她:“我若早知道她与十三灵珠有关系，当时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了。”

    雪兮莫名其妙:“十三灵珠”她疑惑他知晓羽山族之事。

    但是十三灵珠由长老保管，她们这些小辈从来都不参与。

    “别卖关子了。”陆沪生言辞淡淡，示意属下放她下来，“十几天前，她不死心下山找我，被裘山派的人认出是羽山族的族人。她用十三灵珠做交易，想换取我的下落。可惜那时我尚在远山谷请神医周羽治蛊毒。”

    雪兮心里焦急，双手没了束缚，脚下发软，一下子栽倒下来。

    她醒转时，已经在一辆马车上。

    有人在帮自己上药，陆沪生坐在窗口处，风吹动黑发，衬着俊美的侧颜。

    雪兮嗓音沙哑:“我姐姐……”

    陆沪生并不回头:“你当裘山派好打发肯拱手将十三灵珠送给我茗兮双拳难敌四手，只有被俘的份。”他听雪兮不说话，看了眼她愈发惨白的脸色和直愣愣的眼神:“风雨阁搜集天下消息，既知裘山派扣下她，我这便带你过去救她。”

    救她

    雪兮有几分了解，忽然警觉。

    是想让她劝服茗兮姐姐交出十三灵珠吗

    陆沪生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寒帮的人没轻没重，虽替人办事，可从来只想多捞些好处，我若不是为避人耳目，不会找上他们。”他顿了顿:“我并未指使他们为难于你。”

    雪兮想着姐姐的事，随口应付他:“你所受的苦比我多得多了。”

    陆沪生似乎并不在意，拉开袖口，让她看他腕上新开的伤口。“你姐姐的深情蛊，神医薛羽只能控制它不发作，并不能全解。”

    雪兮毫不犹豫:“我会劝姐姐给你解毒。”她压低声音，迟疑了一会儿:“不过，灵珠向来由长老们保管，姐姐并不见得真知道它们的下落，她很可能为了见你而说谎的。”

    陆沪生盯着她，略略皱起了眉。

    马车突然刹住，雪兮被震地几乎摔下地去。窗边的剑士掠身而出。

    雪兮听见追赶的声响，撩开帘子。面前正是山巅，一个红衣的熟悉身影往悬崖边挪动，身后跟着一群扬起刀的江湖追兵，越来越近。



第 112 章续魂
    “我违背族规俢习的禁术，到底还是有些用的。”岚兮的眼睛转向雪兮身后，笑了一下，没了神采。

    雪兮愣住了。

    姐姐死了，族人死了，羽山族只余她一人独活于世吗

    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背，雪兮抬起头，陆沪生身后空无一人，他俯下身，面色怜悯，阖上了茗兮的眼睛。

    雪兮怆动而哭。山顶秋风萧瑟，刺人心骨，陆沪生看着哭倒在苍茫大地里的女子，转身准备离开。

    “你喜欢过她吗”身后的女子听见他的脚步声，终于开口。

    陆沪生止步，顿了许久，云淡风轻:“没有，从来没有。”

    雪兮红肿着眼，面色有些古怪，她不肯放开姐姐的遗体，只问他:“你还要灵珠吗”

    陆沪生皱了皱眉，握拳。

    雪兮眼角仍有泪痕，一字一顿:“帮我除掉裘山派，我帮你找齐十三灵珠。”

    一年以后，倥山绝壁上开启了一个洞口，洞中熠熠的金光使每个人到场的人都避开了眼睛。

    雪兮穿着一身红衣，立在俨然与武林盟主无异的陆沪生身边，有了功成身退的打算。

    她最后问他:“我没有选错人，你可知我为何选你”

    陆沪生不想猜测，只是敷衍:“复仇”

    她果然摇头:“深情蛊很奇怪的。在我的家乡，相爱的恋人才会彼此种上这种蛊，这样当心爱的人伤重时，对方可以送血为其续命，恋人们能拥有同份的生命，就像她救你一样。”雪兮看他的眼睛第一次变得柔顺:“我想，那时在悬崖边，姐姐也将深情蛊接到了我身上，除了想让我活下去，也是为了保住你的命吧。”

    可是，这一切并不是结束，陆沪生是陆显在凡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为自己取得的一个名字，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的法力暂时被禁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倥山绝壁之后的金银，其实是煊金与狐斑银。

    雪兮后来才知道，茗兮经历的一切，差不多都是陆沪生设计的，他接近她，让茗兮爱上他，然后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唐小鸢在镜子前醒来，看见老板正专心地注视着自己，她喃喃地问他:“那个……陆沪生，不，是陆显，他真的在那么多年前，利用了那个名叫茗兮的女孩子嘛”

    掌柜点点头:“在那段短暂的、成为陆沪生的日子里，他将自己的善心藏起来了，一心只追寻非人界的财宝。”

    唐小鸢沉默下去，许久以后才问:“后来呢”

    “如你所见，雪兮并没有死去。她至今仍然存活在世间，以修行人的身份。”

    唐小鸢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在幻境里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脸:“这么说起来，雪兮的样子，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呢。是在哪里呢”

    她想不起来。

    小释终于忍不住插嘴:“小鸢姐，那时候，陆显自己把善心丢掉了，所以

    才会做出那种事情。他其实很为这件事情后悔的，后来也将得到的所有煊金和狐斑银都散播出去，救济世间的人了，并且为此负罪了一百年。”

    唐小鸢心里头有点不舒服，认为自己好像擅自窥探了陆显的过去，她休息了一会儿，问掌柜:“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你不是应该尽快给陆显治伤吗”

    掌柜郑重其事地回答:“因为，陆显不止要‘抽魂’，还需要‘续魂’。”

    唐小鸢看了小释一眼，他没有看她，她于是继续问:“什么是‘续魂’”

    掌柜抬起手，指住一个角落，那个地方以惊人的力量迅速地扩展开，他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以非人界现在的技术来说，陆显并不一定会沉睡，即使他缺少一魂，他也可以与别人共用一魂。”

    “共用”

    “是呀，”掌柜得意满满地说，“现在连自行车都可以共享，魂自然也可以。”

    唐小鸢直嘀咕，看来掌柜对外界的事情了解得还挺深的。

    “可是，自行车能够和魂魄进行比较吗”

    掌柜走向新扩充的角落，用法术变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铺着白色床单的床，说:“你刚刚在镜子里看见的那些事情，是陆显心里最介意的事，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终究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可是那一回，他却主动地伤害了别人，一个普通人，甚至连累了对方的性命，所以陆显没有办法彻底放下。”

    小释犹豫了一下，总算在这个时候开口:“你说续魂，是说让小鸢姐和陆显共用一魂吗”

    唐小鸢听得一头雾水，小释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问:“可是，他们两个，一个是人，另一人却非人，怎么共用一魂”

    “只是一魂罢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何况，”掌柜打量了唐小鸢几眼，眯了眯眼睛，“何况，小鸢，也未必是真的人呢。”

    他接着伸直了腰背，松了口气，问她:“你准备好了吗”

    唐小鸢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很快地喝了口茶，这才点了点头。

    掌柜举起手，作出施展法术的样子，但是小释阻止了他，小释拉起了唐小鸢的手腕，匆匆忙忙地说:“您等等，我们先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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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枯木山林
    掌柜嘻嘻哈哈地说:“那个小姑娘现在跟你算是同心了，如果你的身体出现问题，她也会受伤的，而且她还有个普通人的身体，恐怕受到的伤害也会更重的。”

    他们即将再次旅行，在此之前，陆显将租下的那一层房子退掉了，而小释自己去找了叶孝磊，告诉他自己已经痊愈，很感激他的照顾和这么多天对于自己家里的照看，他告诉叶孝磊自己马上就要正式离开枫山市，所以请他撤掉在陆显家附近监察的人。

    唐小鸢对于那层房子的撤掉，心里觉得不安稳，好像整个枫山市如果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她没有办法放心地出行一样，于是，陆显帮她买了一栋房子，因为唐小鸢没有办法自己买房子，她只是学生，办手续的问题很严重，但新买的房子已经没有时间打理了，他们必须尽快出发。